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第一天，程幼幼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她的生物钟尤为固定，洗漱完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刚十点整。
这部手机是刚上大学做的第一份家教挣的钱买的，价格相较市面上的几款热门机更便宜，性能自然也没那么好，前不久已经一卡一卡的了，还总收不到微信消息。
程幼幼点进微信，看见靳寒早上七点半给自己发的消息，果不其然没弹窗。
——「晚点有安排没，没有的话我来接你吃饭。」
她拉开椅子坐下，正要回复时，只见小雨满脸倦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拨开床帘探出半边身子：“姐妹们，晚上有聚餐。”
“什么聚餐啊？”
另外两个室友异口同声问道。
她们也刚醒不久，此刻都躺在床上玩手机。
小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袁年杰组的局，说是放假一起吃顿饭，就是青志部那些人，另外叫了我们几个。”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床下坐着的程幼幼。
这种显而易见的部门聚餐，为什么会单独叫上她们宿舍，说起来还跟程幼幼有关系。
程幼幼进校时便加入了青志部，原因无他，这个部门加学分的机会最多。
学分又跟奖学金挂钩，就算程幼幼门门课程拿优，如果素质分不够，还是领不到奖学金的。
奖学金是她生活费的重要来源之一。
小雨她们对幼幼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一知道有什么加学分的活动都会帮她报名。
程幼幼刚加入青志部时，跟部门的干事们合不太来，因为她太安静了，跟谁都说不上两句话，偏偏几个活跃干事热衷组局，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这种社交活动对幼幼而言简直折磨。
出去聚餐意味着要花钱，但总不能每次都不去，去的话又得跟周围人打交道，她倒是想在角落当背景板，偏偏部长袁年杰总爱把她推上话题中心。
鉴于她的慢热性子，另外三名室友便提议，以后再有这种活动她们陪她去，不让她尴尬。
有熟人陪，程幼幼当然十分愿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来二去的，两边关系竟都处的不错，于是小雨她们便成了青志部的编外人员。
凝视着手机上跟靳寒的聊天界面，她没吭声，似是在考虑。
小雨瞥她的表情像是不愿去，沉吟片刻，说：“国庆后好多人都去实习了，估计再难聚上一次了，所以还是去吧？”
“以后，多半再也聚不上一次了？”她一字一字缓缓重复道。
“对啊。”
那是不是，只要熬过这次，实习后就等同于退出部门了。
再也没有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也再不会见到那人。
幼幼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雨，良久，冷不丁冒了句：“是该去。”
“二十三号，部门举办了活动，加四分。”她思忖半晌：“我算了，这四分再加实习分，今年奖学金应该是稳了。”
“..................”
*
电梯徐徐降落在负二层停车场。
门刚一打开，手机提示铃便响起。
靳寒左手食指圈着车钥匙，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他边走边摸手机，看到程幼幼回复的消息。
说是晚上有聚餐，叫他不用来接她了。
靳寒唇角淡淡一扯。
*
聚餐地点不同于往日选在大学城周边，而是横跨了一个区。
袁年杰将位置发在群里，程幼幼点开地图一搜，发现从这儿过去，坐地铁得一个多小时。
其余三个室友提前一个多小时开始化妆试衣服，程幼幼端坐镜前，将夹在耳后的刘海剪短了些，再放下来，刚好遮住额角，之后便安静地等她们。
自上大学后她就没再留刘海了，难打理，影响做事。
室友拿着定妆粉饼往脸上拍，扭头看她：“幼幼不化个淡妆吗，要不要涂个口红。”
幼幼摇摇头，“算了。”
从大家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程幼幼的背影。
没人发现她眼神微微怔忡，像是深陷在某种低迷恍惚的思绪里。
四人走出地铁口，在路边打了辆网约车到吃饭的餐厅。
下车时夜幕已完全降临。
街道亮起一盏盏暖黄的灯，如长龙般延伸至深不见底的尽头。
刚进包厢，两张大圆桌稀稀疏疏坐着法大的学生，程幼幼粗略环顾一圈，发现不只有部门的人，还有一些生疏面孔。
四人坐在靠里、人少的那桌。
也许是因为他们彼此不熟，这桌的气氛明显不如隔壁桌活跃，部长袁年杰还没到，他们已经聊开了。
又坐了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
进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嬉笑声顿时充斥整个房间，袁年杰的嗓门格外突出，领着他们坐在里面人少的那桌。
程幼幼刚抬头，视线便猝不及防地与一个男生对上。
霎那间，她的脸色唰地一白，桌布下的掌心被死死掐紧。
男生朝她露出一抹笑意，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扭头跟袁年杰聊天。
“欸，那是谁啊？”小雨悄咪咪地跟室友问。
“好像是青志部上上任的老部长，前年就毕业了。”室友歪头看向幼幼：“幼幼应该认识吧。”
程幼幼垂下眼帘，含糊地嗯声。
“之前几次聚会都没见过啊，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话音刚落，袁年杰起身，笑着同大家介绍：
“我旁边这位，除了程幼幼几个室友，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咱部门的老前辈，邱维东学长。”
