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甜啊。
周乐月小小地吸了一口可乐，在心里感慨。
她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偷偷打量覃曜。他皮肤很白，眉毛又粗又黑，双眼皮深得像个外国人。
看了看自己黢黑的手背，她有点儿自惭形秽。
周乐月吃饱了，脱下那身夸张的行头，换上昨天买的运动服，双手捧着那堆金首饰走到覃曜面前。
“老板，给。”
覃曜正捏着一块原味鸡啃，见状摆了摆手。
“这就是给你买的，你留着吧，每次跟我走亲戚都拿出来戴上，有用的。”
这么多金子，就都给自己啦？周乐月吓了一跳。
她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老板，你是想气你家里人吗？”
覃曜摘了塑料手套，擦了擦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了点别的：“现在结婚不都讲究什么三金五金彩礼什么的吗，咱们好歹也是真领证，总不能委屈了你。还有，别喊我老板了，感觉怪怪的。”
听见他的话，周乐月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烫。自己这样别人看来就是包养吧，但是没办法，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要像妈妈说的一样，离开那个村子，成为更好的人。
“那我喊你覃哥吧。等我不给你打工了，就把这些还给你。等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行，你就这么喊吧。报答我可以啊，你既然想读书，就好好读，以后读出来了帮我管公司，让我天天坐在家里打机也不怕亏钱，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覃曜只是随口安慰她，周乐月却当了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在心里记下这件事。
两个人收拾好以后，把垃圾带下楼，去超市进行了一波采购。
周乐月跑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什么都没带，身上那身衣服也已经报废了，现在要买的东西就有点多。加上之前覃曜在那间公寓里住的时候都是吃外卖的，他又不会做饭，周乐月不一样，肯定要自己开火，锅碗瓢盆什么的就不能少。
哦对了，还有手机和银行卡，这两样目前最关键了。
覃曜一边在心里合计，一边往小推车里放了一堆零食，薯片果冻饼干辣条啥都有。看到周乐月疑惑的目光，他咧嘴笑了笑，说：“我一把年纪了还爱吃零食，是不是很丢人？”
周乐月摇了摇头，在货架上仔细挑选起来。
覃曜手里捏着一包水果糖，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回忆起小姑娘今天吃kfc的样子，又多拿了几包别的零食。
又转了几圈，周乐月表示自己选完了，覃曜翻了翻购物车，又带着她去生活区拿了两套睡衣，还带卡通的小猫图案。
周乐月看见他的动作，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覃哥，我有衣服穿了。”
覃曜愣了愣，解释道：“这是睡衣，纯棉的，穿着睡觉比较舒服，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从来不知道睡觉还有专门穿的衣服，周乐月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
东西有点多，锅碗瓢盆更是重上加重，覃曜让小姑娘去超市门口等着，自己去把车开过来。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保安和一个收银围着她，小姑娘眼里包着泪，表情有些无措。
覃曜赶紧下车，几步走过去，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原来是有双袜子上有个防盗扣没摘，周乐月推着小车出来的时候警报响了。这个超市是电子小票，在覃曜手机上，她也不懂，只说没有小票，那保安讲话就有点难听，说她一身寒酸样跑来偷东西。
覃曜一下就火了，调出付款界面，怼到保安脸上：“马上道歉！”
那保安一脸忿忿：“道什么歉，她自己说没有小票的，我怎么知道在你这里。”
收银员也说：“哎呀，都是误会，算了呀，算了呀。”
覃曜扭头看她：“你的失误，没取防盗扣，你也要道歉，别给我在这儿糊弄。”
收银员哑了火，保安又来劲了：“都说了是误会了，道什么歉？道什么歉？”
另一个保安比较有眼力劲，赶紧叫了经理来。
那袜子是周乐月专门挑的最便宜的，一双只要五块钱，就五块钱，还让她被人欺负了，覃曜越想心里火越大，冲着经理就开炮：“你们这超市怎么管理的，招人就招这种没素质的？污蔑了人，道歉都不会？”
那经理认识覃曜，知道他和这个小区的开发商很熟，吓了一跳，赶紧让保安和收银员道歉，自己也一直在表达歉意。
