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钥匙项链被邹钰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王琪早就洗漱完毕,想凑过来八卦,问问她和程越铭方才沟通得如何。看邹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样子,看来是不太愉快。
卸了妆,邹钰躺在浴缸里,试图完全放松身心。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竟都是那晚上在酒店,和程越铭缠绵低语的画面,怎么也挥散不去。想听听歌转移注意力。徒劳无功。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瞎了,那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居然还在想,江州的服务行业比北京的还要内卷,在北京这样气质的不多见。
邹钰在北京打拼了八年。大学毕业毫不犹豫地留在了北京,想创业是真的,想远离邹卫平也是真的。
母亲走了之后,邹钰和邹卫平之间的情感纽带就断了。邹卫平每个月按时给她打钱,到账的银行短信就是二人唯一的联系。
邹卫平是个糟糕的丈夫,但不完全是个失职的父亲。
升初中以前,邹钰的每次家长会和每个周末他都没有缺席过,每年放暑假的时候一家三口总要出行旅游一次,要说对父亲没有一点点依恋是假话。
后来父亲数次的婚外情,使得母亲郁郁寡欢,父亲的冷暴力,母亲的眼泪充斥着邹钰的青春期,高二那年两人终于协议离婚,邹钰跟随母亲单独居住。
也就是那一年,她和顾家文在一起了。
她后来想到,为什么当时会喜欢顾家文,大概是因为他永远是一个活泼开朗、热情乐观的人。
像个小太阳一样。
对,小太阳。照亮她所有阴暗潮湿的心情。
母亲在邹钰19岁的时候离开的,胰腺癌晚期。在生命的最后还念叨着……不要记恨你爸,不要责怪他。
邹钰算不上记恨他,只是不愿意与他接触。她觉得自己很矛盾,每个月不菲的生活费照单全收,创业的初始资金是邹卫平全力支持的。她越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金钱上的恩惠,越觉得自己背叛了母亲。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乖张。
想喝酒,就拉着王琪在酒吧里买醉。
想出去透透气,就立刻离职在大理旅居三个月,电话关机,谁也不联系,每天睡到自然醒来。
想和顾家文说一句“我们和好吧”,就赶最近的一班飞机,飞三个钟头回到江州,跑到他公司楼下,被同事告知他已经出差两天了,又飞三个钟头回到北京。
想释放一些无处安放的欲望,在酒吧门口碰到程越铭,觉得他长得很帅,就一起回了酒店。
被命运捉弄到极致莫过于此,谁能想到那个人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合约丈夫。那个晚上不止一次被程越铭不怀好意地提起,邹钰总觉得因为这件事,程越铭拿捏住她了。
答应过他每周回奶奶家吃饭,第一周就食言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合作伙伴?会不会因此违约?
思考了一下,邹钰从浴缸里爬起来,去拿洗手台上的手机,也不管现在几点了,直接拨通了程越铭的电话。
“喂。”嘟嘟了七八声才接起,程越铭的声音低沉,似乎在努力压制喉咙发出的喘气声。
“不好意思……没……没打扰你的急事吧?”
对方听出邹钰话里的意思,轻笑了一下,“我在跑步。”
见邹钰沉默了,程越铭问,“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
“想见我?我现在马上过来找你。”
“不是不是……”邹钰低头看着浴室地面上被她从浴缸带出来的水,打算大步跨过,直接跨进浴缸里。没成想对自己的腿长过于自信,脚底一滑,直接一个劈叉摔在地上。
程越铭只听见“咵嚓——”“嘶——”“哎哟——”,连忙问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摔了下,把自己扯痛了……抽筋了……不过可以站起来,一点事儿没有。”
“让你室友帮帮你?”
“真没事儿……”
“你要是搬来我这住,这种时候我倒是可以进来帮你。”
“程越铭,说点正经的。”
“嗯,终于不叫我程总了。”
邹钰揉了揉大腿内侧,重新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我想说……”
“怎么了?”
