竹语宫内。

    芊眠爬在桌案上睡得正香,正做着美梦,却被开门声惊醒。睡眼朦胧间她只见太子殿下抱着小主走进了屋,随后太子殿下又把小主放在了床上。不对,自家小主是……被太子殿下抱回来的?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芊眠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只可惜眼前的场景并非发生丝毫变化。

    她呆了。

    直到念如卿喊了下她,芊眠才反应眼前一切真的不是梦,而是现实。“芊眠,麻烦你去熬点醒酒汤。”念如卿道。

    “啊好,我现在就去。”芊眠忙回道,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就往门外冲,一边小跑还回过头再看眼小主,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主。

    念如卿本是想把苏璟夕放到床上就走的,可谁料她这么粘人,是牢牢扯着自己都袖子不肯松手。念如卿无语,试着掰开她死抓不放的手,可不知眼前这看似娇小的姑娘哪来这么大手劲。掰不动,根本掰不动,。

    “你想走吗?你不能走,明天你还要当我的证人呢,你还要帮我和我哥说我不嫁给鲶鱼精呢……”苏璟夕犯迷糊耍赖道。

    念如卿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今天摊上了烂摊子,姑且温声道:“好。”

    苏璟夕此时像个小孩一样,懒得分辨真假当,当真就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念如卿的袖子,自己躺床上裹好被子睡觉去了。

    念如卿见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整了整方才被苏璟夕倒腾乱的衣袖,随后站起身捋平了衣摆,正欲离开才想到醒酒汤尚未饮,又回过头道:“诶慢着,还要喝醒酒汤。”

    然而被子那头一片死寂,也不知苏璟夕到底有没有听见。念如卿气不打一处来,拳头又握紧了几分,而后下一秒又舒展开了眉头,企图说服自己:“不要气,不要气。她哥不好惹,不好惹。”

    虽说两人自幼相识,但终归是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自己也不是人家亲哥,念如卿着实不知该使何法子能不碰到苏璟夕,又让她坐起来。

    念如卿感慨,平日自己顶多是处理国家大事而头疼不已,眼下,竟是被这种小事难倒了英雄汉。好在芊眠不出多时便端着醒酒汤进了屋。醒酒汤刚温好,冒着腾腾热气,烟雾弥漫。

    念如卿看了看芊眠,道:“我没法子了,叫不起。”

    芊眠道:“有劳太子殿下了,剩下的交给奴婢便是。”

    说完,芊眠捧着碗,轻轻坐在床头,柔声细语唤道:“小主,醒酒汤好啦。”

    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苏璟夕竟直接坐了起来,动作又是干脆利落。苏璟夕道:“多谢芊眠啦。”

    念如卿被她这一操作整无语了,心道:“好啊,合着我叫就当耳边风呗!”随后撅了撅嘴,双手抱臂站在一旁。

    芊眠扶好苏璟夕,舀了一勺醒酒汤,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一下,热气顿时散尽,然而不出多时又重聚而归。汤药都送到嘴边了,可就是不见苏璟夕张嘴。好不容易是张嘴了,却听她道:“芊眠,怎么今天的醒酒汤闻着怪香的。你该不会……下毒了吧?不不不,我不喝!”

    芊眠急坏了,委屈道:“小主明察!芊眠哪敢在醒酒汤里下毒啊!”

    苏璟夕又道:“那我不管,不能光我一个人喝,大哥说了,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但是,我要和他喝。”

    芊眠顺着苏璟夕指着的方向望去,正是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念如卿。念如卿见她们两都看向了自己,单挑了下眉,也指指自己问道:“看我干嘛?”

    苏璟夕道:“这位姐姐,可否愿意与我共饮一杯?”

    念如卿诧异道:“你哪看我像女的了?”

    芊眠见情况不妙,向念如卿求情道:“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主计较,我家小主平日也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今日喝醉了吗,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念如卿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直接拿起芊眠刚刚分好的醒酒汤,碰了碰苏璟夕的碗,道:“好啊。妹,妹。”

    念如卿举碗一饮而尽,苏璟夕看他那爽快样,露出了副怀疑的表情。好似猜到了她的疑虑,念如卿亮了亮自己的碗底,只见碗内干干净净,愣是一点汤水都没留。见此,苏璟夕才把自己那碗醒酒汤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任务达成,念如卿也总算是可以回去了。

    芊眠实是万分感激,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了。”

    现在已半夜三更,白日本就事务繁忙,晚上又这么一折腾,困意直冲眉梢,念如卿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事。”而后跨出房门。

    他自己内心其实也很矛盾。虽说对这婚事颇多不满,但又不是错在苏璟夕,所以自己不能拿人家来撒气。可是现在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才能做到和以前一样的坦然自若。

    苏璟夕本以为她这次喝得烂醉怎么也要睡到晌午,可现在竟然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醒了。一睁眼便发现了在床头睡着的小仙仆,纳闷道:“芊眠,你怎么不去床上睡?还有。你这是陪了我一晚上?”

