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骤不及防席卷通市，寒意刺骨，街道银装素裹，满是寂寥萧条。
之前翻出来的外套有点儿薄了，幸好来通市的第一个学期末便买了两件厚棉服。
棉服用防尘塑料袋包好，整整齐齐的叠在箱子里。
刚拿出来还有点儿味，程幼幼把衣服挂在阳台晾了半天，最后实在冷得受不住便穿上了。
宿舍楼层低，白天总是阴冷。
从临津回来后，靳寒火速投入到工作当中，而她也没闲着。
眼看离入职没几天了，一想到未来要在那种精英扎堆的著名律所工作，她既激动又害怕。
生怕自己学识不够，于是方方面面都想顾及到，每天拼了命学。
称得上恶补了。
小雨在准备考研，相比之下悠闲许多。
看幼幼这么卷，连玩手机都带着罪恶感。
“幼幼一进入学习状态，就跟灵魂出游似的，自动屏蔽外界一切事物。”
室友闻声探出个头，笑道：“我要有这专注力，什么清北不在话下。”
“是啊。”小雨烦躁地长叹口气，把腿搭在桌沿上朝后一仰，“大四真无聊，每天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想想咱们大一大二的时候，每周还能聚一次呢。”
“别说了，我家里人每天问我实习怎么样了，考研考公怎么样了......”她翻了个白眼，“哪这么容易啊，原来当初的安逸都是标了价的。”
俩人一来一回抱怨，越说越得劲。
良久后，一直在睡觉的另一名室友终于被吵醒。
她拉开床帘，伸了个懒腰。
小雨她们不约而同望向她，知道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满室陡然安静下来。
“没事，你们继续，我早就醒了。”
她跟程幼幼都是实习派，也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不过她没那么有上进心，目前处于安心摆烂状态。
听完她们聊的，室友一时兴起：“在我跟幼幼去上班前聚一次呗，正好叫上她男朋友。”
“她对象很忙吧，之前不是说约几次都没空。”小雨托着腮，懒懒地瞟程幼幼一眼，“人家自个都没怎么跟对象见面。”
“说的也是。”
“...虽然但是我在宿舍都快发霉了。”室友拿出手机，“不行我得出去找我朋友他们玩。”
“他这周末有空。”
一道温软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小雨愣了下。
另一名室友笑道：“谁说程幼幼学习状态自动屏蔽外界一切事物的。”
幼幼合上书本：“没有，你们讲话我一直听着的呀。”
小雨脚往后蹬，坐着椅子滑过去，拿起她面前的课本一看，夹着笔的那页是空白的，脸色顿变，佯怒地嗔她一眼。
幼幼抿唇忍俊不禁。
*
跟靳寒说这周末晚上要跟室友一起吃饭，当天下午他便早早过来接她。
踏出女生寝院，倚墙栽种的银杏树叶铺了满地，空中偶有几片粼粼飘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路上的好些学生已经系上围巾，结伴好友抱团取暖，情侣们同揣一个口袋。
通市的冬天真冷，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她，早在三年前便深谙这个事实。
总觉得北方冬天难捱。
但此时此刻，乃至想到未来，又好像不是那么难了。
后门口人不是很多，远远就看见靳寒站在路边，单手插兜等她。
幼幼加快步伐，小跑过去。
靳寒伸手，下意识抚上幼幼的脖颈，往自己怀里揽。
“跑什么，风刮得脸痛。”
男人穿得单薄，但体温却高得发烫，而她裹成粽子，手脚还是冰冷的。
幼幼情不自禁地用脸去贴他的手，“不怕，我擦了面霜的。”
“面霜？”
幼幼抬头看他，微微睁大眼睛：“嗯，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面霜吧？”
“就是擦脸的？”靳寒不紧不慢地拿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我从来没往脸上擦过什么。”
闻言程幼幼垫起脚，双手扯住他的脸颊，俩人四目相对。
“好气，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擦，皮肤还这么好。”
靳寒配合地勾了抹笑。
“哪好了，我觉得你皮肤比较好。”
说着，他稍微低头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还软。”
“......”
