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最近的日子不太平，就像藏在海面下的暗礁，处处透露着危机。
原本要交给咒术师完成的任务对象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高层间充斥着一股莫名紧张的氛围，包括又一个在本月来临的欢庆盛典：圣诞节。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准备应付机械丸情报中那次尚未完成的奇袭。
在第三次被通知任务对象消失后，狗卷棘的心中已经没有前两次那么疑惑了。也许出了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野生咒术师，也许是接了私活提前他解决的家伙，也许是被散步回来的五条老师遇见顺手解决了。不管怎样，就结果来说这降低了他的工作量，他该高兴。
在晨练完的同时喂完学校内能见着的流浪猫，向自己的好兄弟乙骨请教完最后一门理论课上的问题，陪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锻炼，将五条悟拜托自己整理的名单交给夜蛾校长之后，他获得了一级咒术师的审核同意书。
“恭喜你啊，棘。”
“狗卷前辈好厉害啊！”
“对了，要不要办个庆功宴呢？”
“五条老师一定会缠着要一起过来吧。”
当狗卷拿着新的学生证回到班级时，入眼的便是笑着恭祝他晋级的好友们。不知怎的，这副场景竟是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狗卷记得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那个人并不在场。
“芥菜，木鱼花。”
其实也没有办庆功宴的必要，那时候她不就没有办嘛。
“惠，狗卷前辈说什么？”
“前辈说不需要办庆功宴。”
“诶——那多没意思！”
“诶呀，我记得棘下午还有另外交代的任务对吗？”胖达拍了拍狗卷的肩膀侧过身子贼兮兮地说道：“可要早点回来啊，不然我就把你宿舍冰箱里的饭团全吃光哦。”
“木鱼花！”狗卷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滴里滚圆的熊猫，就算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可最后那半句的真实性还是让狗卷十分怀疑。
另外的任务，其实是将五条老师的任务目标转交给了学生，横竖狗卷原本的任务对象凭空消失了，而目标是一个一级咒灵，为了不浪费咒术界珍贵的人才资源，上级就这个任务便交由狗卷去做了。
至于五条悟要求帮忙整理的名单，那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那年同意神户父母死刑的执行者名单中，也许有五条悟和他想要找到的人。但对方藏的太好，仅仅是一份同意书名单似乎并不能挖出更深层次的东西，对此五条悟的回复却充斥着别样的自信，好像只要这样一张薄薄的纸片就能干出什么翻天动地的大事来。
狗卷在一个月前还见过五十岚游花，那个被奈雪救下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父母好上一些。五十岚很伤心，她说才刚刚开始了解神户，但那家伙却不给自己更进一步的机会了。狗卷心道，倘若奈雪还在，你根本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他就是对五十岚一家有着浓厚的不满与偏见，凡在曾经没有好好对待她的人，他都很讨厌。
——
下午两点一刻，他来到了任务地点，建在景区外围的一条河边。当辅导监督降下帐时，他眼前出现的是如人鱼般摇曳着的女子，她的下半身呈透明状态，整个人浮在半空，脚下的地面会因她游过的痕迹而泛出点点涟漪。
沼女，这好像是她的名字，因为这一带人们落水事故频繁，经过一番调查而发现的咒灵此刻却没有什么攻击欲望。
真是件怪事儿，狗卷心下疑惑着慢慢拉进了和那沼女的距离。走近了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青灰色，头发微卷，身形修长，右手拿着把用来狩猎的鱼叉，正仰头张望那自天幕铺开的帐。
“阁下……是来……祓除……我的吗？”
断断续续的词汇从那张青白的嘴唇中慢慢吐出，像是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不知何时，狗卷身旁已经弥漫了一大片潮湿的水气，空气中充满了梅雨天的沉闷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电闪雷鸣。
这不太妙。狗卷正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对空洞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未干的泪水，如河流般涓涓淌下：“可否……让我……等一个人？”
特级过怨咒灵！
这不是一般的情报失误，这可是天大的疏忽！
狗卷浅浅后退了半步，紧盯着那看似平和的沼女想：他今天是不是半条命要交代在这儿了。这真的太奇怪了，这不科学，五条悟的任务明明是对付一个一级咒灵，上级犯不着拿这种事和咒术界最强来开玩笑，可是为什么任务到他这里就变了？