“就是……怎么说呢……”
“没想好怎么说你就慢慢想,我听着。”
“我想跟你道个歉。”邹钰说。
“为什么要道歉?”程越铭问。
“一是为了今晚在车上对你语气强硬道歉,二是为了那天晚上误会你,对你有些不尊敬……道个歉。”
程越铭故意逗她,“哪天晚上?我不记得了,你提醒我一下。”
“程越铭!”邹钰的声音听起来是急了,程越铭在电话这头能想到她耳根发红的样子。
“好好好……你说……”
“我为那晚对你的轻浮和冒犯道歉,我不应该认为你是……是服务人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同处一室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我可以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那份协议,我每一条都会遵守,再也不会发生像今晚一样,为了参加宴会,放你鸽子,不回家探望奶奶诸如此类的事,嗯……后面那50%……也请你……不要违约。”
“就这些?”程越铭问。
“嗯,就这些。”邹钰回答。
“我觉得你不像是在道歉,像是在告诉我,你睡得很爽。成年人应该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对我负责,顺带还提醒了我,钱不能少。是这意思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你理解能力很好。”邹钰认真地说。
“在奶奶家那天,我说过要把钱一次性给你,你拒绝了。”
“拒绝了,我不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不是我的契约精神。”
“那免租金半年的不平等条约你不是也接受了?”
“那……我这……”邹钰突然反应过来,一下从浴缸里直起了身,“噢!远航那个办公室是你的?”
“说错了,不是那个办公室,是那栋楼,作为老板娘,对自家产业是不是应该多些了解。”
“那不行,我得还你。”
“想还我人情,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张丛光再找你的话,我陪你去见他。”
“不太想答应你这件事,你是你,我是我,你们俩之间的过节,和我想做他的生意,这是两码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
“不干涉你,你们聊你们的,我在旁边喝茶。”
“不行。”
“一年期限再往后拖拖吧。”程越铭说。
“不行……倒也不是不行……”邹钰话锋急转直下,“也就是……你别说话就好。”
“嗯。”
“我再请你吃个饭吧,地址你选。”
“看来邹小姐也并非是一毛不拔的人。”
电话两端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当然,这顿饭最终还是没吃成。第二天中午程越铭临时飞了香港,大概要逗留半个月。他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似的把行程和要见的人的信息都发给了邹钰。
邹钰非常冷漠地回了一个“哦”字。
这是她必须要熟悉的内容之一。为了从容地应付程家人突如其来的关心。
从那天后,张丛光倒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号码。邀请邹钰见面,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油腻。
她倒也不觉得稀奇,在北京这八年,无论是打工还是创业,都免不了要接触各种各样的客户群体。
对接项目的总监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开会的时候热茶冷了没有第一时间添上,便和邹钰的部门领导说这个项目必须换另一个人来对接,是谁都行,不能是她。
大腹便便的秃头老板,问邹钰能不能做他的情人,一连好几天在邹钰办公楼下等着她回答。
从刚开始委屈到哭的实习生,慢慢学会笑脸相迎,圆滑化解矛盾,邹钰逐渐变成职场多边形战士。
她用程越铭还没回江州作借口礼貌回绝,并答应过段时间再登门拜访。
“程太太,感谢理解。”
“叫我邹小姐。”
“邹小姐……感谢理解。”
“是我要感谢您,张总。”
程越铭高高在上惯了,他可以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邹钰不行。
邹钰清楚程越铭看不上张丛光的为人,但他准备在乡镇开发的几个度假村和民宿邹钰都有所耳闻。自己在江州从头开始,目前也只能在边缘接触些微不足道的小项目,若真能蹭程越铭的面子,借张丛光的项目打开在江州的局面,也是美事一桩。
总是好过像现在这样,坐在写字楼下等甲方爸爸,一等就是一下午。
邹钰已经喝了第二杯美式,出门抽了第三支烟了。
王琪爸爸在广州做了手术,前两天就赶去了广州陪护,邹钰接手了她一部分的工作,多重压力在身上,还得要首先顾及眼前这个大项目。总监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前两次项目推进会的时候她都告了假,邹钰也是第一次单独对接,新招来的几个小姑娘经验不足,怕是招架不住。
现在就是。说好的3点半见面,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对方选了一个距离办公地点5公里的写字楼楼下的咖啡馆。好在邹钰带了电脑,两个小时里处理了好几件事。
邹钰正要起身点第三杯美式的时候,一个身影坐了下来,把一杯咖啡推到了她面前。
是赵沅沅。她今天素颜,除了黑眼圈有些重,皮肤几乎没有瑕疵。
“程太太在这里等人?”她的一双丹凤眼对上邹钰,邹钰只觉得这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清冷和漠然,和她以往见过的圈子里的模特网红眼里明显的欲望都不相同。
“叫我邹钰吧,赵小姐。我约了人在这对接方案,我正等他呢。”邹钰说。
“上次见面,就看出邹小姐是个事业心强的人。”
邹钰笑笑:“赵小姐怕是不知道,我还在创业阶段,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有时候心急了些,上回打扰了您先生和张总的谈话,实在抱歉,麻烦赵小姐帮我把歉意带到。”
“他不是我先生,我们已经分开了。”赵沅沅垂下眼眸,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邹小姐。”赵沅沅轻轻摇了摇头,“在这个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不是朱霖的女朋友,顶多算个女伴,他身边人来人往,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的资质不如同期的其他人,走些捷径也无可厚非。”
邹钰有点惊讶,赵沅沅怎么突然和才见过第二次面的陌生人说这些?转念一想,又或许是她心情不佳,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成年人需要什么样的情感关系,都是自由的,赵小姐不必为此感到不悦,”
赵沅沅说,“你很通透,能成为程太太,我觉得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邹钰笑,“怕不是通透,是古怪吧。你还是叫我邹钰吧,冠夫姓的称呼,对我来说有点太奇怪了。”
“这个头衔多少女人想要,你倒是摘得够快。”赵沅沅挑眉,“难不成张芸芸说的是真的?”
