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日
沈梦收到被辞退的消息，是在下班前十分钟。
其实沈梦早有察觉。从同事投来诡异的视线开始，她将完成的报告转交给同事时刻意的回避，就连午餐也只是她一个人。沈梦试过套话但无济于事，只从实习生怯生生透露里得知他们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唯独她一无所知。
“听说办公室的电脑都收到了邮件，你也收到了吗？”
沈梦好不容易抓住时机拦住青阳问清楚。她一整天都没有跟沈梦说话，转交文件也是冷着一张脸接过，这几乎要逼疯沈梦。
青阳慢吞吞地擦拭着溅出的咖啡液，任由着沈梦急切地等待答复。
直到几分钟过去，浓烈的咖啡气味充盈着茶水间。外面传来谈笑声，也在看到里头有沈梦在，不约而同禁声，悄然绕开。
“难道你做了什么破烂事都想不起来了吗？”
沈梦愣住。
青阳是她在这家公司最好的朋友。同龄加上都在异国他乡读过书，相处起来很有话题。平日里青阳也会邀请沈梦去住所用餐，她们总是会在客厅看电影。只有在那样沉默温暖的时刻，沈梦才会说：“虽然现在的工作跟我大学专业完全不相关，但未来我还是想成为导演。”青阳会捏着她软软的手掌，满含羡慕地开玩笑：“如果梦梦是导演的话不就可以接触到娱乐圈的大帅哥了吗，到时候别忘了好姐妹。”
“青阳，有话直说。”沈梦张嘴试着再多说几句，好让彼此氛围不那么僵持：“你说过对好朋友永远都会诚恳对待。如果我做了让你感到不悦的事，我们直接敞开讲，把它解决掉。”
“诚恳是对好朋友的，亏你还记得。”青阳高傲地挺直身体，略带轻视地看着沈梦：“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劝你一句：希望那记巴掌能给足你教训。”
她记得那记巴掌，不留情地挥向脸。
很痛，她咬破了唇，血的腥味渗进鼻腔。
其实还被胡乱踹了几脚。那天她疼得险些站不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腿脚不能受伤，接着缓了很久才起身处理伤口，不敢去医院，所以用家用医疗箱进行简单的消毒。
青阳这番提醒将那段不好的回忆再次占据沈梦的脑袋。
沈梦刚入职公司时，是由孟自凡带着了解公司业务的。
她很尊重这位步入职场后热心教自己的师傅，起初孟自凡对这位办事谨慎不出差错的徒弟颇为青睐，时常带着她去跟大客户会谈。慢慢的，他露出了贼心，打印文件时刻意贴近沈梦，深夜莫名其妙的邀约，甚至出差时他毫无规矩地摸向她的大腿。
沈梦有所察觉倒也时刻注意分寸，没想孟自凡得寸进尺。某次跟大客户应酬时，试图灌醉她想要带进酒店一度春宵。可惜沈梦酒量不差，结束宴会时仍然能清醒地坐进后驾驶座，跟他确认客户的要求后要离开。
孟自凡却是借着酒劲壮胆跟她说：“沈梦，我是很喜欢你的，跟我在一起吧。”
沈梦直摇头。
毫不犹豫的拒绝态度激怒了孟自凡：“我知道你长得漂亮，以前碰的男人肯定也多，我这种老实人入不了你的眼。但是啊沈梦，我是真心对你好，也对你未来会有帮助，跟着我你吃不了苦。”
他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摸向沈梦的大腿，暧昧地揉着。孟自凡自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穿大脑，他很久没碰过像沈梦这种漂亮清纯的女人，仅是这么一摸，足以让他想到她在床上何等妩媚勾人。
“师傅这么做对得起师母吗？”沈梦用力地推开他的手掌。
“你师母是不会知道的。”
这算什么。沈梦曾经到过孟家吃饭，师母热情招待，他们的儿子才七岁但很聪明，缠着沈梦打游戏，她一度羡慕着这样温馨美满的家庭。而现在，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拆开虚假伪装，要把她拉进背德的深渊。
“所以让我做你的情妇。”沈梦望向窗外。霓虹灯跳动，透过玻璃窗如梦境般恍惚迷离，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在做梦。“背着师母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以后小聪知道他很喜欢的姐姐居然是自己爸爸的情妇，到时候怎么收场呢？”
