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尚且偷生,所以,我建议……把我们两个人都杀了吧。”陆小凤疯言疯语。

    石观音收回了笑容,面容冷艳起来。“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

    她的手探到陆小凤的脖子,缓缓收紧,收紧。

    随之,陆小凤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要!”见陆小凤面红耳赤起来,花满楼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朝石观音出手,可石观音轻飘飘就化解了他的招式。

    另一边,陆小凤忍着不动,不动,终于还是生理性地挣扎起来。

    见到她的狼狈,石观音才施施然收手。

    从地上仓促爬起来就是一个疾冲的花满楼,也放缓了步伐。

    在陆小凤的干咳中,石观音声音妩媚不减道,“我说,你们各选一个人去死,另一个人生。”

    陆小凤很想说,石观音可以选择任意一个人的死亡,但没法保证另外一个人活着。但想到这个女人的恶劣传闻,还是决定不激怒她了。

    “大名鼎鼎的……”干咳好了些的陆小凤缓了口气,“石观音,为了我们两个籍籍无名之辈,如此耗费心思,我们还真是受宠若惊。”

    石观音露出几分欣赏,“没想到你虽然看不见,见识却不少。”

    听到陆小凤点出石观音的身份,花满楼的心倏然沉到谷底:石观音的狠辣决绝和武艺之高超,都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可这位魔头不是待在沙漠吗?

    “不如……”石观音不疾不徐地提议,“你陪我回去怎么样?”她还给出了诱人的条件,“我可以听你的,放过她,或者杀了她。”她风情万种地贴在陆小凤身上,看着花满楼的反应。

    花满楼脑海中响起了好友陆小凤的一句感慨:造孽啊……

    “像你这样的美人,就算没有附加条件,我也求之不得。”陆小凤上道地说。

    “哦,你那心上人不要了?”

    “她哪里比得上你,清粥小菜而已。”

    石观音咯咯地笑,“这话说得没错,我还从没让男人失望过。做了我入幕之宾的男人,都快活得不想回家。”

    “这等好事,我岂能独享?我有一个好兄弟……”听到陆小凤说到这里,花满楼喉咙陡然紧了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陆姑娘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叫陆小凤。”

    花满楼提心吊胆地看向石观音,发现石观音在以一种有些失神的样子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现在是陆姑娘顶着的那张脸。

    陆小凤毫无察觉地还在继续,“他特别擅长讨女人喜欢,面对美人尤其心善得很,你们两人定会很投缘。”

    花满楼心中微生不满:她这是……因爱生恨要报复陆小凤吗?

    石观音妩媚地勾了花满楼一眼,自认为悟了,“所以陆小凤,是这位陆姑娘的心上人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顿时都回想起石观音之前说嫉恨女子版陆小凤容貌的言语,以及推测出她想要毁掉自己嫉妒之人看重的东西。

    花满楼脱口而出:“不是!”

    陆小凤也斩钉截铁,“没错!”

    出乎两人意料,石观音没有揪着这个话题继续发疯,玩弄他俩,看他们痛苦,而是开了一个新的话题,“新娘子的身世你们知道吗?”

    她刚刚一直在看,这个瞎了眼睛的男人,好像真得对她这种花花女子没有鄙夷的意思。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有些无法接受爱慕的陆姑娘,竟然要拖别人下水。

    陆小凤兢兢业业地顺着石观音道,“愿闻其详。”她真得,这辈子没这么鹌鹑过……

    “她父母早逝,是被叔伯养大的。”石观音声音里的妩媚渐渐淡去,可以说是所剩无几,“她和新郎是当年父母给定的娃娃亲。”

    “她是附近几个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新郎本来也很满意。”

    陆小凤心中默默腹诽:这个疯婆子又要闹哪出?

    这荒郊野岭的,除非童养媳,哪来的娃娃亲?新娘子要是长得这么好看,昨天哪些嘴碎的村民们总有一句是会提到的。

    疯子的思想好难理解……

    “但族里一直拖着,不让她嫁人,拖着拖着,她堂妹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虽容貌还不及她,但年岁小,可看出未来姿容必在她之上。”

    陆小凤脑海中盘算着石观音给的这些信息:这个“新娘子”父母已逝,所以寄人篱下,说不得就是寄的这堂妹家的篱下。所以,这又是两女争一男的陈词滥调?