“不要……祓除我……我不干……坏事…”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吗？
“我……在等一个…人，不要……祓除，我。”
虽然对方并没有攻击过来，但凭现在他咒言的威力估计杀不了她。
“求求你……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和一个人……说好的……求求你……”
如果是她的话，她的话……一定会在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进行攻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毕竟体力是她的弱项。
“你也是……在等着谁……我看到……”
“闭嘴。”
随着空气的振动，沼女那宛如在水中说话的声音消停了片刻，但也只是令人恼火的片刻。
“我看到……你的诅咒……居然，在自己……身上…真，奇怪……”
她这么说着歪了歪头，开裂的嘴角弯出一个更加诡异的弧度，那模样像是在笑，却远比笑要来的惊悚万分。
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噢，这么一说狗卷倒是明白了。确实他曾经给自己下了很多诅咒，不要命一般的施下了那些有关于爱情，关于想念，关于等待的诅咒。奇怪吗，因为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他的诅咒却在延续。
啊，看来他们确实有些共同点，都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盼望一件成不了的事。
“别等了。”狗卷抬起头这么对她说着：“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天气似乎变得更加昏暗了些，湿气加重了。
梅雨季节和雷雨天气，这两个都是他不喜欢的气候。可今天，他要在这样惹人不快的气候中同一个悲愤交加的特级咒灵作战，也许上天真是要他咒言师家后裔的半条命。这是狗卷在躲过那家伙又一次攻击后的想法。
沼女，这只特级咒灵能够潜入任何有水存在的地方，再从水中溯洄而来发动攻击。而那柄鱼叉可以堪称为波塞冬三叉戟的高仿版，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召唤闪电，加上沼女的自生技能加持可谓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狗卷从没没试过这样长时间的作战，除了一年级和奈雪组队的那次之外，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没出现过这样大的状况。
难道老天真要他半条命？
“咳……咳！咳咳咳……”
在又一次交锋后，狗卷半跪在地上猛咳了几声，喉咙深处是尖锐的痛，那些湿气蚕食着他受伤的胳膊，模糊着他的视线，耳中是剧烈的心跳和沼女接连不断地啼哭。
如果今天交代在这里，他一定会不甘，他不会甘心！咒术界的危机没有解除，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袭击，小三花的疫苗还没打，成年后第一次狗卷家的家族聚餐他也要出席，明明才刚升上一级不久，还有……还有……
“他，会回来……会回来！他答应……我的，他会，回到我身边，你……在骗我……骗我！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锐叫声回荡在整个帐下的湿润空气中，她哭着，叫着，眼中淌下涓涓不断的溪流在脚下汇聚成一汪池水，那里面映出一个被遗忘了千百年的故事。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我！为什么……我求过，磕头过，我尽力了，可还是……那么多的人……要杀我！为什么！”
狗卷看着那在水泊中悲伤万分的沼女，眼中映出的是水下美好的昔日旧景：一片白树梨花开得漫山遍野，而与池上咒灵相连的那水中女子好看得不可方物，只是那双蓝眼睛，此刻却淌着怎么也擦拭不去的泪水。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悲伤的令人动容，熟悉的……令人心痛。
“对不起。”
半跪在地上的狗卷支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避开地面上那些水泽，仰头将右手中的润喉药一饮而尽。他眼中似乎有泪水，也许是被疼痛刺激的，也许是被药味熏着的，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比如那根被他从包中慢慢拿出来的长鞭。
记忆中的女子也是一身劲装站在白梨花树下，目光清列，眉梢微扬，一舞搅的满堂花醉，生生将满树梨花点缀在那根荆棘长鞭上。
好看吗？那时候她这样问着，嘴角带着三分讥讽的笑意：第一次见女人跳舞，这么目不转睛？
狗卷已经忘记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了，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彼时他们还是互看不爽的关系。可没想到一晃过去，这根鞭子会落到自己手中。