“沈梦，我能给你想要的。”孟自凡不耐烦地捏捏鼻子：“公司升职，高档货，我都能给你保证。”
“我想要的...”沈梦从没觉得自己的师傅是个幽默的人，但现在她被逗笑了：“是师傅这辈子都没办法给我的。”
曾经他就试着用金钱和名牌留住她，好像金光璀璨的事物能够将他们已破裂的感情缝缝补补。镀一层金就能将伤口隐藏，其实是发炎作脓，忍痛割除。
“别自视甚高，沈梦。”孟自凡冷嗤说：“像你们这种女人吃的就是青春饭，等被玩烂了没人肯要你，就连心疼的人都没。”
孟自凡没了耐心，一打方向盘就要去附近酒店。车门反锁，沈梦跟他僵持着，用力拍打着车窗。没想到师母突然到来，吓得孟自凡酒意都醒了，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小声地说：“老婆...你怎么来了。”
“要是我不来，你俩奸夫□□是不是就勾搭到酒店去了。”师母冷着脸看躲在后车座里惊魂未定的沈梦，堵住她的逃路：“沈小姐，从你成为老孟徒弟开始，我没亏待过你，但你背地里竟做这种肮脏事来，不觉得是给你爸妈丢脸吗？”
“师母，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沈梦要从车里出来向她解释。师母不由分说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接着把她从车后座里拽出摔到地上。孟自凡杵在后头自身难保，时时窥着自家老婆的脸色，见沈梦被打得晕头转向，怕得腿打颤。
沈梦没有被人打过巴掌，就算脾气再好也会恼怒，她要站起来理论，结果又被师母抬脚踹回了地上，胳膊肘蹭着水泥地，破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着。
“你有没有做，我很清楚。”师母没看她，转而狠狠注视着孟自凡：“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现在，沈梦已猜到了那封邮件的内容。
“青阳，在办公室里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难道你认为我会做出邮件里所说的那种事吗？”沈梦很生气。
自那次狼狈后，师母特地来找过她。没有一句道歉，更让沈梦恼火的是师母的那段话：“我知道以沈小姐的心性是看不上我家老孟的。如果沈小姐愿意，自然有大把人追求，何苦吊死在这棵树上。但我不行，老孟是我和儿子的支柱，我要让他明白有些规矩是不能跨出去的，我要警醒他不再碰其他女人。”
她莫名其妙成为了夫妻俩博弈的中间码。
青阳不留情面：“你能说服我，还能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吗？沈梦，这次也是给你一个教训：在利益面前友谊是不值一提的。”
沈梦整个人呆愣原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深呼吸方才清醒地听懂青阳的话。而后者撞着她的肩膀，以胜利者姿态出了茶水间。
上司叫她进办公室说出辞退的诸多说辞时，沈梦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她只是想要回到平静如水的生活里，没有贪念，直至死去。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出租屋。
沈梦租的房算不上简陋但也颇有时日，没有电梯，只有一架积满灰尘的楼梯，房屋管道时常堵塞，墙布褪色散发潮湿的气味。自从毕业后就在这里住，没敢让爸妈知道详情，在这里一个人咬牙死扛着。
天气冷，沈梦呼出一口寒气。猛然发觉居民楼下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人，卷发蓬松，裹着围巾挡住了脸。昏暗光线下也难以看清全部，但已足够让沈梦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身体却迟迟不敢前进。
