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泽回过头去,只见裕菲拨开层层的侍卫,正踉踉跄跄的扑至自己身边。

    裕菲奔近了,一把抱住简泽的手臂,痛不欲生的哭诉道:“流霜哥哥,你可算是来了!再晚片刻菲儿可就没命了…!”

    说着她将颈上的血痕转至简泽面前,指着如卿咬牙切齿道:“哥哥可知道,这贱婢的真实身份么?谁能想到她竟是……”

    裕菲话未说完,简泽便蹙眉打断了她,冷冷道:“叫裕戎也过来。”

    裕戎本来就跟在裕菲身后,闻言忙小跑两步跟上来。

    见裕戎跟了过来,简泽转过身去,似乎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只问:“此番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八百锦衣侍卫……”裕菲抽着鼻子不明所以的回答。

    “还有八百骑兵在外面。”裕戎哼哼唧唧的补充道。

    简泽望了一眼如卿,眼中有隐忍的怒意和心痛:“所以你竟以一己之力在抵挡两千精兵吗?”

    如卿无力搭理他,只费力的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靠得稍微舒服一些。

    “让外面的人全部缴械。”简泽居高临下的蹙眉命令道,一字一顿,低沉又坚决。

    裕菲正捉着简泽的衣袖哭哭啼啼,一副柔弱的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听到简泽竟要自己带来的人全部缴械,她不可置信的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疑惑的睁大了眼睛。

    “流霜哥哥,这贱婢就是华如卿啊……!”裕菲以为简泽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又指着如卿大声重复了一遍。

    “诶哟我说妹夫,我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到她的。”裕戎也凑上来,腆着脸邀功请赏。

    “让外面的人全部缴械,撤出锁云庵。”简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却丝毫没有犹豫:“立刻。”

    裕菲还欲张口申辩,可见简泽眉间冷怒的神情愈盛,她竟也不敢再出声。虽然无比困惑,无比不情愿,但简泽的话她却没法不听,只好气呼呼的朝裕戎抬了抬下巴。

    裕戎也摸不着头脑,只好犹犹豫豫的朝围在玉华厅外的侍卫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只听大厅外叮叮当当一阵兵器乱响,不一会儿侍卫便都撤光了。

    裕菲带着些讨好的神情试探道:“我就说这贱婢还是咱们亲自押送的好。”

    简泽背朝着裕菲,没有回头,只冷冷道:“等这里分说清楚了,你们俩出去告诉外面所有人,今天是抓错了人。这庵里,没有华如卿。”

    裕菲断断没有想到简泽竟会如此行事,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流霜哥哥!她真的就是华如卿啊!就是华老贼的女儿,是华家军的余孽啊!!论这朝中上下,哪一股势力不想捉住她?!菲儿替哥哥拿住了这贼女,于哥哥来说是多大的一件功勋,怎么能说抓错了人呢?!”

    如卿也断断没有想到简泽会如此行事。虽然她也不知道今日这局面到底要如何才能收场,但简泽此番所言所行,是不是未免也忒鲁莽了些?毕竟这裕菲公主也是他指了婚的未婚妻,不管有没有情谊,总还要考虑和邻邦的关系罢?况且他哪里来的底气要求裕菲和裕戎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听自己的命令呢?若这兄妹俩偏不从呢?这么直白的要求,岂不是将他自己的处境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了么?

    想到这里,如卿心里又有一点点的得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般危急的境况下,自己满身是伤到处都痛,却还得意得起来。唔,大抵因为简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的态度和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无法缓解如卿身上的伤痛,却让她的心里好受多了。

    “那个…妹夫啊,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裕戎果然不愿意放弃到手的肥鸭子,他换上一副无赖的嘴脸,凑上前道:“你瞧瞧我和菲儿,为了抓住这贱婢,差点连命都丢了!怎么能你说抓错就抓错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刨去她是华家的女儿不说……就单看她这副模样儿,你若不领这个情,那正好让我带回去好好消受。”

    如卿被气得够呛,却连一丁点儿张口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勉力抬了抬头,只觉得此时的简泽连背影看起来都是冷怒的。

    “夏裕戎,你滚远点儿!”裕菲瞪着眼睛推开了裕戎,竖眉道:“这贱婢有大用,是要五花大绑带去朝堂上给流霜哥哥请功的!哪轮得到给你?!”

