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卿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何为贵,转而又有些恍然大悟:他三番两次的半路寻衅,想必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谁许你直呼我师叔祖的名讳了?”云卷气呼呼的一跺脚,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何为贵发火。

    何为贵嘿嘿一笑,兀自“啧啧”两声,点了点头道:“看来没认错人。”

    倒是如卿冷静了些许,故作镇定的望着何为贵道:“看起来你知道的比我多。”

    “唔。”何为贵费劲的挪了挪腿:“想听故事吗?”

    如卿歪着脑袋瞧了何为贵一会儿,不露痕迹的挑眉道:“说罢。”

    何为贵默了片刻,似乎是叹了口气 ,才幽幽道:“当年明镜公主跳河自尽后,殷国与边国之间的关系失去制衡。边王急着向殷国再送一个公主去和亲。可他自己子嗣单薄,只能从宗室和臣子的女儿中过继一个公主来。”

    “按照你说的意思,难不成是选中了我?”如卿鼓着腮,语气中带着些嘲讽。

    “正是。”何为贵没有理会如卿有些刻薄的语气,继续幽幽道:“这公主的人选,出生不可低微,年龄须得合适,样貌必要出众,还得没有婚约在身。你当时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在皇族和朝臣的女儿中,也是唯一一个符合要求的。”

    “这……”如卿有些语塞道:“没人告诉过我还有过这么一桩事儿。”

    “按理来说,过继一个女儿去当和亲公主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有些人家还求之不得。”何为贵捂着自己的右腿,靠在浣花鼎上歇了一会儿,又缓缓道:“不过唯有华府,对这个你女儿视若珍宝,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送你去和亲。”

    “我爹娘是很宝贝我没错,”如卿吸了吸鼻子道:“可若这是王上的意思,岂又有人能改变?”

    “你这丫头,还真是天真。”何为贵“啧啧”两声,摇头笑道:“你可别忘记了,那时候你爹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你外公是一品毅勇侯。他们若是尽全力,还是保得住一个女儿的。”

    “我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如卿不等何为贵说完,就气呼呼的打断他:“我爹必然会顾全大局,若是送我和亲对家国有利,他断不会保我!”

    “你说的倒也没错。”何为贵点头道:“你爹确实是个竭诚尽节的好臣子,但对送你去和亲这件事情,他确是断然拒绝了。你母亲担心王上会迁怒于他,私下里差人四处散布消息说你和投河自尽的明镜公主长得很像,若是被送到殷国去,恐怕要惹得殷王不高兴。”

    如卿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想起在锁云庵中确实有几个姑娘说过自己和明镜夫人略有些相像。

    “边王听了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有些动摇。此时又有与你外公郑侯相熟的大臣向王上进言,说殷王的正室王后至今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若是送一幼子去,请寄于王后膝下抚养,既可为中宫添些热闹,又可稳定两国关系,可谓一举两得。”何为贵似是陷入回忆中,良久才摇头道:“岂料这一句进言,竟成了陆家头上的飞来横祸。”

    “陆家?”如卿皱眉苦思道:“哪个陆家?”

    “就是后来被贬黜的陆绪之陆大夫。”何为贵的声音有些发涩:“那时陆家的幼子铭音刚满两岁。边王看中他机灵可爱,和众大臣商议后,指名要封这孩子一个太子的名号,送他去殷国做质子。那陆大夫本就愚直,又因出身寒门,在朝中被孤立,无人替他说话。最后只好眼看着幼小的孩子被送走了。”

    如卿这时才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从前父亲的同僚中,的确是有一个陆大夫。他话很少,总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但是父亲似乎曾经说起过,这位陆大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想到这里她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也说不出话来,只叹了一声气。

    “后来陆夫人因为思子心切,失了心智,常常深夜里抱着一个枕头四处游荡。”何为贵叹息道:“边王心中有愧,更不愿时常面对陆大夫,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发配边疆了。”

    “那么,这一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如卿回过神儿来,把话题扯回了何为贵身上。

    “因为,陆绪之是我师父。”何为贵回答得很干脆:“我自幼入陆家拜师求学,方才所说的每一幕,我都亲历其中。只恨那时我人弱势微,什么也不能做。”说到此处,何为贵抬起头来挑眉望着如卿道:“你现在可都明白了?”

