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快到家时,程幼幼远远地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路边。

    早餐店卷帘门被拉到最高处,在夜色中显得灯火通明。

    很快,从屋内走出两名身穿警服的人,燕姨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满面笑容地说些什么。

    “我靠,怎么回事?”程信朋车都没停稳就跑了过去。

    “哎呀真的是…太麻烦你们了,这么晚了还给专程过来,要不然留下吃顿便饭吧,家里有菜,我这就去做,很快的!你们想吃些……”

    程信朋好奇地凑上前去,刚想问燕姨什么情况时便被她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你孩子读书回来了?”警官朝程信朋抬了抬下巴,客气道。

    “诶,是啊,这是我儿子。”燕姨揽过程信朋,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一点都不懂事!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时另一名警官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瞅了眼时间。

    “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要回所里报备,吃饭就不用了,职责所在而已,想着你丢了贵重物品肯定很着急……”

    他说着说着声音一滞,突然注意到一直在斜后方站着的程幼幼。

    “诶,就是这个小朋友之前来派出所报案,我有印象。”

    在场几人的目光顿时转向她,突然被提及,幼幼连忙应了一声。

    “当时因为你不是失主本人所以没有立案,不过幸好你跑了一趟。”

    警官笑着跟幼幼解释,“今天白天我们抓到这个小偷,这人是惯偷了,都不知道是几进宫,我们审他的时候,他交代了偷过你妈妈的首饰…诶,这是你女儿吧?”警官向燕姨确认道。

    燕姨愣了下,仍然保持微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你女儿懂事哦,长得还这么乖。”警官笑着摸了摸幼幼的头顶,“还在读初中吗?”

    幼幼乖巧地回:“我读高一了。”

    警官若有所思道,“在一中读是吧。”

    “嗯。”

    另一名警官掏出车钥匙,“有福气啊,这么一对可爱的儿女。”

    燕姨笑了笑,“哎哟,哪里哪里…”

    说话间俩人已走到车旁。

    “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啊,平日里没人在家的话一定要锁好门窗,近来小偷猖獗。”

    说完,他拉上车门,启动汽车。

    “好,好,辛苦了啊两位!”燕姨朝逐渐驶去的警车挥手。

    几秒后,车子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燕姨的笑容也霎地垮下,转身进屋。

    空气突然间安静下来。

    程信朋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凑到面前:“妈,他们真把首饰送我们家来了啊?”

    “嗯,算我运气好,听说是还没来得及去卖掉。”

    “我靠…你还总说警局那帮人是吃闲饭的,这不是效率挺高吗?这次多亏了妹。”

    闻言,燕姨瞥了眼幼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便回房了。

    *

    ——“报警有用吗?”

    ——“有用。”

    夜里万籁俱寂,只有窗户开的小缝簌簌地灌着风。

    程幼幼是听了靳寒的话才跑去派出所报案的,但那日值班民警的态度实在冷淡,跟方才那俩人简直天差地别。

    在此之前,他们都认为首饰不可能找回来了。

    毕竟榄洲治安一向不好,每月的失窃、斗殴,抢劫案数不胜数,当地政府也如同街坊四邻说的那样,只立案,不作为。

    其实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早已对榄洲警方不抱任何希望了。

    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找了回来。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甚至下班时间都亲自送来。

    幼幼抱着枕头,侧身躺在床上,一双杏眼在夜里炯炯有神,毫无困意。

    又发了会呆,她踮着脚下床,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摘下手机壳后,一张无规则的纸条掉落,上面写着靳寒的微信号。

    首饰找回来了,估计未来一段时间内,家中氛围不会太过压抑。

    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吗?

    毕竟是他的提议,况且,不知为何,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幼幼轻咬下唇,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微信,添加朋友,在上方输入框中输入纸条上的微信号。

    是一串电话号码。

    指尖轻快地在屏幕上点,她按下搜索,可下一秒,界面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幼幼怔了怔,仔仔细细核对两遍,确定自己没有输错。

    当初靳寒给她微信,就是为了让她还钱的,可这个微信号是错误的。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幼幼敛下眼皮,默了一会儿,将一切东西原封不动放好。

    老旧木桌碰一碰吱呀声便响个不停,她的指尖长久地停留在抽屉把手上。

    丝丝的冷意随着燥热的晚风蔓延开来。

    一直到传来的敲门声才将程幼幼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拉回。

    脑海里静得仿佛能感知空气中微粒暗涌,反应了半晌,她喃喃道:“来了。”

    借着幽微的月光趿上拖鞋去开门,没想到看见的是程信朋的脸,吊儿郎当地站着。

    “你,还没睡呢?”他语气有点不自在。

    “还没有。”幼幼看他将手背在身后,忍不住问:“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爸刚告诉我了,我妈之前怀疑你偷她首饰,是因为知道你去了…寄卖行。”

    “所以大伯叫你来跟我道歉?”

    “昂……”程信朋眼神飘忽不定,脚尖无意识地打转,“哦不是不是,不是这件事。”

    宽大的睡裙显得幼幼更加瘦弱娇小,如纸片般薄,好似风一吹就倒。

    长发服帖地垂于腰间,她抿着唇,安静地看着程信朋,眼神澄澈。

    程信朋难得生出罪恶感。

    估计是从小到大欺负她欺负惯了,渐渐地养成了没心没肺的性子。

    “我就是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

    说到最后三字时他的声音骤然降低,但幼幼还是清晰听见了。

    ……?

    她有点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之前拿你手镯去典卖,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没给幼幼留反应时间,他直接掏出一叠钱递给她,“喏,还你。”

    看厚度,起码有三四千。

    程幼幼不敢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我游戏卖号赚的啊,你到底要不要,我可是割肉卖血了,你不要我就把号要回来了……”

    幼幼羽睫微翕,长长地舒口气,刚想说不用了,程信朋就把钱硬塞到她手上。

    “……”

    “你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钱。”

    程信朋几个大跨步跑下楼梯,拖鞋碰撞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

    榄洲的一切都很潮湿。

    深不见底的墙壁底部布满青苔,白色涂料被洇得发皱发黄,石板路缝隙蓄着小水池,空气里满是雨后的清新。

    因为下过雨,升平北路行人稀少。

    路边一家士多便利店的黄色招牌破得七零八碎,掉在半空持续渗着水,一滴一滴落在台球桌上。

    几个混混模样的男生坐在门口聊天,看见程幼幼朝这边走互相挤眉弄眼。

    寄卖行大门两侧多了两棵迎客松,苍松翠柏,雍容华贵,与俗气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店里在放王菲的《只因喜欢Faye》,看不到人,却传来男人打游戏的咒骂声。

    “这傻.逼射手在下路拉屎吗,你玩你妈呢,没看到龙坑在打团?他妈找个厂......”

    幼幼双手绷直举在额前,脆生生问:“请问,有人吗?”

    话音刚落,前台后面蹭的一下蹿出一个男人,视线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你先坐旁边等着,老板出去买烟了。”

    “...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幼幼咬着下唇,轻轻叫出那个名字,“靳寒。”

    “卧槽?!”

    三秒后,手机屏幕一暗。

    “Defea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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