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棕榈树叶扇动着,黑夜风影里掠出一只海鸟,扑动着硕大的翅膀,朝很远很远的海平线那头飞去。

    几秒后,树影几欲静止。

    幼幼从靳寒怀里起身,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不联系,是什么意思?”

    靳寒的双手还撑在她身上的,粗粝炙热的指腹摩擦着细嫩的耳后肌肤,所到之处颤栗一片。

    他身上烟味很浓,奇怪的是幼幼不反感,反而闻着有股踏实感。

    “不联系的意思是......”声音慢慢停滞,似是被少女可怜巴巴的模样刺激到了,他于心不忍,改了口:“就是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一颗圆滚滚的泪珠挂在睫毛上轻颤了下,她失落却抱有一丝希翼问:“那可以用手机联系吗?”

    靳寒懒洋洋地勾了下唇,从地上拿起手机解锁,“那要不要加我微信。”

    闻言,程幼幼稍稍在他身上坐板正了些,随意擦了把眼泪,径直夺过靳寒的手机,自己一手拿一部,三两下就将微信加好了。

    看她加个微信都这么认真,靳寒一时忍俊不禁。

    靳寒的微信头像色调灰暗,画面是黑夜里的背影,身旁有一盏幽幽的路灯。微信名是三个句号,没有发过朋友圈,乍一看像僵.尸号。

    深深地睨了眼他的微信号,幼幼想了想还是没打备注。

    “那以后我给你发消息的话,你会回是吗?”

    “怎么这么问?”

    幼幼正对上他的目光,故作平静,“因为我感觉你平时,很忙。”以及你每天的生活,每天做的事,好像十分危险。

    她怕他哪天出事。

    “也还好。”靳寒眉梢一挑,吊儿郎当故作嘲讽:“放心诶,你的消息一定回。”

    “......”

    幼幼抿唇,没吭声。

    瞥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

    海边夜里冷,靳寒从摩托车后箱里拿了件外套出来给幼幼穿上。

    她重新坐在靳寒身边靠前一点的位置,男人肩宽,挡去大半冷风。

    刚刚不仅加上微信,还得到了一个“保证”,程幼幼的心似乎有了点尘埃落定。

    安心过后便意识到肚子在叫。

    其实在KTV里就没怎么吃东西,后来又这么一折腾,早饿了。

    幼幼开始慢慢品尝这些小吃。

    电话里,靳寒让胖子看着买点,于是胖子便每样都买了点。

    炸串、淀粉肠、猪扒包、葡式蛋挞、烤芝士榴莲、铁板鱿鱼,还有很多。

    不得不说,这些都很对她胃口,大概是每晚放学被程信朋带去夜市摊逛多了,她特别喜欢这些看似不干不净的“垃圾食品”。

    幼幼属于典型的眼大肚小,一时吃得急了些,很快就饱了。

    靳寒凝着她,微蹙起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闷闷地“哦”一声。

    “靳寒。”

    “干嘛?”

    “你怎么光看着我,不吃东西”

    “我不爱吃这些小孩爱吃的。”靳寒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扭了下脖子,半晌,忽地笑出声:“谁他妈看你了?”

    “......”

    幼幼脸一红。

    她发誓,她没这么想。

    “我发现你脸皮挺厚啊,女孩子家不害臊。”靳寒仍然不正经地嗤道。

    没有回应,程幼幼用纸巾擦了下嘴,肩膀一点点耸拉下来,靳寒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

    怎么不说话。

    不会生气了?

    靳寒脸色一变,直起身子去看她的脸,没什么异常,四目相对几秒后,幼幼慢吞吞地挪开视线。

    垂下头,“是不是真的不能见面?”

    靳寒愣了瞬。

    小姑娘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想到哪是哪。

    “不能。”他难得严肃起来,“你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学习,我们不能见面,尤其是你千万不能主动来找我。”

    “寄卖行,那天的酒吧,那些地方统统不要再去,等时机成熟,什么时候可以见了,到那时我会告诉你。”

    在某段时间内绝对不能见面。

    很奇怪。

    幼幼知道其中一定有隐情,是靳寒不愿说的,所以她便没问原由。

    “能说个具体数字吗?”

    靳寒拧着眉心,轻啧一声,“说不准,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

    她闻言扭头抬眸瞥他。

    “......”受不了她这眼神,靳寒心一软,妥协道:“有机会的话我会来找你。”

    摩托车灯很亮,两束光线里甚至能看见空气中的微尘在飘浮。

    海浪一波接一波朝岸上拍打,声音舒缓清脆。

    依偎在靳寒怀里,幼幼困意上涌。

    手机里在放音乐,月无声。

    她觉得衬景。

    除了月亮,靳寒的呼吸声、心跳声,脉搏的跳动声,以及周围一切都是鲜活运动的。

    “任何倩影为你亦忘记,面临绝境为你未逃避,惯了在光影里孤单飘零,爱你但我没能力。”

    ......