僵了两秒，程幼幼猛地推开他，自己往车子那跑去。
刚坐上车，靳寒挂档踩下油门：“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
“好，想去哪里逛？”
靳寒歪着脑袋想了两秒，没说出来，又拿出手机滑两下，点击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就去这儿吧，挺近的。”
二十分钟后，坦克停在一家繁华的商场外，整栋楼装修得富丽堂皇，令人望而却步。
读大学这几年，程幼幼很多次路过这家商场，但从没进去过。
据说入驻的都是很贵很贵的奢侈品。
靳寒突然提出说要逛逛，想来是他要买什么东西吧。
下车前，靳寒从后排座位上摸出根黑色围巾，仔仔细细给程幼幼围好，才帮她拉开车门。
这围巾一直放在家里，他从来不带这玩意，还是出门前突然想起她才顺手拿上的。
刚下车，寒流窜的溜进鼻腔内，幼幼立刻将脑袋埋下去。
看到商场外面有家奶茶店，程幼幼拉着靳寒进去。
她点了杯最常喝的草莓椰乳，靳寒没要。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甜了吧唧的水，上次局里女同事请大家喝奶茶，他只喝了一口便没再动过，之后也没再喝过。
商场开着暖气，没一会儿就热起来。
幼幼嚷着取下围巾，然后很自然地递给了靳寒。
相比初重逢时的青涩与生疏，他好像更喜欢她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而不自知的性子。
男人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幼幼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靳寒便牵着她的手，更慢一些跟着。
原以为就只是这么逛逛，但到了卖服装的楼层后，靳寒便像是有目的似的，领着她进了一家女装店。
她瞬间懂他的意思，立马拉着他离开，但还是没拗过。
不一会，靳寒两手提满她的衣服，路过一家美妆店时，听柜姐的建议还买了套护肤品。
等电梯的时候，程幼幼有点沉默。
一直想着送他礼物，没送成就算了，还让他这么破费。
正心事重重着，下一秒电梯门开启，刚抬头便瞥见张清蔓，幼幼心跳一震。
张清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程幼幼。
先是有些错愕，又在看到她身旁的靳寒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朋友也发现了，她对程幼幼一直是有所耳闻的，凑到张清蔓耳畔悄声道：“诶，这不是你们部门那个女的，年年评贫困生的那个？”
张清蔓此刻心思全在程幼幼和靳寒身上，没听见朋友的话。
虽然俩人交集不多，幼幼对她也没多大好感，但始终是同个部门的，迎面撞上，便微笑着看向她，算是打招呼。
张清蔓回以同样的微笑，顺带瞟了眼靳寒，目光最终落在俩人紧握的双手，以及那一堆购物袋上。
程幼幼敏锐地捕捉到张清蔓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夷。
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张清蔓挽着朋友很快离开了。
电梯门缓缓关闭，紧闭狭小的空间里就他们俩人。
她舔舔嘴唇，试探性道：“刚刚...那个女生，跟我一个部门的，就是上次在宿舍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
老实说，被她撞见跟靳寒在一起，程幼幼心里很忐忑。
毕竟张清蔓认识邱维东，俩人关系如何不得而知，但仅仅是“相识”，都足以让她心慌意乱。
邱维东始终是她心里一块不能揭开的血淋淋的疤。
她不知有多想离这个人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不想让靳寒知道。
靳寒懒洋洋地嗯声，“我知道，怎么了？”
“你知道啊。”幼幼尽力抑制语气的不自然，“...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来。”
“是没认出来，但是我发现你看向她，就想起来了。”
“......”
也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就坐电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靳寒都要将她抵在墙上亲。
他的唇仿佛带着魔力，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身子就是浑软无力，每次一亲起来就任他摆布了。
俩人虽然没真正做过，但程幼幼能看出来靳寒对这事有多热衷，常常是逮着机会就亲她。
时候还早，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装进后备箱后，靳寒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有部喜剧片，二十分钟后开场。”
一场电影两小时左右，看完再去吃饭，时间也掐的刚好。
幼幼点点头，“嗯，那我跟我室友她们说一声。”
临近开场，又是近期的热门片，现在订票剩的位置不多了。
靳寒买的最后一排靠角落的情侣座。
直达电梯到五楼电影院，靳寒去取票，幼幼则去收银台买爆米花和饮料。
这个时间点，电影院人很多，几个取票机都在排队。
排上队，靳寒扭头远远望了一眼程幼幼。
小姑娘双手扒拉着售票柜，脑袋微微仰起，盯着上方屏幕的菜单，又一边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前面的人走了一步，靳寒才淡淡收回视线。
“好巧，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靳寒循声抬眸，只见张清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面前。
她拿着一个刚夹起来的洋娃娃，在空中晃了晃，吟吟笑着。
“上次见面没认出来，后来听朋友说你是刑警，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的。”她不好意思弯唇，没有丝毫尴尬：“我没听，那段时间太忙了。”
靳寒薄唇紧抿，不着痕迹移视前方，跟没听见似的。
他脑海里仍清晰记得，适才程幼幼在看到这个女人时，神情中透露出的种种不自然。
跟程幼幼错过的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所知甚少，肯定有一些瞒着他的，比如眼前这个女人，比如上次骚扰她的男人。
这些事他都会查清楚，但绝不是现在，当着她的面。
没得到回应，张清蔓笑容未减，像靳寒这样顶着张这么招人的脸，高冷傲慢再正常不过。
不过她这次，不是来搭讪的。
“程幼幼是你女朋友吗？”
闻言，靳寒这才撩去一道目光。
张清蔓勾了勾唇，“那看来就是了。”
周遭净是喧哗与嬉笑声，隔着人潮鼎沸，俩人不约而同朝幼幼的背影望过去。
她突然凑近，手掌轻拢在嘴边，小声道：“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吧，难道不好奇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语毕，那双浓艳妖冶的眼睛里顿时射出兴奋诡异的光芒。
其实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心里也纠结了会，到底要不要过去告诉靳寒，毕竟这男人一脸渣相，很可能知道，但觉得没什么。
不过么，说与不说，她又损失不了什么。
这时，靳寒才似乎有了一点情绪，像是不耐，眉宇微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不忍心看你被蒙在鼓里。”
男人低嗤，不屑又懒怠地反问：“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闲事，又跑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张清蔓怔愣住。
不知不觉排到自己，靳寒没再理会这女人，默默取出票就要离开。
张清蔓回过神，不甘心就这么作罢，竟伸手拉他。
不过半秒，靳寒条件反射般甩开她，狭长冷冽的眸烦躁地合拢。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程幼幼被强过。”张清蔓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她、她早不是处.女了，这个你不知道吧？”
他冷冷“啊”一声，神情语气没有丁点改变：“老子就喜欢这样的，关你屁事？”
......
