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

    半夜,程幼幼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个职高好多混混,以前发生过几起恶性打架斗殴事件,死过人......都上市里新闻了。里面还有个老大,叫什么靳寒的——”

    ——“这人据说沾点黑...总之,以后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没有太意外,只是积压在心底的猜想终于被证实,有点怅然若失。

    所以,他真的是…黑.老大吗。

    程幼幼搞不清自己对靳寒的看法了。

    她总觉得他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坏,可他身边的人,又真真切切地反映了他所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中。

    就像一株开在泥潭沼泽地里的绿植,纵使周围多么阴暗潮湿,掩盖了它本身的色彩,但也能散发出生命的耀眼特质。

    她并不害怕他。

    幼幼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

    方才一直到她进家门,靳寒都不曾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没必要,或许是俩人的生活成长经历隔着道难跨越的天埑,短暂地交汇后露水无痕,也就没必要认识了。

    之前种种暂且不提,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专程在游戏厅外等她?

    专程等她。

    幼幼立马被自己这个自恋而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红着脸,抬起手背盖住自己的眉眼,小口小口地呼吸。

    窗户开了条细缝,月光薄如纱翼渗透进来,洒在少女翻身后光洁白皙的腿上。

    靳寒的轮廓逐渐消融于月色,连带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起,杂糅在脑海里,令她捉摸不透。

    *

    隔天去学校的路上,程信朋问她昨晚去哪里了,怎么回来那么晚。

    幼幼看着街景,含糊道:“就,跟钰湘在外面逛了会…”

    “哦。”程信朋也不是真的关心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昨天晚上那游戏厅的老板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幼幼呆滞良久的瞳孔一动,故作镇定问,“那个老板长什么样子?”

    程信朋边嚼口香糖边踩单车,看不见她的表情。

    “就是那个胖子啊,妈的至少两百来斤。”

    “……”

    不知怎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人跟靳寒似乎走的很近,所以有可能是靳寒让他帮忙打听的吗?

    幼幼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她真是越来越荒谬了。

    “那胖子居然打听你?”程信朋倒吸一口凉气。

    “啧啧…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又丑又肥,你可千万离他远点啊!你要是被他泡上了我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哥你说什么呢!”幼幼羞得想锤他。

    “怎么,你还害羞啊?”他乐了,飞快扭头瞅她一眼。

    “有男的看上你很正常啊,你都不知道刚开学那两天,班里好多男生都向我打听你,为了讨好我抢着请我上网。”

    程信朋一副享受的样子,还不忘自夸:“不愧是我妹。”

    幼幼自动忽略他最后那句话。

    “没感觉到?”

    “感觉什么?”

    程信朋语气难掩嫌弃,“你就是天生缺根筋,你没发现总有几个男生下课找你聊天吗,还给你塞汽水零食。”

    幼幼仔细回想。

    是有男生找她说话,但她都只当普通同学那样礼貌回应。

    也有男生给她塞各种各样的零食,不过她都拒绝了,没当回事。

    怎么平时完全没留意过这些。

    自从认识了靳寒这个人,连带着许多事物便无孔不入地充斥她的生活,霸占她的思绪。

    好烦。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苦恼。

    等去到学校开始上第一节课后,幼幼才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考上大学,早日独立,从来都是她的梦想。

    *

    晚上六点,联丰道红灯笼酒楼。

    酒楼装修风格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初期,包厢内四个老式音响放着那时的金曲,绝代芳华。

    音质嘈杂,搭配銮金贴边,显得俗不可耐。

    胖子上台扭了段即兴开场舞,逗得全场哈哈大笑,个个满面红光,争相举杯。

    荣敏叼着雪茄稳坐主桌c位,眼尾细纹较平时更深,神情难掩得意。

    “今天大家不用拘束,吃好吃好,只要别出事,上台玩双飞都行!”

    周围立刻有人起哄。

    “这么劲的画面怎么能只有男人?”

    荣敏半起身,指着说话的那名小弟,笑道:“我允许你跟你女仔带头。”

    女人挣脱开男人的怀抱,翻了个白眼,娇嗔道:“你瞎提议什么?”

    荣敏今日心情好,按照酒楼最高规格28888餐标订了包厢。

    煎烹椒麻澳洲肉眼皇,龙虾汤贵妃泡饭,爆汁脆皮香茅乳鸽,鹅肝安格斯牛仔粒,黑毛猪陈酿花雕酒蒸膏蟹肉,二十样菜式样样一绝。

    此次去缅甸,他正式跟缅甸人签订了合约,以后不止榄洲,怕整个东南地区的人蛇买卖他都要分一杯羹。

    跟着社团砍.人、争地盘那套早已过时,日异月新的新世纪,这么纯粹的傻子几乎找不到,分分钟能为了一分钱背叛关二爷。

    荣敏不甘于做街头混混,只知道打架,一辈子没出息,他想挣钱。

    榄洲这个地方就很好。

    这座充斥着贫穷、混乱,暴力的边陲小镇,外来人口居多,偷渡客就跟毒.品一样屡见不鲜。

    几十年来,榄洲治安又一直不太好,正好造就了它得天独厚的犯罪环境,也滋生了以荣敏为首的黑.势力。

    “我同敏哥算过的,一单我们抽利百分之四十,碰上生意好,一个月下来,分到参与的每个人的头上。”陈礼单手比出一个七,“至少这么多。”

    阿彬吃着鳌虾,连壳塞进嘴里,被陈礼比的这个数字震惊到,“多少?”

    “可以供你飞一趟澳门赌场满足你毕生梦想,晚上约两个D罩外围住永利大皇宫共度春宵,没见过钱是不是啊?”胖子冷笑道。

    靳寒勾着唇角,朝阿彬微抬下颌,“光夜场KTV每月分你的帐不够你去?”

    “哪里寒哥。”阿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大佬是谁,面上挂不住地干笑,“之前就去过...”

    陈礼睥睨地盯着掌心转动的酒杯,也不驳他,整个人宛如胜利者的姿态,慵懒随性。

    再年轻再会打又怎样,荣敏跑缅甸不还是带的他?

    “如果线路打通,岂不是还能走点白.粉?”陈礼旁边的男人惊喜道,“敏哥,一举两得啊!”

    聊天声就这么戛然而止。

    在一两秒的寂静过后,男人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即就甩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对不起对不起敏哥...对不起,我说错话!对不起,我该死,对不起对不起……”

    不碰毒,是荣敏给自己定下的铁律。

    不仅自己不能碰,身边人也是。

    陈礼冷笑出声,打断男人的道歉。

    “嗯?卖白.粉很赚钱?你不如去卖肠粉鱼粉肥肠粉,给我滚——”

    “行了阿礼。”荣敏摆摆手。

    他今日心情好,不想坏了氛围,示意就这么过去了。

    荣敏扯过口布擦手,站起来,在火锅汤里涮毛肚,接着,话锋一转:

    “我说过的,一家人才可以吃同一口锅里的菜。”

    他将毛肚夹到靳寒碗里。

    “阿寒,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哪里。”靳寒面颊微抬,手指无意识地叩桌面,瞥向陈礼,“是我本分而已。”

    “嗯我知道,你一向最听我话。”

    他说出这句话,靳寒就知道还有下一句等着自己。

    “敏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荣敏夹菜的动作一顿,用满含赞赏的目光看向靳寒,笑道:“你知不知道蒋沛在我刚回来就去了缅甸。”

    包括陈礼,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愣住。

    “等你解决完他,我们再庆祝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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