这种公众场合被念到名字，程幼幼感觉四周立马投来了数道注视，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
良久后，不清楚是错觉还是什么，程幼幼总感觉还有一道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抬头，视线再一次与邱维东撞上，连忙垂头。
这次对方表现得有所察觉，将场上的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欸，我记得幼幼在刑法学院读的法学，实习单位找好了吗？”
起先程幼幼还没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讲话，自顾自地吃着饭，小雨推了她一下，她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哦...还，还没有。”
“遇到困难了吗？”邱维东十指交叉，神情难掩自得：“别见外，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笑着，唯独她冷冷淡淡着脸，程幼幼自己也明白，她这样，真的十分扫兴，于是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谢谢师兄，不麻烦你了。”
袁年杰：“程幼幼据说成绩很好啊，年年都领奖学金来着，找工作肯定也没啥问题吧。”
同桌一名女生补充道：“不止学院奖学金，还有贫困生补助，最高那档的。”
满室空气停滞一瞬，众人看向程幼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和好奇。
“而且人家一到周末就到处兼职，我大一那会儿还在后门口奶茶店看到过她呢，在那儿当店员。”女生双手托腮，佩服地叹了口气，表情天真懵懂：“好厉害啊，幼幼这么自强独立，肯定吃过不少苦吧，不像我，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
程幼幼忍不住缩了缩桌下的脚。
宽敞的座椅间隔衬得她身型更加消瘦单薄，如初生婴儿般紧紧蜷缩在角落。
正当她思考如何接话时，邱维东适时为她“解围”。
“确实，不过女孩子这么要强可不太好。”
女生打趣笑着：“哎呀师兄，每个人家庭情况都不一样嘛，如果可以的话，哪个女孩子愿意这样啊。”
饶是表面氛围维持的再融洽，小雨也看出来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讥讽和阴阳怪气了。
小雨学着女生的语气回道：“是啊，不过靠家里通常没什么本事，靠自己才厉害呢，你说是吧。”
席间一个男生反驳：“女孩子靠自己多累，还不如找个男朋友，趁年轻早点结婚相夫教子，也挺好的。”
很难想象，这番话是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嘴里说出来的。
程幼幼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这人跟邱维东貌似很熟，从进来时就一直在聊天。
“大清亡多少年了？”室友被吓得起一手鸡皮：“你这思想太老旧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那人耸肩一笑，不欲多说。
邱维东假惺惺地同室友附和：“幼幼未来肯定是个女精英，你瞎说什么呢？”
程幼幼捏筷子的手指紧得泛白，一张小脸毫无血色，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味同嚼蜡。
她不懂，为什么无论他们说什么，邱维东都会提到自己。
袁年杰用肩膀顶他，意味深长地笑：“怎么总帮人家程幼幼说话啊，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害，我早看出来了。”男生不怀好意地笑，视线在俩人间来回流转：“不然你们以为邱师兄为什么来这里？
此言一出，周围立马沸腾，纷纷起哄让邱维东跟程幼幼表白。
借着酒劲，几个男生口无遮拦的插科打诨，丝毫不顾及程幼幼的感受，有些话女生们听了都臊得慌。
这样的环境待着太难受，程幼幼借口出去上厕所。
本来还笑着的男生们不约而同一愣，袁年杰说：“看你们把人家吓跑了吧。”
邱维东起身：“我出去一下。”
除了小雨她们，在场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揶揄的眼神，心照不宣地没再说什么。
*
这一片是通市著名的商圈，一楼到负三层全是吃饭的地方，消费也高，走着走着，程幼幼才惊觉地想起这点，看了眼微信余额。
这种聚餐多半是AA，钱是够的，而且再等半个月就发工资了。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返回主页面时，看见靳寒十几分钟前给自己发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吃完，他来接她。
鼻腔涌起一股涩意，她努力压下心里的委屈，将手机熄屏揣回兜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幼幼。”
程幼幼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邱维东，羽睫轻颤了颤。
“他们喝了酒，随口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邱维东绽出一抹和熙温暖的笑容，尽管只有程幼幼知道，他那谦和温润的面具之下有多恶心。
“...没事，我吃饱了，先走了。”她转身便要走。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上次那件事生我的气。”邱维东提高音量，“我真心诚意的跟你道歉，对不起。”
程幼幼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朝电梯出口走。
