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赴宴这日,王娢正好把自己研制的蜜瓜酥酪做了出来。从吐蕃来的蜜瓜一向极甜,肉质细密。王娢虽爱其风味,却觉得这瓜甜味过甚,反而失了清香。

    恰好天气渐热,她便起了做蜜瓜酥酪的心思,为了显这瓜的清甜,特地放了清茶做引,将冰细细地磨成沙质,再浇上乳酪和秘制酸甜口的樱桃干,试了几次便找到了最爽口的风味。

    王娢尝着十分不错,便亲自给王景之送了过去。王景之尝了,也夸说风味不错。

    此时正值夏日,同昌便定夺着办了夜宴,世家贵女们只按着帖子上日渐西落时到宫中也就罢了。

    同昌因有事要早些往宫中去,午歇后不久便叫兰姑接了王娢过府里去,然后一同去宫中。

    今日赴宴,王娢不欲喧宾夺主,只按着礼制着了衣裳头面,并不十分精致。

    夏日炎炎,她便选了一身芽绿色的云锦裙衫,料子上用了极细的银线配着粉白丝线,绣着几朵若影若现的荷花。

    头面以羊脂玉饰为主,为着赴宴,除了素净的玉簪外,连翘还给王娢戴了一只浅粉玛瑙雕莲花簪。

    透过光照着,玛瑙流动着淡淡华彩,越发衬得王娢肤如琼脂,神采飞扬。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质地细腻,与绣着鱼戏莲叶的白玉团扇十分相宜。

    王娢刚收拾完,兰姑便到了府中接王娢。及至顾府,长公主也已经收拾妥当,等着王娢过来。

    同昌今日着装隆重,一身玫瑰紫宫装,头面端庄富丽,因着是夏日,首饰簪环都以镂空灵动为主,兼着软轻的衣料,显得越发典雅飘逸。

    同昌本就生的极好,随着年岁渐增,愈加显出了天家公主的贵气。

    她见王娢来了,笑着将她揽到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满意。

    看罢,只听同昌道:“今日天热,你同我先往太妃娘娘那儿去。阿延今日与四皇子一处,我告诉她你要去,想必这会子已经在含章殿了。”

    王娢笑应,不多时便和同昌上了马车,一同进了宫中。

    官家母亲已逝,皇后未立,她二人只直去林太妃宫中请安。

    正如长公主所言,顾延早在那儿等着了。见自家母亲带着王娢走来,顾延眼见着笑意深深。

    待请了安,林太妃便忙命身边宫女把王娢领到身边来,边摩痧边打量着,神色动容不已:“娢儿果然长大了,眉眼之间倒得你母亲的神韵,看着叫人欢喜。”

    王娢幼时虽少见这位外表祖母,可对她印象极深,她是极美丽又和蔼不过的。王娢看着林太妃笑,不觉拘谨,反若亲祖孙般自然。

    过了好一会子,太妃才放了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笑指着四皇子道:“这是官家的四子怀王爷,论其齿序来,倒比你大些。”

    王娢起身见礼,怀王也起身回礼。怀王母亲是西域公主,故而他生的高挺,眉眼深邃,行动间也洒脱利落,颇有王族风范。

    怀王打眼望去,面前的小姑娘身着一身云锦绿裳,神采飞扬,在夏日之中显得颇为清新,令人见之忘俗。

    太妃待他二人见礼过后,又笑指着顾延戏谑道:“这位便是旧相识了,我料你二人早已见过了。”

    娢延二人听说此话,也忙起身见了礼。王娢抬眼分明看到了顾延眼中笑意,便也似瞪非瞪看了过去,起身后坐着便罢了。

    怀王却瞥见了顾延眼神,看着娢延二人神态,心内便知他二人关系颇为深厚。

    顾延往常温厚平和惯了的,何曾像今日这般跳脱,想到此处,怀王也淡淡笑了,因着他五官气质,倒流露出几分魅惑之气。

    林太妃与同昌长公主有事商议,便叫陆女官领着王娢往偏殿去玩耍,也做稍事休整之意。

    顾延和四皇子也趁着这会子一同告辞了。陆女官领着王娢出正殿时,他二人也恰好跟了上来。

    只听顾延叫住了她们,看着王娢,戏言笑道:“阿娢,前日采芹到我家来,我听见他说你在捯饬个新鲜玩意儿,叫做蜜瓜酥酪的。我等了几日,却不见你这新鲜物儿的消息,可是瞒着我,你一人给偏了去了?”