程幼幼捧着一盒爆米花转身时，刚好就看见靳寒跟张清蔓站在一起。
张清蔓去拉他的手，又被瞬间被甩开。
他身形挺拔，长得又过于显眼，每每一起同行在人群里时，是她感到最不真实的时候。
多数人会打量他，而此刻，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张清蔓会跟靳寒说些什么呢，程幼幼不敢想，只是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慌到极致的心情是平静的。
她淡淡敛眸，拿出手机，指尖无意识滑动屏幕，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不知不觉，视野逐渐模糊。
靳寒步伐没带一点磕巴，径直走到她面前，微佝着腰喊了她一声。
幼幼温温吞吞的抬头，氤氲着热气的水珠旋即转凉，沿着脸颊滑落，冷得一哆嗦。
她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靳寒怔愣，粗粝的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哭什么，看见我跟人讲话就哭了？”
“没，不是...”
程幼幼不欲多说，随便扯了句自己听了都想笑的废话：“取到票了吗，那我们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
靳寒站着没动。
他默默注视着少女，从上看下去，只能看见她垂敛的眼睫，小翘发红的鼻尖。
“程幼幼，我在你眼里很蠢？”他哑声道。
不愿意坦白就算了，还总用十分拙劣的借口打发他。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点严肃，幼幼摇摇头，指尖掐进掌心，白得发青。
“那你告诉我，在哭什么？”
她将头埋得更低。
靳寒瞳孔漆黑，周遭带了点冷厉阴郁的燥气，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像是妥协般叹口气。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个样子，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我会觉得自己真他妈没用。”
“......”
“我能...想清楚了，再跟你说吗。”她鼻腔一酸，若有似无地呼气，平复道：“...我心里是有事，我会跟你说的，给我点时间。”
*
看了场不那么愉快的电影，连讲什么都不知道。
随人.流出来时，程幼幼只觉得身心俱疲，脑袋昏昏沉沉的。
去跟室友汇合的路上，俩人静默无言。
心里那个沉痛的疙瘩也让她无暇顾及这顿别有意义的聚餐，始终提不起兴致。
室友们都看出来这俩人情绪不对劲了，以为在吵架，可碍于靳寒强大的气场，硬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眼看吃的差不多，靳寒默默去前台结账。
回来时，大家已纷纷起身，他一眼就看到程幼幼在慢腾腾地系衣服扣子，眉宇一沉，大步上前帮她扣好，又利索地给她围好围巾，打量一圈，确保捂严实了才放手。
小雨努努嘴，特有眼里见的拉着其余人先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程幼幼吸了口气，温声道：“...不麻烦你送我了，我跟室友一起打车回去。”
靳寒没什么表情地嗯声。
“回到宿舍给我发消息。”
“好。”
说完，靳寒先出了包厢门。
一行人来到路边，小雨在手机上喊到了车。
不一会儿网约车抵达，多看了两眼那车的牌照，直至车尾灯消失于视野后，靳寒拉开车门坐上去。
他给爷爷生前的助理拨去电话，又从夹层里抽出支烟，边摁下免提，边将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靳寒啊？在干嘛呢，吃晚饭了吗？”
“刚吃，”靳寒没心思寒暄，猛吸口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调查个人，叫邱维东。”
直觉告诉靳寒，电影院里那女人同他说的那些，绝对跟邱维东脱不了干系。
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接受程幼幼曾遭受过一丁点这样的欺负。
如果是真的......
他甚至不敢想象具体细节。
他是从荆棘泥潭里爬出来的，再龌龊下作，甚至是惨无人道的事他都见过。
但如果要将这些加在程幼幼身上，光想想，暗天刺痛瞬间便将他倾覆，几乎要溺毙。
靳寒缓缓阖眼，烟蒂已在指间蓄起小节，抖落在裤腿上，他俯身，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如果是真的，他会恨不得杀了自己。
行驶途中，正在局里加班的黄鹏突然来了道电话，说辖区内有人报案，发现一具年轻男尸。
“尸体还算新鲜，我跟陈副和几个痕检同事这会儿就在现场呢，通知法医赶过来了，这个时间点我估摸着你还没开始办事儿，也好，收拾收拾赶紧过来，帮我跟程妹妹道个歉啊。”
没理会这句调侃，靳寒揉揉太阳穴，“地址。”
“城北区德通桥...283号。”
“现在过来。”
坦克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汇入车流驶往城北区。
城北区是老城区了，大片危房坐落，登记在册的常居人口也都是些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最热闹的事便是出殡葬礼，平均一周走两位，也是因着这个，近些年人烟渐少。
如今发现一具年轻男尸，其中多半有秘辛。
抵达现场，红蓝频闪光已照亮夜空，靳寒整顿好心情，边越过警戒线边披上外套。
“靳寒，这儿。”黄鹏冲他打了个手势，高声道。
靳寒走过去，站在边上安静等待现勘工作。
法医室值班人员执笔蹲在地上，一边记录一边跟陈副报告：“死者二十五六左右，初步观测致死因是勒死再抛尸，颈部因迫压形成印痕，深度基本均匀，结扣处有压痕，勒沟出血，颜色较深，但不能判断是意外勒死还是他杀，需要回局里做进一步鉴定。”