邱维东两个大跨步，飞快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那瞬，几乎条件反射般想甩开，奈何男女天生的力量悬殊，片刻纹丝未动，手腕还红了大片，跟白皙的藕臂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邱师兄......”她的嗓音带着求饶般的颤抖。
知道把她扯疼了，邱维东随即放开她。
“对不起，弄疼你了，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他深吸一口气：“上次冒犯你是我不对，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以为你是...那种女孩，真的对不起。”
程幼幼盯着自己的鞋尖，良久，淡淡道：“嗯，我知道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跟我试试？”
繁华的商场街道，灯光将黑色的天空映得五彩斑斓，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过，偶有一两道好奇的目光扫向他们。
“先别急着拒绝，你听我说。”
“......”程幼幼抿了抿唇。
“我跟一家律所有点关系，虽然没有八大那么出名，但在通市还是排的上号的，到时候可以引荐你入职，你经济条件困难，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租房问题也解决了，直接住我那，就在市中心，交通方便，小区门口就是地铁，每个月额外给你一万零花，怎么样？”
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已是十分诱人，他精利的目光中透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软肉中，她扯了扯唇角，“师兄，你还是找别人吧。”
邱维东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差，定定看了她良久，随即讥讽一笑，似在嘲她不识好歹。
“你还挺清高，知不知道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以为这是在哪？靠自己就能翻身改变命运？你这种货色，不是被我睡就是两年后被其他人睡，趁着自己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就识相点，见好就收。”
程幼幼的脸煞地一白。
“听他们说你大学一直不肯谈恋爱，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抬高身价好傍大款是吧？我告诉你，这儿从不缺名校毕业的漂亮女人，老子给你机会是看得起你，居然敢一次一次下我的面儿？他们可是都看着老子为了你追出来，你他妈不愿意今天也必须跟我回去。”
说完，他强硬地抓起她的胳膊，然而下一秒，视野里突然闯进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截住了他的手，肤色冷白，手背青筋明显。
充满寒意又熟悉的嗓音从上方响起，冰冷狠戾，“回哪儿？要不我跟你一道去吧。”
邱维东神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谁？”
“你又是谁？”
见他还不放开程幼幼，靳寒眯了眯眼，略加重力气，邱维东瞬间松开手，面容扭曲，痛苦的俯身，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
靳寒冷着脸，下颚勾勒出锋利尖锐的弧度，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暴戾。
程幼幼见靳寒神色不对，连忙道：“别，冷静点...”
靳寒一愣，想到她在，松开手。
“滚，赶紧。”
邱维东疼得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呼吸急促地嘶了一口气：“我不滚怎样？你他妈还想动手不成？法盲一个，信不信老子报警？”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靳寒倨傲散漫地扯唇：“你还想报警？”
邱维东警惕地看着他。
“行啊，报警，去派出所分说分说，看看到底谁占理。”
靳寒握住程幼幼被拧红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
邱维东看了眼躲在男人身后的程幼幼，后者还拉着他的衣袖，看起来很是依赖，俩人分明关系匪浅。
又想起自己跟程幼幼那事，往深了说，还是自个理亏，他不甘心地剜靳寒一眼，转身离开。
那人就这么走了。
程幼幼心头这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提起。
只是眉眼没来由的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这就是你说的聚餐，跟他？”
她咽下喉口的辛涩：“是学校部门的聚餐。”
“多久了？”靳寒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少女低垂的睫毛：“他骚扰你多久了？”
“不是很久...他是往届的，跟我一个部门，我大二的时候他就毕业了，后来只有聚会见过两次。”
周围的一切像隔着道屏障，说话声脚步声仿佛离得极远，天空忽地起了阵风，程幼幼鼻腔一堵。
“既然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为什么还要去跟他一起吃饭？”
程幼幼张了张口，顿了下，说：“这次，我也没想到他会在，而且公众场合，我觉得，他应该不敢......”
“公众场合？”靳寒捕捉到她话中深意：“你们单独吃过饭？”
“......”