她一句话,勾起了邹钰的两个好奇心。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空空如也,看来那位总监今天特地留了一些充足的八卦时间给自己。
“是吗?张小姐对我的评价我很好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分享。”
“张芸芸是张丛光的亲妹妹,张丛光到哪参加活动都带着她,也算是半个名媛了。但是你知道的,半路发家的暴发户到底和豪门有差距,千金大小姐和太太们自然是瞧不上她。”
“哪个圈子里都有鄙视链呢。”邹钰摇摇头笑出来。
“不过自从他哥找人牵线搭桥认识了程总之后,吃饭,聚会,给自家妹妹创造机会,她几乎是除了正牌女友之外,在程总身边出现次数最多的女人,甚至有传言她就是程总的结婚对象,不过……我陪着朱霖参加他们的饭局的时候,听张芸芸说…你和程总是合约夫妻,那晚上他来接你,也是在众人面前表演恩爱戏码,提升自己的好口碑。”
邹钰心想,果然是程越铭身边的女人,居然这都让她看穿了,察言观色的能力的确强,要能收入麾下,负责维护七八个难缠的甲方绝对不在话下。
王琪早就洗漱完毕,想凑过来八卦,问问她和程越铭方才沟通得如何。看邹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样子,看来是不太愉快。
卸了妆,邹钰躺在浴缸里,试图完全放松身心。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竟都是那晚上在酒店,和程越铭缠绵低语的画面,怎么也挥散不去。想听听歌转移注意力。徒劳无功。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瞎了,那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居然还在想,江州的服务行业比北京的还要内卷,在北京这样气质的不多见。
邹钰在北京打拼了八年。大学毕业毫不犹豫地留在了北京,想创业是真的,想远离邹卫平也是真的。
母亲走了之后,邹钰和邹卫平之间的情感纽带就断了。邹卫平每个月按时给她打钱,到账的银行短信就是二人唯一的联系。
邹卫平是个糟糕的丈夫,但不完全是个失职的父亲。
升初中以前,邹钰的每次家长会和每个周末他都没有缺席过,每年放暑假的时候一家三口总要出行旅游一次,要说对父亲没有一点点依恋是假话。
后来父亲数次的婚外情,使得母亲郁郁寡欢,父亲的冷暴力,母亲的眼泪充斥着邹钰的青春期,高二那年两人终于协议离婚,邹钰跟随母亲单独居住。
也就是那一年,她和顾家文在一起了。
她后来想到,为什么当时会喜欢顾家文,大概是因为他永远是一个活泼开朗、热情乐观的人。
像个小太阳一样。
对,小太阳。照亮她所有阴暗潮湿的心情。
母亲在邹钰19岁的时候离开的,胰腺癌晚期。在生命的最后还念叨着……不要记恨你爸,不要责怪他。
邹钰算不上记恨他,只是不愿意与他接触。她觉得自己很矛盾,每个月不菲的生活费照单全收,创业的初始资金是邹卫平全力支持的。她越心安理得地接受父亲金钱上的恩惠,越觉得自己背叛了母亲。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乖张。
想喝酒,就拉着王琪在酒吧里买醉。
想出去透透气,就立刻离职在大理旅居三个月,电话关机,谁也不联系,每天睡到自然醒来。
想和顾家文说一句“我们和好吧”,就赶最近的一班飞机,飞三个钟头回到江州,跑到他公司楼下,被同事告知他已经出差两天了,又飞三个钟头回到北京。
想释放一些无处安放的欲望,在酒吧门口碰到程越铭,觉得他长得很帅,就一起回了酒店。
被命运捉弄到极致莫过于此,谁能想到那个人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合约丈夫。那个晚上不止一次被程越铭不怀好意地提起,邹钰总觉得因为这件事,程越铭拿捏住她了。
答应过他每周回奶奶家吃饭,第一周就食言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很差劲的合作伙伴?会不会因此违约?
