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海带！”
“嗯，早上好。”
这是失忆醒来后的第十三天，恢复了八成却依旧要整理的碎片化记忆让你这两天头痛欲裂，更不幸的是你收到了开学以来第一次校外社会实践的通知，简称秋游，用意增进同学感情和团结精神。
但在你赖床晚出发这么久之后，他们应该已经进游乐园玩了一圈儿才对。
｛明明已经是中午了｝
“我知道。”
可这小咒言师却傻愣愣地站在游乐园门口，难不成在等着为你做向导？
你看他穿着难得不是运动服的拼接T恤，烟灰黑铅笔裤和露着脚踝的低帮帆布鞋，没有忘记口罩和背包。反观你，一身运动装只涂了防干燥唇膏，束起的马尾和挎包里塞满的水瓶纸巾表明了你一心只想玩尽兴的目标。
谁曾想狗卷同学竟是打扮的比你还要精致呢。
“我认识路的，不用担心。要喝水吗？我带了很多。”
“鲑鱼！”
“边走边找他们吧。”
“鲑鱼……”其实可以不用找……
“这里是新建的，之前在网上看过预告。”
“海带？”
“偶尔看到。”你眨了眨眼浅抿了口水解释道。
直到坐上跳楼机之前，狗卷还在担心“因为几次项目造成吊桥效应”的心动计划能不能顺利实现，万一你太害怕而呕吐了可要怎么办，但在一轮下来之后他要思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你完全不害怕反而比他还要兴致盎然可怎么办？
他分明记得你在机器下坠时那克制不住的爽快笑声，一串串似于空中滑落在地的珍珠，那可是五十米啊！
五十米啊！
五十！
米！
较劲心思费劲脑力千算万算的杰出小咒言师狗卷棘唯一算漏的，就是看上去只会呆在书房或训练场磨练提升自己的优等生神户奈雪，居然比想象中更加喜欢这种要人命的刺激项目！
不管是云霄飞车还是跳楼机，大摆锤还是海盗船！
他发誓，你看向了蹦极跳台，不止一次！那双蓝眸中溺出的兴奋更是他前所未见的，就像一个天生的冒险家在被限制自由后的完全释放！
要知道你今天甚至没有对他喷洒毒液！
一个没有穿上荆棘护甲的神户？这真的太不寻常了！
这样下去完全就变成了同学与同学之间友善可亲，喜乐交加的普通活动。
不行，事情严重超出了狗卷棘的预料！
被严重打击到的小咒言师半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喝着你递过来的矿泉水，手机聊天框里是对胖达满屏的诉说。
白费了，他原先制定的完美计划就这么白费了，现在离闭园还剩下一个半钟头，他能做些什么挽回一下今天被你横冲直撞到只零破碎的约会计划吗？
他能吗？
初涉情爱的少年兀自神伤，却不知你心中盘旋已久却针锋相对的两个念头，推开他和接近他。这两个念头分别处在你的神经两端，日日夜夜折磨着你本就脆弱的脑细胞。但抛去这两个念头之外，你还要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声，今天的小咒言师很帅气。
最后两份花瓣冰淇淋落到了你手中，巧克力和香草，上头放了对应口味的脆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所以你一人买了两个。怀着两种口味都品尝一下的心思，你回到了在长椅上等着的小咒言师面前，彼时他早就摘下口罩，头顶着流火般的晚霞，一双眸子正盯着你手上的冰淇淋发光。
在狗卷凄哀哀的眼神中，你挑了眉梢大发慈悲地将香草味给了他。
你原先真的准备吃两个的。
你发誓。
“接下来做什么？汇合吗？”你咬着小勺子望着天边橙红的流云问道。
｛胖达他们已经走了｝
｛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噢，看来你今天被他们狠狠抛弃了，倒要感谢神户同学不辞辛劳的陪伴才没让你形单影只，不是嘛？”你好心情地说完这句话后没去管狗卷脸上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恢复日常般的自在，而是看了眼手机时钟继续道：“人美心善的神户奈雪决定继续陪你一程，但要有地方吃饭。”
他以为你会拒绝，你也是。
但今天的气氛真的太好了，你是说玩得很开心，很尽兴，在初二之后你很少有机会来游乐园，很少玩这些……你看了眼身旁不知为何正偷乐着的小咒言师，从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中嗅到了青春的气味，也许还有一些是因为他。
只有一点点而已，因为今天有这个总是呆呆看着你的小傻瓜在，所以你很高兴。
为什么你知道他总呆呆地盯着你看呢？这就是另一个和手机相册一样的秘密了。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我看起来那么不好说话？那我改注意了。”
“木鱼花木鱼花！”
｛说好了不能反悔！｝
“看你急的，我就说着玩儿。”
｛不问问去哪儿吗｝
“嗯。”
去哪儿？噢，你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毕竟是小咒言师想去的地方，比如说饭团店，便利店，或者男孩子们都喜欢的游戏厅？不管怎样，你乐意跟着他走走看，也好瞧瞧小咒言师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特意避开所有人，或者说让所有同级生们不来打扰你们的有心安排，不会真有人觉得神户奈雪连一丝一毫的异样都察觉不到吧？
你走在他身旁，望着天边的丹霞似锦，日落西山，任秋风卷过发尾，将几缕轻巧情丝系到他身上。当狗卷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转过头想向你询问什么时，他看见了你眼中一片冰雪初融，那双浅色蓝眸里映着无边秋色与如火般的落日。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自觉前所未有地接近你，仿佛只要他伸手就能如愿以偿地抱住那只总也凶巴巴没有好脾气的小野猫，仿佛就差一句话……
“神户。”
