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弥希身边站着三个无面人，两大一小，看身材都是女性。东方仗助正附身在其中较高的大人身上。跟之前一样，他像是在看这具身体的第一视角舞台剧，没有真正的操控权。
胸前传来一声微弱的“咔哒”，东方仗助知道那是雨中人交予的怀表指针走过第二格的声音。
还剩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已经快两周了吧？”站在小弥希身边、穿着校服的无面人语气亲昵地说：“你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小七已经跟你很熟了。”
“……嗯。”
小弥希没有抬头，专注地又伸手摸了摸它。
名为小七的小狗开心地伸着舌头，蹭了蹭她的手。
“它真的很喜欢你呢。”无面人小孩说：“我都有点嫉妒了。”
“……你要牵吗？”
小弥希让出手中的狗绳。
“你这孩子——”较高的无面人制止道：“你就让白石玩吧。”
无面人小孩有些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事件已经平息，高个无面人捂着嘴，近似耳语地对身边较矮的无面人说：“实在太可怜了……已经快两周没回来了啊，这孩子的妈妈。”
故意引人注意地停顿片刻，又接着说：“说起来，我最近在附近看到了和她很像的人呢。”
“……我也看见过。”对方用手遮着嘴，身子殷切地凑过来，高高吊起的眉毛像游乐园里似哭似笑的小丑：“总是去找那个鳏夫的……是吧？”
“哎，谁知道呢。反正在傍晚的时候，常常撞见她去敲门……”
暧昧地隐去最后的话，视线向那孩子瞥了一眼。
因为先前的事，她不再过度亲昵地与小狗玩耍，而是让出空间，让另一个孩子与小狗亲近。她手中牵着狗绳，安静地注视着小狗，那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平静面庞，在此刻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小学一年生的水平，大概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吧。
于是他们接着聊下去。
“那男人的老婆才死没多久……这种时候频繁地上门……”
“……情妇？还是说已经认识很久了？”
“谁知道呢，但我记得那家还有一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记事，想养熟的话……”
只是毫无恶意的好奇罢了，就算让他们自己评价这些闲言碎语，想必也只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那个女人手上好像还戴着戒指——”
“真的假的，已经有家庭了还出来做这种事……是打算离婚吗？”
孩子们和两个大人的距离并不远，东方仗助听见身后弥希微弱的声音。
“……离婚？”
无面人惊愕地回头。
原以为一无所知的孩子正仰着头，望向他们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
“离婚……是在说这个吧？”
东方仗助心底微微一抽。
对小学一年级生而言，本应是不可能接触到的词，对单亲家庭的孩子而言却并非如此。
孩子比大人想象中聪明，外人的闲言碎语，抑或是家人偶尔说漏嘴，次数多了以后，自然而然地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方仗助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也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真是的，别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事啊。”
打哈哈似的，较矮的无面人将这个尴尬话题略了过去：“我们还是先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像是逃离一般，她飞快地向街对面走去。
另一个的无面人紧随其后，然后是喊着“等等我”的无面人孩子。
唯有弥希，与牵着狗绳的小狗一起，仍停留在原地。
视角又一次转变了。
东方仗助顺着弥希的视角望去。
孩子的视力出乎意料的非常清晰，尽管居民楼间的街道延伸了很远，东方仗助仍能一眼辨认出，街道的尽头匆匆走过了一个背着包、满脸倦色的女人。
他能认出那个人的原因跟先前认出弥希一样——
在这个全是无面人的世界里，她是第二个拥有面孔的人。
而且，东方仗助突然意识到，他并非不认识那张脸。
惊愕的脑海中翻滚过无数思绪。
那是方才八卦故事的主人公，也是舞台剧至今未曾出席、却至关重要的配角。
如意料中那样，几乎是嗫嚅着，弥希说——
“……妈、妈？”
世界一片寂静，唯有电子音似的、微弱的声响，有如将死之蝉鸣，断断续续地在不远处鸣响。
“嘀……嘀……嘀……”
是不祥之兆。
一切仍在继续。
神色疲倦的女人在一户人家前站定，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随后是一张红扑扑的脸——故事中提到的，鳏夫和他的孩子。
男孩从门后扑出来，抱住了她的腿。男人上前几步在她身边站定，在她背后张开手以防摔倒。
她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只是垂着头应付男孩过于热情的撒娇，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浮现出无奈、却尤为温柔的笑容。
那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家庭。
大脑好像没办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她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指尖无力地颤抖着。
“……妈妈……”
嘴唇颤抖着，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正在向谁诉说。
“……那……我呢？”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古怪的电子音。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清晰了无数倍，像是就在耳畔响起。
“嘀——”
缓慢的、有规律的低鸣转为连贯的长音。
于是东方仗助，和那时的白石弥希本人，终于明白，那是——
小七正朝它的主人们奔去。
因为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消失了。
它拖着无人控制的狗绳，一无所知地踏上空无一人的街道——正如它的主人们曾做的那样。
