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对五，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是啊，对八。”
“反倒说发生什么才是奇怪，对勾，再笨的鱼都不会来咬这个饵。”
“过，鲑鱼。”
“对尖。说起来，今天轮到谁和一年级对练了？”乙骨将手上的红A丢到桌面上问道。
天地可鉴，他也只是想要了解自己的陪练时间而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一问却是牵出了几人的痛处。
乙骨看着另外两人一熊的表情，在几秒的沉默中不自觉接了后话：“是神户啊……今天让我替她吧。”
没有人反对，大家都赞同这个决定，毕竟走了的人不会回来。
当乙骨背着长刀前往训练场时，有一抹黑白相间的色彩从他眼角掠过，并毫不含糊地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从中。咒术高专的结界阻挡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却不阻拦这些可爱生灵。他盯着那片微微颤动的灌木丛驻足而立，连眉心都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他记得自己的好兄弟在宿舍养了只猫，三花猫，曾经总在女生宿舍的那只。
也许他该告诉狗卷，这里还有一只遗落的奶牛猫，如果那只小三花太过无聊，可以让它去做伴，毕竟它们曾遇到了同一个会喊它们乖乖的女生。这些事情都是真希告诉他的，狗卷不能开口说，熊猫总陪在狗卷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说，所以就只剩下一个需要旧人诉衷肠的真希来告诉他这些小故事了。
乙骨忧太像所有合格的听众那样，听着真希口中的昔日同窗在这半年中的改变，他自觉其实走了没多久，却又在真希倒豆子一般的叙述中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走了太久。其实不是他离开的时间长，而是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些接连不断的事件将本来不长的时间分割成了无数个小块儿，这些小块儿让他感受到了时间的长度。
来到训练场后，他见到了曾打过招呼的一年级学生，其中有个拿着扇子的小姑娘站在伏黑惠身侧，扎了束马尾看着场地中央发呆，直到钉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骤然回过神来。
他们中间有一股乙骨十分熟悉的默契，默契在于谁也不明说大家心里正想着什么，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僵局，虎杖就是那个能让死水重新流动起来的人：“乙骨前辈！下午好！今天中饭吃的什么呀！”
“啊，天妇罗炸虾和蛋包饭。”乙骨慢慢将刀上的绑带拆下，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又抬头补充一句：“还有一包胖达给的酸奶。”
“诶？熊猫能够喝酸奶吗？什么味道的？”
“嗯……青柠味？有点像是薄荷的感觉，还蛮清爽。”
“没听说过的味道啊，下次一起去试试看吧！”他这么说着上前几步，眼睛却回望着身后众人，那笑容像是夏日艳阳，灿烂得不可方物。
虎杖悠仁身上的乐观和开朗总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没吃过任何苦头的少年，而他的热情也确实在这段时间里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人心。绘里奈因为神户学姐的死亡而食不知味，她的状态几乎和狗卷如出一辙，一开始说什么也不相信神户奈雪死亡的事实，直到那具尸体。
对于钉崎来说，这是她第二次接触到死亡，第一次是虎杖悠仁的假死。事实上她并不喜欢神户奈雪，那是个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姑娘，不温柔，不可爱，甚至不会关心他人，她是钉崎野蔷薇所有讨厌点的结合，除去偶尔会大方地请他们吃小零食。但她不能否认神户奈雪的强大，最起码她是在那时候唯一有能力站出来解决事件的人，唯一一个。她不甘心，输给了自己讨厌的家伙，甚至没弄明白那家伙皮肤那么好的理由。
神户奈雪走得太早，也太突然了。
乙骨忧太横着长刀面容平静地看向眼前空手而立的虎杖，那双像太阳般明亮的眸子里藏着十足的拼搏劲儿和要强的欲望。咒术师没有时间来缅怀失去的同伴，他们是行走在生与死交界处的执行者，遵循着一套最残酷的法则。乙骨很高兴，他能看见五条老师说的新一代希望，也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潜力，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也很想告诉他们，你们每个人都很好，但现在不行。
刀锋亮起，黑影涌现。
现在是咒术高专的训练场，有的只是技艺切磋，赢和输。
——