他忍不住叫了你，带着自己也不甚清楚的目的。他只是想叫叫你，看你转过头对上他视线的样子，那一瞬间的目光相触会让他头皮发麻，同时像吸食了□□般的兴致高涨，但其实……他更想直接用“奈雪”称呼你。
“嗯？”
你看向那被晚霞映的双颊绯红的小咒言师，同时刻意避开最顶上的巧克力脆薯球用勺子挖着所剩无几的冰淇淋，最好吃的留到最后，这是你的原则。
可他没有说话，反而在手机屏幕上敲打起来。你已经很熟悉这样的相处方式了，在他身边等着一条条只能通过文字传达的信息，他甚至……会和你说早安。巧克力脆薯球被你一口咬在嘴里，咀嚼的力道毫无用处地掩饰起你在瞬间动摇的内心。
你想将马尾散下了，因为你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在狗卷身旁的时间也会如此灼热难熬。
｛我想直接叫你的名字｝
噢，这就是他打字大半天后的结果，只为了叫你后面的名字？
切……
“不行。”你侧过头勾了勾嘴角依旧冷漠道。
狗卷泄气了，但也在预料之中，不如说他原本的发言要比这大胆很多。你永远不会知道小咒言师的输入框内打了一连串对你不可言说且羞于言说的期待，包括每天能在一起吃饭这种极其普通却意义非凡的事情，然后于理智作用下统统删除。
在那个被夕阳笼罩住的，迷惑人心的瞬间，狗卷甚至觉得他能够告诉你，他有一点点喜欢你。
但是不行，以他对你的了解程度你绝对会在那个词汇出来后的几天以看似正当的理由回避他，狗卷不要这样，他想和你呆在一起。而且他还没确认，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就算是作为朋友或者同学关系也可以的，喜欢他。
靠近时就会加快的心跳，无意间触碰到对方后的不自在，目光相触时候的心跳，害怕又渴望被发现的心情，想要接近却又不敢的，奇怪的感觉。
“也许……在我分身乏术没有精力在意你说什么的时候，你可以那么叫我。”
小咒言师诧异地看向身旁落下轻飘飘一句话的少女，许是被橙红色的霞光晕染，原先莹白的耳廓此时正泛着些许绯红，令人心动。狗卷深吸口气垂下了脑袋没有说话，被发丝掩住的嘴角却是毫不掩饰地上扬起来，他在聊天界面给你回复了一个“好耶”的表情，而后在瞬间切换到胖达的聊天界面，发了不下三条表达内心狂喜的惊叹语句，第一条还全是“啊”。
在熄灭屏幕后，狗卷看着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自己那高兴到完全不像话的表情，怀着极其甜蜜的心情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
12
“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做了什么吗？”
“啊，看啊！是没人要的神户！”
“果然神户家是被诅咒的，那副长相，还有那样的能力。”
“喂，说话啊，大小姐？没有爸爸妈妈来救你所以是这副模样吗？真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户你……洗一下自己来吃饭吧，这是这个月的零用钱。”
“你可以选择把日记本交出来，由我们保管。你知道，这不是商量。”
“神户，虽然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不要老是打架，对我们家五十岚影响不好。”
“哈，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什……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说啊，发现她的时候玻璃碎了一地，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嘘——她来了。”
腿上缠了绷带的少女将书包重重地丢在座位上，淡蓝的瞳孔如蛇蝎般扫向方才说话的几个人，仿佛他们再多说半个字就会被你写进死亡日记本中。你的确想过那样干的，在你打不过他们之前，但好在那时候没那样做，毕竟神户奈雪真的很喜欢鞭挞他人，从各个意义上。
自窗外探进的盈盈月光，映得地面上树影绰绰，在梦中醒来的女孩儿赤脚走到桌前，那上面放着本蓝皮封面的《王尔德童话》，但你的目的并不是这个。翻开封皮，在第一章的最后规规矩矩地夹了张相片，刚照不久的相片。
你轻轻地捏起边角背对着月光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足够让你再回忆一遍前日的经历，那么美好的，似乎缀满了星光，令人像吃了糖果般甘甜的经历。但回忆有多甜美，你心中的痛苦就有多明显，直到现在你终于明白神户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但你依旧喜欢它，你发自内心的喜欢它。
你会让一切回到原点，所有的关系回到应有的轨道，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垃圾桶里是一张被整整齐齐撕成两半的相片，一半是你，一半是他。而现在你终于有决心将隐藏相册里的内容全部清空了，连同前日照的相片和聊天记录通通删除，留下联系方式以防止紧急联络。做完这一切的你深吸口气重新躺回了被窝，秋夜的凉意爬上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脚踝，你一个人暖着有些发凉的被窝，心中是一片死寂。
果然，你还是不要被人喜欢得好。
——
那天的冰淇淋很美味，晚霞很好看，晚风很舒服，但比这一切都更令狗卷高兴的是你在音乐喷泉旁对他展露的笑颜和冲刷的合影。
不敢相信！
神户奈雪第一次同狗卷棘这么近距离地，在群星闪烁的夜晚合照！小咒言师十七年的经历中从未发生这样令人心潮澎湃人事情！连真希都勾着他的脖子问是不是碰见了什么好事，比如饭团折扣或乙骨的海外礼物什么的，要知道小咒言师一整天的嘴角都没有压得下来！但狗卷不打算现在就和朋友们挑明这份朦朦胧胧，暧昧不堪的心情，除了某只能一眼洞穿人心的无害熊猫。
干得漂亮狗卷棘！我就知道你小子一直可以的！乘着这股气势继续试探神户坚不可摧的荆棘铠甲吧！二年级十七岁突然有了别的人生目标的咒言师如此冲自己打气道。