陈副：“意外勒死？”
法医点点头，站起身，“目击者称前两天散步都没发现，估计是水流冲出来的，大桥下左侧是老城区主干下水道，年久失修，那铁栏早破了，水下混杂，意外勒死的也说不定。”
闻言，靳寒出声：“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黄鹏颇为烦躁的叹口气：“这儿的一个民间救援组织，好不容易赶上年轻人的热闹，在警察赶到之前把人从桥底下抬上来了，嘿，先前说起的时候还等着给他们颁锦旗呢。”
“原本该在哪儿？”
法医领着他，来到桥边，指指中央乌黑起伏的一团：“那儿，陷在淤泥里。”
这座大桥方圆百里散发着一股恶臭，也不知道怎么能散步的，靳寒下意识挥挥空气。
现场工作勘察结束，留了两个同事善后，靳寒载着人开车回到局里。
隔天，指纹库数据对比和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
死者今年二十四岁，高中毕业，临津人，在临津市一家夜场做营销，父母和姐姐都在农村老家，工作原因社会关系较复杂。
“我们还在他身上提取到了浓度极高的四氢大.麻酚，这是大.麻中的主要精神活性物质，有致幻效果，吸食后会影响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快感和幻觉，容易重度成瘾，长期吸食会导致免疫力下降，诱发精神错乱和自杀倾向，如今新型毒品兴起，这类物质通常被掺在电子烟里面，今年来这种电子烟在娱乐场所内出现得较频繁。”
“你是说，死者有可能是自杀？”
法医室主任扶了下眼镜，“根据目前的结果显示，极有可能是自杀。”
靳寒看着会议室的大屏，昨晚跟着熬了个夜，吃过午饭到现在还没休息，面容稍有倦意。
他提起精神，接过法医的话，平述道：“通过铁路局提供的信息，以及监控调查显示，死者是死前第三天坐高铁抵达的通市，在这之前他都在逅海上班，而且根据更早的记录，他上一次来通市是两年前，一同购票的两个身份证号，归属地都在临津，还在公众号上预约了某景区门票，应该是同事约着来通市旅游。”
黄鹏半边屁股坐在桌沿边，手里拿着面包，“也就是说，他的社会轨迹基本都在临津，不会没事儿往通市跑。”
靳寒淡淡嗯声：“眼下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他来通市干什么，是否与电子烟有关，还有街道周边的电子监控，已经安排人在看了，如果能找到死者生前最后一段监控录像，那这案子就破一半了。”
开完会，陈副支队做了个总结，因为牵扯到毒品，案件移交给禁毒支队，他们负责协助破案，同时调派警力前往临津。
六点过，昏黄斜阳洒进窗户。
靳寒端着泡面桶来到茶水间。
用餐高峰，热水器指示灯刚变红，他安安静静倚在墙角等水开。
高速运转一天的大脑，急需要这片刻的宁静，只是闲下来也是心烦意乱的。
手机隔着裤料在掌心磨砂着，半晌，他忽地失去耐心，翻出跟程幼幼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
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这小没良心的竟一条消息都没有。
其实按照以往，无论再忙，他都不至于这么久不找她。
今天就像在暗暗较劲般。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敲好字，指尖停留在发送键上方半厘米处。
正准备按下时，熟悉急促的脚步声猛地逼近。
“我刚从冰箱里搜刮出最后两根火腿肠，快快快，趁没人发现咱俩私吞了！”
黄鹏一把掀开靳寒手中的泡面桶盖，呲溜一声，火腿肠滑进桶里。
“......”
靳寒不动声色将手机熄屏。
“妈的，又他妈连吃几天中午泡面，晚上下班兄弟们去改善下伙食？”
滴一声水开了，靳寒按下热水键。
“你不是成天嚷着没经费？”
“队里没经费了，咱们还没有吗？”
他撩一下眼皮，似笑非笑：“不巧，我没有。”
“......”
黄鹏顿时用种‘你没病吧’的眼神瞪他。插好盖子，靳寒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早点休息，明天去临津有得忙的。”
开完会陈副找到他，说就他们俩人，外加隔壁支队的支队长一起去就行了。
“李局说你不用去，让我跟陈副去就行，你没听说？”
靳寒略一偏颌：“？”
*
匆匆吸了两口泡面，靳寒敲响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
李局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至来人脸上，紧锁的眉头不自觉一舒。
果然，局里留一两个看着赏心悦目的人还是很有用处的。
靳寒关上门，走到办公桌边，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听黄鹏说，您特意跟陈副说了不让我去临津。”
李局表情平静地应一声，“这案子不大，咱们分局警力充足，你就留着，放心啊，就是都不派过去，案子该结还得结。”
“......”
靳寒垂下眼睑，眉心微不可见蹙着。
李局放下鼠标，往后一仰，看向他：“你以为我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
没等靳寒回答，李局话锋一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员都换一拨了，这倒不至于，我这不是在为你的终生大事着想？”
他愣了下，薄唇缓缓吐出四字：“终生...大事？”
“是啊，怎么，你跟那丫头最近关系发展到哪步了？”
之前局长命令他两个月内追到程幼幼，原以为领导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往心里去了。
他没瞒着，“追上了。”
闻言，李局点了根烟，微眯起眼盯着角落某处，嘴里念念有词。
“那就好，还有两个多月...过年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那就还有，差不多明年年初...能抱上吧？...嗯，应该没问题。”
“.........”
