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生在大夏,长在大夏,从小跟着父王和母后,流霜哥哥怎么能说我是尤丹人?!”裕菲半跪在地上,仰起脸来悲愤交加的控诉道:“从小到大菲儿都对哥哥死心塌地,哥哥怎可疑我?”

    裕戎将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团,回头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裕菲,咬牙恨道:“哭什么?!我们的父王难道会相信一个外人的胡说八道?!就凭两块胎记和一条破手绢??我这就把它撕个稀巴烂!!”

    话音未落,又一道银光从简泽手中飞出,正正击中了裕戎的手腕。裕戎吃痛大叫一声,丢下帕子滚倒在一边哀嚎不止。

    “只凭一条帕子自然是不够。”简泽上前一步拾起了那条手帕,淡淡道:“你们如果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我倒是可以让你们见见这位雅茹嬷嬷,想必你们也认识她。”

    “雅茹嬷嬷?”裕菲瞠圆了眼睛,吃惊道:“母亲的贴身侍婢雅茹嬷嬷?她明明很多年前就病逝了!”

    就在裕菲说这话的间隙,雪筝掀起了厅外的竹帘,送进来一位布衣老妪,随后自己悄悄退了出去。如卿勉力睁开眼睛打量着那老妪,吃惊的发现这可不就是一直住在庵后藏书阁小院里的相婆婆么?自己早先在藏书阁补书的时候,相婆婆常会送些炭火和吃食来,她虽不多话可却十分和善可亲。

    那厢里裕菲早也已经惊得合不拢嘴;裕戎一面向后退,一边喃喃道:“见鬼了,见鬼了……”

    那位布衣老妪面色淡淡,眉眼间却夹着一点哀色,过了半晌才行礼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好久不见。看到我还活着,你们一定很惊讶吧?”

    裕菲如木鸡般僵在原地,许久才颤抖道:“那时你突然不见了,母亲说你是得了急病去世了……”

    “你母亲这么对我,我并不怪她。”相婆婆目光盯着地面,并不抬头:“不过,有一些事情,也是时候该说明白了。”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了望简泽。见简泽微微点头,相婆婆又继续道:

    “当年我是你母亲的陪嫁侍女,从她嫁进夏国王室起,就寸步不离的侍候她。那时候夏王宫中嫔妃无数,我们生存的举步维艰。好容易熬过了第一年,你母亲终于有了身孕,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医来瞧,说是难得的双胎,还是一龙一凤,我们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好景不长。双胎本就耗费气血,你母亲身子又弱,没撑过半年孩子就保不住了。在后宫之中,从来都是母凭子贵。若没有孩子可依靠,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苦不堪言。你的母亲不能接受失去孩子的打击,更不能接受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她哭着求我帮她想想办法。

    后来我们决定将此事瞒下来,待到快要生产之时,再设法从宫外找一对婴孩来。就这般,我们又小心翼翼的过了几个月。你母亲总担心我会变卦不帮她,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蘸着血在她贴身的手帕上写明了事情的始末,交由我保管,并保证日后绝不会恩将仇报迫害于我。

    那时我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只希望我们主仆二人在宫中能抬得起头来,不再被人欺负。我本是尤丹族人,尤丹人能生养,又时常迁徙,去部落里找两个爹妈养不活的孩子来,倒也不难。

    待到快足月时,正好是冬日。我借着采买为由出了宫,一直到天很黑才回来。夏王宫侍卫本就懈怠,把守不严,只两壶酒就把他们引开了。婴儿被我裹在包被里,绑在马腹下混进了宫。”

    “够了!!!不要再说了!!!”听到这里裕菲忽然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倒是裕戎更实际一些,他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举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刀,狰狞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爷今儿个就把你们挨个放血!!让你们走不出去这个门!!我看还有谁会知道这事儿?!”

    如卿抬眼瞧了瞧裕戎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以他这副酒囊饭袋的样子,简泽大抵只要动一动小手指就可以要他的命了。如卿动了动嘴角,试图表达自己的不齿,可却觉得全身都疼,只好作罢了。

    “呵,你这副赶尽杀绝的模样儿,倒是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呢。”相婆婆摇着头凄凉的笑起来:“有了你们的头几年,我俩的日子确实好过了很多,你母亲也是眼见着越来越受宠。可宠爱越盛,地位越高,她就越是担心害怕,越是睡不着觉。后来裕戎被立为大夏世子,她终于再也容不下我了。

    她为我准备了一顿美味佳肴,和一杯毒酒。她哭着求我喝下去,她说只要我不在这世上了,她的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于是,我喝了那杯酒。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相雅茹这个人了。”

    “你既然喝了毒酒,怎么还能站在这里?!”裕菲一张脸煞红煞白,有些癫狂道:“你分明就是骗子!!来人呐,快把他们都拿下!!来人呐!!”