原本她在大伯家是经常给堂弟背锅的，被冤枉被打骂也是常有的事。起先被保安拦住的时候，周乐月也是好好在解释，但那三个人不听她讲话，张嘴就是逼逼赖赖。
周乐月还真不是怕对面，只是她是个闷葫芦，不擅长跟人吵架，心里一激动就憋不住掉眼泪。
后来看覃曜来了维护自己，她心底突然就冒出点委屈。
这会儿看保安不情不愿地道歉，周乐月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湿意还没消失，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不是小偷，但你是真的垃圾。”
覃曜原本心里还有火，听她这么说，噗嗤一声笑场了，感觉她像个猫崽，奶凶奶凶的。
临走的时候，覃曜让她先上车，单独跟经理对话，说周乐月是他老婆，就住这小区，自己不希望她每次来买东西的时候都遇见这几个倒胃口的人。
经理点头哈腰，连声表示一定解决这件事。
后来去开银行卡的时候，周乐月在这个城市没有居住证，也没有社保，就有点麻烦。还好他俩有结婚证，覃曜又是银行的大客户，最终还是办成了。
趁着周乐月走办卡流程的时候，覃曜去旁边营业厅给她选了个手机。
本来是想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但是覃曜一想到她选的袜子，怕她又选个最便宜的手机，那就叫人牙疼了。覃曜对电子产品要求比较高，太便宜的手机在他眼里简直没法儿用。
办完银行卡周乐月又被覃曜带去隔壁办电话卡，刚好在人家下班前搞定，拿着崭新的手机，她又有点手足无措。
她真没摸过手机，伯娘不给她机会，一直防着她。有一会周健康玩手机不小心弄掉了，她伸手去捡，伯娘还踩了她的手一脚，像是生怕她摸到能联系外界的工具。
有什么好怕的呢，联系上也没用。
那一年妈妈带着她逃跑，到了镇上给外公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大伯和爸爸过来抓他们回去，爸爸把妈妈打得头破血流。
妈妈偷偷叫她报警，她跑到赵斌成家里，求他帮忙用座机打了110。妈妈教过的，报警就要打这个号。
后来警察来了，跟大伯吃了个饭又走了，还教育周乐月要听家里的话。
妈妈被打断了腿，肋骨也断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接的骨。
赵斌成也被打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但他没供出周乐月，所以只有她没挨打。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么小，傻傻的什么也不懂，把她忽视了。
可是她懂，她什么都记得，记得外公的电话号码，记得爸爸手里沾满血的锄头棒，记得警察跟大伯吃饭时候油腻的嘴脸，记得妈妈的惨叫和哀嚎，记得赵斌成被打的时候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记得大伯跟她说。
周二，你要听话，别跟你妈似的想着往外跑，家里人对你多好啊。
妈妈就是那次决定放弃的吧，她原本一直觉得警察可以救她。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就没有生存意志了，周乐月想。
……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要不要换一个？”覃曜看她拿着手机半天没动作，开口问。
“没、没有，我只是不会用。”周乐月抬头看他，有些窘迫。
覃曜摆摆手：“害，没事，你认字就很简单的，回去我教你。”
车又发动起来，周乐月听见他给人打电话报了她的身份证号，让那边的人给她买社保。
其实她也不知道社保是什么，在银行的时候人家问她有没有社保，没有就不给办，她就知道这东西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很有用的。
大部分事情都搞完了，周乐月也算是安顿好了，覃曜长舒一口气。
他教周乐月注册微信，用她的微信加了自己，教她怎么用微信。
想了想，又教她怎么百度。
“有什么不会的你就在这上面查，查完也不会就微信问我，急事就给我打电话。”覃曜把自己的号码存在她手机上，“哦对了，生病了别百度看病啊。”
说完他觉得好笑，自己乐了半天。
周乐月没懂他乐什么，还认认真真点了头，倒叫他不好意思再笑了。
“你就先在这儿住着，家教我已经在找了。好好休息，明天跟我去参加个家宴。我走了啊，有事记得微信上找我。”
覃曜换了鞋，刚走出去，周乐月发现他买的零食没拿走，急急忙忙又提着袋子去追他。
“没事儿，先放你这儿，你都尝尝，爱吃的就吃了，不爱吃的就留给我。”
电梯“叮”了一声，覃曜笑了笑，走了。
周乐月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零食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眼底有点发热，她提着塑料袋，慢吞吞转身回去。