“李局，”靳寒无语凝噎，半晌凉道：“您放心，这事儿我比谁都急。”
“哟？”李局不可置信地睨他一眼：“还有这觉悟，那行，那你去吧。”
之前翻出来的外套有点儿薄了，幸好来通市的第一个学期末便买了两件厚棉服。
棉服用防尘塑料袋包好，整整齐齐的叠在箱子里。
刚拿出来还有点儿味，程幼幼把衣服挂在阳台晾了半天，最后实在冷得受不住便穿上了。
宿舍楼层低，白天总是阴冷。
从临津回来后，靳寒火速投入到工作当中，而她也没闲着。
眼看离入职没几天了，一想到未来要在那种精英扎堆的著名律所工作，她既激动又害怕。
生怕自己学识不够，于是方方面面都想顾及到，每天拼了命学。
称得上恶补了。
小雨在准备考研，相比之下悠闲许多。
看幼幼这么卷，连玩手机都带着罪恶感。
“幼幼一进入学习状态，就跟灵魂出游似的，自动屏蔽外界一切事物。”
室友闻声探出个头，笑道：“我要有这专注力，什么清北不在话下。”
“是啊。”小雨烦躁地长叹口气，把腿搭在桌沿上朝后一仰，“大四真无聊，每天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想想咱们大一大二的时候，每周还能聚一次呢。”
“别说了，我家里人每天问我实习怎么样了，考研考公怎么样了......”她翻了个白眼，“哪这么容易啊，原来当初的安逸都是标了价的。”
俩人一来一回抱怨，越说越得劲。
良久后，一直在睡觉的另一名室友终于被吵醒。
她拉开床帘，伸了个懒腰。
小雨她们不约而同望向她，知道自己说话声音太大，满室陡然安静下来。
“没事，你们继续，我早就醒了。”
她跟程幼幼都是实习派，也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不过她没那么有上进心，目前处于安心摆烂状态。
听完她们聊的，室友一时兴起：“在我跟幼幼去上班前聚一次呗，正好叫上她男朋友。”
“她对象很忙吧，之前不是说约几次都没空。”小雨托着腮，懒懒地瞟程幼幼一眼，“人家自个都没怎么跟对象见面。”
“说的也是。”
“...虽然但是我在宿舍都快发霉了。”室友拿出手机，“不行我得出去找我朋友他们玩。”
“他这周末有空。”
一道温软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小雨愣了下。
另一名室友笑道：“谁说程幼幼学习状态自动屏蔽外界一切事物的。”
幼幼合上书本：“没有，你们讲话我一直听着的呀。”
小雨脚往后蹬，坐着椅子滑过去，拿起她面前的课本一看，夹着笔的那页是空白的，脸色顿变，佯怒地嗔她一眼。
幼幼抿唇忍俊不禁。
*
跟靳寒说这周末晚上要跟室友一起吃饭，当天下午他便早早过来接她。
踏出女生寝院，倚墙栽种的银杏树叶铺了满地，空中偶有几片粼粼飘落，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路上的好些学生已经系上围巾，结伴好友抱团取暖，情侣们同揣一个口袋。
通市的冬天真冷，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她，早在三年前便深谙这个事实。
总觉得北方冬天难捱。
但此时此刻，乃至想到未来，又好像不是那么难了。
后门口人不是很多，远远就看见靳寒站在路边，单手插兜等她。
幼幼加快步伐，小跑过去。
靳寒伸手，下意识抚上幼幼的脖颈，往自己怀里揽。
“跑什么，风刮得脸痛。”
男人穿得单薄，但体温却高得发烫，而她裹成粽子，手脚还是冰冷的。
幼幼情不自禁地用脸去贴他的手，“不怕，我擦了面霜的。”
“面霜？”
幼幼抬头看他，微微睁大眼睛：“嗯，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面霜吧？”
“就是擦脸的？”靳寒不紧不慢地拿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我从来没往脸上擦过什么。”
闻言程幼幼垫起脚，双手扯住他的脸颊，俩人四目相对。
“好气，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擦，皮肤还这么好。”
靳寒配合地勾了抹笑。
“哪好了，我觉得你皮肤比较好。”
说着，他稍微低头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还软。”
“......”