    王娢见他戏谑样子,本想出言相讥,可见怀王亦在旁,便笑道:“何曾藏私了。我因嫌那些个蜜瓜太过甜腻,便想些法子弄清爽些,因此废了这些日子。不过今日才制好了,偏你性急,多一刻也等不得的。”

    顾延听了,只是笑,又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头,却不说话。

    王娢却有些恼了,从前小时,顾延倒不比她高,也不欺负她的,如今窜了个儿,越发爱戏弄人了。

    王娢因而恼道:“你如今越发像我林家表哥了,可见的你们是兄弟,一伙子爱戏弄人的。好好的扇子,偏偏不做正经之用。”

    顾延见她有些恼了,又转圜笑道:“我如何像表哥了,他那清冷性子哪里如我一般好相与?”

    王娢听顾延这自卖自夸之话,禁不住又笑了:“此话别叫林家哥哥听着便罢了。那些东西我早吩咐带了来的,你便等着做好了吧。”

    怀王听他二人言语,大觉有趣,此时却听王娢转而对他笑道:“我在家中自己弄了些小玩意儿,王爷若不嫌弃,等会儿叫她们送去些。”

    陆女官闻言笑道:“我说兰姑姑带了这些东西来作甚,此番却解惑了,原来是姑娘要做蜜瓜酥酪。如此,等会儿奴婢差人给王爷和公子送去。”

    怀王听了,笑道:“如此甚好。”

    本来王娢也不想费此周章,可顾延这两日连着在宫中。她便同长公主说给他带到宫中来。做这个东西原不费事,只是用量把握着也就不错。

    顾延见王娢记得这件事儿,便也遂了心,就打算和怀王一起去含章殿旁的书房。

    这边,陆女官领着王娢进了偏殿,殿内放置着几缸冰块,这几缸冰又被羽扇扇着,冷气流动,殿内凉爽异常。

    因着是偏殿,布置以简练大气为主,殿内点着的也不过是气味清淡的芙蓉木樨香。

    陆女官对王娢浅笑道:“姑娘便在这里歇歇吧,原这处并没有人住。太妃娘娘吩咐把这件屋子收拾出来给姑娘歇息。我便添了这些东西,有什么要增减的,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王娢见殿内布置,已觉十分满意。这样的布置非在王公贵族之家十数年的人不能想到,这陆女官倒是个十分有心的人。

    王娢颔首,将陆女官稍打量了一番,这位大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身材秀丽,容貌清扬,鼻子生的尤为挺拔流畅,由此流露出一丝倔强之气。她此时笑着,把容貌中带着的凌厉化去,显得十分温和。

    王娢笑着福了福:“原是太妃娘娘厚待,已经感激不尽了。何况陆大人如此用心,真是多谢了。”

    陆令和见王娢态度谦和,不由有些诧异,往常见到的世家姑娘多是骄矜自守,何况她出身琅琊王氏这样的大族,又是太傅独女,自然会骄傲些。

    思及此处,陆令和想到自己年幼在先太后处服侍时见到的几位出自琅琊王氏的夫人,也是一般的端庄可敬,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陆令和躬身回礼道:“姑娘客气了,姑娘出身名门大族,果然教养不凡。”

    “不敢愧对家人教导便是了,其余倒是谈不上的。”王娢也笑道。

    二人寒暄一番,倒觉契合。

    待到蜜瓜酥酪做好了,王娢便给正殿的太妃和同昌送去。陆令和领命,带着宫人把东西送给顾延和怀王。

    书房里,怀王和顾延二人正在看画闲谈着。

    他二人因不喜那边官员们的热闹应酬,便来了林太妃这边请安坐着,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

    正坐着,只听太监通传,眼见着陆令和领着两个宫女,端着食盒过来了。

    此时太阳还未下山,天气正毒辣,虽然书房内放着冰,可地气向上翻涌也让人不由燥热。

    怀王和顾延二人看着用水晶碗盛着的蜜瓜酥酪,色泽莹润,冷气丝丝,都端起碗来品尝。这酥酪果然清甜细密,爽口芳香,令人尝后心神镇静。

    怀王撂了碗,道:“这倒与平常的酥酪不同,清爽不少。”

    那边顾延早也尝罢,摇着扇子神情松弛:“她素来爱摆弄这些东西,倒比别人多有些巧思。”

    怀王闻言,笑道:“我见你素日不大和人往来,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青梅?”