女人似有察觉身后有响动，转身看她。
“绿夏，好久不见。”
带着沙砾般粗哑的声线，含着笑意，协同一阵凉风扑向沈梦。
明明不是最熟悉的语言，明明是她许久没再听过的日本话，明明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但足够勾起回忆，热泪盈眶。
“沙笑，好久不见。”
“所以从东京离开后你就住在这里吗？”
五十岚沙笑坐在狭窄得仅容得下一张沙发和半寸移动范围的客厅里，沈梦踮着脚尖在窄小的橱柜里摸索着：“你要喝咖啡还是绿茶。”接着她想到了咖啡机并没有从东京带回来：“是速溶咖啡，你应该不喜欢。”
“我没这么挑剔吧，再说我的喜好你是很清楚的。”沙笑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客厅摆饰和门房紧闭的卧室，另一个方向通往卫生间同样房门牢牢关着，沉闷无声：“你的伤没事吗？”
沈梦愣住，躲闪她迫人的视线。
五十岚沙笑抬手指了指脸颊：“你的脸颊看着很肿，而且你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发光，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那是上班以后累着了。”沈梦把绿茶递给她。
五十岚沙笑对咖啡很讲究，速溶咖啡入不了她的眼。
“要是受了委屈都要告诉我，你总是被欺负，得要人出手才行。”五十岚沙笑说：“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哎，当初那个发光发亮的绿夏去哪里了。”
“我现在很好。”
“绿夏，你总是不会说谎，一眼就教人看穿。”五十岚沙笑指指她，狡黠明亮的眼里映出沈梦不堪的现状：“说起来你回国后，就没再跟我们联系过。大家都很想你呢，前段时间聚会还谈及我们过去的事，一个个虽然没说，但其实都想再见到你。”
沙发窄长，沈梦蹲在沙发的角落，玻璃杯泛着热气暖着冰冷的手：“大家现在都有新的生活，往着所想的方向前进着，不是很好吗？”
“以我对绿夏的了解，你一定会说放眼未来。”五十岚沙笑暗暗吞咽喉咙，没来由地起了烟瘾，她咳嗽着掩饰了沉重情绪和烟瘾：“你的未来在哪里，这里吗？”
她用食指点了点这块出租屋的地板。
“要是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嘲笑报复我的话，就这个晚上，你骂什么我都不会回嘴的。”
五十岚沙笑没再接着话题紧追不舍，也没碰那杯绿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平静而温柔地放在茶几上面。
“绿夏，他死了。”
从玻璃壁渗透出的烫热像一根针刺进她的十根手指，那阵刺痛冲进心脏里狠狠搅弄，使她清醒异常。沈梦突然间索然无味，不再想起明日尚要向房东报备管道疏通问题，被误会和被公司辞退也在此时显得如此渺小。
“他是谁。”沈梦颤抖着，几乎要呕吐。
她知道，能够让五十岚沙笑漂洋过海向她宣告这一项死讯的男人，屈指可数。
“宫岛寺太。”
她下意识干呕，尽数被五十岚沙笑收入眼底。沈梦窘迫不堪，埋着脑袋，一股恶心感从胸腔里翻涌挤压着，她没办法开口说出一字。
“这是他在遗书里吩咐的，一定要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你。”
“自杀？”沈梦不敢置信。
那个总是微笑着跟她说谜语，倾盆大雨的夜里为她保留一席安身之地的少年，她曾经许诺成为导演后就会邀请他做第一部影片主角的男人...在她无从得知的时候死去了。
“自杀。”五十岚沙笑重复一遍，更加证实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恶作剧，一个无聊的报复而漂洋过海：“告别仪式举办地在宫城。我想你明白，那是他的故乡，他的家人在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玻璃杯几乎要从她颤抖着的手掌里掉落，沈梦竭尽全力平复呼吸：“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也没有在新闻上看到相关的消息。”