狗卷棘原以为自己会消沉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者就此一蹶不振，但他没有那样。他确实绝望透顶，悲伤至极，但他势必要好好生活，因为这件在他面前上演的悲剧尽头是还未被揭晓出来的黑暗。
谁给了神户家抹不去的诅咒，谁将神户推向无人的高台，谁亲手杀了他放在心上的猫儿。
这件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所以啊，我又在校门口看见那个姑娘了，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棘？你走神了。”真希背着长枪望向身旁的好友，那张脸上依旧是是如水般的平静，叫人看了担忧。
“生筋子。”狗卷摇了摇头说道，刘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要不，还是把真相告诉她？”真希这么说着，眼睛盯着狗卷脸上的神情，一瞬也没离开。
“鲑鱼。”
“你准备亲自去和她说吗？”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真希，在短暂的沉默中轻轻眨了眨眼睛，好像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表现却让真希更加毛骨悚然。
这太奇怪了，她试想过无数次狗卷消沉落寞的时候该怎么安慰他，鼓励他，或者用言语鞭挞，告诉他神户奈雪不喜欢看到他这样。可是……可是当狗卷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任何情况时，真希却比以前更担心了。
“棘……”你真的没关系吗？
狗卷看着真希眼底明明白白的担忧，高领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究竟好不好，但眼前有要做的事，在完成那些事情之前，他想，自己是能坚持很久很久的。
39
十一月二十九日 距离神户奈雪死后一个多月
平静的出租房，阳光穿过窗扉落下的茶桌上摆着许多本厚约半指的记事本，它们崭新，工整地被放在一位少女跟前，直到那双蓝色的眼睛从窗外落到它们身上。
“我是多么喜欢这些漂亮的本子，谢谢你，由基。”她这么说着如同抚摸绸缎玉帛一般轻柔地抚过那些本子的封面，同时在另一人含着笑的打趣中不紧不慢地回复道：“那要令你失望了，我可没有收集的癖好。”
九十九由基看着眼前仿佛从历代达官显贵家千金模样中刻出来的姑娘，在她将身子倚向窗边时心想：原来死过一次的人心境会完全不同，这话是有根据的。
“你说愿意帮助我一起寻找让所有人失去咒力的方法，但不是现在。你的目标似乎前所未有的明确，布兰博，为什么？”九十九由基拉开那人面前的凳子大大方方坐了下去，外头的阳光落了几缕在两人同样的金头发上。
神户奈雪是在五天前醒来的，那时候她神识模糊，臆语不断，恍如被梦魇缠绕，无法脱身，这样的症状整整持续了三个钟头。九十九由基口中的奇迹降临了，她抓住那一线生机从亘长的黑夜中挣脱了出来，而后睁开了眼。五条悟在那之后没多久过来嘘寒问暖了一阵，他说高专一切都很好，吃着草莓蛋糕从天文地理讲到了人生哲学，聒噪到九十九由基都忍不住给他一拳教他如何正确对待刚苏醒的病人时，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神户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几句话。
“我可真傻，竟一直走在别人铺好的路上。”她侧过脑袋，手指在棉被上缓缓划动着，慢慢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么多年，我怎么会一点也不奇怪我父母怎么突然就知道破解诅咒方法了，明明是这么刻意的巧合。”
她嘲笑着，狠狠攥紧手下的被单，那双眼中看着的仿佛不是面前兴致盎然的五条悟，而是在这几年中精心布局，周密策划，甚至联合到咒术高层的那位始作俑者。她的恨意在放大，那些年受到的屈辱和无可奈何的妥协在放大，那些疼痛，那些不甘在放大。
在她的心底原有一湾清泉映明月，却被世人的猜忌妒恨渐渐染成了混水，这从来不是她的错。
一个月，有五条悟的帮助老家伙们都觉得神户奈雪死透了，骨灰都冷了半载。兵行险招，出其不意，他甚至连本人都没告诉，以至于她在坠下山崖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而现在，五条悟依旧带着玩世不恭地笑容站在她身前，和在高专里每一次谈话那样，用半真半假的口气说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神户同学，愿不愿意和老师一起拯救世界呀？”
拯救世界？
她抬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心道：说是肃清才对。
“五条悟，别逼她做不想做的事。”九十九由基在这时候敲了敲墙壁说，那对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你可以自由地活下去，不用神户的名字，不会遭到上层的注意，你可以做你自己。”
“我一直在做我自己。”她垂下，被长睫毛掩住的双眸神色暗暗的看不出生气：“但他们不让啊。”