覃曜回了家，他有写日记的习惯，把这两天的事写在一个硬皮小本儿上。
这个本子已经用了快一大半，翻到新的一页，他写：
捡了个小姑娘，感觉像捡了个流浪猫崽。
跟小猫领了结婚证，死老头气得不轻，看他那样子我心里就爽。
这才到哪儿，明天带小猫去大杀四方。
浩哥说好像找到当年那个人了，希望他没有白跑一趟。
妈，你保佑我。
他写完放下笔，从本子最后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那照片很模糊，是放大了的监控打印的。
一辆货车上坐了两个人，没有车牌号，这个角度没拍到司机，只拍到半个副驾驶，下巴尖瘦，脖子上有个不算小的胎记，身上穿着老式的中山装。
没了，一共就这点信息，大海捞针，找了十几年没停过，总算有了点眉目，覃曜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
这头周乐月在公寓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生活用品收好，内衣内裤袜子睡衣全洗一遍晾起来。
买回来的锅碗瓢盆放进厨房，调料摆好，菜全放进冰箱。
伯娘家也有冰箱，很老旧，但已经是她吹嘘的资本了。这冰箱很大很新，要是伯娘看见了，不知道多眼红。
周乐月笑了笑，给自己煮了个面条，一边吃，一边摆弄那个新手机。
她试着给覃哥发微信：“明天要穿那身红衣服吗，我还没洗，会不会干不了？”
覃曜回了她一条语音，周乐月点开来，他的声音就充满了这小小的空间。
“要穿，来不及买新的了。不怕，那边洗衣机是烘干一体的，你丢进去就行。”
周乐月又问：“我看了标签说不能机洗，洗坏了怎么办？”
“坏了效果更好。”
这句话带着点沉沉的笑意，怪好听的。
周乐月按他说的把衣服洗了，果然烘干效果很好，也确实皱巴巴的有点缩水。
她拿着这件衣服，有点领悟覃曜想要的是什么效果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她回忆了一下村里的泼妇们平时都是什么样的，准备关键时候给覃曜加把火，给老板分忧什么的。
她作为打工的，也不能光拿钱不做事啊。
她笑眯了眼睛，要是给覃曜看到，肯定觉得更像猫了。
晚上躺下的时候，覃曜微信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说是预支给她的这个月的工资，让她想买什么就自己买。
周乐月数着那几个零，咬了咬下嘴唇。
放下手机，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警告自己不能被舒服的日子迷了眼睛，然后沉沉地睡去。
周乐月小小地吸了一口可乐，在心里感慨。
她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偷偷打量覃曜。他皮肤很白，眉毛又粗又黑，双眼皮深得像个外国人。
看了看自己黢黑的手背，她有点儿自惭形秽。
周乐月吃饱了，脱下那身夸张的行头，换上昨天买的运动服，双手捧着那堆金首饰走到覃曜面前。
“老板，给。”
覃曜正捏着一块原味鸡啃，见状摆了摆手。
“这就是给你买的，你留着吧，每次跟我走亲戚都拿出来戴上，有用的。”
这么多金子，就都给自己啦？周乐月吓了一跳。
她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老板，你是想气你家里人吗？”
覃曜摘了塑料手套，擦了擦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了点别的：“现在结婚不都讲究什么三金五金彩礼什么的吗，咱们好歹也是真领证，总不能委屈了你。还有，别喊我老板了，感觉怪怪的。”
听见他的话，周乐月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烫。自己这样别人看来就是包养吧，但是没办法，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要像妈妈说的一样，离开那个村子，成为更好的人。
“那我喊你覃哥吧。等我不给你打工了，就把这些还给你。等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行，你就这么喊吧。报答我可以啊，你既然想读书，就好好读，以后读出来了帮我管公司，让我天天坐在家里打机也不怕亏钱，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覃曜只是随口安慰她，周乐月却当了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在心里记下这件事。
两个人收拾好以后，把垃圾带下楼，去超市进行了一波采购。
周乐月跑出来的时候除了身份证和户口本，什么都没带，身上那身衣服也已经报废了，现在要买的东西就有点多。加上之前覃曜在那间公寓里住的时候都是吃外卖的，他又不会做饭，周乐月不一样，肯定要自己开火，锅碗瓢盆什么的就不能少。
哦对了，还有手机和银行卡，这两样目前最关键了。