明明不擅长这个武器，却偏要知难而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他给自己加的诅咒。
河水被搅出一片涟漪，那女子的身形变成泡沫般的幻影，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池中的梨花树，一时间白雪映红梅，只有香如故。
41
“去演个亡灵引他们上钩，确是个好主意，谢谢你们。”
坐在轮椅上的短发姑娘这么说着，蓝眼睛瞥向一旁不断颤抖着的老妪，在她身边倒着的是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子。
这婆孙二人是鼎鼎大名的诅咒师，通过老妪的施法，青年的□□，拥有将亡灵附在自己身上的能力，还能掌握亡者的一切咒术能力。二人曾在万圣节前频繁出现在涩谷附近，想也不用想是谁的吩咐。
九十九由基笑着将衣柜的门打开，微微侧身展示出里面的物什：一个同人等高的娃娃，包裹着白色的纸张，上边用金色的颜料写满了各种字符。
“猜猜看，既然我没有死，那你们召的又是谁的魂？”
蓝眼睛的姑娘这么说着将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此时她穿着一条白色绢丝长裙坐在轮椅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一头剪短了的金发上，手边是一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签字笔，正压在一页纸上。
“诶呀，现在她高兴就来猜猜看嘛，请你们来这儿做客，可不能什么都不说这么扫兴。”九十九由基抱着那衣柜中的人偶点了点头说道，眼底是止不住的和善笑意。
神户奈雪还活着！她没有死！夏油杰他错了，他的计划落空了！
他们都会死！
这是萦绕在老妪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的念头。她嗤笑了一声，蠕动着干枯的嘴皮斜眼瞧着那坐在轮椅上不苟言笑的冷面美人，在她望过来的视线中说道：“是你这黄毛丫头的鬼把戏骗了老婆子，可那些人看见了，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落空了，你又能躲到几时？”
“这就不是你们该关心的问题了，老婆婆。”
由基放下那等身的人偶几步走到她面前说道，亭亭玉立的欣长身躯挡住了身后坐着的人儿。她面上不显，手中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将那老妪从地上整个提起，侧了侧身向那人问道：“那六眼说什么来着？直接弄死？”
“说是为民造福。”
“嘿，那就是了！”
几声闷哼响起，等窗边的人再次睁眼时，面前只剩下长发女子明媚的笑容和那漂亮脸蛋上溅着的几点鲜血：“晚上想吃什么？”
“我记得，我说了很多次，”她拿过桌上的湿纸帕抬起头将那几点猩红仔细擦拭干净，随后盯着女人恢复干净的脸庞道：“我不挑食。”
“怎么可能！人总有一个两个不喜欢吃的东西，万一我全踩雷了呢！”由基这么说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端得一副对方不说她就不罢休的模样。
轮椅上的布兰博看着面前又是皱眉又是撅嘴的大龄美女，在一阵明显的犹豫后垂下眼帘说道：“银座的樱月寿司店，金枪鱼蛋黄酱饭团。”
“诶？你喜欢这个味道？”
“还行。”
“可他们家最出名的是鳗鱼寿司诶。”
“……”
“还有烧酒。”
“……”
“啊，好像刺身也不错诶！”
“喜欢就都买吧。”
“好耶！”
若问用的是谁的钱，那当然是布兰博的，准确来说是神户奈雪原本账户经过暗箱操作转到九十九由基账上的。因为人家不仅救了她，还在这里照顾她，甚至愿意参与这些复杂的恩怨，布兰博知道知恩图报的含义。
等到九十九由基落下门锁，房子的禁制被启动时，布兰博才软下身子彻底倚在轮椅靠背上，淡色的金发称得肌肤更加白皙，衣裙下的身形萧条到仿佛一触就碎。也许是今日的晚阳太过温柔，她就像个将要融化的冰雕一样，安静地等待永不会到来的春日。没过多久，她将目光虚虚投向那个衣柜中的人偶，签字笔在指尖翻转，几息过去，就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衣柜中的人偶渐渐染上了颜色。
是金黄，雪白，嫣红，是她曾穿过的运动套装，和一双红色的跑步鞋。布兰博面前站着一个神色倨傲的“神户奈雪”，连捧住日记本的方法都一模一样。
“他们有动作了，但是……”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一顿，随后带着十分的严肃道：“是狗卷，特级过怨咒灵，沼女。”
“……”
“这次停手吧，等下个机会。”五条悟站在塔顶望着不远处的一条溪流，临近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寒意，却比不上他眼中凝结的冰霜。
那帮老东西，是第三次动了他的学生。
“不……”
“你可要想清楚，奈雪。”他微微侧头将视线投向手机那处，像是在看电话那头的人。
“可我不想等。”