僵了两秒，程幼幼猛地推开他，自己往车子那跑去。
刚坐上车，靳寒挂档踩下油门：“时间还早，我们去逛逛？”
“好，想去哪里逛？”
靳寒歪着脑袋想了两秒，没说出来，又拿出手机滑两下，点击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就去这儿吧，挺近的。”
二十分钟后，坦克停在一家繁华的商场外，整栋楼装修得富丽堂皇，令人望而却步。
读大学这几年，程幼幼很多次路过这家商场，但从没进去过。
据说入驻的都是很贵很贵的奢侈品。
靳寒突然提出说要逛逛，想来是他要买什么东西吧。
下车前，靳寒从后排座位上摸出根黑色围巾，仔仔细细给程幼幼围好，才帮她拉开车门。
这围巾一直放在家里，他从来不带这玩意，还是出门前突然想起她才顺手拿上的。
刚下车，寒流窜的溜进鼻腔内，幼幼立刻将脑袋埋下去。
看到商场外面有家奶茶店，程幼幼拉着靳寒进去。
她点了杯最常喝的草莓椰乳，靳寒没要。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甜了吧唧的水，上次局里女同事请大家喝奶茶，他只喝了一口便没再动过，之后也没再喝过。
商场开着暖气，没一会儿就热起来。
幼幼嚷着取下围巾，然后很自然地递给了靳寒。
相比初重逢时的青涩与生疏，他好像更喜欢她现在这样，无拘无束而不自知的性子。
男人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幼幼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靳寒便牵着她的手，更慢一些跟着。
原以为就只是这么逛逛，但到了卖服装的楼层后，靳寒便像是有目的似的，领着她进了一家女装店。
她瞬间懂他的意思，立马拉着他离开，但还是没拗过。
不一会，靳寒两手提满她的衣服，路过一家美妆店时，听柜姐的建议还买了套护肤品。
等电梯的时候，程幼幼有点沉默。
一直想着送他礼物，没送成就算了，还让他这么破费。
正心事重重着，下一秒电梯门开启，刚抬头便瞥见张清蔓，幼幼心跳一震。
张清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程幼幼。
先是有些错愕，又在看到她身旁的靳寒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朋友也发现了，她对程幼幼一直是有所耳闻的，凑到张清蔓耳畔悄声道：“诶，这不是你们部门那个女的，年年评贫困生的那个？”
张清蔓此刻心思全在程幼幼和靳寒身上，没听见朋友的话。
虽然俩人交集不多，幼幼对她也没多大好感，但始终是同个部门的，迎面撞上，便微笑着看向她，算是打招呼。
张清蔓回以同样的微笑，顺带瞟了眼靳寒，目光最终落在俩人紧握的双手，以及那一堆购物袋上。
程幼幼敏锐地捕捉到张清蔓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夷。
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张清蔓挽着朋友很快离开了。
电梯门缓缓关闭，紧闭狭小的空间里就他们俩人。
她舔舔嘴唇，试探性道：“刚刚...那个女生，跟我一个部门的，就是上次在宿舍门口跟你说话的那个。”
老实说，被她撞见跟靳寒在一起，程幼幼心里很忐忑。
毕竟张清蔓认识邱维东，俩人关系如何不得而知，但仅仅是“相识”，都足以让她心慌意乱。
邱维东始终是她心里一块不能揭开的血淋淋的疤。
她不知有多想离这个人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不想让靳寒知道。
靳寒懒洋洋地嗯声，“我知道，怎么了？”
“你知道啊。”幼幼尽力抑制语气的不自然，“...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来。”
“是没认出来，但是我发现你看向她，就想起来了。”
“......”
也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就坐电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靳寒都要将她抵在墙上亲。
他的唇仿佛带着魔力，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身子就是浑软无力，每次一亲起来就任他摆布了。
俩人虽然没真正做过，但程幼幼能看出来靳寒对这事有多热衷，常常是逮着机会就亲她。
时候还早，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装进后备箱后，靳寒问她要不要去看电影。
“有部喜剧片，二十分钟后开场。”
一场电影两小时左右，看完再去吃饭，时间也掐的刚好。
幼幼点点头，“嗯，那我跟我室友她们说一声。”
临近开场，又是近期的热门片，现在订票剩的位置不多了。
靳寒买的最后一排靠角落的情侣座。
直达电梯到五楼电影院，靳寒去取票，幼幼则去收银台买爆米花和饮料。
这个时间点，电影院人很多，几个取票机都在排队。
排上队，靳寒扭头远远望了一眼程幼幼。
小姑娘双手扒拉着售票柜，脑袋微微仰起，盯着上方屏幕的菜单，又一边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前面的人走了一步，靳寒才淡淡收回视线。
“好巧，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靳寒循声抬眸，只见张清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面前。
她拿着一个刚夹起来的洋娃娃，在空中晃了晃，吟吟笑着。
“上次见面没认出来，后来听朋友说你是刑警，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的。”她不好意思弯唇，没有丝毫尴尬：“我没听，那段时间太忙了。”
靳寒薄唇紧抿，不着痕迹移视前方，跟没听见似的。
他脑海里仍清晰记得，适才程幼幼在看到这个女人时，神情中透露出的种种不自然。
跟程幼幼错过的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所知甚少，肯定有一些瞒着他的，比如眼前这个女人，比如上次骚扰她的男人。
这些事他都会查清楚，但绝不是现在，当着她的面。
没得到回应，张清蔓笑容未减，像靳寒这样顶着张这么招人的脸，高冷傲慢再正常不过。
不过她这次，不是来搭讪的。
“程幼幼是你女朋友吗？”
闻言，靳寒这才撩去一道目光。
张清蔓勾了勾唇，“那看来就是了。”
周遭净是喧哗与嬉笑声，隔着人潮鼎沸，俩人不约而同朝幼幼的背影望过去。
她突然凑近，手掌轻拢在嘴边，小声道：“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吧，难道不好奇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语毕，那双浓艳妖冶的眼睛里顿时射出兴奋诡异的光芒。
其实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心里也纠结了会，到底要不要过去告诉靳寒，毕竟这男人一脸渣相，很可能知道，但觉得没什么。
不过么，说与不说，她又损失不了什么。
这时，靳寒才似乎有了一点情绪，像是不耐，眉宇微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我没别的意思哈，就是不忍心看你被蒙在鼓里。”
男人低嗤，不屑又懒怠地反问：“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闲事，又跑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张清蔓怔愣住。
不知不觉排到自己，靳寒没再理会这女人，默默取出票就要离开。
张清蔓回过神，不甘心就这么作罢，竟伸手拉他。
不过半秒，靳寒条件反射般甩开她，狭长冷冽的眸烦躁地合拢。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程幼幼被强过。”张清蔓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她、她早不是处.女了，这个你不知道吧？”
他冷冷“啊”一声，神情语气没有丁点改变：“老子就喜欢这样的，关你屁事？”
......