覃曜一边在心里合计，一边往小推车里放了一堆零食，薯片果冻饼干辣条啥都有。看到周乐月疑惑的目光，他咧嘴笑了笑，说：“我一把年纪了还爱吃零食，是不是很丢人？”
周乐月摇了摇头，在货架上仔细挑选起来。
覃曜手里捏着一包水果糖，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回忆起小姑娘今天吃kfc的样子，又多拿了几包别的零食。
又转了几圈，周乐月表示自己选完了，覃曜翻了翻购物车，又带着她去生活区拿了两套睡衣，还带卡通的小猫图案。
周乐月看见他的动作，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覃哥，我有衣服穿了。”
覃曜愣了愣，解释道：“这是睡衣，纯棉的，穿着睡觉比较舒服，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
从来不知道睡觉还有专门穿的衣服，周乐月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
东西有点多，锅碗瓢盆更是重上加重，覃曜让小姑娘去超市门口等着，自己去把车开过来。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保安和一个收银围着她，小姑娘眼里包着泪，表情有些无措。
覃曜赶紧下车，几步走过去，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原来是有双袜子上有个防盗扣没摘，周乐月推着小车出来的时候警报响了。这个超市是电子小票，在覃曜手机上，她也不懂，只说没有小票，那保安讲话就有点难听，说她一身寒酸样跑来偷东西。
覃曜一下就火了，调出付款界面，怼到保安脸上：“马上道歉！”
那保安一脸忿忿：“道什么歉，她自己说没有小票的，我怎么知道在你这里。”
收银员也说：“哎呀，都是误会，算了呀，算了呀。”
覃曜扭头看她：“你的失误，没取防盗扣，你也要道歉，别给我在这儿糊弄。”
收银员哑了火，保安又来劲了：“都说了是误会了，道什么歉？道什么歉？”
另一个保安比较有眼力劲，赶紧叫了经理来。
那袜子是周乐月专门挑的最便宜的，一双只要五块钱，就五块钱，还让她被人欺负了，覃曜越想心里火越大，冲着经理就开炮：“你们这超市怎么管理的，招人就招这种没素质的？污蔑了人，道歉都不会？”
那经理认识覃曜，知道他和这个小区的开发商很熟，吓了一跳，赶紧让保安和收银员道歉，自己也一直在表达歉意。
原本她在大伯家是经常给堂弟背锅的，被冤枉被打骂也是常有的事。起先被保安拦住的时候，周乐月也是好好在解释，但那三个人不听她讲话，张嘴就是逼逼赖赖。
周乐月还真不是怕对面，只是她是个闷葫芦，不擅长跟人吵架，心里一激动就憋不住掉眼泪。
后来看覃曜来了维护自己，她心底突然就冒出点委屈。
这会儿看保安不情不愿地道歉，周乐月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湿意还没消失，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不是小偷，但你是真的垃圾。”
覃曜原本心里还有火，听她这么说，噗嗤一声笑场了，感觉她像个猫崽，奶凶奶凶的。
临走的时候，覃曜让她先上车，单独跟经理对话，说周乐月是他老婆，就住这小区，自己不希望她每次来买东西的时候都遇见这几个倒胃口的人。
经理点头哈腰，连声表示一定解决这件事。
后来去开银行卡的时候，周乐月在这个城市没有居住证，也没有社保，就有点麻烦。还好他俩有结婚证，覃曜又是银行的大客户，最终还是办成了。
趁着周乐月走办卡流程的时候，覃曜去旁边营业厅给她选了个手机。
本来是想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但是覃曜一想到她选的袜子，怕她又选个最便宜的手机，那就叫人牙疼了。覃曜对电子产品要求比较高，太便宜的手机在他眼里简直没法儿用。
办完银行卡周乐月又被覃曜带去隔壁办电话卡，刚好在人家下班前搞定，拿着崭新的手机，她又有点手足无措。
她真没摸过手机，伯娘不给她机会，一直防着她。有一会周健康玩手机不小心弄掉了，她伸手去捡，伯娘还踩了她的手一脚，像是生怕她摸到能联系外界的工具。
有什么好怕的呢，联系上也没用。
那一年妈妈带着她逃跑，到了镇上给外公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大伯和爸爸过来抓他们回去，爸爸把妈妈打得头破血流。
妈妈偷偷叫她报警，她跑到赵斌成家里，求他帮忙用座机打了110。妈妈教过的，报警就要打这个号。
后来警察来了，跟大伯吃了个饭又走了，还教育周乐月要听家里的话。
妈妈被打断了腿，肋骨也断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接的骨。
赵斌成也被打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但他没供出周乐月，所以只有她没挨打。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么小，傻傻的什么也不懂，把她忽视了。
