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清亮的哭声将如卿从恍惚之中渐渐的拉回到现实,她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一切,这时才慢慢的感觉真实起来。

    人们脸上焦虑担忧的表情瞬时全都化作了喜悦和欣慰,苏婆婆喜极而泣,颤抖的抱着叶云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产婆将婴儿包在襁褓之中,送到如卿和苏婆婆的面前。可是她们俩此时都颤抖的十分厉害,谁也不敢去抱,生怕摔着了孩子。

    如卿神思恍惚的望着襁褓中的小生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只觉得又是欣喜又是心酸。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婴儿红红的皱皱的,和一只小猫一般,幼小而娇嫩,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如卿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终是停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周围的人们仍是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丫头们不断的送进来炭火,热水和干净的帕子,于嬷嬷抱着孩子轻声的哄着,而苏婆婆则和产婆一起料理照顾着叶云溪。

    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懈下来,如卿忽然有一种眩晕和虚脱的感觉。血腥的味道又一波一波的冲上来,刺激着她的嗅觉。如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于是强撑着走出了屋子。

    这时已是半夜,屋外漫天大雪飘飞。

    如卿拖着脚步走向无边的黑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越下越大,转眼地上就积起了厚厚的白雪。天地之间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只有她一人独行。

    聂江风,你到底在哪里?如卿心中默默道:你留给我这么沉重的担子,这么巨大的责任,你可有想到过我也会恐惧害怕,我也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今夜是叶云溪的劫难,也是华如卿的劫难。

    如卿漫无目的的走在雪地里,只觉得全身的气力完全耗尽了,走路仿佛是在飘。直到再也听不见婴儿的哭声,看不见闪烁的灯火,她脚下一软,瘫坐在雪地里。没有知觉,神思恍惚,仿佛一具空壳一般,任由雪花落满自己的头发。

    “小光。”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徐徐响起。

    如卿闭着眼睛,没有回头。

    简泽走到她的面前,矮下身来,伸出一只手,轻声道:“到我这里来。”

    如卿无力的摇了摇头,抱着自己的脚踝,将脸深深的埋了起来。

    “我说你啊,”简泽轻抚着如卿耳边凌乱的碎发,语气颇有些心疼:“若是难过害怕,就大声哭出来吧。”

    如卿抬起脸来无助的望着他,低哑道:“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哭。”

    简泽的声音仿佛隔着重重的纱,颇有些飘渺:“那就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如卿将头轻轻的抵在自己的膝盖上,缓缓合上了双眼。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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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如卿合衣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已经有了薄薄的晨曦。

    头还是有些晕,她抬了抬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婴孩的啼哭声从叶云溪的房里传来,时强时弱,隔了一会儿,渐渐的安静了。如卿起身披了件衣裳,推开屋门,一阵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迎面吹来,让人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

    叶云溪已经醒了过来,可还是十分的虚弱疲惫。见如卿推门进来,她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连笑都很吃力。她身边的小襁褓中,是一张婴儿熟睡的小脸,皱皱巴巴的,瞧起来有点儿丑。

    如卿在床边坐下来,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触摸婴儿的脸颊。唔,她的眼线又长又挑,倒是很像聂江风。

    “小如。”叶云溪强撑着身子微微坐起来了一些,虚弱道:“替我为孩子起个名字吧。”

    如卿微微一愣,轻抚孩子小脸的手指慢慢停住。这个小毛头的名字,要自己来取么?她沉了沉眼眸,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聂江风在,他会给自己的女儿取什么名字?

    叶云溪静静的望着如卿,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

    如卿看着叶云溪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中颇有些沉重。这些日子来,她确实受了太多的苦楚,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笑了。

    “霁颜。” 如卿望着叶云溪的眼睛,弯起眼角道:“就叫霁颜吧。姐姐可喜欢?”

    “霁颜,霁颜……”叶云溪喃喃的念了两遍,费力的笑道:“可真是好听。”

    说罢,她吃力的伸手抚摸孩子的小脸,深情的望着她熟睡的面容,轻声唤道:“霁颜乖,霁颜乖。”

    霁颜的小脑袋却忽然摆了一下,随后闭着眼睛哇哇啼哭起来。如卿和叶云溪顿时都有些束手无策,手忙脚乱的又是拍又是哄,可她却仍是大哭不止。

    “姐姐!”一个圆圆的团子从屋外奔进来,抱住如卿的腿,叫道:“让我看看小妹妹。”

    原来是青珩,他昨夜被于嬷嬷遣人带出去睡了一晚,方才送回来。

    如卿蹲下身来,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纠正道:“这不是你的小妹妹,她是你的小外甥女。”

    青珩忽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如卿,愣了一会儿,软着嗓子撒娇道:“让我看看嘛,让我看看嘛。”

    他这一叫,霁颜哭得更凶了。

    “孩子怕是饿了。”苏婆婆跟在青珩的身后,掀开门帘走进屋来。

    如卿回头,见叶云溪撑着床半坐起身,正吃力的伸手去解衣襟,连忙带着青珩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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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新生命的降生,让原本平静的百草园忽然变得热闹忙碌起来。

    苏婆婆整日喜洋洋的在灶间忙着为叶云溪做好吃的,青珩也是每日一睁开眼便闹着要去叶云溪房中瞧霁颜。

    因为产妇月子期间最怕受寒,于嬷嬷还特意遣人送来了上好的银骨炭,又派了两个粗使丫头来帮忙。

    一转眼又过了一月有余。严冬的寒意渐渐褪去,积雪在初春暖阳的照拂下一天天的消融。

    在苏婆婆精心的照顾下,叶云溪恢复的很快,脸色比从前红润了许多。可霁颜的状况却不太尽如人意,恐怕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她夜里时常啼哭,哄也哄不住。有时哭的太厉害,小脸都会涨得发紫,真是让人好不忧心。

    因为如此,原本尽早离开世子府的想法便在一天一天的拖延下无法付诸实施。

    简泽时不时的会差人来百草园里搬酒,偶尔路过时,若是没有旁的人在,他也会自己进园里来讨杯酒喝。

    如卿用松叶雪水酿制的松香酒在除夕夜里全被砸了个干净,所以除了普通的高粱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酒能给他。幸而在喝酒这件事儿上,简泽极好打发,就是最最普通的高粱酒,他也喝得津津有味。

    如卿见他不挑剔,便也不甚在意,有什么酒便给他什么酒。

    平日里他每隔三两日总会差人过来取一次酒。可近几天如卿却忽然注意到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派人来过了。她心下颇有些奇怪,可也无心去深究。

    就这样平静的又过了几天,终于在一天深夜里,如卿被重重的撞门声吵醒了。

    那撞门的声音沉闷而急促,还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让人觉得十分心慌。如卿起身披了件衣裳,在黑暗里摸到素致,提剑来到门前,却听见门外沙哑而急促的声音低低道:“小光,开门。”

    如卿心下一惊。会如此唤自己的,除了简泽还会有谁?可为何他会三更半夜来敲自己的门,听上去情况还十分的急迫?

    如卿略一纠结,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门。却不料门闩才方一抬起,简泽就踉跄一步倒了进来,正正俯在如卿的肩上。

    如卿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想要推开他,可却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手上竟然湿湿黏黏的,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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