沉默，和指节敲击着桌面的焦躁频率，她看着那抹渐渐消散于天边的斜阳，耳边是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和自己嘈杂的心跳。
也许，这次她真的做了一件会被人真正讨厌的事情，但是……但是她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曾经被迫放下的仇恨，那些怨怼，她要讨回来的，现在这个充满了污秽的咒术界，她实在是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随着电话中突然响起的风声，那人散漫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耳中：“行哦，你喜欢就好。”
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几行文字落在“神户奈雪”捧着的日记本上，在最后一笔草草落下时她脚下亮出了一个红色符文，抬眼时四目相对，映在彼此眼中的是对如出一辙的蓝色眸子。
你是神户奈雪，你要做好她该做的一切，哪怕秘密暴露，哪怕豁出一切。
——
到此为止了吗，狗卷压住受伤的胳膊如此想着。
他的喉咙受损严重，气管如火烧一般疼着，全身被潮气侵蚀，四肢上已经有了溃烂的痕迹。他忘记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能听见心脏剧烈的鼓动和鼻腔内粗重的喘吸。
而沼女呢？那家伙还好好地浮游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慢慢修复她身上被鞭打出来的痕迹。
她似乎早就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像花会枯萎，叶会凋零，那般的理所当然。可是她有点不明白，她等着自己的恋人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对方的相貌，名字，空虚寂寞又无望地等待了很久。直到后来，她终于想通了，准备带着回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时，却又有一帮人前来将她钉死在了这条河流附近。
她是被囚禁在这个地方的，所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他要给自己施下等待的咒语，自己将自己关起来？
“你，真……奇怪。”
可她大概，是没什么兴趣的。
银色的鱼叉泛着冷冽的光芒，她高举起右手随意一挥就将空中的水汽聚在身旁，丝丝缕缕像烟雾一般缓缓凝成了几股涓流，正对准眼前匍匐起身的少年。
再见了，陌生人。
最近的日子不太平，就像藏在海面下的暗礁，处处透露着危机。
原本要交给咒术师完成的任务对象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高层间充斥着一股莫名紧张的氛围，包括又一个在本月来临的欢庆盛典：圣诞节。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准备应付机械丸情报中那次尚未完成的奇袭。
在第三次被通知任务对象消失后，狗卷棘的心中已经没有前两次那么疑惑了。也许出了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野生咒术师，也许是接了私活提前他解决的家伙，也许是被散步回来的五条老师遇见顺手解决了。不管怎样，就结果来说这降低了他的工作量，他该高兴。
在晨练完的同时喂完学校内能见着的流浪猫，向自己的好兄弟乙骨请教完最后一门理论课上的问题，陪一年级的学弟学妹们锻炼，将五条悟拜托自己整理的名单交给夜蛾校长之后，他获得了一级咒术师的审核同意书。
“恭喜你啊，棘。”
“狗卷前辈好厉害啊！”
“对了，要不要办个庆功宴呢？”
“五条老师一定会缠着要一起过来吧。”
当狗卷拿着新的学生证回到班级时，入眼的便是笑着恭祝他晋级的好友们。不知怎的，这副场景竟是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狗卷记得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那个人并不在场。
“芥菜，木鱼花。”
其实也没有办庆功宴的必要，那时候她不就没有办嘛。
“惠，狗卷前辈说什么？”
“前辈说不需要办庆功宴。”
“诶——那多没意思！”
“诶呀，我记得棘下午还有另外交代的任务对吗？”胖达拍了拍狗卷的肩膀侧过身子贼兮兮地说道：“可要早点回来啊，不然我就把你宿舍冰箱里的饭团全吃光哦。”
“木鱼花！”狗卷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滴里滚圆的熊猫，就算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可最后那半句的真实性还是让狗卷十分怀疑。
另外的任务，其实是将五条老师的任务目标转交给了学生，横竖狗卷原本的任务对象凭空消失了，而目标是一个一级咒灵，为了不浪费咒术界珍贵的人才资源，上级就这个任务便交由狗卷去做了。