“鲑鱼！”狗卷暗暗握拳将宝贵的相片放进钱包夹层，和寿司店打折券一起放在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神户同学转变了态度，没接到棘手的任务，一年级后辈们都很努力，甚至连五条悟也靠谱起来了，可当一切都似乎在往好方向发展时，现实总能给人当头一棒。
13
虎杖悠仁的死讯在隔天传遍了整个高专，有关宿傩手指的消息再次引起了上层的关注。是了，他们格外关注宿傩容器的状态，反复确认关于那个少年的死活，就像去年确认你的情况一样。
不幸的是你活着，少年死了。
真是可惜。
你是在最后来到医院的，特意错开了和同级们的时间，在住院部对面的咖啡厅坐到傍晚五点才踩着夕阳余晖慢慢悠悠走进了住院部大门。三楼312，小傻子绘里奈的病房，也许会看见总也不会打理头发的伏黑惠和新来的酷拽姐，当你拉开门时你发誓你准备好好安慰绘里奈的。
“如果还是这副样子的话，我劝你不要做咒术师了。”
冰冷的话语自你口中吐出，正抓住你衣袖埋头痛哭的女孩儿像受惊一般抬头望着你，水润的绿眼睛中写满了不知所措。可正主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黄发丫头却忍不住了，她像只急红眼的兔子一般腾地窜起，要不是绘里奈拉着，你肯定自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垂下眸子看着哭花脸的小可怜绘里奈，在她剔透的松绿色眸子里你看见了一个似蛇蝎般残酷冰冷的女人，她有着淡色的眼眸，淡色的长发，淡色的嘴唇。
你看到了一个坏极了的女人。
绘里奈一定会讨厌你的，那样也好，这才是正常人的选择。你在黄发拽姐似要将你千刀万剐的眼神下平静地走出了病房，甚至有礼地带上房门。你是想要安慰她的，在一开始，但绘里奈那样哭着，在见到你的瞬间几乎是痛哭流涕要将心血呕出来一般，像失去了亲人一般哭着。
是，像失去亲人一般哭着。
记忆深处的场景似潮水般涌来，你走在布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廊道，倾斜的日光顺着窗户爬上你的眉睫。你走得很缓，很慢，你在想五条悟对你告诫的话语，恢复的全部记忆，一切的前因后果和那日处刑时见到的咒言师家的孩子。
所有人的眼神，那天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神你都记得，厌恶的同情的冷漠的甚至是早就巴望着的，你一个一个都记得很清楚。但他却不含有任何情感的仿佛公事公办干完就走一样，那么淡然地掠过你。
你因为父母的死刑全然不顾形象大吼大叫，红色的日记本因为咒力而疯狂落下文字，好似有谁不顾一切地拧开了你眼底的水龙头，他们用束缚绳将你绑住，你一口咬上不知是谁的胳膊，于是鲜血混着眼泪从下巴滴落。你发了疯，那模样比绘里奈糟糕百倍，你满脑子只想着破坏，什么正确与否都在瞬间与你无关了，你要将会为你而流泪，而心痛的父母，你要将爱你的双亲带离这个地方，你可以做到！直到你的咒力彻底释放振碎了监管区的玻璃，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咒言师才开口对你说了那几个字：停下来。
众望所归，你停了下来，他就像救世主那样制止了一场灾难。所有人都在用惊惧的目光看你，所有人都像在看怪胎一样看你，除了他，可他却做了最让你痛苦万分的事情。他掩住嘴角死死压着你一切行动，用那该死的咒言，用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让你连一声喊叫都发不出。
怎么了？
因为诅咒师父母被判处死刑而哭天喊地的姑娘有那么奇怪吗？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你？
这是九月二十四日的六点半，晚霞散去的夜幕时分，你走出住院部的大门，跨下白瓷砖铺的台阶，在亮起照明灯的阴影下看到了一双丝毫不隐藏担忧的双眸，像是水晶紫葡萄，也像是紫罗兰。
你原本是想好好安慰绘里奈的，但你却将说给自己的话全数砸向了她，其实在说完的瞬间你就后悔了。她和你不一样，是个在正常家庭下长大的正常姑娘，连咒力和术士都算是正常的那一类。她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傻子，不应该受这样的冷言冷语。
“被你的伙伴们抛弃了？又一次。”
你停在他面前，似碎冰般的双瞳看不出情绪，掩在身后的手指却在逐渐收紧，被理智强压着的排斥和别扭，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性格。
你想起来了，你的确是讨厌狗卷棘的。
——
小咒言师在探望完一年级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与同伴们分道而行，找了家寿司店吃下几个饭团，随后便掐着时间回到了医院大门。在欣赏完一场瑰丽盛大的日落美景后，他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自阵阵秋风中望见了形单影只的猫儿。在那双蓝眸看过来的时候，总能绞得他心头一紧。
但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的确是不好，怎么好的起来呢。你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和一年级一样冷嘲热讽说些扎人的话吗？你的确可以这么做，但你不能对一个平日里待你不错的人这样做，那样不礼貌。所以你和前些天一样，普普通通地开了口，顺带强忍住了拔腿而走的欲望。
｛我在等你｝
狗卷摇了摇头在屏幕上敲下这么一行字举到你跟前，紫色的双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哪怕在经历了后辈死亡的巨大变故，他还能自这片阴沉的天幕下分出些担心，给你。