程幼幼捧着一盒爆米花转身时，刚好就看见靳寒跟张清蔓站在一起。
张清蔓去拉他的手，又被瞬间被甩开。
他身形挺拔，长得又过于显眼，每每一起同行在人群里时，是她感到最不真实的时候。
多数人会打量他，而此刻，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
张清蔓会跟靳寒说些什么呢，程幼幼不敢想，只是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慌到极致的心情是平静的。
她淡淡敛眸，拿出手机，指尖无意识滑动屏幕，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不知不觉，视野逐渐模糊。
靳寒步伐没带一点磕巴，径直走到她面前，微佝着腰喊了她一声。
幼幼温温吞吞的抬头，氤氲着热气的水珠旋即转凉，沿着脸颊滑落，冷得一哆嗦。
她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靳寒怔愣，粗粝的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哭什么，看见我跟人讲话就哭了？”
“没，不是...”
程幼幼不欲多说，随便扯了句自己听了都想笑的废话：“取到票了吗，那我们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
靳寒站着没动。
他默默注视着少女，从上看下去，只能看见她垂敛的眼睫，小翘发红的鼻尖。
“程幼幼，我在你眼里很蠢？”他哑声道。
不愿意坦白就算了，还总用十分拙劣的借口打发他。
察觉到他的语气有点严肃，幼幼摇摇头，指尖掐进掌心，白得发青。
“那你告诉我，在哭什么？”
她将头埋得更低。
靳寒瞳孔漆黑，周遭带了点冷厉阴郁的燥气，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像是妥协般叹口气。
“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个样子，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我会觉得自己真他妈没用。”
“......”
“我能...想清楚了，再跟你说吗。”她鼻腔一酸，若有似无地呼气，平复道：“...我心里是有事，我会跟你说的，给我点时间。”
*
看了场不那么愉快的电影，连讲什么都不知道。
随人.流出来时，程幼幼只觉得身心俱疲，脑袋昏昏沉沉的。
去跟室友汇合的路上，俩人静默无言。
心里那个沉痛的疙瘩也让她无暇顾及这顿别有意义的聚餐，始终提不起兴致。
室友们都看出来这俩人情绪不对劲了，以为在吵架，可碍于靳寒强大的气场，硬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眼看吃的差不多，靳寒默默去前台结账。
回来时，大家已纷纷起身，他一眼就看到程幼幼在慢腾腾地系衣服扣子，眉宇一沉，大步上前帮她扣好，又利索地给她围好围巾，打量一圈，确保捂严实了才放手。
小雨努努嘴，特有眼里见的拉着其余人先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程幼幼吸了口气，温声道：“...不麻烦你送我了，我跟室友一起打车回去。”
靳寒没什么表情地嗯声。
“回到宿舍给我发消息。”
“好。”
说完，靳寒先出了包厢门。
一行人来到路边，小雨在手机上喊到了车。
不一会儿网约车抵达，多看了两眼那车的牌照，直至车尾灯消失于视野后，靳寒拉开车门坐上去。
他给爷爷生前的助理拨去电话，又从夹层里抽出支烟，边摁下免提，边将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靳寒啊？在干嘛呢，吃晚饭了吗？”
“刚吃，”靳寒没心思寒暄，猛吸口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调查个人，叫邱维东。”
直觉告诉靳寒，电影院里那女人同他说的那些，绝对跟邱维东脱不了干系。
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接受程幼幼曾遭受过一丁点这样的欺负。
如果是真的......
他甚至不敢想象具体细节。
他是从荆棘泥潭里爬出来的，再龌龊下作，甚至是惨无人道的事他都见过。
但如果要将这些加在程幼幼身上，光想想，暗天刺痛瞬间便将他倾覆，几乎要溺毙。
靳寒缓缓阖眼，烟蒂已在指间蓄起小节，抖落在裤腿上，他俯身，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如果是真的，他会恨不得杀了自己。
行驶途中，正在局里加班的黄鹏突然来了道电话，说辖区内有人报案，发现一具年轻男尸。
“尸体还算新鲜，我跟陈副和几个痕检同事这会儿就在现场呢，通知法医赶过来了，这个时间点我估摸着你还没开始办事儿，也好，收拾收拾赶紧过来，帮我跟程妹妹道个歉啊。”
没理会这句调侃，靳寒揉揉太阳穴，“地址。”
“城北区德通桥...283号。”
“现在过来。”
坦克在下个路口调转车头，汇入车流驶往城北区。
城北区是老城区了，大片危房坐落，登记在册的常居人口也都是些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最热闹的事便是出殡葬礼，平均一周走两位，也是因着这个，近些年人烟渐少。
如今发现一具年轻男尸，其中多半有秘辛。
抵达现场，红蓝频闪光已照亮夜空，靳寒整顿好心情，边越过警戒线边披上外套。
“靳寒，这儿。”黄鹏冲他打了个手势，高声道。
靳寒走过去，站在边上安静等待现勘工作。
法医室值班人员执笔蹲在地上，一边记录一边跟陈副报告：“死者二十五六左右，初步观测致死因是勒死再抛尸，颈部因迫压形成印痕，深度基本均匀，结扣处有压痕，勒沟出血，颜色较深，但不能判断是意外勒死还是他杀，需要回局里做进一步鉴定。”
陈副：“意外勒死？”
法医点点头，站起身，“目击者称前两天散步都没发现，估计是水流冲出来的，大桥下左侧是老城区主干下水道，年久失修，那铁栏早破了，水下混杂，意外勒死的也说不定。”