然后，是一声小小的呜咽。
风将过大的衣服吹起弧度，微微放大了的瞳孔倒映着一闪而过的车影，和车流中，时隐时现的小狗的背影。
无数车轮之下，有血色蔓延开。
——是交通灯的声音啊。
刚刚由红转绿的、交通灯的声音。
胸前传来一声微弱的“咔哒”，东方仗助知道那是雨中人交予的怀表指针走过第二格的声音。
还剩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已经快两周了吧？”站在小弥希身边、穿着校服的无面人语气亲昵地说：“你每天都来我们家吃饭，小七已经跟你很熟了。”
“……嗯。”
小弥希没有抬头，专注地又伸手摸了摸它。
名为小七的小狗开心地伸着舌头，蹭了蹭她的手。
“它真的很喜欢你呢。”无面人小孩说：“我都有点嫉妒了。”
“……你要牵吗？”
小弥希让出手中的狗绳。
“你这孩子——”较高的无面人制止道：“你就让白石玩吧。”
无面人小孩有些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事件已经平息，高个无面人捂着嘴，近似耳语地对身边较矮的无面人说：“实在太可怜了……已经快两周没回来了啊，这孩子的妈妈。”
故意引人注意地停顿片刻，又接着说：“说起来，我最近在附近看到了和她很像的人呢。”
“……我也看见过。”对方用手遮着嘴，身子殷切地凑过来，高高吊起的眉毛像游乐园里似哭似笑的小丑：“总是去找那个鳏夫的……是吧？”
“哎，谁知道呢。反正在傍晚的时候，常常撞见她去敲门……”
暧昧地隐去最后的话，视线向那孩子瞥了一眼。
因为先前的事，她不再过度亲昵地与小狗玩耍，而是让出空间，让另一个孩子与小狗亲近。她手中牵着狗绳，安静地注视着小狗，那幅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平静面庞，在此刻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小学一年生的水平，大概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吧。
于是他们接着聊下去。
“那男人的老婆才死没多久……这种时候频繁地上门……”
“……情妇？还是说已经认识很久了？”
“谁知道呢，但我记得那家还有一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小孩不记事，想养熟的话……”
只是毫无恶意的好奇罢了，就算让他们自己评价这些闲言碎语，想必也只会给出这样的答复。
“那个女人手上好像还戴着戒指——”
“真的假的，已经有家庭了还出来做这种事……是打算离婚吗？”
孩子们和两个大人的距离并不远，东方仗助听见身后弥希微弱的声音。
“……离婚？”
无面人惊愕地回头。
原以为一无所知的孩子正仰着头，望向他们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
“离婚……是在说这个吧？”
东方仗助心底微微一抽。
对小学一年级生而言，本应是不可能接触到的词，对单亲家庭的孩子而言却并非如此。
孩子比大人想象中聪明，外人的闲言碎语，抑或是家人偶尔说漏嘴，次数多了以后，自然而然地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方仗助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也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真是的，别在孩子们面前说这种事啊。”
打哈哈似的，较矮的无面人将这个尴尬话题略了过去：“我们还是先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像是逃离一般，她飞快地向街对面走去。
另一个的无面人紧随其后，然后是喊着“等等我”的无面人孩子。
唯有弥希，与牵着狗绳的小狗一起，仍停留在原地。
视角又一次转变了。
东方仗助顺着弥希的视角望去。
孩子的视力出乎意料的非常清晰，尽管居民楼间的街道延伸了很远，东方仗助仍能一眼辨认出，街道的尽头匆匆走过了一个背着包、满脸倦色的女人。
他能认出那个人的原因跟先前认出弥希一样——
在这个全是无面人的世界里，她是第二个拥有面孔的人。
而且，东方仗助突然意识到，他并非不认识那张脸。
惊愕的脑海中翻滚过无数思绪。
那是方才八卦故事的主人公，也是舞台剧至今未曾出席、却至关重要的配角。
如意料中那样，几乎是嗫嚅着，弥希说——
“……妈、妈？”
世界一片寂静，唯有电子音似的、微弱的声响，有如将死之蝉鸣，断断续续地在不远处鸣响。
“嘀……嘀……嘀……”
是不祥之兆。
一切仍在继续。
神色疲倦的女人在一户人家前站定，敲了敲门。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随后是一张红扑扑的脸——故事中提到的，鳏夫和他的孩子。
男孩从门后扑出来，抱住了她的腿。男人上前几步在她身边站定，在她背后张开手以防摔倒。
她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只是垂着头应付男孩过于热情的撒娇，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浮现出无奈、却尤为温柔的笑容。
那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家庭。
大脑好像没办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她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指尖无力地颤抖着。
“……妈妈……”
嘴唇颤抖着，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正在向谁诉说。
“……那……我呢？”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古怪的电子音。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清晰了无数倍，像是就在耳畔响起。
“嘀——”
缓慢的、有规律的低鸣转为连贯的长音。
于是东方仗助，和那时的白石弥希本人，终于明白，那是——
小七正朝它的主人们奔去。
因为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消失了。
它拖着无人控制的狗绳，一无所知地踏上空无一人的街道——正如它的主人们曾做的那样。
然后，是一声小小的呜咽。
风将过大的衣服吹起弧度，微微放大了的瞳孔倒映着一闪而过的车影，和车流中，时隐时现的小狗的背影。
无数车轮之下，有血色蔓延开。
——是交通灯的声音啊。
刚刚由红转绿的、交通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