沈梦有定期看日本新闻的习惯，报刊杂志和推特，她有时间就会来回翻看，她总是能看到他们的相关事迹，出新歌，什么综艺还是绯闻谣言，她以为，他们只是在那个节点结束后以各自的方式继续着。
“他还没出道，只是一个Junior，算不上值得注意的新闻。”五十岚沙笑嘲讽地笑笑：“就算出道了，还需要几年，需要多少奖杯才能让他的死亡成为万人值得纪念一日的人。”
“他—”沈梦猛然哽住。如此顺其自然地就要说出那人，一时间她想起了远在东京时所经历的诸多事情，她想起很多人的笑，很多人的泪水，她想起那个纸醉金迷的一夜，逃离东京的那个绝望的冬天：“那个人呢？”
“他吗？”五十岚沙笑狠心地揭穿沈梦故作坚强的伪装：“佐藤曾经说你和宫岛感情匪浅，现在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觉得发生了那些事后他还想再看到宫岛吗？”
沈梦有偷偷关注他的动态，今天他会在冲绳录制节目。他知道的，他肯定知道宫岛寺太自杀的事实，但他仍然会前往冲绳，将宫城远远抛之脑后。
“宫岛的遗愿我已经完美送达。”五十岚沙笑整理风衣，站起来俯视着仍旧埋头不肯面人的沈梦。她躲在沙发的角落里，一片昏暗，小小一只，脆弱得随时都能碎掉。
“沈梦。”五十岚沙笑用拗口的中文念她的名字。
沈梦双肩抖动难以停止，艰难地抬起眼。五十岚沙笑高立在她身前，头顶的光像神明的光芒，宫城县的黎明曙光。
接着，五十岚沙笑又用日语流畅地说：“从前我总是叫你铃木绿夏，但入乡随俗，在中国我应该用沈梦这个名字称呼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生活。”
沈梦原以为她会像过去那样说很多狠话，会说“绿夏，你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打乱了”，会说“我讨厌你绿夏，所以离我远点啦！”
现在她冷静至极。
她想到那个男人难掩厌倦的眼神。
此时此刻，融为一体。
其实沈梦早有察觉。从同事投来诡异的视线开始，她将完成的报告转交给同事时刻意的回避，就连午餐也只是她一个人。沈梦试过套话但无济于事，只从实习生怯生生透露里得知他们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唯独她一无所知。
“听说办公室的电脑都收到了邮件，你也收到了吗？”
沈梦好不容易抓住时机拦住青阳问清楚。她一整天都没有跟沈梦说话，转交文件也是冷着一张脸接过，这几乎要逼疯沈梦。
青阳慢吞吞地擦拭着溅出的咖啡液，任由着沈梦急切地等待答复。
直到几分钟过去，浓烈的咖啡气味充盈着茶水间。外面传来谈笑声，也在看到里头有沈梦在，不约而同禁声，悄然绕开。
“难道你做了什么破烂事都想不起来了吗？”
沈梦愣住。
青阳是她在这家公司最好的朋友。同龄加上都在异国他乡读过书，相处起来很有话题。平日里青阳也会邀请沈梦去住所用餐，她们总是会在客厅看电影。只有在那样沉默温暖的时刻，沈梦才会说：“虽然现在的工作跟我大学专业完全不相关，但未来我还是想成为导演。”青阳会捏着她软软的手掌，满含羡慕地开玩笑：“如果梦梦是导演的话不就可以接触到娱乐圈的大帅哥了吗，到时候别忘了好姐妹。”
“青阳，有话直说。”沈梦张嘴试着再多说几句，好让彼此氛围不那么僵持：“你说过对好朋友永远都会诚恳对待。如果我做了让你感到不悦的事，我们直接敞开讲，把它解决掉。”
“诚恳是对好朋友的，亏你还记得。”青阳高傲地挺直身体，略带轻视地看着沈梦：“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劝你一句：希望那记巴掌能给足你教训。”
她记得那记巴掌，不留情地挥向脸。
很痛，她咬破了唇，血的腥味渗进鼻腔。
其实还被胡乱踹了几脚。那天她疼得险些站不起来。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腿脚不能受伤，接着缓了很久才起身处理伤口，不敢去医院，所以用家用医疗箱进行简单的消毒。