    相婆婆抬起头来淡淡了望了一眼裕菲,又望了一眼裕戎,凄凉的笑道:“十七年前,是我把你们抱进的皇宫。如今得你们这般对待,想来是我自作自受了。”接着,她又念了两句“罢了”,转身蹒跚的走出了玉华厅。

    可裕戎哪里肯放她走?他挥舞着大刀追上去,又被简泽的如意珠弹中了膝盖,滚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流霜哥哥……,你难道真的相信那老婆子的话么?你真的……忍心这般对待菲儿么?”裕菲情绪几近崩溃,涕泪横流的扑到简泽身旁,捉住他的袖子语无伦次的哭诉道:“菲儿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大夏国的公主……哥哥你相信菲儿,别不要菲儿……”

    简泽退了一步,将衣袖从裕菲手中扯了出来,淡淡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夏王亲生的,和我并无干系。”

    裕菲和裕戎听了这话,都一齐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简泽,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也不在乎你们的真实身份。我甚至很愿意替你们保守这个秘密。”简泽瞥了一眼靠在墙边的如卿,似乎不愿再和这对兄妹多做纠缠,只简洁道:“只是今后你们二人不得再提起有关‘华如卿’的任何事情。若今日之事有分毫风声走漏,或者你们再敢找如卿半点儿麻烦,可休怪我胡言乱语,也说漏了你们的秘密。”

    裕菲半张着嘴,怔了半晌才神色复杂道:“流霜哥哥……可是你……为何又要护着那贱婢?!把她交给王上,哥哥便可以深得君心了不是么?这是多大的好处啊?!她真的就是华……”

    “如卿”二字还未说出口,裕菲就被裕戎捂住了嘴。

    “这可是你说的!!”裕戎一边捂着裕菲令她不能出声,一边恶狠狠道:“那我们大家彼此彼此!今日之事,如果你敢透露出去半点风声,也休怪我们破罐子破摔,拉着华如卿去垫背!!”

    “甚好。”简泽微微翘起唇角:“就这么决定了。”语罢他拂了拂衣袖,又转过身道:“外面的两千侍卫你们自去堵上他们的嘴。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

    “可是……哥哥!!”裕菲从裕戎手中挣脱出来,不甘心的争辩道:“这贱婢到底有哪里好?竟将你迷得连前途也不要了?!菲儿才是真心为哥哥好的那个啊!!只有菲儿和哥哥才是一条心啊!!”

    简泽背朝着裕菲,微微叹了口气道:“回去求你父王,就说你不愿嫁给我,让他撤了这门婚事,将你指给别人吧。”

    裕菲仿佛没有听懂简泽的话,只喃喃重复道:“怎么不愿嫁?我愿意嫁给流霜哥哥啊……!”

    还是裕戎上来拉着她,一面朝厅外走,一面骂道:“你是傻了不是?!是他被那贱婢迷了心窍,不想娶你啦!走,走!!”

    裕菲被裕戎一言点醒,面色“唰”的变得惨白,颤抖道:“流霜哥哥,你可是真的不要菲儿了?!菲儿不能没有哥哥啊……!我们,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重新来过好吗?”

    简泽面色冷冷,只淡淡道:“回去罢。”

    谁知裕菲竟挣脱了裕戎,踉踉跄跄的扑至简泽腿边,涕泪横流的苦苦哀求道:“哥哥别抛下菲儿……菲儿心中真的只有哥哥一人……”她哀求了片刻,见简泽不为所动,又绝望指着如卿道:“哥哥,你若真心喜欢她,便也将她娶进府中……菲儿都能接受……我做大她做小,我绝不为难于她。”她一面说,一面讨好的望着简泽。见简泽的面色愈发难看了,她又连忙补充道:“不,不…..平起平坐,我和她平起平坐可好……?”

    眼前这一幕让如卿的心中五味杂陈,竟有些可怜起裕菲来。她想起身劝简泽就此作罢,却感到自己的身子越发的冷,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接连着她觉得眼皮也愈发沉了,意识也渐渐的模糊起来,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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