三秒后，她摇摇头。
“为什么从不跟我说？”
程幼幼擤了擤鼻子：“怕你担心，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他拧着眉：“不是什么大事？”
“我拒绝他了，次数多了他就知道没意思，自然就不会再骚扰我。”
靳寒都快被她气死了，偏不好发作。
“...你还说的头头是道，他都对你动手动脚了，知不知道如果出什么事，是挽回不了的？”
“嗯，我知道了。”她用一双黑白分明又平静如水的眼看着他。
“............”。
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跟他多说，他也不想逼问她。
靳寒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猜到她应该没吃好，便问她要不要回家。
程幼幼有点魂不守舍，也不知听没听清就点头，“我给室友发个消息，说我走了，她们还在餐厅里。”
靳寒想了想：“你们聚餐的人多吗？”
程幼幼抿了抿唇，答：“挺多的。”
靳寒没再说什么。
*
坐上车后，她便一直倚着车窗发呆，迷迷糊糊便被靳寒带回了家。
程幼幼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来的路上，小区到处都是绿化，环境幽森僻静。
刚开门，来电铃响起。
靳寒摸出手机。
“喂，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都等着你来喝酒呢！”黄鹏扯着嗓子吼，电话那头嘈杂得很，充斥笑声和聊天声。
靳寒蹲下，从鞋柜里拿出一个新的粉色拖鞋。
“有事，不来了。”
程幼幼懵懵地哦一声，刚想脱鞋，却被靳寒握住脚踝。
他帮她脱下鞋子，放进鞋柜里，又帮她穿上拖鞋。
“放假了哪门子事？”黄鹏想了想，“不会是跟你那小姑娘一块儿吧？”
靳寒站起来，带着程幼幼朝里走。
“知道你还问，挂了。”
说完，也没等黄鹏反应，摁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靳寒问。
程幼幼木讷地杵在客厅中央。
“......啊？”
靳寒脱下外套，挂在墙角衣架上，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
程幼幼：“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我几乎不下厨。”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平板：“但是我会看教程，做个饭有什么难的。”
程幼幼弯了弯眼睛，心情忽地宁静了许多，慢慢扫视屋内环境。
这套房子看起来很大。光客厅就顶她们四五个宿舍，超大屏电视嵌入墙，地上有块浅灰色的地毯，墙边一长排黑色皮质沙发，阳台上还放着健身器材，整体风格黑白灰，看着很符合靳寒的性格。
“还满意吗？”靳寒勾唇。
程幼幼嗯声，随即一愣，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去卧室休息一会？”
“我不怎么困。”
靳寒看了她一会儿，走到沙发旁，弯腰拿起遥控板，将电视打开。
“那看会儿电视？”
程幼幼说好，慢腾腾的挪到沙发坐下，摸索着遥控板上的按键，调了综艺出来。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靳寒去开门，拎着一大袋菜进来，是他在回来的路上订好的。
见程幼幼坐在沙发上乖乖看电视，靳寒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他拎着菜进厨房。
这个沙发真的好软。
屋内开着中央空调，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她鼻子不知什么时候通顺了，那股尖锐刺痛感也消失地无隐无踪。
鼻息间萦绕着清淡的香薰味道，还有靳寒身上的气息，清洌的，薄荷味。
整个沙发都是靳寒身上的味道。
感觉就像在他怀里。
程幼幼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的电视也出现了重影。
很快，她终于撑不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靳寒出来拿东西时，见她睡着了，便从卧室拿了薄毯盖在她身上。
等做好饭，已经是半小时后，靳寒看了眼时间，又让她睡了十分钟才叫醒她。
程幼幼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餐桌上，看着一桌子的餐。
山药炖排骨，清蒸银鲳鱼，地三鲜，锅包肉，还有外卖盒里装着的脆皮烧鹅。
都是她爱吃的，还有她的家乡菜。
不管是在家里做饭，还是在外面，他都很迁就她。
程幼幼眼睛又是一酸，拿着靳寒递来的筷子和碗，迟迟没动。
靳寒眉心一触：“发什么愣，好好吃饭。”
“谢谢。”程幼幼垂着眸，尽量不让他发现异样：“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菜。”
“为你？”靳寒眉梢轻挑：“要不要这么自恋，我也没吃饭。”
今晚队里有聚餐，可他坐那儿一口都没吃 ，满脑子都是程幼幼这个小没良心的。
给她发了消息迟迟没等到回复，便撇下同事走了。
结果刚找到她就差点被气死。
“......”程幼幼：“噢。”
靳寒另拿出一个碗盛了汤晾在一旁，让她待会儿喝。
这几样菜看着色泽亮，闻起来也很香，程幼幼夹起一块肉，细细咀嚼。
“味道怎么样？”
她给予肯定：“牛。”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靳寒哼笑出声。
程幼幼胃口小，小半碗饭就饱了，可桌上的菜还有很多，她不好意思下桌，只好硬着头皮吃。
她的小心思在靳寒眼里尽览无余。
“吃饱了就去把药吃了，我放在那边壁台上，水也凉好了。”
“？”
靳寒掀起眼皮：“你不是有鼻炎？”
他几年前就看出来了。
应该是过敏性鼻炎，天冷或换季便会发作。
“......你怎么知道？”
“聪明。”
“......”