    手机提示音响了下,是丁钰湘发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散场,准备回家。

    虽然不想这么快走,但必须得赶在程信朋回家前到家。

    靳寒帮她戴好头盔,又将外套拉链拉到领口,仔仔细细端详好了才出发。

    约莫十几分钟,摩托车平稳停在离家不远处。

    “靳寒。”临走时,幼幼认真地看着他。

    “别忘了哦,说会来找我。”

    “你今天吃错药了?”靳寒垂眸拢火点了根烟,嗤笑:“这么主动?”

    程幼幼抬眸瞪他,腮帮不自觉微鼓。

    “随便你怎么说。”她好像越来越不怕他了。

    真是惯的。

    靳寒表面一副闲散懒怠的模样,实则心里觉得受用,甚至觉得挺爽的。

    跟前几次一样,他在树下点一根烟,目送她平安到家直至那层小阁楼的灯亮起。

    *

    回去的路上,荣敏来了电话。

    耳畔风啸声太大,他松了油门才听得清。

    荣敏说知道了今晚发生在KTV的事,刚刚已经教训过陈礼,叫他放心。

    挂断电话,靳寒忍不住轻嗤,这才多久风声就传到荣敏耳朵里了。

    没回家,照例去了趟常驻的酒吧。

    进店时,玻璃门来回弹几下逐渐复位,调酒师刚好做出一杯玛格丽特放在吧台上。

    胖子正陷在沙发里打游戏,忙得抬头瞥靳寒,“寒哥。”

    “晚上敏哥来过没?”

    “没来过。”

    将吸管插进杯里,又拿出一片柠檬别着,调酒师客气地递给靳寒。

    靳寒淡淡颔首,拿起鸡尾酒朝沙发区走,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阿成人在哪?”

    没等胖子回答,里头一处卡座里忽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吼声,随即两道声音同时争吵着,仔细听有阿成。

    靳寒怔了下,放下酒杯循着声音来源处走。

    待走过去看清后,他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跟阿成吵架的人是酒吧老赖,平时喝酒总赊账,每次数额都不大,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数目了。这男人年纪有些大,无业游民,平时总混迹在这条街的各个场所。

    虽然不待见这类人,但酒吧么,总是会有一两个的。

    “你过去在我地盘喝酒,我把你当客人一分利息没收过,不过你记得,我放高.利.贷出生利滚利,一千六转眼你就还不起。”靳寒边拢火点烟边朝卡座上的男人讲。

    他拍拍服务员的肩,“给他再上一打啤酒,一碟果盘。”

    见到靳寒,男人顿时像焉了的皮球,一句腔不敢开。

    酒吧恢复平静,靳寒穿过人群回到座位上,阿成照例将今日收益汇报给他。

    草草应付完,靳寒便闷头喝酒,久久地盯着某处出神。

    “怎么闷闷不乐啊寒哥。”胖子试探性开玩笑:“今天不应该很开心?”

    知道他意有所指,靳寒低低嗤笑:“这就开心了?”

    阿成仰头喝酒,斜眼瞥他,“再开心比不过你晚晚搂着两个马来妹睡觉开心,腻了赶紧他妈换掉,我今天在厕所看见其中一个女的跟一个老.黑激情四射,悠着点别染病了。”

    “真的假的,草?”胖子表情扭曲,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

    阿成翻了个白眼。

    半晌,靳寒虚起眼,缓缓道:“要搞人可以,别搞公司的人,也别在公司的地盘搞。”

    “听到没有?”靳寒瞥向胖子。

    “明白明白寒哥!老规矩了。”胖子忙应。

    “最近陈礼整天找不到事做,净他妈在老子周围插眼。”靳寒忍不住啐了口脏话,“还要日日管铺里这些琐事,我没耐心再这么耗下去,阿成,你停下收账的事帮我盯紧点那边。”

    “好。”

    酒吧里的音乐忽然切换,仍旧是一首改蓝调的蹦迪舞曲,俗不可耐。

    双肘撑着膝盖,指尖抵住太阳穴,靳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桌上手机屏幕忽地亮起。

    靳寒点开,看见程幼幼给他发的微信。

    简简单单俩个字:晚安。

    他咂摸这俩字,长久地停留在只有这条消息的聊天界面上,没立刻回复。

    这才有空注意小姑娘的微信。

    头像是一只动漫的大头兔,蓝粉色的,露着大门牙在笑。

    昵称是一串英文,看不懂,靳寒百度了才知道是一首钢琴纯音乐的歌名。

    他忽然很想听。

    “连音箱的电脑在哪?”靳寒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阿成愣了下,不解:“寒哥你要听什么歌?我去放。”

    靳寒长点复制昵称发给阿成,“发你了,好像是首钢琴曲。”

    “......”

    “......”

    阿成很想提醒一下他,这是在酒吧,台上还有一堆人跟着音乐晃。

    思索再三还是忍住了。

    阿成硬着头皮去操控间放钢琴曲,胖子扑哧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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