“可现在没人拦着你了，不是嘛？”他透过墨镜看着眼前坐着的姑娘，嘴角擒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是啊，现在没有人能拦住她了，去报仇，去泄愤，去质问，没有人能拦住她，但她却也不再是神户奈雪了。从“神户奈雪”的尸体被找到，墓碑被立起的那时候开始，她就不是神户奈雪了。
那她现在是谁呢？
她是她自己了。
暮色的斜阳落在少女澄蓝的眼底，她的五指在棉被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阖上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神户家只是神明留在世间的一缕旨意，为世间苍生殚精竭虑的事情她祖祖辈辈做得够多了，除恶扬善，廉政昭明。神户的术式是公，正，判，断，可是神户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却要用死来谋求新生。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从父母在那有着缝合线女人的嘴里得知消除诅咒的方法开始，从那一场死刑到踏入高专大门，从数不尽的任务和高压下的生死交锋开始。神户奈雪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成为那些人的道具。更好笑的是，如果不是日记本被毁后强烈的咒术冲击而导致的记忆回溯，她根本记不起来那个缝合线怪人，假夏油，他居然那么早……那么早……
哈！瞧瞧！她这十八年活得多冤枉，一身傲骨却还是都在别人设计的路上，到头来皆成笑话。
“是啊。”她睁着微红的眼眶看着那窗外的霞光道：“神户奈雪已经被杀死了，没人能拦住我了。”
“这倒新奇，那现在坐在这里的你是谁呢？”
“是谁呢……你说我是谁好呢？”她垂下眸子喃喃着，在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便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提问者。
“嗯，可我总要称呼你，不能总用喂，你，小姑娘，这些来替代。”
“荆……布兰博（Bramble）”
有人告诉过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如果天不随人愿，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布兰博将那些本子堆放到一边，看着自己因伤势过重而再也行走不了的双腿，眼底泛着丝丝寒意。她将一束金发割了小缕放在文件袋中，同样被放进去的还有一封信，一本日记。
她想好了，先解决掉所有给予她痛苦回忆的家伙，然后再去寻找让所有人都不痛苦的方法。
“对五，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是啊，对八。”
“反倒说发生什么才是奇怪，对勾，再笨的鱼都不会来咬这个饵。”
“过，鲑鱼。”
“对尖。说起来，今天轮到谁和一年级对练了？”乙骨将手上的红A丢到桌面上问道。
天地可鉴，他也只是想要了解自己的陪练时间而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这一问却是牵出了几人的痛处。
乙骨看着另外两人一熊的表情，在几秒的沉默中不自觉接了后话：“是神户啊……今天让我替她吧。”
没有人反对，大家都赞同这个决定，毕竟走了的人不会回来。
当乙骨背着长刀前往训练场时，有一抹黑白相间的色彩从他眼角掠过，并毫不含糊地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从中。咒术高专的结界阻挡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却不阻拦这些可爱生灵。他盯着那片微微颤动的灌木丛驻足而立，连眉心都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他记得自己的好兄弟在宿舍养了只猫，三花猫，曾经总在女生宿舍的那只。
也许他该告诉狗卷，这里还有一只遗落的奶牛猫，如果那只小三花太过无聊，可以让它去做伴，毕竟它们曾遇到了同一个会喊它们乖乖的女生。这些事情都是真希告诉他的，狗卷不能开口说，熊猫总陪在狗卷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说，所以就只剩下一个需要旧人诉衷肠的真希来告诉他这些小故事了。
乙骨忧太像所有合格的听众那样，听着真希口中的昔日同窗在这半年中的改变，他自觉其实走了没多久，却又在真希倒豆子一般的叙述中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走了太久。其实不是他离开的时间长，而是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这些接连不断的事件将本来不长的时间分割成了无数个小块儿，这些小块儿让他感受到了时间的长度。
来到训练场后，他见到了曾打过招呼的一年级学生，其中有个拿着扇子的小姑娘站在伏黑惠身侧，扎了束马尾看着场地中央发呆，直到钉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骤然回过神来。