至于五条悟要求帮忙整理的名单，那是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那年同意神户父母死刑的执行者名单中，也许有五条悟和他想要找到的人。但对方藏的太好，仅仅是一份同意书名单似乎并不能挖出更深层次的东西，对此五条悟的回复却充斥着别样的自信，好像只要这样一张薄薄的纸片就能干出什么翻天动地的大事来。
狗卷在一个月前还见过五十岚游花，那个被奈雪救下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父母好上一些。五十岚很伤心，她说才刚刚开始了解神户，但那家伙却不给自己更进一步的机会了。狗卷心道，倘若奈雪还在，你根本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他就是对五十岚一家有着浓厚的不满与偏见，凡在曾经没有好好对待她的人，他都很讨厌。
——
下午两点一刻，他来到了任务地点，建在景区外围的一条河边。当辅导监督降下帐时，他眼前出现的是如人鱼般摇曳着的女子，她的下半身呈透明状态，整个人浮在半空，脚下的地面会因她游过的痕迹而泛出点点涟漪。
沼女，这好像是她的名字，因为这一带人们落水事故频繁，经过一番调查而发现的咒灵此刻却没有什么攻击欲望。
真是件怪事儿，狗卷心下疑惑着慢慢拉进了和那沼女的距离。走近了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青灰色，头发微卷，身形修长，右手拿着把用来狩猎的鱼叉，正仰头张望那自天幕铺开的帐。
“阁下……是来……祓除……我的吗？”
断断续续的词汇从那张青白的嘴唇中慢慢吐出，像是咕噜咕噜冒出的气泡。不知何时，狗卷身旁已经弥漫了一大片潮湿的水气，空气中充满了梅雨天的沉闷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电闪雷鸣。
这不太妙。狗卷正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对空洞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未干的泪水，如河流般涓涓淌下：“可否……让我……等一个人？”
特级过怨咒灵！
这不是一般的情报失误，这可是天大的疏忽！
狗卷浅浅后退了半步，紧盯着那看似平和的沼女想：他今天是不是半条命要交代在这儿了。这真的太奇怪了，这不科学，五条悟的任务明明是对付一个一级咒灵，上级犯不着拿这种事和咒术界最强来开玩笑，可是为什么任务到他这里就变了？
“不要……祓除我……我不干……坏事…”
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吗？
“我……在等一个…人，不要……祓除，我。”
虽然对方并没有攻击过来，但凭现在他咒言的威力估计杀不了她。
“求求你……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和一个人……说好的……求求你……”
如果是她的话，她的话……一定会在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进行攻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毕竟体力是她的弱项。
“你也是……在等着谁……我看到……”
“闭嘴。”
随着空气的振动，沼女那宛如在水中说话的声音消停了片刻，但也只是令人恼火的片刻。
“我看到……你的诅咒……居然，在自己……身上…真，奇怪……”
她这么说着歪了歪头，开裂的嘴角弯出一个更加诡异的弧度，那模样像是在笑，却远比笑要来的惊悚万分。
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噢，这么一说狗卷倒是明白了。确实他曾经给自己下了很多诅咒，不要命一般的施下了那些有关于爱情，关于想念，关于等待的诅咒。奇怪吗，因为那个人明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他的诅咒却在延续。
啊，看来他们确实有些共同点，都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盼望一件成不了的事。
“别等了。”狗卷抬起头这么对她说着：“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天气似乎变得更加昏暗了些，湿气加重了。
梅雨季节和雷雨天气，这两个都是他不喜欢的气候。可今天，他要在这样惹人不快的气候中同一个悲愤交加的特级咒灵作战，也许上天真是要他咒言师家后裔的半条命。这是狗卷在躲过那家伙又一次攻击后的想法。
沼女，这只特级咒灵能够潜入任何有水存在的地方，再从水中溯洄而来发动攻击。而那柄鱼叉可以堪称为波塞冬三叉戟的高仿版，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召唤闪电，加上沼女的自生技能加持可谓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狗卷从没没试过这样长时间的作战，除了一年级和奈雪组队的那次之外，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没出现过这样大的状况。
难道老天真要他半条命？