可是她懂，她什么都记得，记得外公的电话号码，记得爸爸手里沾满血的锄头棒，记得警察跟大伯吃饭时候油腻的嘴脸，记得妈妈的惨叫和哀嚎，记得赵斌成被打的时候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记得大伯跟她说。
周二，你要听话，别跟你妈似的想着往外跑，家里人对你多好啊。
妈妈就是那次决定放弃的吧，她原本一直觉得警察可以救她。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就没有生存意志了，周乐月想。
……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要不要换一个？”覃曜看她拿着手机半天没动作，开口问。
“没、没有，我只是不会用。”周乐月抬头看他，有些窘迫。
覃曜摆摆手：“害，没事，你认字就很简单的，回去我教你。”
车又发动起来，周乐月听见他给人打电话报了她的身份证号，让那边的人给她买社保。
其实她也不知道社保是什么，在银行的时候人家问她有没有社保，没有就不给办，她就知道这东西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很有用的。
大部分事情都搞完了，周乐月也算是安顿好了，覃曜长舒一口气。
他教周乐月注册微信，用她的微信加了自己，教她怎么用微信。
想了想，又教她怎么百度。
“有什么不会的你就在这上面查，查完也不会就微信问我，急事就给我打电话。”覃曜把自己的号码存在她手机上，“哦对了，生病了别百度看病啊。”
说完他觉得好笑，自己乐了半天。
周乐月没懂他乐什么，还认认真真点了头，倒叫他不好意思再笑了。
“你就先在这儿住着，家教我已经在找了。好好休息，明天跟我去参加个家宴。我走了啊，有事记得微信上找我。”
覃曜换了鞋，刚走出去，周乐月发现他买的零食没拿走，急急忙忙又提着袋子去追他。
“没事儿，先放你这儿，你都尝尝，爱吃的就吃了，不爱吃的就留给我。”
电梯“叮”了一声，覃曜笑了笑，走了。
周乐月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零食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眼底有点发热，她提着塑料袋，慢吞吞转身回去。
覃曜回了家，他有写日记的习惯，把这两天的事写在一个硬皮小本儿上。
这个本子已经用了快一大半，翻到新的一页，他写：
捡了个小姑娘，感觉像捡了个流浪猫崽。
跟小猫领了结婚证，死老头气得不轻，看他那样子我心里就爽。
这才到哪儿，明天带小猫去大杀四方。
浩哥说好像找到当年那个人了，希望他没有白跑一趟。
妈，你保佑我。
他写完放下笔，从本子最后面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那照片很模糊，是放大了的监控打印的。
一辆货车上坐了两个人，没有车牌号，这个角度没拍到司机，只拍到半个副驾驶，下巴尖瘦，脖子上有个不算小的胎记，身上穿着老式的中山装。
没了，一共就这点信息，大海捞针，找了十几年没停过，总算有了点眉目，覃曜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
这头周乐月在公寓里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生活用品收好，内衣内裤袜子睡衣全洗一遍晾起来。
买回来的锅碗瓢盆放进厨房，调料摆好，菜全放进冰箱。
伯娘家也有冰箱，很老旧，但已经是她吹嘘的资本了。这冰箱很大很新，要是伯娘看见了，不知道多眼红。
周乐月笑了笑，给自己煮了个面条，一边吃，一边摆弄那个新手机。
她试着给覃哥发微信：“明天要穿那身红衣服吗，我还没洗，会不会干不了？”
覃曜回了她一条语音，周乐月点开来，他的声音就充满了这小小的空间。
“要穿，来不及买新的了。不怕，那边洗衣机是烘干一体的，你丢进去就行。”
周乐月又问：“我看了标签说不能机洗，洗坏了怎么办？”
“坏了效果更好。”
这句话带着点沉沉的笑意，怪好听的。
周乐月按他说的把衣服洗了，果然烘干效果很好，也确实皱巴巴的有点缩水。
她拿着这件衣服，有点领悟覃曜想要的是什么效果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她回忆了一下村里的泼妇们平时都是什么样的，准备关键时候给覃曜加把火，给老板分忧什么的。
她作为打工的，也不能光拿钱不做事啊。
她笑眯了眼睛，要是给覃曜看到，肯定觉得更像猫了。
晚上躺下的时候，覃曜微信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说是预支给她的这个月的工资，让她想买什么就自己买。
周乐月数着那几个零，咬了咬下嘴唇。
放下手机，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警告自己不能被舒服的日子迷了眼睛，然后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