“为什么？”你避开少年直白的视线，将目光落至井盖的圆孔上问道。
｛因为你可能会伤心｝
他走至你面前蹲下身，几乎是强硬地将聊天框举到你眼前。在泛着白光的屏幕界面后是小咒言师长相端正的脸庞，能看见嘴角绮丽的花纹和突出的喉结，而他的肩膀看起来还尚显单薄，他有很多很多可以成长的空间，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你眨了眨眼将心中骤起的苦楚压下，指甲狠狠掐进了掌肉中。从恢复记忆后的某个瞬间开始，你甚至不知道在较劲儿的对象是他还是自己了。
“我没有，如果你是说哭得昏天黑地，泪如雨下的话，那是绘里奈。”
“是，作为她好朋友的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伤心姑娘的？可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学姐啊。”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到你和狗卷之间，你听到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带着明显情绪的，你对这样怀着愤怒的脚步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也许会为了青梅和你理论，也许会直接和你约战，会有很多也许都是你想象中伏黑惠将要对你做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也许是你被小咒言师以保护的姿态拉到身后。而也是现在你才发现，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咒言师虽尚且如抽枝长叶的新柳一般，但身量已经足足比你高了一个头。
狗卷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你的一言不发和伏黑怒极了的模样不难猜出，毕竟神户奈雪有很多数不胜数的前科。于是他准备询问你，究竟是哪一句话刺伤了痛失亲友的一年级们，但伏黑惠明显不准备放过你。
“神户前辈，你到底有没有把绘里奈当朋友，或者说前辈就是喜欢这么对朋友，真是大开眼界。”
句句都是实话。这是你做的事情，就在前不久，但你一直以来忽略了伏黑对绘里奈的在意程度，所以当他跑出来找你质问时，你竟还有些小小的惊讶。可面对小咒言师转向你的疑问眼神时，一股自心底涌现的扭曲情感让你，让你止不住那些糟糕的想法，那些会狠狠伤害到自己和别人的话语。
在最黑暗绝望的两年里，没有任何人站在你面前，你挺了过来。
所以现在你不需要他这样，这样站在你面前。
“她最好习惯死亡，咒术界没那么完美，内忧外患不是嘛？”
露出尖牙的毒蛇勾起了嘴角，你绕开小咒言师一步一步走到了伏黑面前，映着夜色的双眸淡淡扫过地上蛰伏的暗影，随后轻飘飘地吐出你酝酿而出的话语：“活在童话故事里啊，愉快的高专生活，和善的同学关系。还有什么？嗯？虽然不受关注但也算和和美美的家庭。”
“奈雪！”
“闭嘴。”
你没给身后说话的人一个眼神，但给了他自日记本中飞出的红字。这真的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时机了。
“不是只有你能操控别人的行动，狗卷棘。”侧过头的姑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他耳旁落下这么一句话语，无情到连眼神也不愿分给他一个。狗卷在瞬间明白了你的情况，但他亦没漏看你身旁握紧的双手，使劲到颤抖。
“现在意识到了，你们的软弱，无用。朋友的死亡用一生来缅怀？也许悲伤让你们忘记时间，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神户奈雪？”
“不可思议，伏黑先生还听得懂我说话。”你垂眸扫过一旁蠢蠢欲动的黑影，在这触而即发的气氛中落下了最后一击：“如果几滴眼泪就能换回逝去的人，我不介意认认真真帮你们一把。”
他很愤怒，但却无能为力，他鲜少知道咒术界的事情却也在被你拉入邻域的瞬间狠狠震惊到了。一片纯白的四方空间里，被铁链固定在墙上的他和端坐在桌前的你，笑得毫无人情，言语冷血残酷。
“不甘心？看着亲友死在面前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绝望，伏黑惠，你们才刚刚踏进这个世界啊。”
“你这家伙……给我！”
是这种眼神，不甘心，愤怒，但却对你无可奈何。收起领域的同时原本隔绝在外的狗卷准确无误地扶住了自半空中落下的伏黑，在后者瞪向你的狠厉视线中，他感到了一股从方才就初露苗头的心慌。
“那你就这样避开了所有人！一个人无所畏惧地活着吗！真正不敢面对的人不是你吗！？”
他朝你吼出了这句话，没顾上狗卷顿时变了的脸色和周围降至冰点的气氛，伏黑看着你顿住的身影，在格外漫长的等待间隙中想着这个毒妇又能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鬼话来。
那时间你想了很多，伏黑惠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语中的，但并不完全，可你不想同他解释自己独来独往的原因，那真的很没必要。
你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那等待着你回复的人，晚风拂过你的发梢，这会儿却带着怎么也吹不走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你该说些什么来回敬他的，让他更加讨厌你，但是你没有。
不敢面对的人是你吗？不，你没有。
“我面对了。”你紧盯着那两人说得斩钉截铁并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绝，就和你转身离开的步伐一样。
他们不知道的是短短的几个音节却似耗尽了你所有的力气，你面对了，并且做得很好，好的不能再好。