他们中间有一股乙骨十分熟悉的默契，默契在于谁也不明说大家心里正想着什么，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僵局，虎杖就是那个能让死水重新流动起来的人：“乙骨前辈！下午好！今天中饭吃的什么呀！”
“啊，天妇罗炸虾和蛋包饭。”乙骨慢慢将刀上的绑带拆下，接着想起什么似的又抬头补充一句：“还有一包胖达给的酸奶。”
“诶？熊猫能够喝酸奶吗？什么味道的？”
“嗯……青柠味？有点像是薄荷的感觉，还蛮清爽。”
“没听说过的味道啊，下次一起去试试看吧！”他这么说着上前几步，眼睛却回望着身后众人，那笑容像是夏日艳阳，灿烂得不可方物。
虎杖悠仁身上的乐观和开朗总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没吃过任何苦头的少年，而他的热情也确实在这段时间里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人心。绘里奈因为神户学姐的死亡而食不知味，她的状态几乎和狗卷如出一辙，一开始说什么也不相信神户奈雪死亡的事实，直到那具尸体。
对于钉崎来说，这是她第二次接触到死亡，第一次是虎杖悠仁的假死。事实上她并不喜欢神户奈雪，那是个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的姑娘，不温柔，不可爱，甚至不会关心他人，她是钉崎野蔷薇所有讨厌点的结合，除去偶尔会大方地请他们吃小零食。但她不能否认神户奈雪的强大，最起码她是在那时候唯一有能力站出来解决事件的人，唯一一个。她不甘心，输给了自己讨厌的家伙，甚至没弄明白那家伙皮肤那么好的理由。
神户奈雪走得太早，也太突然了。
乙骨忧太横着长刀面容平静地看向眼前空手而立的虎杖，那双像太阳般明亮的眸子里藏着十足的拼搏劲儿和要强的欲望。咒术师没有时间来缅怀失去的同伴，他们是行走在生与死交界处的执行者，遵循着一套最残酷的法则。乙骨很高兴，他能看见五条老师说的新一代希望，也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潜力，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也很想告诉他们，你们每个人都很好，但现在不行。
刀锋亮起，黑影涌现。
现在是咒术高专的训练场，有的只是技艺切磋，赢和输。
——
狗卷棘原以为自己会消沉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者就此一蹶不振，但他没有那样。他确实绝望透顶，悲伤至极，但他势必要好好生活，因为这件在他面前上演的悲剧尽头是还未被揭晓出来的黑暗。
谁给了神户家抹不去的诅咒，谁将神户推向无人的高台，谁亲手杀了他放在心上的猫儿。
这件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所以啊，我又在校门口看见那个姑娘了，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棘？你走神了。”真希背着长枪望向身旁的好友，那张脸上依旧是是如水般的平静，叫人看了担忧。
“生筋子。”狗卷摇了摇头说道，刘海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要不，还是把真相告诉她？”真希这么说着，眼睛盯着狗卷脸上的神情，一瞬也没离开。
“鲑鱼。”
“你准备亲自去和她说吗？”
他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真希，在短暂的沉默中轻轻眨了眨眼睛，好像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表现却让真希更加毛骨悚然。
这太奇怪了，她试想过无数次狗卷消沉落寞的时候该怎么安慰他，鼓励他，或者用言语鞭挞，告诉他神户奈雪不喜欢看到他这样。可是……可是当狗卷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任何情况时，真希却比以前更担心了。
“棘……”你真的没关系吗？
狗卷看着真希眼底明明白白的担忧，高领下的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究竟好不好，但眼前有要做的事，在完成那些事情之前，他想，自己是能坚持很久很久的。
39
十一月二十九日 距离神户奈雪死后一个多月
平静的出租房，阳光穿过窗扉落下的茶桌上摆着许多本厚约半指的记事本，它们崭新，工整地被放在一位少女跟前，直到那双蓝色的眼睛从窗外落到它们身上。
“我是多么喜欢这些漂亮的本子，谢谢你，由基。”她这么说着如同抚摸绸缎玉帛一般轻柔地抚过那些本子的封面，同时在另一人含着笑的打趣中不紧不慢地回复道：“那要令你失望了，我可没有收集的癖好。”
九十九由基看着眼前仿佛从历代达官显贵家千金模样中刻出来的姑娘，在她将身子倚向窗边时心想：原来死过一次的人心境会完全不同，这话是有根据的。
“你说愿意帮助我一起寻找让所有人失去咒力的方法，但不是现在。你的目标似乎前所未有的明确，布兰博，为什么？”九十九由基拉开那人面前的凳子大大方方坐了下去，外头的阳光落了几缕在两人同样的金头发上。