程幼幼沉默片刻，道：“我早就没吃药了，以前是发作才吃，断断续续的，现在已经习惯了，痛就忍着，反正这个病根治不了。”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肺炎治了两个月，落下几种后遗症，鼻炎便是其中一样。
靳寒感觉自己太阳穴青筋一凸一凸的。
似乎对自己，她总是无所谓得很，不当回事。
“我去问了医生，后面配中药慢慢调养，总不能一直恶化吧。”靳寒沉声：“听话，把药吃了。”
她的生物钟尤为固定，洗漱完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刚十点整。
这部手机是刚上大学做的第一份家教挣的钱买的，价格相较市面上的几款热门机更便宜，性能自然也没那么好，前不久已经一卡一卡的了，还总收不到微信消息。
程幼幼点进微信，看见靳寒早上七点半给自己发的消息，果不其然没弹窗。
——「晚点有安排没，没有的话我来接你吃饭。」
她拉开椅子坐下，正要回复时，只见小雨满脸倦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拨开床帘探出半边身子：“姐妹们，晚上有聚餐。”
“什么聚餐啊？”
另外两个室友异口同声问道。
她们也刚醒不久，此刻都躺在床上玩手机。
小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袁年杰组的局，说是放假一起吃顿饭，就是青志部那些人，另外叫了我们几个。”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床下坐着的程幼幼。
这种显而易见的部门聚餐，为什么会单独叫上她们宿舍，说起来还跟程幼幼有关系。
程幼幼进校时便加入了青志部，原因无他，这个部门加学分的机会最多。
学分又跟奖学金挂钩，就算程幼幼门门课程拿优，如果素质分不够，还是领不到奖学金的。
奖学金是她生活费的重要来源之一。
小雨她们对幼幼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一知道有什么加学分的活动都会帮她报名。
程幼幼刚加入青志部时，跟部门的干事们合不太来，因为她太安静了，跟谁都说不上两句话，偏偏几个活跃干事热衷组局，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这种社交活动对幼幼而言简直折磨。
出去聚餐意味着要花钱，但总不能每次都不去，去的话又得跟周围人打交道，她倒是想在角落当背景板，偏偏部长袁年杰总爱把她推上话题中心。
鉴于她的慢热性子，另外三名室友便提议，以后再有这种活动她们陪她去，不让她尴尬。
有熟人陪，程幼幼当然十分愿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来二去的，两边关系竟都处的不错，于是小雨她们便成了青志部的编外人员。
凝视着手机上跟靳寒的聊天界面，她没吭声，似是在考虑。
小雨瞥她的表情像是不愿去，沉吟片刻，说：“国庆后好多人都去实习了，估计再难聚上一次了，所以还是去吧？”
“以后，多半再也聚不上一次了？”她一字一字缓缓重复道。
“对啊。”
那是不是，只要熬过这次，实习后就等同于退出部门了。
再也没有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也再不会见到那人。
幼幼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雨，良久，冷不丁冒了句：“是该去。”
“二十三号，部门举办了活动，加四分。”她思忖半晌：“我算了，这四分再加实习分，今年奖学金应该是稳了。”
“..................”
*
电梯徐徐降落在负二层停车场。
门刚一打开，手机提示铃便响起。
靳寒左手食指圈着车钥匙，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他边走边摸手机，看到程幼幼回复的消息。
说是晚上有聚餐，叫他不用来接她了。
靳寒唇角淡淡一扯。
*
聚餐地点不同于往日选在大学城周边，而是横跨了一个区。
袁年杰将位置发在群里，程幼幼点开地图一搜，发现从这儿过去，坐地铁得一个多小时。
其余三个室友提前一个多小时开始化妆试衣服，程幼幼端坐镜前，将夹在耳后的刘海剪短了些，再放下来，刚好遮住额角，之后便安静地等她们。
自上大学后她就没再留刘海了，难打理，影响做事。
室友拿着定妆粉饼往脸上拍，扭头看她：“幼幼不化个淡妆吗，要不要涂个口红。”
幼幼摇摇头，“算了。”
从大家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程幼幼的背影。
没人发现她眼神微微怔忡，像是深陷在某种低迷恍惚的思绪里。
四人走出地铁口，在路边打了辆网约车到吃饭的餐厅。
下车时夜幕已完全降临。
街道亮起一盏盏暖黄的灯，如长龙般延伸至深不见底的尽头。
刚进包厢，两张大圆桌稀稀疏疏坐着法大的学生，程幼幼粗略环顾一圈，发现不只有部门的人，还有一些生疏面孔。
四人坐在靠里、人少的那桌。
也许是因为他们彼此不熟，这桌的气氛明显不如隔壁桌活跃，部长袁年杰还没到，他们已经聊开了。
又坐了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
进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嬉笑声顿时充斥整个房间，袁年杰的嗓门格外突出，领着他们坐在里面人少的那桌。
程幼幼刚抬头，视线便猝不及防地与一个男生对上。
霎那间，她的脸色唰地一白，桌布下的掌心被死死掐紧。
男生朝她露出一抹笑意，又不着痕迹地转移视线，扭头跟袁年杰聊天。
“欸，那是谁啊？”小雨悄咪咪地跟室友问。
“好像是青志部上上任的老部长，前年就毕业了。”室友歪头看向幼幼：“幼幼应该认识吧。”
程幼幼垂下眼帘，含糊地嗯声。
“之前几次聚会都没见过啊，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话音刚落，袁年杰起身，笑着同大家介绍：