    芊眠回道:“小主早……没有没有,我只是煲了个醒酒汤,主要是多亏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苏璟夕不解,怎么自己外出潇洒还得多亏他念如卿了,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芊眠道:“昨夜是太子殿下接您回竹语宫的。”

    苏璟夕意识到了什么:“我没发酒疯什么的吧?”

    好问题。芊眠大脑飞速般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不要说的好:“嗯……没,只是喝醒酒汤那会有点……不太情愿吧?”

    说出这句话大抵耗光了芊眠毕生的勇气,好在苏璟夕没往深了问,不然她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苏璟夕道:“啊,那应该没什么事。你等会陪我去道声谢吧!”

    芊眠道:“啊,好。”

    芊眠是不知道,昨晚念如卿抱小主回来,小主让念如卿陪她喝醒酒汤这些只是小事,和她在酒馆发的酒疯比,简直无法比较,所以完全是她多虑了。

    出了屋。秋陵现如今已入季,枫林如火,金桂飘香。好一个金风送爽的季节,但苏璟夕直觉今日天空灰蒙蒙的,那凉风也变成了阴风,吹得人怪难受的,也不知今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啧芊眠,你觉不觉得今日好生凉快。”苏璟夕双手在袖子上擦了擦,问道。

    “小的觉得还好呀,小主要不我帮您拿件披风吧!”芊眠回道。

    苏璟夕颇感奇怪,歪了歪头,大抵真是自己的错觉吧,拦下芊眠要回去的动作,道:“无妨,也没有很冷啦。”

    芊眠行礼道:“是,小主。”

    所以说有时候运气好是真的能在大街上捡到钱的,就比如说此时苏璟夕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一黑影正逐渐放大,那黑影正是念如卿。要知道先前她几次想找念如卿哪次不是废了好大劲的?但现在不用找了,就在眼前!

    苏璟夕本略微收紧的眉头一下展开,一改方才那忧心忡忡的样。嘴角毫不吝啬地扬起,眼里冒着点点星光,不知者要当真以为她在路上捡到了金子。苏璟夕拉着芊眠道:“芊眠芊眠!他就在前面,我们走。”

    就这样,苏璟夕在前面一手拽着芊眠,一手提起落地的裙摆,向念如卿那跑了过去。

    芊眠道:“小主您慢点啊!”

    苏璟夕毫不在意,但关心道:“没事没事,你还好吧?”

    不过苏璟夕并没听到芊眠的回复,因为此时只有芊眠大口大口的喘气声。眼看离念如卿也没有多远了,苏璟夕干脆停了脚步。念如卿当然也从大老远就见二人朝自己跑来了,想也不用想也知是找自己有事,他也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芊眠手还捂着胸口,又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前不存在的汗水。只听苏璟夕叫住念如卿:“如卿兄!”

    她这一喊,念如卿顺理成章地停下了脚步。又摆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哦,是璟夕啊,怎么了?”

    这笑可谓是十分勉强,虽说先前他也是见人就礼貌性的微笑,可苏璟夕到如今哪见过他这神情,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这一反常,苏璟夕也把要说的话一下卡在喉咙眼了,好在芊眠在后头装作还没喘过气来,咳了两声,她才继续开口:“如卿兄,那个……昨夜真是多谢你了,抱歉啊,我昨天实在是喝得有点多,才一时糊涂让你也喝醒酒汤的……”苏璟夕注意到念如卿一边眉头挑得老高,自己也是越说越没底气。

    念如卿继续假笑道:“无妨。不过,你要谢的只有喝醒酒汤?”

    苏璟夕怔住,空气仿佛一下凝住,都怪那阴风作祟,她也愈发冷了,绝对不是错觉!

    苏璟夕心道:“不然呢?不就只有自己死活让人家喝了碗醒酒汤吗?莫非还有什么事是芊眠没告诉自己的?”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芊眠,但此时芊眠把小脸埋得老低,若说方才那阵小跑还不足以让她出汗,那太子殿下这句话和小主这个眼神足矣让她出十倍的冷汗。

    见现如今显然问不出芊眠什么东西来了,苏璟夕尴尬地傻笑两声,道:“啊哈哈,不就是吗?”