    “原来你是想要拿我换回你的小师弟。”如卿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倒是能说得通了。”

    “是啊。”何为贵摇头晃脑道:“本来以为是小事儿一桩,谁知道,你这丫头还挺棘手。”

    “你怎么知道捉了我师叔祖去,他们就一定会把陆铭音还给你?”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云卷这时突然插嘴道:“虽然当时小铭音是替我师叔祖去了殷国不错,但是现在捉我师叔祖去换他回来,未免也太荒唐了吧?就算你要换,人家殷王还未必肯呢!”

    何为贵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又摇头道:“小娃儿,这你就不懂了。殷国的大皇子简煜,现在最想要捉到手的人,恐怕就是华家的如卿小姐了。华家向来是简煜最大的威胁,一旦捉到了华如卿,华家的残余势力必定现身。到时他正好可以把华家一网打尽。”何为贵顿了顿,得意的朝云卷一笑:“所以,现在的情形,拿你师叔祖换一百个陆铭音都绰绰有余。”

    “你!你……”云卷气得语塞:“你好歹也是一个边国人,怎么能叛国投敌呢!”

    何为贵受了伤,又说了许多的话,这时明显有些气促,却还是勉力笑道:“我只求完成师父师娘的遗愿,至于是不是叛国,是不是投敌,随他人去说吧。”

    “陆大夫和陆夫人……已经去世了?”如卿心里一咯噔,不敢置信的望着何为贵。

    何为贵低下头去默了半晌,才仰起脸望着天道:“我师父这辈子是命不好,可惜了他的气节和一身才华。十年前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家分崩离析。如今我也算学了些本事,便是拼上一条性命,也要把小师弟从殷王手里救出来。”

    如卿听了这些话心里正堵得慌,却听何为贵又吃力的笑道:“这回你救我一命,下回再相遇,我也会放你一马。可到了下下次,我们俩就扯平了,到那时我还是要捉你的。”

    “师叔祖,我们别搭理他了!”云卷气呼呼的瞪了何为贵一眼:“我们好心要救他,他却还说要抓你!”

    如卿低头思索了片刻,拍了拍云卷的肩道:“好了,去扶他起来罢。”

    云卷瞪大眼睛“蛤?”了一声,吃惊的望着如卿,不明白自己那个牙呲必报弹头栗超疼的师叔祖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大度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呢。”如卿低头拍了拍衣袖,不动声色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帮你把这位铭音太子找回来,不就好了?”

    何为贵听了如卿的话,一拍手摇着脑袋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你个小丫头有没有那个能耐。”

    如卿朝他笑笑,只道:“我要从简煜手中救出来的人,可不止一个铭音太子。”

    何为贵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再追问,只在云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跟着如卿一起朝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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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在何为贵的指引下,果然顺利的破解机关,过了金钱山银元山。再向前走,便来到了一处空旷地界。

    何为贵瞧上去嬉皮笑脸的,其实伤的可不轻,勉力走了这一段路,已经是气喘吁吁。如卿见状只好说自己累了,让云卷也扶何为贵在边上歇歇。

    “师叔祖,你看这地面上,好像有图案呢!”云卷搀着何为贵,费力的腾出一只手来指着空地上裸露出来的石板。

    如卿抬眼望了望,果见空旷的石板地上凿着好些眼熟的花纹。她好奇的上前两步,再仔细一瞧:呀!这花纹,不正是流光录上的如意莲花纹么?她顾不得多想,忙跃上石板要去仔细看看那花纹。

    谁知便在她脚尖触到石板的一刹那,只听四下里“喀啦啦”一阵巨响,四面石墙迅速的从平地里升了起来。何为贵一句“丫头别乱动”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如卿已经被一个锥形的石头盒子严丝合缝的围了起来。

    “师叔祖!师叔祖!”云卷傻了眼,一把丢下何为贵,冲上来拍打着石墙。

    “欸,这下可好了。”何为贵龇牙咧嘴的拍了拍身上的土,爬起来盘腿坐下。

    “好什么好!”云卷急道:“师叔祖都被关进小黑屋啦!你不是知道机关么?怎么也不提醒我们?”

    何为贵摇头晃脑的耍赖道:“我这不是正要说呢?谁知道她会自己跳到那机关上去呀?”

    云卷气不打一处来,却也说不过他,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推那石头房子。可他力气又小,那石头盒子又结结实实,哪里能推得动?

    “别推啦。”何为贵嚼了根草,一手撑腮道:“你师叔祖不会有危险。现在这状况,就是为难了我罢了。”

    云卷本就心急,见何为贵说话没头没尾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跺脚正想和何为贵好好争辩争辩,却听见石屋里如卿讶异道:“咦?这里怎么有一个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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