“我旁边这位，除了程幼幼几个室友，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咱部门的老前辈，邱维东学长。”
这种公众场合被念到名字，程幼幼感觉四周立马投来了数道注视，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
良久后，不清楚是错觉还是什么，程幼幼总感觉还有一道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抬头，视线再一次与邱维东撞上，连忙垂头。
这次对方表现得有所察觉，将场上的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欸，我记得幼幼在刑法学院读的法学，实习单位找好了吗？”
起先程幼幼还没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讲话，自顾自地吃着饭，小雨推了她一下，她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哦...还，还没有。”
“遇到困难了吗？”邱维东十指交叉，神情难掩自得：“别见外，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笑着，唯独她冷冷淡淡着脸，程幼幼自己也明白，她这样，真的十分扫兴，于是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谢谢师兄，不麻烦你了。”
袁年杰：“程幼幼据说成绩很好啊，年年都领奖学金来着，找工作肯定也没啥问题吧。”
同桌一名女生补充道：“不止学院奖学金，还有贫困生补助，最高那档的。”
满室空气停滞一瞬，众人看向程幼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和好奇。
“而且人家一到周末就到处兼职，我大一那会儿还在后门口奶茶店看到过她呢，在那儿当店员。”女生双手托腮，佩服地叹了口气，表情天真懵懂：“好厉害啊，幼幼这么自强独立，肯定吃过不少苦吧，不像我，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
程幼幼忍不住缩了缩桌下的脚。
宽敞的座椅间隔衬得她身型更加消瘦单薄，如初生婴儿般紧紧蜷缩在角落。
正当她思考如何接话时，邱维东适时为她“解围”。
“确实，不过女孩子这么要强可不太好。”
女生打趣笑着：“哎呀师兄，每个人家庭情况都不一样嘛，如果可以的话，哪个女孩子愿意这样啊。”
饶是表面氛围维持的再融洽，小雨也看出来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讥讽和阴阳怪气了。
小雨学着女生的语气回道：“是啊，不过靠家里通常没什么本事，靠自己才厉害呢，你说是吧。”
席间一个男生反驳：“女孩子靠自己多累，还不如找个男朋友，趁年轻早点结婚相夫教子，也挺好的。”
很难想象，这番话是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嘴里说出来的。
程幼幼忍不住睨了他一眼，这人跟邱维东貌似很熟，从进来时就一直在聊天。
“大清亡多少年了？”室友被吓得起一手鸡皮：“你这思想太老旧了，说出去都没人信。”
那人耸肩一笑，不欲多说。
邱维东假惺惺地同室友附和：“幼幼未来肯定是个女精英，你瞎说什么呢？”
程幼幼捏筷子的手指紧得泛白，一张小脸毫无血色，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味同嚼蜡。
她不懂，为什么无论他们说什么，邱维东都会提到自己。
袁年杰用肩膀顶他，意味深长地笑：“怎么总帮人家程幼幼说话啊，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害，我早看出来了。”男生不怀好意地笑，视线在俩人间来回流转：“不然你们以为邱师兄为什么来这里？
此言一出，周围立马沸腾，纷纷起哄让邱维东跟程幼幼表白。
借着酒劲，几个男生口无遮拦的插科打诨，丝毫不顾及程幼幼的感受，有些话女生们听了都臊得慌。
这样的环境待着太难受，程幼幼借口出去上厕所。
本来还笑着的男生们不约而同一愣，袁年杰说：“看你们把人家吓跑了吧。”
邱维东起身：“我出去一下。”
除了小雨她们，在场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揶揄的眼神，心照不宣地没再说什么。
*
这一片是通市著名的商圈，一楼到负三层全是吃饭的地方，消费也高，走着走着，程幼幼才惊觉地想起这点，看了眼微信余额。
这种聚餐多半是AA，钱是够的，而且再等半个月就发工资了。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返回主页面时，看见靳寒十几分钟前给自己发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吃完，他来接她。
鼻腔涌起一股涩意，她努力压下心里的委屈，将手机熄屏揣回兜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幼幼。”
程幼幼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邱维东，羽睫轻颤了颤。
“他们喝了酒，随口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邱维东绽出一抹和熙温暖的笑容，尽管只有程幼幼知道，他那谦和温润的面具之下有多恶心。
“...没事，我吃饱了，先走了。”她转身便要走。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上次那件事生我的气。”邱维东提高音量，“我真心诚意的跟你道歉，对不起。”