难道不是吗。
“海带！”
“嗯，早上好。”
这是失忆醒来后的第十三天，恢复了八成却依旧要整理的碎片化记忆让你这两天头痛欲裂，更不幸的是你收到了开学以来第一次校外社会实践的通知，简称秋游，用意增进同学感情和团结精神。
但在你赖床晚出发这么久之后，他们应该已经进游乐园玩了一圈儿才对。
｛明明已经是中午了｝
“我知道。”
可这小咒言师却傻愣愣地站在游乐园门口，难不成在等着为你做向导？
你看他穿着难得不是运动服的拼接T恤，烟灰黑铅笔裤和露着脚踝的低帮帆布鞋，没有忘记口罩和背包。反观你，一身运动装只涂了防干燥唇膏，束起的马尾和挎包里塞满的水瓶纸巾表明了你一心只想玩尽兴的目标。
谁曾想狗卷同学竟是打扮的比你还要精致呢。
“我认识路的，不用担心。要喝水吗？我带了很多。”
“鲑鱼！”
“边走边找他们吧。”
“鲑鱼……”其实可以不用找……
“这里是新建的，之前在网上看过预告。”
“海带？”
“偶尔看到。”你眨了眨眼浅抿了口水解释道。
直到坐上跳楼机之前，狗卷还在担心“因为几次项目造成吊桥效应”的心动计划能不能顺利实现，万一你太害怕而呕吐了可要怎么办，但在一轮下来之后他要思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你完全不害怕反而比他还要兴致盎然可怎么办？
他分明记得你在机器下坠时那克制不住的爽快笑声，一串串似于空中滑落在地的珍珠，那可是五十米啊！
五十米啊！
五十！
米！
较劲心思费劲脑力千算万算的杰出小咒言师狗卷棘唯一算漏的，就是看上去只会呆在书房或训练场磨练提升自己的优等生神户奈雪，居然比想象中更加喜欢这种要人命的刺激项目！
不管是云霄飞车还是跳楼机，大摆锤还是海盗船！
他发誓，你看向了蹦极跳台，不止一次！那双蓝眸中溺出的兴奋更是他前所未见的，就像一个天生的冒险家在被限制自由后的完全释放！
要知道你今天甚至没有对他喷洒毒液！
一个没有穿上荆棘护甲的神户？这真的太不寻常了！
这样下去完全就变成了同学与同学之间友善可亲，喜乐交加的普通活动。
不行，事情严重超出了狗卷棘的预料！
被严重打击到的小咒言师半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喝着你递过来的矿泉水，手机聊天框里是对胖达满屏的诉说。
白费了，他原先制定的完美计划就这么白费了，现在离闭园还剩下一个半钟头，他能做些什么挽回一下今天被你横冲直撞到只零破碎的约会计划吗？
他能吗？
初涉情爱的少年兀自神伤，却不知你心中盘旋已久却针锋相对的两个念头，推开他和接近他。这两个念头分别处在你的神经两端，日日夜夜折磨着你本就脆弱的脑细胞。但抛去这两个念头之外，你还要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声，今天的小咒言师很帅气。
最后两份花瓣冰淇淋落到了你手中，巧克力和香草，上头放了对应口味的脆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所以你一人买了两个。怀着两种口味都品尝一下的心思，你回到了在长椅上等着的小咒言师面前，彼时他早就摘下口罩，头顶着流火般的晚霞，一双眸子正盯着你手上的冰淇淋发光。
在狗卷凄哀哀的眼神中，你挑了眉梢大发慈悲地将香草味给了他。
你原先真的准备吃两个的。
你发誓。
“接下来做什么？汇合吗？”你咬着小勺子望着天边橙红的流云问道。
｛胖达他们已经走了｝
｛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噢，看来你今天被他们狠狠抛弃了，倒要感谢神户同学不辞辛劳的陪伴才没让你形单影只，不是嘛？”你好心情地说完这句话后没去管狗卷脸上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恢复日常般的自在，而是看了眼手机时钟继续道：“人美心善的神户奈雪决定继续陪你一程，但要有地方吃饭。”
他以为你会拒绝，你也是。
但今天的气氛真的太好了，你是说玩得很开心，很尽兴，在初二之后你很少有机会来游乐园，很少玩这些……你看了眼身旁不知为何正偷乐着的小咒言师，从他稍显凌乱的发丝中嗅到了青春的气味，也许还有一些是因为他。
只有一点点而已，因为今天有这个总是呆呆看着你的小傻瓜在，所以你很高兴。
为什么你知道他总呆呆地盯着你看呢？这就是另一个和手机相册一样的秘密了。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我看起来那么不好说话？那我改注意了。”
“木鱼花木鱼花！”
｛说好了不能反悔！｝
“看你急的，我就说着玩儿。”
｛不问问去哪儿吗｝
“嗯。”
去哪儿？噢，你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毕竟是小咒言师想去的地方，比如说饭团店，便利店，或者男孩子们都喜欢的游戏厅？不管怎样，你乐意跟着他走走看，也好瞧瞧小咒言师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特意避开所有人，或者说让所有同级生们不来打扰你们的有心安排，不会真有人觉得神户奈雪连一丝一毫的异样都察觉不到吧？
你走在他身旁，望着天边的丹霞似锦，日落西山，任秋风卷过发尾，将几缕轻巧情丝系到他身上。当狗卷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转过头想向你询问什么时，他看见了你眼中一片冰雪初融，那双浅色蓝眸里映着无边秋色与如火般的落日。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自觉前所未有地接近你，仿佛只要他伸手就能如愿以偿地抱住那只总也凶巴巴没有好脾气的小野猫，仿佛就差一句话……
“神户。”
他忍不住叫了你，带着自己也不甚清楚的目的。他只是想叫叫你，看你转过头对上他视线的样子，那一瞬间的目光相触会让他头皮发麻，同时像吸食了□□般的兴致高涨，但其实……他更想直接用“奈雪”称呼你。
“嗯？”