思考了一下,邹钰从浴缸里爬起来,去拿洗手台上的手机,也不管现在几点了,直接拨通了程越铭的电话。
“喂。”嘟嘟了七八声才接起,程越铭的声音低沉,似乎在努力压制喉咙发出的喘气声。
“不好意思……没……没打扰你的急事吧?”
对方听出邹钰话里的意思,轻笑了一下,“我在跑步。”
见邹钰沉默了,程越铭问,“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
“想见我?我现在马上过来找你。”
“不是不是……”邹钰低头看着浴室地面上被她从浴缸带出来的水,打算大步跨过,直接跨进浴缸里。没成想对自己的腿长过于自信,脚底一滑,直接一个劈叉摔在地上。
程越铭只听见“咵嚓——”“嘶——”“哎哟——”,连忙问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摔了下,把自己扯痛了……抽筋了……不过可以站起来,一点事儿没有。”
“让你室友帮帮你?”
“真没事儿……”
“你要是搬来我这住,这种时候我倒是可以进来帮你。”
“程越铭,说点正经的。”
“嗯,终于不叫我程总了。”
邹钰揉了揉大腿内侧,重新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我想说……”
“怎么了?”
“就是……怎么说呢……”
“没想好怎么说你就慢慢想,我听着。”
“我想跟你道个歉。”邹钰说。
“为什么要道歉?”程越铭问。
“一是为了今晚在车上对你语气强硬道歉,二是为了那天晚上误会你,对你有些不尊敬……道个歉。”
程越铭故意逗她,“哪天晚上?我不记得了,你提醒我一下。”
“程越铭!”邹钰的声音听起来是急了,程越铭在电话这头能想到她耳根发红的样子。
“好好好……你说……”
“我为那晚对你的轻浮和冒犯道歉,我不应该认为你是……是服务人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同处一室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我可以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那份协议,我每一条都会遵守,再也不会发生像今晚一样,为了参加宴会,放你鸽子,不回家探望奶奶诸如此类的事,嗯……后面那50%……也请你……不要违约。”
“就这些?”程越铭问。
“嗯,就这些。”邹钰回答。
“我觉得你不像是在道歉,像是在告诉我,你睡得很爽。成年人应该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对我负责,顺带还提醒了我,钱不能少。是这意思吗?”
“差不多是这意思,你理解能力很好。”邹钰认真地说。
“在奶奶家那天,我说过要把钱一次性给你,你拒绝了。”
“拒绝了,我不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不是我的契约精神。”
“那免租金半年的不平等条约你不是也接受了?”
“那……我这……”邹钰突然反应过来,一下从浴缸里直起了身,“噢!远航那个办公室是你的?”