程幼幼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朝电梯出口走。
邱维东两个大跨步，飞快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那瞬，几乎条件反射般想甩开，奈何男女天生的力量悬殊，片刻纹丝未动，手腕还红了大片，跟白皙的藕臂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邱师兄......”她的嗓音带着求饶般的颤抖。
知道把她扯疼了，邱维东随即放开她。
“对不起，弄疼你了，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他深吸一口气：“上次冒犯你是我不对，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以为你是...那种女孩，真的对不起。”
程幼幼盯着自己的鞋尖，良久，淡淡道：“嗯，我知道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跟我试试？”
繁华的商场街道，灯光将黑色的天空映得五彩斑斓，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过，偶有一两道好奇的目光扫向他们。
“先别急着拒绝，你听我说。”
“......”程幼幼抿了抿唇。
“我跟一家律所有点关系，虽然没有八大那么出名，但在通市还是排的上号的，到时候可以引荐你入职，你经济条件困难，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租房问题也解决了，直接住我那，就在市中心，交通方便，小区门口就是地铁，每个月额外给你一万零花，怎么样？”
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已是十分诱人，他精利的目光中透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软肉中，她扯了扯唇角，“师兄，你还是找别人吧。”
邱维东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差，定定看了她良久，随即讥讽一笑，似在嘲她不识好歹。
“你还挺清高，知不知道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以为这是在哪？靠自己就能翻身改变命运？你这种货色，不是被我睡就是两年后被其他人睡，趁着自己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就识相点，见好就收。”
程幼幼的脸煞地一白。
“听他们说你大学一直不肯谈恋爱，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抬高身价好傍大款是吧？我告诉你，这儿从不缺名校毕业的漂亮女人，老子给你机会是看得起你，居然敢一次一次下我的面儿？他们可是都看着老子为了你追出来，你他妈不愿意今天也必须跟我回去。”
说完，他强硬地抓起她的胳膊，然而下一秒，视野里突然闯进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截住了他的手，肤色冷白，手背青筋明显。
充满寒意又熟悉的嗓音从上方响起，冰冷狠戾，“回哪儿？要不我跟你一道去吧。”
邱维东神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谁？”
“你又是谁？”
见他还不放开程幼幼，靳寒眯了眯眼，略加重力气，邱维东瞬间松开手，面容扭曲，痛苦的俯身，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
靳寒冷着脸，下颚勾勒出锋利尖锐的弧度，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暴戾。
程幼幼见靳寒神色不对，连忙道：“别，冷静点...”
靳寒一愣，想到她在，松开手。
“滚，赶紧。”
邱维东疼得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呼吸急促地嘶了一口气：“我不滚怎样？你他妈还想动手不成？法盲一个，信不信老子报警？”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靳寒倨傲散漫地扯唇：“你还想报警？”
邱维东警惕地看着他。
“行啊，报警，去派出所分说分说，看看到底谁占理。”
靳寒握住程幼幼被拧红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
邱维东看了眼躲在男人身后的程幼幼，后者还拉着他的衣袖，看起来很是依赖，俩人分明关系匪浅。
又想起自己跟程幼幼那事，往深了说，还是自个理亏，他不甘心地剜靳寒一眼，转身离开。
那人就这么走了。
程幼幼心头这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提起。
只是眉眼没来由的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这就是你说的聚餐，跟他？”
她咽下喉口的辛涩：“是学校部门的聚餐。”
“多久了？”靳寒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少女低垂的睫毛：“他骚扰你多久了？”
“不是很久...他是往届的，跟我一个部门，我大二的时候他就毕业了，后来只有聚会见过两次。”
周围的一切像隔着道屏障，说话声脚步声仿佛离得极远，天空忽地起了阵风，程幼幼鼻腔一堵。
“既然知道他对你图谋不轨，为什么还要去跟他一起吃饭？”
程幼幼张了张口，顿了下，说：“这次，我也没想到他会在，而且公众场合，我觉得，他应该不敢......”
“公众场合？”靳寒捕捉到她话中深意：“你们单独吃过饭？”
“......”