“咳……咳！咳咳咳……”
在又一次交锋后，狗卷半跪在地上猛咳了几声，喉咙深处是尖锐的痛，那些湿气蚕食着他受伤的胳膊，模糊着他的视线，耳中是剧烈的心跳和沼女接连不断地啼哭。
如果今天交代在这里，他一定会不甘，他不会甘心！咒术界的危机没有解除，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袭击，小三花的疫苗还没打，成年后第一次狗卷家的家族聚餐他也要出席，明明才刚升上一级不久，还有……还有……
“他，会回来……会回来！他答应……我的，他会，回到我身边，你……在骗我……骗我！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锐叫声回荡在整个帐下的湿润空气中，她哭着，叫着，眼中淌下涓涓不断的溪流在脚下汇聚成一汪池水，那里面映出一个被遗忘了千百年的故事。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我！为什么……我求过，磕头过，我尽力了，可还是……那么多的人……要杀我！为什么！”
狗卷看着那在水泊中悲伤万分的沼女，眼中映出的是水下美好的昔日旧景：一片白树梨花开得漫山遍野，而与池上咒灵相连的那水中女子好看得不可方物，只是那双蓝眼睛，此刻却淌着怎么也擦拭不去的泪水。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悲伤的令人动容，熟悉的……令人心痛。
“对不起。”
半跪在地上的狗卷支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避开地面上那些水泽，仰头将右手中的润喉药一饮而尽。他眼中似乎有泪水，也许是被疼痛刺激的，也许是被药味熏着的，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比如那根被他从包中慢慢拿出来的长鞭。
记忆中的女子也是一身劲装站在白梨花树下，目光清列，眉梢微扬，一舞搅的满堂花醉，生生将满树梨花点缀在那根荆棘长鞭上。
好看吗？那时候她这样问着，嘴角带着三分讥讽的笑意：第一次见女人跳舞，这么目不转睛？
狗卷已经忘记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复的了，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彼时他们还是互看不爽的关系。可没想到一晃过去，这根鞭子会落到自己手中。
明明不擅长这个武器，却偏要知难而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他给自己加的诅咒。
河水被搅出一片涟漪，那女子的身形变成泡沫般的幻影，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池中的梨花树，一时间白雪映红梅，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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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演个亡灵引他们上钩，确是个好主意，谢谢你们。”
坐在轮椅上的短发姑娘这么说着，蓝眼睛瞥向一旁不断颤抖着的老妪，在她身边倒着的是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子。
这婆孙二人是鼎鼎大名的诅咒师，通过老妪的施法，青年的□□，拥有将亡灵附在自己身上的能力，还能掌握亡者的一切咒术能力。二人曾在万圣节前频繁出现在涩谷附近，想也不用想是谁的吩咐。
九十九由基笑着将衣柜的门打开，微微侧身展示出里面的物什：一个同人等高的娃娃，包裹着白色的纸张，上边用金色的颜料写满了各种字符。
“猜猜看，既然我没有死，那你们召的又是谁的魂？”
蓝眼睛的姑娘这么说着将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此时她穿着一条白色绢丝长裙坐在轮椅上，窗外的阳光落在一头剪短了的金发上，手边是一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签字笔，正压在一页纸上。
“诶呀，现在她高兴就来猜猜看嘛，请你们来这儿做客，可不能什么都不说这么扫兴。”九十九由基抱着那衣柜中的人偶点了点头说道，眼底是止不住的和善笑意。
神户奈雪还活着！她没有死！夏油杰他错了，他的计划落空了！
他们都会死！
这是萦绕在老妪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的念头。她嗤笑了一声，蠕动着干枯的嘴皮斜眼瞧着那坐在轮椅上不苟言笑的冷面美人，在她望过来的视线中说道：“是你这黄毛丫头的鬼把戏骗了老婆子，可那些人看见了，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落空了，你又能躲到几时？”
“这就不是你们该关心的问题了，老婆婆。”