“说错了,不是那个办公室,是那栋楼,作为老板娘,对自家产业是不是应该多些了解。”
“那不行,我得还你。”
“想还我人情,就先答应我一件事。张丛光再找你的话,我陪你去见他。”
“不太想答应你这件事,你是你,我是我,你们俩之间的过节,和我想做他的生意,这是两码事,我不希望任何人干涉我。”
“不干涉你,你们聊你们的,我在旁边喝茶。”
“不行。”
“一年期限再往后拖拖吧。”程越铭说。
“不行……倒也不是不行……”邹钰话锋急转直下,“也就是……你别说话就好。”
“嗯。”
“我再请你吃个饭吧,地址你选。”
“看来邹小姐也并非是一毛不拔的人。”
电话两端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当然,这顿饭最终还是没吃成。第二天中午程越铭临时飞了香港,大概要逗留半个月。他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似的把行程和要见的人的信息都发给了邹钰。
邹钰非常冷漠地回了一个“哦”字。
这是她必须要熟悉的内容之一。为了从容地应付程家人突如其来的关心。
从那天后,张丛光倒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号码。邀请邹钰见面,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油腻。
她倒也不觉得稀奇,在北京这八年,无论是打工还是创业,都免不了要接触各种各样的客户群体。
对接项目的总监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开会的时候热茶冷了没有第一时间添上,便和邹钰的部门领导说这个项目必须换另一个人来对接,是谁都行,不能是她。
大腹便便的秃头老板,问邹钰能不能做他的情人,一连好几天在邹钰办公楼下等着她回答。
从刚开始委屈到哭的实习生,慢慢学会笑脸相迎,圆滑化解矛盾,邹钰逐渐变成职场多边形战士。
她用程越铭还没回江州作借口礼貌回绝,并答应过段时间再登门拜访。
“程太太,感谢理解。”
“叫我邹小姐。”
“邹小姐……感谢理解。”
“是我要感谢您,张总。”
程越铭高高在上惯了,他可以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邹钰不行。
邹钰清楚程越铭看不上张丛光的为人,但他准备在乡镇开发的几个度假村和民宿邹钰都有所耳闻。自己在江州从头开始,目前也只能在边缘接触些微不足道的小项目,若真能蹭程越铭的面子,借张丛光的项目打开在江州的局面,也是美事一桩。
总是好过像现在这样,坐在写字楼下等甲方爸爸,一等就是一下午。
邹钰已经喝了第二杯美式,出门抽了第三支烟了。
王琪爸爸在广州做了手术,前两天就赶去了广州陪护,邹钰接手了她一部分的工作,多重压力在身上,还得要首先顾及眼前这个大项目。总监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也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前两次项目推进会的时候她都告了假,邹钰也是第一次单独对接,新招来的几个小姑娘经验不足,怕是招架不住。
现在就是。说好的3点半见面,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对方选了一个距离办公地点5公里的写字楼楼下的咖啡馆。好在邹钰带了电脑,两个小时里处理了好几件事。
邹钰正要起身点第三杯美式的时候,一个身影坐了下来,把一杯咖啡推到了她面前。
是赵沅沅。她今天素颜,除了黑眼圈有些重,皮肤几乎没有瑕疵。
“程太太在这里等人?”她的一双丹凤眼对上邹钰,邹钰只觉得这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清冷和漠然,和她以往见过的圈子里的模特网红眼里明显的欲望都不相同。
“叫我邹钰吧,赵小姐。我约了人在这对接方案,我正等他呢。”邹钰说。
“上次见面,就看出邹小姐是个事业心强的人。”
邹钰笑笑:“赵小姐怕是不知道,我还在创业阶段,很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有时候心急了些,上回打扰了您先生和张总的谈话,实在抱歉,麻烦赵小姐帮我把歉意带到。”
“他不是我先生,我们已经分开了。”赵沅沅垂下眼眸,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邹小姐。”赵沅沅轻轻摇了摇头,“在这个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不是朱霖的女朋友,顶多算个女伴,他身边人来人往,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的资质不如同期的其他人,走些捷径也无可厚非。”
邹钰有点惊讶,赵沅沅怎么突然和才见过第二次面的陌生人说这些?转念一想,又或许是她心情不佳,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成年人需要什么样的情感关系,都是自由的,赵小姐不必为此感到不悦,”
赵沅沅说,“你很通透,能成为程太太,我觉得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邹钰笑,“怕不是通透,是古怪吧。你还是叫我邹钰吧,冠夫姓的称呼,对我来说有点太奇怪了。”
“这个头衔多少女人想要,你倒是摘得够快。”赵沅沅挑眉,“难不成张芸芸说的是真的?”
她一句话,勾起了邹钰的两个好奇心。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空空如也,看来那位总监今天特地留了一些充足的八卦时间给自己。
“是吗?张小姐对我的评价我很好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分享。”
“张芸芸是张丛光的亲妹妹,张丛光到哪参加活动都带着她,也算是半个名媛了。但是你知道的,半路发家的暴发户到底和豪门有差距,千金大小姐和太太们自然是瞧不上她。”
“哪个圈子里都有鄙视链呢。”邹钰摇摇头笑出来。
“不过自从他哥找人牵线搭桥认识了程总之后,吃饭,聚会,给自家妹妹创造机会,她几乎是除了正牌女友之外,在程总身边出现次数最多的女人,甚至有传言她就是程总的结婚对象,不过……我陪着朱霖参加他们的饭局的时候,听张芸芸说…你和程总是合约夫妻,那晚上他来接你,也是在众人面前表演恩爱戏码,提升自己的好口碑。”
邹钰心想,果然是程越铭身边的女人,居然这都让她看穿了,察言观色的能力的确强,要能收入麾下,负责维护七八个难缠的甲方绝对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