闻言，靳寒出声：“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黄鹏颇为烦躁的叹口气：“这儿的一个民间救援组织，好不容易赶上年轻人的热闹，在警察赶到之前把人从桥底下抬上来了，嘿，先前说起的时候还等着给他们颁锦旗呢。”
“原本该在哪儿？”
法医领着他，来到桥边，指指中央乌黑起伏的一团：“那儿，陷在淤泥里。”
这座大桥方圆百里散发着一股恶臭，也不知道怎么能散步的，靳寒下意识挥挥空气。
现场工作勘察结束，留了两个同事善后，靳寒载着人开车回到局里。
隔天，指纹库数据对比和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
死者今年二十四岁，高中毕业，临津人，在临津市一家夜场做营销，父母和姐姐都在农村老家，工作原因社会关系较复杂。
“我们还在他身上提取到了浓度极高的四氢大.麻酚，这是大.麻中的主要精神活性物质，有致幻效果，吸食后会影响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快感和幻觉，容易重度成瘾，长期吸食会导致免疫力下降，诱发精神错乱和自杀倾向，如今新型毒品兴起，这类物质通常被掺在电子烟里面，今年来这种电子烟在娱乐场所内出现得较频繁。”
“你是说，死者有可能是自杀？”
法医室主任扶了下眼镜，“根据目前的结果显示，极有可能是自杀。”
靳寒看着会议室的大屏，昨晚跟着熬了个夜，吃过午饭到现在还没休息，面容稍有倦意。
他提起精神，接过法医的话，平述道：“通过铁路局提供的信息，以及监控调查显示，死者是死前第三天坐高铁抵达的通市，在这之前他都在逅海上班，而且根据更早的记录，他上一次来通市是两年前，一同购票的两个身份证号，归属地都在临津，还在公众号上预约了某景区门票，应该是同事约着来通市旅游。”
黄鹏半边屁股坐在桌沿边，手里拿着面包，“也就是说，他的社会轨迹基本都在临津，不会没事儿往通市跑。”
靳寒淡淡嗯声：“眼下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他来通市干什么，是否与电子烟有关，还有街道周边的电子监控，已经安排人在看了，如果能找到死者生前最后一段监控录像，那这案子就破一半了。”
开完会，陈副支队做了个总结，因为牵扯到毒品，案件移交给禁毒支队，他们负责协助破案，同时调派警力前往临津。
六点过，昏黄斜阳洒进窗户。
靳寒端着泡面桶来到茶水间。
用餐高峰，热水器指示灯刚变红，他安安静静倚在墙角等水开。
高速运转一天的大脑，急需要这片刻的宁静，只是闲下来也是心烦意乱的。
手机隔着裤料在掌心磨砂着，半晌，他忽地失去耐心，翻出跟程幼幼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发的。
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这小没良心的竟一条消息都没有。
其实按照以往，无论再忙，他都不至于这么久不找她。
今天就像在暗暗较劲般。
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敲好字，指尖停留在发送键上方半厘米处。
正准备按下时，熟悉急促的脚步声猛地逼近。
“我刚从冰箱里搜刮出最后两根火腿肠，快快快，趁没人发现咱俩私吞了！”
黄鹏一把掀开靳寒手中的泡面桶盖，呲溜一声，火腿肠滑进桶里。
“......”
靳寒不动声色将手机熄屏。
“妈的，又他妈连吃几天中午泡面，晚上下班兄弟们去改善下伙食？”
滴一声水开了，靳寒按下热水键。
“你不是成天嚷着没经费？”
“队里没经费了，咱们还没有吗？”
他撩一下眼皮，似笑非笑：“不巧，我没有。”
“......”
黄鹏顿时用种‘你没病吧’的眼神瞪他。插好盖子，靳寒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早点休息，明天去临津有得忙的。”
开完会陈副找到他，说就他们俩人，外加隔壁支队的支队长一起去就行了。
“李局说你不用去，让我跟陈副去就行，你没听说？”
靳寒略一偏颌：“？”
*
匆匆吸了两口泡面，靳寒敲响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
李局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至来人脸上，紧锁的眉头不自觉一舒。
果然，局里留一两个看着赏心悦目的人还是很有用处的。
靳寒关上门，走到办公桌边，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听黄鹏说，您特意跟陈副说了不让我去临津。”
李局表情平静地应一声，“这案子不大，咱们分局警力充足，你就留着，放心啊，就是都不派过去，案子该结还得结。”
“......”
靳寒垂下眼睑，眉心微不可见蹙着。
李局放下鼠标，往后一仰，看向他：“你以为我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父母的原因？”
没等靳寒回答，李局话锋一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员都换一拨了，这倒不至于，我这不是在为你的终生大事着想？”
他愣了下，薄唇缓缓吐出四字：“终生...大事？”
“是啊，怎么，你跟那丫头最近关系发展到哪步了？”
之前局长命令他两个月内追到程幼幼，原以为领导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往心里去了。
他没瞒着，“追上了。”
闻言，李局点了根烟，微眯起眼盯着角落某处，嘴里念念有词。
“那就好，还有两个多月...过年挑个好日子把事儿办了，那就还有，差不多明年年初...能抱上吧？...嗯，应该没问题。”
“.........”
“李局，”靳寒无语凝噎，半晌凉道：“您放心，这事儿我比谁都急。”
“哟？”李局不可置信地睨他一眼：“还有这觉悟，那行，那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