你看向那被晚霞映的双颊绯红的小咒言师，同时刻意避开最顶上的巧克力脆薯球用勺子挖着所剩无几的冰淇淋，最好吃的留到最后，这是你的原则。
可他没有说话，反而在手机屏幕上敲打起来。你已经很熟悉这样的相处方式了，在他身边等着一条条只能通过文字传达的信息，他甚至……会和你说早安。巧克力脆薯球被你一口咬在嘴里，咀嚼的力道毫无用处地掩饰起你在瞬间动摇的内心。
你想将马尾散下了，因为你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在狗卷身旁的时间也会如此灼热难熬。
｛我想直接叫你的名字｝
噢，这就是他打字大半天后的结果，只为了叫你后面的名字？
切……
“不行。”你侧过头勾了勾嘴角依旧冷漠道。
狗卷泄气了，但也在预料之中，不如说他原本的发言要比这大胆很多。你永远不会知道小咒言师的输入框内打了一连串对你不可言说且羞于言说的期待，包括每天能在一起吃饭这种极其普通却意义非凡的事情，然后于理智作用下统统删除。
在那个被夕阳笼罩住的，迷惑人心的瞬间，狗卷甚至觉得他能够告诉你，他有一点点喜欢你。
但是不行，以他对你的了解程度你绝对会在那个词汇出来后的几天以看似正当的理由回避他，狗卷不要这样，他想和你呆在一起。而且他还没确认，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就算是作为朋友或者同学关系也可以的，喜欢他。
靠近时就会加快的心跳，无意间触碰到对方后的不自在，目光相触时候的心跳，害怕又渴望被发现的心情，想要接近却又不敢的，奇怪的感觉。
“也许……在我分身乏术没有精力在意你说什么的时候，你可以那么叫我。”
小咒言师诧异地看向身旁落下轻飘飘一句话的少女，许是被橙红色的霞光晕染，原先莹白的耳廓此时正泛着些许绯红，令人心动。狗卷深吸口气垂下了脑袋没有说话，被发丝掩住的嘴角却是毫不掩饰地上扬起来，他在聊天界面给你回复了一个“好耶”的表情，而后在瞬间切换到胖达的聊天界面，发了不下三条表达内心狂喜的惊叹语句，第一条还全是“啊”。
在熄灭屏幕后，狗卷看着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自己那高兴到完全不像话的表情，怀着极其甜蜜的心情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
12
“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做了什么吗？”
“啊，看啊！是没人要的神户！”
“果然神户家是被诅咒的，那副长相，还有那样的能力。”
“喂，说话啊，大小姐？没有爸爸妈妈来救你所以是这副模样吗？真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户你……洗一下自己来吃饭吧，这是这个月的零用钱。”
“你可以选择把日记本交出来，由我们保管。你知道，这不是商量。”
“神户，虽然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但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不要老是打架，对我们家五十岚影响不好。”
“哈，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什……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说啊，发现她的时候玻璃碎了一地，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嘘——她来了。”
腿上缠了绷带的少女将书包重重地丢在座位上，淡蓝的瞳孔如蛇蝎般扫向方才说话的几个人，仿佛他们再多说半个字就会被你写进死亡日记本中。你的确想过那样干的，在你打不过他们之前，但好在那时候没那样做，毕竟神户奈雪真的很喜欢鞭挞他人，从各个意义上。
自窗外探进的盈盈月光，映得地面上树影绰绰，在梦中醒来的女孩儿赤脚走到桌前，那上面放着本蓝皮封面的《王尔德童话》，但你的目的并不是这个。翻开封皮，在第一章的最后规规矩矩地夹了张相片，刚照不久的相片。
你轻轻地捏起边角背对着月光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足够让你再回忆一遍前日的经历，那么美好的，似乎缀满了星光，令人像吃了糖果般甘甜的经历。但回忆有多甜美，你心中的痛苦就有多明显，直到现在你终于明白神户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但你依旧喜欢它，你发自内心的喜欢它。
你会让一切回到原点，所有的关系回到应有的轨道，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垃圾桶里是一张被整整齐齐撕成两半的相片，一半是你，一半是他。而现在你终于有决心将隐藏相册里的内容全部清空了，连同前日照的相片和聊天记录通通删除，留下联系方式以防止紧急联络。做完这一切的你深吸口气重新躺回了被窝，秋夜的凉意爬上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脚踝，你一个人暖着有些发凉的被窝，心中是一片死寂。
果然，你还是不要被人喜欢得好。
——
那天的冰淇淋很美味，晚霞很好看，晚风很舒服，但比这一切都更令狗卷高兴的是你在音乐喷泉旁对他展露的笑颜和冲刷的合影。
不敢相信！
神户奈雪第一次同狗卷棘这么近距离地，在群星闪烁的夜晚合照！小咒言师十七年的经历中从未发生这样令人心潮澎湃人事情！连真希都勾着他的脖子问是不是碰见了什么好事，比如饭团折扣或乙骨的海外礼物什么的，要知道小咒言师一整天的嘴角都没有压得下来！但狗卷不打算现在就和朋友们挑明这份朦朦胧胧，暧昧不堪的心情，除了某只能一眼洞穿人心的无害熊猫。
干得漂亮狗卷棘！我就知道你小子一直可以的！乘着这股气势继续试探神户坚不可摧的荆棘铠甲吧！二年级十七岁突然有了别的人生目标的咒言师如此冲自己打气道。