    如卿费力的抬眼瞧了瞧裕菲,唔,这劳什子公主果然还是站在简泽这边的,俨然一副和郎君一条心的贤妻模样。

    简泽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走到玉华厅一边,招来了雪筝,和她交代了几句。雪筝点了点头,下去招呼着围在厅外的姑娘们散开,各自回去清理收拾了。

    于是,方才还被围得呜呜泱泱水泄不通的玉华厅前,只剩下了简泽,如卿,裕菲和裕戎四人。

    便是如此,简泽仍然还是放下了玉华厅四面的纱帐和竹帘。裕菲和裕戎实在搞不明白这么大的好处,简泽为何不懂领情,着急得又挠头又跺脚。

    “哥哥,这贱婢当真就是华如卿!”裕菲见简泽满眼冰霜不为所动,一脸真诚的解释道:“这贱婢的贴身小丫头前些时候总是拿着令牌去咱们世子府上喂小隼,裕戎见那小丫头手上带得镯子竟是稀世难得的好货色,心里起了疑,就上去盘问她。谁知那小丫头嘴巴牢极了,什么也不肯说。还是我亲自拿下来她的镯子,才发现那镯子的内壁里,竟刻着‘华府如卿’四个字!你说,这不是‘人赃俱获’是什么?!”

    听到这里,如卿忍着痛仰天长叹了一声。

    原来出岔子的,竟是太泽沦陷那日,自己遣走沁儿时执意要送给她的镯子。想到这里如卿觉得很对不住沁儿,若不是自己非要送她手镯,若不是自己临去露华山时交代她多去喂喂小隼,她也不至于落入裕菲兄妹手中,受到这般酷刑和折磨。可是……简泽呢?简泽难道这几日竟不在府中么?竟任由这兄妹两在世子府胡作为非无法无天?

    “还不止这些呢!”裕戎抢过裕菲的话头,得意的接着道:“那小丫头见事情败露了,一蒙子就要去撞墙寻死,还好我眼疾手快捉住了她。可她的性子和臭石头一样硬,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说一个字。最后,还是我灵机一动,放开了她过来时骑着的小毛驴,跟着那毛驴才找到的这里……”

    这时简泽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体,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缓缓的打量着面前的兄妹二人。裕菲和裕戎明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都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这般安静了半晌,简泽终于徐徐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们可知道南域有番邦异族,名曰尤丹。”

    裕菲和裕戎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如卿只觉得听名字有些耳熟,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什么,只在心中默默揣测这尤丹大约是一支很小很默默无闻的异族。

    “同一部落的族人中,有很多人会有一些体貌上的共同之处,比如长襄人多红发,摩铎族多绿瞳。混居在一起的不同部落,会通过这些共同的特征去辨别自己的族人。”说到这里,简泽的目光缓缓转向裕菲,看向她的手。

    裕菲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可名贵的香雪纱却仍然难以掩盖她手腕上殷红的胎记。裕菲微张着嘴懵了一会儿,傻傻问道:“流霜哥哥, ……你莫非是不喜欢菲儿身上的胭脂瘢么……可是前次在书房,你还特意叫菲儿撩起袖子给你看呢……就连父亲也说这是命格尊贵的女子才会有的胎记……”

    简泽没有接她的话,只淡淡问道:“你们不想知道我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么?”

    裕菲见简泽又转了话题,更加摸不着头脑,只好望向裕戎。裕戎明显有些没了耐性,不悦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这块到嘴边的肥肉你不吃我吃。”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扯如卿。

    如卿见裕戎朝自己走来,连厌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皱了皱眉,吃力的闭上了眼睛不去瞧他。谁知便在这时,只见一道细细的银光“嗖”得从简泽手中飞出,一颗亮闪闪的如意珠正打在裕戎的膝盖上,让他“哎哟”一声,噗通跪倒在地上。

    裕戎吃痛嗷嚎了两声,回过头去忿忿的盯着简泽,咬牙道:“你小子竟敢对本王动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大夏国的世子不敬?!”

    简泽冷笑一声,从袖口中拈出一块有些破旧的帕子扔在裕戎腿边,不屑道:“你到底是不是大夏国的世子,先看了这个再说罢。”

    裕菲惊疑交加的扑上前来,先拿起了那块帕子,瞪大眼睛看过之后,不可置信道:“流霜哥哥,这是假的!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个……?”

    裕戎哼了一声,一把从裕菲手上夺过帕子去看。裕菲却一个劲儿的摇着头,满脸拒绝的喃喃道:“一定是有人想害本公主!一定是!!”末了她又咬着嘴唇,抬手指着如卿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婢搞的鬼!”

    “尤丹人,男子瘦弱,女子妩媚,四肢多带殷红瘢痕。”简泽没有理会裕菲的崩溃,只缓缓道:“这块帕子只是交代了一个由头,而真正的证据,恰巧就在你们的身上。你们二人腿上臂上天生的红色瘢痕,并不是天生富贵的象征,而恰好就是你们兄妹其实是尤丹人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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