    念如卿想必知道眼前之人是对昨夜在酒馆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了,也没和她计较,道:“嗯,确实没了。”

    见目标完成,苏璟夕恨不得立马飞出此人的视线,看来之前自己说的没错,能和大哥玩的绝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她提前拽好芊眠的袖子,方便等会跑路。苏璟夕紧张道:“那,如卿兄,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哈!后会有期!再,再见啦!”

    念如卿淡淡道:“嗯。”

    果然全在芊眠预料之内,小主又是带着自己一阵小跑,好在她这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们沿着念如卿来的方向跑了好一会,芊眠道:“小主,您不是说今日还要去找大殿下吗?我们现在往反方向跑了,应当往太子殿下离去的那个方向走才是。”

    苏璟夕来了个急刹车,道:“哦哦哦对!你瞧我都忘了。”不过显然,苏璟夕只听进了“方向反了”,没听进芊眠后半句“走才对”。调转方向,继续狂奔!

    芊眠哀求道:“小主,您饶了奴婢吧!我们别跑了行不行!”

    苏璟夕不好意思道:“啊啊,好好好!”

    就这样,二人来到苏璟琛房前。出于顾虑,苏璟夕屏住呼吸,本要敲门的手在门前滞留了许久,终是不敢敲响那扇门。因为只要推开这扇门,事实就会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来,她怕那事实与心之所想相悖,她怕自己接受不了这沉重的事实。

    还是芊眠打破了僵局主动敲响了门。正如苏璟烁平日里常和她说的:“早死晚死,都得死。”反正这真相迟早得知道,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屋内苏璟琛听到敲门声,回道:“何人?”

    苏璟夕本就紧张无比,她现在心提到了嗓子眼,哪说得出话。她看了看敲门的“始作俑者”芊眠,果不其然她也正望着自己,小心翼翼提醒道:“小主,我怕您不敢敲门,我已经替您敲了,可是您不回话吗?”

    苏璟夕无奈,顶住压力,正欲开口,那门却被打开了。原来是苏璟琛见门外迟迟没有回音,亲自上前看看,见门外站着小妹,似也十分震惊,道:“小妹?怎么来了也不说声,进来吧!”

    芊眠见是大殿下开的门,立马行了个礼,苏璟琛也颔首示意。

    苏璟夕扭捏道:“哥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聊聊?”

    苏璟琛不知小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笑道:“难得小妹有空来找我闲谈,自然是有空的。”

    苏璟琛领着苏璟夕进了屋。她注意到屋内光线昏暗处赫然站立一人,那人身材修长,百无聊赖地靠在书桌一角,正是刚才才说过“后会有期”的念如卿。苏璟夕也是一惊,这后会有期来的也,太快了吧?本想着和那人打个招呼,可谁知他看都没看这一眼,苏璟夕也懒得自讨没趣,径直走了。

    苏璟琛问道:“说说,何事?”

    苏璟夕本还想着客套几句,没想着大哥直接开口先问了自己,可眼下还有旁人站在一边,她哪好开口?苏璟琛注意到了这点,道:“没事没事,你如卿兄就是过来,呃,玩的,不用在意,你说你的吧。”

    念如卿在远处诈尸般的挥了挥手,道:“他说的对,不用管我。”

    想来也不好再拖拉下去,苏璟夕直接开口道:“大哥,小妹听闻你有意将我许配给鲶鱼精,此事当真如此?”

    苏璟夕一直牢牢地盯着苏璟琛的神情,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未曾想苏璟琛竟是直接笑了出来,苏璟夕竟不知他是何用意了。半晌,苏璟琛摸了摸小妹的头道:“对,但又不对。”

    苏璟夕哪曾想这么严肃的话题大哥还能开玩笑,眉头蹙了蹙,更加严肃道:“哥,我是认真的。什么叫‘对,但又不对’?”

    见小妹如此刨根问底,苏璟琛不语。但他越是沉默,苏璟夕反而愈发的着急了,问道:“哥,你别瞒着我好不好?”

    若这事情真有想的这么容易,苏璟琛自然是二话不说便告诉她了,可偏偏这事不是小事。思索片刻,苏璟琛道:“嫁人是对的,但,嫁给你说的那位鲶鱼精是错的。”

    苏璟夕听完仍是不解,这算哪门子模棱两可的答案,继续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角落里传来突兀地咳嗽了两声,苏璟琛望了望角落中一直一语不发的念如卿,两人对视一眼。再回过头,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道:“小妹啊,可能你……要先嫁给,呃……要嫁给念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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