神户奈雪是在五天前醒来的，那时候她神识模糊，臆语不断，恍如被梦魇缠绕，无法脱身，这样的症状整整持续了三个钟头。九十九由基口中的奇迹降临了，她抓住那一线生机从亘长的黑夜中挣脱了出来，而后睁开了眼。五条悟在那之后没多久过来嘘寒问暖了一阵，他说高专一切都很好，吃着草莓蛋糕从天文地理讲到了人生哲学，聒噪到九十九由基都忍不住给他一拳教他如何正确对待刚苏醒的病人时，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神户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几句话。
“我可真傻，竟一直走在别人铺好的路上。”她侧过脑袋，手指在棉被上缓缓划动着，慢慢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么多年，我怎么会一点也不奇怪我父母怎么突然就知道破解诅咒方法了，明明是这么刻意的巧合。”
她嘲笑着，狠狠攥紧手下的被单，那双眼中看着的仿佛不是面前兴致盎然的五条悟，而是在这几年中精心布局，周密策划，甚至联合到咒术高层的那位始作俑者。她的恨意在放大，那些年受到的屈辱和无可奈何的妥协在放大，那些疼痛，那些不甘在放大。
在她的心底原有一湾清泉映明月，却被世人的猜忌妒恨渐渐染成了混水，这从来不是她的错。
一个月，有五条悟的帮助老家伙们都觉得神户奈雪死透了，骨灰都冷了半载。兵行险招，出其不意，他甚至连本人都没告诉，以至于她在坠下山崖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而现在，五条悟依旧带着玩世不恭地笑容站在她身前，和在高专里每一次谈话那样，用半真半假的口气说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神户同学，愿不愿意和老师一起拯救世界呀？”
拯救世界？
她抬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心道：说是肃清才对。
“五条悟，别逼她做不想做的事。”九十九由基在这时候敲了敲墙壁说，那对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你可以自由地活下去，不用神户的名字，不会遭到上层的注意，你可以做你自己。”
“我一直在做我自己。”她垂下，被长睫毛掩住的双眸神色暗暗的看不出生气：“但他们不让啊。”
“可现在没人拦着你了，不是嘛？”他透过墨镜看着眼前坐着的姑娘，嘴角擒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是啊，现在没有人能拦住她了，去报仇，去泄愤，去质问，没有人能拦住她，但她却也不再是神户奈雪了。从“神户奈雪”的尸体被找到，墓碑被立起的那时候开始，她就不是神户奈雪了。
那她现在是谁呢？
她是她自己了。
暮色的斜阳落在少女澄蓝的眼底，她的五指在棉被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阖上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神户家只是神明留在世间的一缕旨意，为世间苍生殚精竭虑的事情她祖祖辈辈做得够多了，除恶扬善，廉政昭明。神户的术式是公，正，判，断，可是神户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却要用死来谋求新生。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从父母在那有着缝合线女人的嘴里得知消除诅咒的方法开始，从那一场死刑到踏入高专大门，从数不尽的任务和高压下的生死交锋开始。神户奈雪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成为那些人的道具。更好笑的是，如果不是日记本被毁后强烈的咒术冲击而导致的记忆回溯，她根本记不起来那个缝合线怪人，假夏油，他居然那么早……那么早……
哈！瞧瞧！她这十八年活得多冤枉，一身傲骨却还是都在别人设计的路上，到头来皆成笑话。
“是啊。”她睁着微红的眼眶看着那窗外的霞光道：“神户奈雪已经被杀死了，没人能拦住我了。”
“这倒新奇，那现在坐在这里的你是谁呢？”
“是谁呢……你说我是谁好呢？”她垂下眸子喃喃着，在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一个准确的回答，便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提问者。
“嗯，可我总要称呼你，不能总用喂，你，小姑娘，这些来替代。”
“荆……布兰博（Bramble）”
有人告诉过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如果天不随人愿，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布兰博将那些本子堆放到一边，看着自己因伤势过重而再也行走不了的双腿，眼底泛着丝丝寒意。她将一束金发割了小缕放在文件袋中，同样被放进去的还有一封信，一本日记。
她想好了，先解决掉所有给予她痛苦回忆的家伙，然后再去寻找让所有人都不痛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