青阳这番提醒将那段不好的回忆再次占据沈梦的脑袋。
沈梦刚入职公司时，是由孟自凡带着了解公司业务的。
她很尊重这位步入职场后热心教自己的师傅，起初孟自凡对这位办事谨慎不出差错的徒弟颇为青睐，时常带着她去跟大客户会谈。慢慢的，他露出了贼心，打印文件时刻意贴近沈梦，深夜莫名其妙的邀约，甚至出差时他毫无规矩地摸向她的大腿。
沈梦有所察觉倒也时刻注意分寸，没想孟自凡得寸进尺。某次跟大客户应酬时，试图灌醉她想要带进酒店一度春宵。可惜沈梦酒量不差，结束宴会时仍然能清醒地坐进后驾驶座，跟他确认客户的要求后要离开。
孟自凡却是借着酒劲壮胆跟她说：“沈梦，我是很喜欢你的，跟我在一起吧。”
沈梦直摇头。
毫不犹豫的拒绝态度激怒了孟自凡：“我知道你长得漂亮，以前碰的男人肯定也多，我这种老实人入不了你的眼。但是啊沈梦，我是真心对你好，也对你未来会有帮助，跟着我你吃不了苦。”
他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摸向沈梦的大腿，暧昧地揉着。孟自凡自觉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穿大脑，他很久没碰过像沈梦这种漂亮清纯的女人，仅是这么一摸，足以让他想到她在床上何等妩媚勾人。
“师傅这么做对得起师母吗？”沈梦用力地推开他的手掌。
“你师母是不会知道的。”
这算什么。沈梦曾经到过孟家吃饭，师母热情招待，他们的儿子才七岁但很聪明，缠着沈梦打游戏，她一度羡慕着这样温馨美满的家庭。而现在，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拆开虚假伪装，要把她拉进背德的深渊。
“所以让我做你的情妇。”沈梦望向窗外。霓虹灯跳动，透过玻璃窗如梦境般恍惚迷离，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在做梦。“背着师母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以后小聪知道他很喜欢的姐姐居然是自己爸爸的情妇，到时候怎么收场呢？”
“沈梦，我能给你想要的。”孟自凡不耐烦地捏捏鼻子：“公司升职，高档货，我都能给你保证。”
“我想要的...”沈梦从没觉得自己的师傅是个幽默的人，但现在她被逗笑了：“是师傅这辈子都没办法给我的。”
曾经他就试着用金钱和名牌留住她，好像金光璀璨的事物能够将他们已破裂的感情缝缝补补。镀一层金就能将伤口隐藏，其实是发炎作脓，忍痛割除。
“别自视甚高，沈梦。”孟自凡冷嗤说：“像你们这种女人吃的就是青春饭，等被玩烂了没人肯要你，就连心疼的人都没。”
孟自凡没了耐心，一打方向盘就要去附近酒店。车门反锁，沈梦跟他僵持着，用力拍打着车窗。没想到师母突然到来，吓得孟自凡酒意都醒了，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小声地说：“老婆...你怎么来了。”
“要是我不来，你俩奸夫□□是不是就勾搭到酒店去了。”师母冷着脸看躲在后车座里惊魂未定的沈梦，堵住她的逃路：“沈小姐，从你成为老孟徒弟开始，我没亏待过你，但你背地里竟做这种肮脏事来，不觉得是给你爸妈丢脸吗？”
“师母，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沈梦要从车里出来向她解释。师母不由分说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接着把她从车后座里拽出摔到地上。孟自凡杵在后头自身难保，时时窥着自家老婆的脸色，见沈梦被打得晕头转向，怕得腿打颤。
沈梦没有被人打过巴掌，就算脾气再好也会恼怒，她要站起来理论，结果又被师母抬脚踹回了地上，胳膊肘蹭着水泥地，破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着。
“你有没有做，我很清楚。”师母没看她，转而狠狠注视着孟自凡：“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现在，沈梦已猜到了那封邮件的内容。