由基放下那等身的人偶几步走到她面前说道，亭亭玉立的欣长身躯挡住了身后坐着的人儿。她面上不显，手中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将那老妪从地上整个提起，侧了侧身向那人问道：“那六眼说什么来着？直接弄死？”
“说是为民造福。”
“嘿，那就是了！”
几声闷哼响起，等窗边的人再次睁眼时，面前只剩下长发女子明媚的笑容和那漂亮脸蛋上溅着的几点鲜血：“晚上想吃什么？”
“我记得，我说了很多次，”她拿过桌上的湿纸帕抬起头将那几点猩红仔细擦拭干净，随后盯着女人恢复干净的脸庞道：“我不挑食。”
“怎么可能！人总有一个两个不喜欢吃的东西，万一我全踩雷了呢！”由基这么说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端得一副对方不说她就不罢休的模样。
轮椅上的布兰博看着面前又是皱眉又是撅嘴的大龄美女，在一阵明显的犹豫后垂下眼帘说道：“银座的樱月寿司店，金枪鱼蛋黄酱饭团。”
“诶？你喜欢这个味道？”
“还行。”
“可他们家最出名的是鳗鱼寿司诶。”
“……”
“还有烧酒。”
“……”
“啊，好像刺身也不错诶！”
“喜欢就都买吧。”
“好耶！”
若问用的是谁的钱，那当然是布兰博的，准确来说是神户奈雪原本账户经过暗箱操作转到九十九由基账上的。因为人家不仅救了她，还在这里照顾她，甚至愿意参与这些复杂的恩怨，布兰博知道知恩图报的含义。
等到九十九由基落下门锁，房子的禁制被启动时，布兰博才软下身子彻底倚在轮椅靠背上，淡色的金发称得肌肤更加白皙，衣裙下的身形萧条到仿佛一触就碎。也许是今日的晚阳太过温柔，她就像个将要融化的冰雕一样，安静地等待永不会到来的春日。没过多久，她将目光虚虚投向那个衣柜中的人偶，签字笔在指尖翻转，几息过去，就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衣柜中的人偶渐渐染上了颜色。
是金黄，雪白，嫣红，是她曾穿过的运动套装，和一双红色的跑步鞋。布兰博面前站着一个神色倨傲的“神户奈雪”，连捧住日记本的方法都一模一样。
“他们有动作了，但是……”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一顿，随后带着十分的严肃道：“是狗卷，特级过怨咒灵，沼女。”
“……”
“这次停手吧，等下个机会。”五条悟站在塔顶望着不远处的一条溪流，临近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带着丝丝寒意，却比不上他眼中凝结的冰霜。
那帮老东西，是第三次动了他的学生。
“不……”
“你可要想清楚，奈雪。”他微微侧头将视线投向手机那处，像是在看电话那头的人。
“可我不想等。”
沉默，和指节敲击着桌面的焦躁频率，她看着那抹渐渐消散于天边的斜阳，耳边是电话那端的呼吸声和自己嘈杂的心跳。
也许，这次她真的做了一件会被人真正讨厌的事情，但是……但是她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她曾经被迫放下的仇恨，那些怨怼，她要讨回来的，现在这个充满了污秽的咒术界，她实在是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了。
随着电话中突然响起的风声，那人散漫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耳中：“行哦，你喜欢就好。”
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几行文字落在“神户奈雪”捧着的日记本上，在最后一笔草草落下时她脚下亮出了一个红色符文，抬眼时四目相对，映在彼此眼中的是对如出一辙的蓝色眸子。
你是神户奈雪，你要做好她该做的一切，哪怕秘密暴露，哪怕豁出一切。
——
到此为止了吗，狗卷压住受伤的胳膊如此想着。
他的喉咙受损严重，气管如火烧一般疼着，全身被潮气侵蚀，四肢上已经有了溃烂的痕迹。他忘记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能听见心脏剧烈的鼓动和鼻腔内粗重的喘吸。
而沼女呢？那家伙还好好地浮游在半空中，一点一点，慢慢修复她身上被鞭打出来的痕迹。
她似乎早就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像花会枯萎，叶会凋零，那般的理所当然。可是她有点不明白，她等着自己的恋人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对方的相貌，名字，空虚寂寞又无望地等待了很久。直到后来，她终于想通了，准备带着回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时，却又有一帮人前来将她钉死在了这条河流附近。
她是被囚禁在这个地方的，所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他要给自己施下等待的咒语，自己将自己关起来？
“你，真……奇怪。”
可她大概，是没什么兴趣的。
银色的鱼叉泛着冷冽的光芒，她高举起右手随意一挥就将空中的水汽聚在身旁，丝丝缕缕像烟雾一般缓缓凝成了几股涓流，正对准眼前匍匐起身的少年。
再见了，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