“鲑鱼！”狗卷暗暗握拳将宝贵的相片放进钱包夹层，和寿司店打折券一起放在最令他安心的地方。
神户同学转变了态度，没接到棘手的任务，一年级后辈们都很努力，甚至连五条悟也靠谱起来了，可当一切都似乎在往好方向发展时，现实总能给人当头一棒。
13
虎杖悠仁的死讯在隔天传遍了整个高专，有关宿傩手指的消息再次引起了上层的关注。是了，他们格外关注宿傩容器的状态，反复确认关于那个少年的死活，就像去年确认你的情况一样。
不幸的是你活着，少年死了。
真是可惜。
你是在最后来到医院的，特意错开了和同级们的时间，在住院部对面的咖啡厅坐到傍晚五点才踩着夕阳余晖慢慢悠悠走进了住院部大门。三楼312，小傻子绘里奈的病房，也许会看见总也不会打理头发的伏黑惠和新来的酷拽姐，当你拉开门时你发誓你准备好好安慰绘里奈的。
“如果还是这副样子的话，我劝你不要做咒术师了。”
冰冷的话语自你口中吐出，正抓住你衣袖埋头痛哭的女孩儿像受惊一般抬头望着你，水润的绿眼睛中写满了不知所措。可正主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黄发丫头却忍不住了，她像只急红眼的兔子一般腾地窜起，要不是绘里奈拉着，你肯定自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垂下眸子看着哭花脸的小可怜绘里奈，在她剔透的松绿色眸子里你看见了一个似蛇蝎般残酷冰冷的女人，她有着淡色的眼眸，淡色的长发，淡色的嘴唇。
你看到了一个坏极了的女人。
绘里奈一定会讨厌你的，那样也好，这才是正常人的选择。你在黄发拽姐似要将你千刀万剐的眼神下平静地走出了病房，甚至有礼地带上房门。你是想要安慰她的，在一开始，但绘里奈那样哭着，在见到你的瞬间几乎是痛哭流涕要将心血呕出来一般，像失去了亲人一般哭着。
是，像失去亲人一般哭着。
记忆深处的场景似潮水般涌来，你走在布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廊道，倾斜的日光顺着窗户爬上你的眉睫。你走得很缓，很慢，你在想五条悟对你告诫的话语，恢复的全部记忆，一切的前因后果和那日处刑时见到的咒言师家的孩子。
所有人的眼神，那天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神你都记得，厌恶的同情的冷漠的甚至是早就巴望着的，你一个一个都记得很清楚。但他却不含有任何情感的仿佛公事公办干完就走一样，那么淡然地掠过你。
你因为父母的死刑全然不顾形象大吼大叫，红色的日记本因为咒力而疯狂落下文字，好似有谁不顾一切地拧开了你眼底的水龙头，他们用束缚绳将你绑住，你一口咬上不知是谁的胳膊，于是鲜血混着眼泪从下巴滴落。你发了疯，那模样比绘里奈糟糕百倍，你满脑子只想着破坏，什么正确与否都在瞬间与你无关了，你要将会为你而流泪，而心痛的父母，你要将爱你的双亲带离这个地方，你可以做到！直到你的咒力彻底释放振碎了监管区的玻璃，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咒言师才开口对你说了那几个字：停下来。
众望所归，你停了下来，他就像救世主那样制止了一场灾难。所有人都在用惊惧的目光看你，所有人都像在看怪胎一样看你，除了他，可他却做了最让你痛苦万分的事情。他掩住嘴角死死压着你一切行动，用那该死的咒言，用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让你连一声喊叫都发不出。
怎么了？
因为诅咒师父母被判处死刑而哭天喊地的姑娘有那么奇怪吗？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你？
这是九月二十四日的六点半，晚霞散去的夜幕时分，你走出住院部的大门，跨下白瓷砖铺的台阶，在亮起照明灯的阴影下看到了一双丝毫不隐藏担忧的双眸，像是水晶紫葡萄，也像是紫罗兰。
你原本是想好好安慰绘里奈的，但你却将说给自己的话全数砸向了她，其实在说完的瞬间你就后悔了。她和你不一样，是个在正常家庭下长大的正常姑娘，连咒力和术士都算是正常的那一类。她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傻子，不应该受这样的冷言冷语。
“被你的伙伴们抛弃了？又一次。”
你停在他面前，似碎冰般的双瞳看不出情绪，掩在身后的手指却在逐渐收紧，被理智强压着的排斥和别扭，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性格。
你想起来了，你的确是讨厌狗卷棘的。
——
小咒言师在探望完一年级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与同伴们分道而行，找了家寿司店吃下几个饭团，随后便掐着时间回到了医院大门。在欣赏完一场瑰丽盛大的日落美景后，他站在医院门口的路灯下，自阵阵秋风中望见了形单影只的猫儿。在那双蓝眸看过来的时候，总能绞得他心头一紧。
但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的确是不好，怎么好的起来呢。你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和一年级一样冷嘲热讽说些扎人的话吗？你的确可以这么做，但你不能对一个平日里待你不错的人这样做，那样不礼貌。所以你和前些天一样，普普通通地开了口，顺带强忍住了拔腿而走的欲望。
｛我在等你｝
狗卷摇了摇头在屏幕上敲下这么一行字举到你跟前，紫色的双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心。哪怕在经历了后辈死亡的巨大变故，他还能自这片阴沉的天幕下分出些担心，给你。
“为什么？”你避开少年直白的视线，将目光落至井盖的圆孔上问道。
｛因为你可能会伤心｝