“青阳，在办公室里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难道你认为我会做出邮件里所说的那种事吗？”沈梦很生气。
自那次狼狈后，师母特地来找过她。没有一句道歉，更让沈梦恼火的是师母的那段话：“我知道以沈小姐的心性是看不上我家老孟的。如果沈小姐愿意，自然有大把人追求，何苦吊死在这棵树上。但我不行，老孟是我和儿子的支柱，我要让他明白有些规矩是不能跨出去的，我要警醒他不再碰其他女人。”
她莫名其妙成为了夫妻俩博弈的中间码。
青阳不留情面：“你能说服我，还能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吗？沈梦，这次也是给你一个教训：在利益面前友谊是不值一提的。”
沈梦整个人呆愣原地，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深呼吸方才清醒地听懂青阳的话。而后者撞着她的肩膀，以胜利者姿态出了茶水间。
上司叫她进办公室说出辞退的诸多说辞时，沈梦觉得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她只是想要回到平静如水的生活里，没有贪念，直至死去。
她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出租屋。
沈梦租的房算不上简陋但也颇有时日，没有电梯，只有一架积满灰尘的楼梯，房屋管道时常堵塞，墙布褪色散发潮湿的气味。自从毕业后就在这里住，没敢让爸妈知道详情，在这里一个人咬牙死扛着。
天气冷，沈梦呼出一口寒气。猛然发觉居民楼下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人，卷发蓬松，裹着围巾挡住了脸。昏暗光线下也难以看清全部，但已足够让沈梦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身体却迟迟不敢前进。
女人似有察觉身后有响动，转身看她。
“绿夏，好久不见。”
带着沙砾般粗哑的声线，含着笑意，协同一阵凉风扑向沈梦。
明明不是最熟悉的语言，明明是她许久没再听过的日本话，明明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但足够勾起回忆，热泪盈眶。
“沙笑，好久不见。”
“所以从东京离开后你就住在这里吗？”
五十岚沙笑坐在狭窄得仅容得下一张沙发和半寸移动范围的客厅里，沈梦踮着脚尖在窄小的橱柜里摸索着：“你要喝咖啡还是绿茶。”接着她想到了咖啡机并没有从东京带回来：“是速溶咖啡，你应该不喜欢。”
“我没这么挑剔吧，再说我的喜好你是很清楚的。”沙笑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客厅摆饰和门房紧闭的卧室，另一个方向通往卫生间同样房门牢牢关着，沉闷无声：“你的伤没事吗？”
沈梦愣住，躲闪她迫人的视线。
五十岚沙笑抬手指了指脸颊：“你的脸颊看着很肿，而且你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发光，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那是上班以后累着了。”沈梦把绿茶递给她。
五十岚沙笑对咖啡很讲究，速溶咖啡入不了她的眼。
“要是受了委屈都要告诉我，你总是被欺负，得要人出手才行。”五十岚沙笑说：“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哎，当初那个发光发亮的绿夏去哪里了。”
“我现在很好。”
“绿夏，你总是不会说谎，一眼就教人看穿。”五十岚沙笑指指她，狡黠明亮的眼里映出沈梦不堪的现状：“说起来你回国后，就没再跟我们联系过。大家都很想你呢，前段时间聚会还谈及我们过去的事，一个个虽然没说，但其实都想再见到你。”
沙发窄长，沈梦蹲在沙发的角落，玻璃杯泛着热气暖着冰冷的手：“大家现在都有新的生活，往着所想的方向前进着，不是很好吗？”