三秒后，她摇摇头。
“为什么从不跟我说？”
程幼幼擤了擤鼻子：“怕你担心，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他拧着眉：“不是什么大事？”
“我拒绝他了，次数多了他就知道没意思，自然就不会再骚扰我。”
靳寒都快被她气死了，偏不好发作。
“...你还说的头头是道，他都对你动手动脚了，知不知道如果出什么事，是挽回不了的？”
“嗯，我知道了。”她用一双黑白分明又平静如水的眼看着他。
“............”。
看得出来，她不愿意跟他多说，他也不想逼问她。
靳寒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猜到她应该没吃好，便问她要不要回家。
程幼幼有点魂不守舍，也不知听没听清就点头，“我给室友发个消息，说我走了，她们还在餐厅里。”
靳寒想了想：“你们聚餐的人多吗？”
程幼幼抿了抿唇，答：“挺多的。”
靳寒没再说什么。
*
坐上车后，她便一直倚着车窗发呆，迷迷糊糊便被靳寒带回了家。
程幼幼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来的路上，小区到处都是绿化，环境幽森僻静。
刚开门，来电铃响起。
靳寒摸出手机。
“喂，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都等着你来喝酒呢！”黄鹏扯着嗓子吼，电话那头嘈杂得很，充斥笑声和聊天声。
靳寒蹲下，从鞋柜里拿出一个新的粉色拖鞋。
“有事，不来了。”
程幼幼懵懵地哦一声，刚想脱鞋，却被靳寒握住脚踝。
他帮她脱下鞋子，放进鞋柜里，又帮她穿上拖鞋。
“放假了哪门子事？”黄鹏想了想，“不会是跟你那小姑娘一块儿吧？”
靳寒站起来，带着程幼幼朝里走。
“知道你还问，挂了。”
说完，也没等黄鹏反应，摁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靳寒问。
程幼幼木讷地杵在客厅中央。
“......啊？”
靳寒脱下外套，挂在墙角衣架上，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
程幼幼：“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我几乎不下厨。”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平板：“但是我会看教程，做个饭有什么难的。”
程幼幼弯了弯眼睛，心情忽地宁静了许多，慢慢扫视屋内环境。
这套房子看起来很大。光客厅就顶她们四五个宿舍，超大屏电视嵌入墙，地上有块浅灰色的地毯，墙边一长排黑色皮质沙发，阳台上还放着健身器材，整体风格黑白灰，看着很符合靳寒的性格。
“还满意吗？”靳寒勾唇。
程幼幼嗯声，随即一愣，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去卧室休息一会？”
“我不怎么困。”
靳寒看了她一会儿，走到沙发旁，弯腰拿起遥控板，将电视打开。
“那看会儿电视？”
程幼幼说好，慢腾腾的挪到沙发坐下，摸索着遥控板上的按键，调了综艺出来。
没一会儿门铃响了，靳寒去开门，拎着一大袋菜进来，是他在回来的路上订好的。
见程幼幼坐在沙发上乖乖看电视，靳寒心里说不出的柔软。
他拎着菜进厨房。
这个沙发真的好软。
屋内开着中央空调，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她鼻子不知什么时候通顺了，那股尖锐刺痛感也消失地无隐无踪。
鼻息间萦绕着清淡的香薰味道，还有靳寒身上的气息，清洌的，薄荷味。
整个沙发都是靳寒身上的味道。
感觉就像在他怀里。
程幼幼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的电视也出现了重影。
很快，她终于撑不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靳寒出来拿东西时，见她睡着了，便从卧室拿了薄毯盖在她身上。
等做好饭，已经是半小时后，靳寒看了眼时间，又让她睡了十分钟才叫醒她。
程幼幼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餐桌上，看着一桌子的餐。
山药炖排骨，清蒸银鲳鱼，地三鲜，锅包肉，还有外卖盒里装着的脆皮烧鹅。
都是她爱吃的，还有她的家乡菜。
不管是在家里做饭，还是在外面，他都很迁就她。
程幼幼眼睛又是一酸，拿着靳寒递来的筷子和碗，迟迟没动。
靳寒眉心一触：“发什么愣，好好吃饭。”
“谢谢。”程幼幼垂着眸，尽量不让他发现异样：“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菜。”
“为你？”靳寒眉梢轻挑：“要不要这么自恋，我也没吃饭。”
今晚队里有聚餐，可他坐那儿一口都没吃 ，满脑子都是程幼幼这个小没良心的。
给她发了消息迟迟没等到回复，便撇下同事走了。
结果刚找到她就差点被气死。
“......”程幼幼：“噢。”
靳寒另拿出一个碗盛了汤晾在一旁，让她待会儿喝。
这几样菜看着色泽亮，闻起来也很香，程幼幼夹起一块肉，细细咀嚼。
“味道怎么样？”
她给予肯定：“牛。”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靳寒哼笑出声。
程幼幼胃口小，小半碗饭就饱了，可桌上的菜还有很多，她不好意思下桌，只好硬着头皮吃。
她的小心思在靳寒眼里尽览无余。
“吃饱了就去把药吃了，我放在那边壁台上，水也凉好了。”
“？”
靳寒掀起眼皮：“你不是有鼻炎？”
他几年前就看出来了。
应该是过敏性鼻炎，天冷或换季便会发作。
“......你怎么知道？”
“聪明。”
“......”
程幼幼沉默片刻，道：“我早就没吃药了，以前是发作才吃，断断续续的，现在已经习惯了，痛就忍着，反正这个病根治不了。”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肺炎治了两个月，落下几种后遗症，鼻炎便是其中一样。
靳寒感觉自己太阳穴青筋一凸一凸的。
似乎对自己，她总是无所谓得很，不当回事。
“我去问了医生，后面配中药慢慢调养，总不能一直恶化吧。”靳寒沉声：“听话，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