他走至你面前蹲下身，几乎是强硬地将聊天框举到你眼前。在泛着白光的屏幕界面后是小咒言师长相端正的脸庞，能看见嘴角绮丽的花纹和突出的喉结，而他的肩膀看起来还尚显单薄，他有很多很多可以成长的空间，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你眨了眨眼将心中骤起的苦楚压下，指甲狠狠掐进了掌肉中。从恢复记忆后的某个瞬间开始，你甚至不知道在较劲儿的对象是他还是自己了。
“我没有，如果你是说哭得昏天黑地，泪如雨下的话，那是绘里奈。”
“是，作为她好朋友的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伤心姑娘的？可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学姐啊。”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到你和狗卷之间，你听到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带着明显情绪的，你对这样怀着愤怒的脚步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甚至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也许会为了青梅和你理论，也许会直接和你约战，会有很多也许都是你想象中伏黑惠将要对你做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也许是你被小咒言师以保护的姿态拉到身后。而也是现在你才发现，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咒言师虽尚且如抽枝长叶的新柳一般，但身量已经足足比你高了一个头。
狗卷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从你的一言不发和伏黑怒极了的模样不难猜出，毕竟神户奈雪有很多数不胜数的前科。于是他准备询问你，究竟是哪一句话刺伤了痛失亲友的一年级们，但伏黑惠明显不准备放过你。
“神户前辈，你到底有没有把绘里奈当朋友，或者说前辈就是喜欢这么对朋友，真是大开眼界。”
句句都是实话。这是你做的事情，就在前不久，但你一直以来忽略了伏黑对绘里奈的在意程度，所以当他跑出来找你质问时，你竟还有些小小的惊讶。可面对小咒言师转向你的疑问眼神时，一股自心底涌现的扭曲情感让你，让你止不住那些糟糕的想法，那些会狠狠伤害到自己和别人的话语。
在最黑暗绝望的两年里，没有任何人站在你面前，你挺了过来。
所以现在你不需要他这样，这样站在你面前。
“她最好习惯死亡，咒术界没那么完美，内忧外患不是嘛？”
露出尖牙的毒蛇勾起了嘴角，你绕开小咒言师一步一步走到了伏黑面前，映着夜色的双眸淡淡扫过地上蛰伏的暗影，随后轻飘飘地吐出你酝酿而出的话语：“活在童话故事里啊，愉快的高专生活，和善的同学关系。还有什么？嗯？虽然不受关注但也算和和美美的家庭。”
“奈雪！”
“闭嘴。”
你没给身后说话的人一个眼神，但给了他自日记本中飞出的红字。这真的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时机了。
“不是只有你能操控别人的行动，狗卷棘。”侧过头的姑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他耳旁落下这么一句话语，无情到连眼神也不愿分给他一个。狗卷在瞬间明白了你的情况，但他亦没漏看你身旁握紧的双手，使劲到颤抖。
“现在意识到了，你们的软弱，无用。朋友的死亡用一生来缅怀？也许悲伤让你们忘记时间，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神户奈雪？”
“不可思议，伏黑先生还听得懂我说话。”你垂眸扫过一旁蠢蠢欲动的黑影，在这触而即发的气氛中落下了最后一击：“如果几滴眼泪就能换回逝去的人，我不介意认认真真帮你们一把。”
他很愤怒，但却无能为力，他鲜少知道咒术界的事情却也在被你拉入邻域的瞬间狠狠震惊到了。一片纯白的四方空间里，被铁链固定在墙上的他和端坐在桌前的你，笑得毫无人情，言语冷血残酷。
“不甘心？看着亲友死在面前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绝望，伏黑惠，你们才刚刚踏进这个世界啊。”
“你这家伙……给我！”
是这种眼神，不甘心，愤怒，但却对你无可奈何。收起领域的同时原本隔绝在外的狗卷准确无误地扶住了自半空中落下的伏黑，在后者瞪向你的狠厉视线中，他感到了一股从方才就初露苗头的心慌。
“那你就这样避开了所有人！一个人无所畏惧地活着吗！真正不敢面对的人不是你吗！？”
他朝你吼出了这句话，没顾上狗卷顿时变了的脸色和周围降至冰点的气氛，伏黑看着你顿住的身影，在格外漫长的等待间隙中想着这个毒妇又能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鬼话来。
那时间你想了很多，伏黑惠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语中的，但并不完全，可你不想同他解释自己独来独往的原因，那真的很没必要。
你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那等待着你回复的人，晚风拂过你的发梢，这会儿却带着怎么也吹不走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你该说些什么来回敬他的，让他更加讨厌你，但是你没有。
不敢面对的人是你吗？不，你没有。
“我面对了。”你紧盯着那两人说得斩钉截铁并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绝，就和你转身离开的步伐一样。
他们不知道的是短短的几个音节却似耗尽了你所有的力气，你面对了，并且做得很好，好的不能再好。
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