“以我对绿夏的了解，你一定会说放眼未来。”五十岚沙笑暗暗吞咽喉咙，没来由地起了烟瘾，她咳嗽着掩饰了沉重情绪和烟瘾：“你的未来在哪里，这里吗？”
她用食指点了点这块出租屋的地板。
“要是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嘲笑报复我的话，就这个晚上，你骂什么我都不会回嘴的。”
五十岚沙笑没再接着话题紧追不舍，也没碰那杯绿茶。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平静而温柔地放在茶几上面。
“绿夏，他死了。”
从玻璃壁渗透出的烫热像一根针刺进她的十根手指，那阵刺痛冲进心脏里狠狠搅弄，使她清醒异常。沈梦突然间索然无味，不再想起明日尚要向房东报备管道疏通问题，被误会和被公司辞退也在此时显得如此渺小。
“他是谁。”沈梦颤抖着，几乎要呕吐。
她知道，能够让五十岚沙笑漂洋过海向她宣告这一项死讯的男人，屈指可数。
“宫岛寺太。”
她下意识干呕，尽数被五十岚沙笑收入眼底。沈梦窘迫不堪，埋着脑袋，一股恶心感从胸腔里翻涌挤压着，她没办法开口说出一字。
“这是他在遗书里吩咐的，一定要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你。”
“自杀？”沈梦不敢置信。
那个总是微笑着跟她说谜语，倾盆大雨的夜里为她保留一席安身之地的少年，她曾经许诺成为导演后就会邀请他做第一部影片主角的男人...在她无从得知的时候死去了。
“自杀。”五十岚沙笑重复一遍，更加证实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恶作剧，一个无聊的报复而漂洋过海：“告别仪式举办地在宫城。我想你明白，那是他的故乡，他的家人在那里。”
“什么时候的事情。”玻璃杯几乎要从她颤抖着的手掌里掉落，沈梦竭尽全力平复呼吸：“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也没有在新闻上看到相关的消息。”
沈梦有定期看日本新闻的习惯，报刊杂志和推特，她有时间就会来回翻看，她总是能看到他们的相关事迹，出新歌，什么综艺还是绯闻谣言，她以为，他们只是在那个节点结束后以各自的方式继续着。
“他还没出道，只是一个Junior，算不上值得注意的新闻。”五十岚沙笑嘲讽地笑笑：“就算出道了，还需要几年，需要多少奖杯才能让他的死亡成为万人值得纪念一日的人。”
“他—”沈梦猛然哽住。如此顺其自然地就要说出那人，一时间她想起了远在东京时所经历的诸多事情，她想起很多人的笑，很多人的泪水，她想起那个纸醉金迷的一夜，逃离东京的那个绝望的冬天：“那个人呢？”
“他吗？”五十岚沙笑狠心地揭穿沈梦故作坚强的伪装：“佐藤曾经说你和宫岛感情匪浅，现在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觉得发生了那些事后他还想再看到宫岛吗？”
沈梦有偷偷关注他的动态，今天他会在冲绳录制节目。他知道的，他肯定知道宫岛寺太自杀的事实，但他仍然会前往冲绳，将宫城远远抛之脑后。
“宫岛的遗愿我已经完美送达。”五十岚沙笑整理风衣，站起来俯视着仍旧埋头不肯面人的沈梦。她躲在沙发的角落里，一片昏暗，小小一只，脆弱得随时都能碎掉。
“沈梦。”五十岚沙笑用拗口的中文念她的名字。
沈梦双肩抖动难以停止，艰难地抬起眼。五十岚沙笑高立在她身前，头顶的光像神明的光芒，宫城县的黎明曙光。
接着，五十岚沙笑又用日语流畅地说：“从前我总是叫你铃木绿夏，但入乡随俗，在中国我应该用沈梦这个名字称呼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生活。”
沈梦原以为她会像过去那样说很多狠话，会说“绿夏，你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打乱了”，会说“我讨厌你绿夏，所以离我远点啦！”
现在她冷静至极。
她想到那个男人难掩厌倦的眼神。
此时此刻，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