    “新郎见色眼开,移情别恋了。”

    “当新娘子质问他可还记得当初的父母之言,他却取笑她是残花败柳。”

    陆小凤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怀疑……石观音口中的这个“新娘子”是她本人……

    造孽啊……

    告诉他们这等密辛,石观音是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了……

    “新娘子的屋里,有一条密道。”

    “如果有人晚上想来光顾她,就会安排在她的晚膳里加点助眠的东西,然后早晨再给她一碗可以保护她不会有孕的补药。”

    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都浮现出了几分怜悯。

    石观音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

    她的话突然停了,因为陆小凤抱住了她。

    第一次有男人,不带任何情欲地触碰她的肌肤。

    后面的故事其实不用讲了。

    所谓的黄山世家里,多少入参与了这肮脏的密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石观音作为唯一的遗孤,浩浩中原却无一家肯接纳……

    她知道,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可石观音恶毒到没有人想要知道她的过往。

    可真的听到时,即使知道石观音恶贯满盈,也还是忍不住唏嘘。

    这样的经历,如果没有痛苦地死去,那就只能疯魔地活着。

    “所以啊,”石观音享受地闭上眼睛,回忆道,“她毁掉了冰雪可爱的表妹引以为傲的美貌,杀光了惺惺作态的族里人,囚禁了她的未婚夫,让他迷恋上自己的身体后,弄疯了他……”

    这个时候,什么言语都不足够。

    她的故事过于沉重,好像尘世的污泥残骸都扑头盖脸地朝她倾斜。

    微风和花香从她的头顶上飘过,落日和星光都不会落在她身上,她永远只能绝望地隔着重重阴影看着盼着,感受脏污的血液在疼痛的边缘翻滚。

    这个世界,好像从没有爱过她。

    又怎么能要求她学会爱……

    石观音的罪恶无可饶恕,可她有第二个选择吗?

    她要么被罪恶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够,要么把罪恶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活着,就是做到最好了。

    她战胜了魔鬼,通过变得比魔鬼还魔鬼的方式。

    “我美吗?”石观音轻声问,“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脸?”

    “一个女人的美丽,从来不该是她的错误。” 陆小凤艰难开口,“如果……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如果在她咒骂黑暗的时候,没有为她点亮光明,这个时候,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为了活着而心狠手辣。

    石观音放声大笑,眼泪却滚滚而落。

    可是如今,她已经不需要有人理解她了。

    她妩媚动人地抹干泪痕,“我这样魅力无边的女人,早一点遇到,晚一点遇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遇到了,就是小郎君和妾身的缘分。”

    她戏谑地看着花满楼,“这位姑娘,你说是与不是?”

    花满楼眸光复杂地迎上了石观音的目光,“姑娘的确婵娟此豸,令人过目难忘。”

    她就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邪恶而招摇,连那份毒都只能增加她令人心旌神摇的资本。

    见自己引以为对手的美人平铺直述地说着这样的话,石观音有些怀疑她话里的意思,“你莫非是在讽刺我?”

    “你年龄还小,没体会过鱼水之欢的快乐,不知道男人遇见我,是多么三生有幸的事。”

    她姿态婀娜,“我也快乐,他们也快乐,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就因为嫉妒说酸话恶语,批判我是恶女败类。”

    她满身泥泞污浊,内心苍老而皲裂,却也从身到心坚硬如铁,世间种种,都无法打败她。

    “小妹妹,女人啊,何苦为了些臭男人的标准委屈自己,人生苦短,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可这世间,能取悦她的,也越来越少了;能给她的欢愉,也愈发短暂。

    花满楼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石观音风情万种地朝他一笑,“你说得好了,说不定我就放了你。”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花满楼缓缓开口,“没有人能真的对别人做到感同身受,我只想告诉你,在仇恨的关系里,只有恨的那个人会痛苦,经年累月,无休无止。”

    陆小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花满楼是不是也有她不知道的过往……一段狰狞着大口的过往。

    她有些揪心地看着花满楼讲述自己的修行方式,他受过伤,所以总希望其他人能快速痊愈。

    “与其如此,不若清风明月……”

    “与其如此,”石观音不耐烦地打断了花满楼,“不如把你的小情郎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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