    顾延听了,便道:“我母亲与先王夫人算是表姊妹,因此王太傅在京时,我们两家孩子便时常一起玩耍,自小打闹惯了。”

    怀王听了,但笑不语,只闲坐着罢了。

    日头渐渐西落,暑气慢慢收了些,晚风拂来,颇有几分宁静之意。

    除林太妃还在含章殿尚未到席,同昌已经带着王娢到了观云台。

    这观云台建在御花园内的临池高地上,傍晚湖风吹来,自然又清凉,因此同昌便选了这处做女眷们的筵席之所。

    官家设宴在池子另一边的扶风台,与女眷这边相隔甚远,顾延等就在那处。

    因王娢是随着同昌一同到的观云台,众人对她倒也十分客气。

    同昌领着她见过几位王妃夫人后,便叫来魏家二姑娘,嘱咐她带着王娢一同去顽儿。

    王娢同魏家二姑娘小时候一同进过学,本来就是熟悉的,因此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魏家二姑娘闺名魏如萱,自小便是温柔大方,细致有礼的性子。

    几年未见,魏如萱出落的越发端庄了,行动之间看不出一丝差错,端的是个名门闺秀。

    王娢眼瞧着,她比之小时候越发长开了,犹如一颗东珠散发着莹莹光辉,令人见之可敬。

    她二人正坐着,只见一位女子从观云台那边缓缓走了出来,神色淡淡的,坐在自己席上,也不与旁人搭话。

    因这人气质实在出尘,王娢禁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和魏家二姑娘差不多年纪,身姿清瘦,容色出尘,仿若高山雪莲,可望而不可及。

    虽然此时她穿着一身绣紫红凌霄花的月白云锦,却依旧显得如月宫嫦娥一般脱尘离世。

    魏如萱见王娢打量那女子,便摇着团扇低声道:“这位是静亭侯家的白四小姐,自小体弱。静亭侯爷把她送到外面将养着,这两年才回京,因此我们都与她不大相熟。她瞧着也是十分安静的性子,并不怎么与女眷们来往。”

    王娢闻言,心下倒有几分明了,原来这位就是染檀先生的侄女,也是林家表哥的师妹。

    王娢心道,怪不得会觉得这白四姑娘的做派和自己熟悉的某人相像,原来有她二人有师兄妹之缘。

    想起自己还有一幅画要送与白四小姐,王娢更加留了心。

    其余诸位世家小姐,王娢多数都不大认得。冯家姑娘和文贵妃妹妹各自坐在一边,只和自己相识的世家小姐闲坐着,两人瞧着像是不大认识似的。

    王娢知道,这二人定是受到自己贵妃姐姐的训诫,不然怎能如此老实。

    那冯家姑娘长得不如冯贵妃和气。文家姑娘却像文贵妃,瞧着十分娇媚,眉眼间隐隐透露着跋扈之气。

    冯家姑娘眼睛往王娢那儿瞥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转过头去。王娢也不在意,只和魏如萱说些闺阁闲话。

    不多会儿,林太妃便过来了,众人请安过后,筵席不久便开始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大半,沿着湖的宫灯全被点了起来。观云台挂上了琉璃宫灯后,登时显得碧彩辉煌,莹莹烁烁。

    先帝当年因着先太后娘娘喜欢舞妃莲,特地叫人种了满池。这莲花瓣洁白,边缘染粉,娉婷绰约,摇摇望去宛若曼舞天妃,故因此得名。从那以后,这池子也改名为瑶池。

    后来帝后失和,这池子也荒废不用。直到如今官家登基,池子才被重新修葺了一番。

    宫中开夜宴,瑶池四周布满了琉璃宫灯,映照着满池莲花,渡上流动轻柔的光辉。

    清风拂来,光彩流动,就像舞仙披上了琉光云衣,轻盈灵透,通体恍若散布光华,真如九霄名品,天上仙妃。

    同昌因着这景,自觉再添繁复奢靡之声多余,因此只吩咐宫中天赋极高的司乐官在池子边吹箫琴。

    就连曲子,也命他们随性吹来。这些乐官本是灵性极高之人,此时随景赋声,以情相和,竟吹出几分清扬别音来。

    这声和着柔风水波,似有若无,飘来送去,与曼舞莲花相和,果然得一善境。

    饶是这些皇族世家,也禁不住看呆了,自觉置身于琉璃世界,天上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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