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2

    “我不会的。”阿尔法德说,眼睛终于从窗外转向了自己的妈妈,姐姐和未婚妻。

    “你说什么不会?”布莱克夫人严厉地质问。

    “她成年之前,我不会带她社交。”阿尔法德僵硬点了一下下巴,示意克拉布小姐。

    布莱克夫人瞪着他,气得脸色越发青白,似乎一时间没能消化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好一会之后,她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身边从他们进门起就一直保持沉默和温驯模样的克拉布小姐,终于点了点头,“好吧,艾格尼斯的确现在出头露面有点早了。虽然让妮娜和马斯顿1已经把你交付给了我们照顾,但确实是我疏忽了。”说着,她安抚地伸手拍了拍克拉布小姐的手,后者立刻就红了眼圈。

    此时,一阵轻微的门铃响动,有人摸索着推门进来,是谢礼-勒梅。

    “嗨,晚上好,今天贝丝出门去做业务了,我不太想跟莫尔斯那个老头单独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他说着,顿住了,貌似才意识到店里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而且除了帕萨莉、阿尔法德和妈妈外,还有别人,“哦,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们了吗?这三位美丽的女士是?”

    谢礼问,不确定的把头转向妈妈、帕萨莉和阿尔法德的方向。

    “这三位分别是阿尔法德的母亲布莱克夫人,姐姐沃尔布加和未婚妻克拉布小姐,”妈妈赶紧打圆场般地回答,然后又向他介绍,“今天她们三位都是来店里看望我们的。”

    布莱克夫人听闻,僵硬且余怒未消的脸上表情又缓和了一些,附和妈妈的话并做了自我介绍。

    谢礼反应很快,也赶紧报上了自己身份和来意。

    “这么说,你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议论的那个很灵验的法国占卜师,是吗?”

    “其实不然,尊敬的夫人,” 谢礼用讨人喜欢的活泼语气说,好像对现场的僵硬气氛全然不觉,“我们也是英国人。母亲来自特里劳尼家族,想必您一定听说过。”

    “呦,那难怪你们在占卜这方面这么有天分呢,很高兴你来玩,希望阿尔没有慢待你和你的姐姐。”布莱克夫人说。

    “然没有,梅尔宾斯夫人、阿尔法德和帕萨莉都是十分有趣又热情好客的人。”

    “伊尔玛,不知道你们今天晚上愿不愿意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共进晚餐?正好人多也有趣。”见气氛有所缓和,妈妈也适时礼貌地问。

    “不了,多谢你,卡丽丝。”布莱克夫人望向妈妈,这回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还算客气诚恳地说,“今天就不打扰了。真不好意思,因为阿尔的事情刚才让你费心了。感谢你照顾阿尔。”

    说完,她给了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既是提醒又是警告,然后对几个年轻人点头告别,带着女儿和未来的儿媳离开了。

    她们离开之后,晚餐的气氛相当沉闷,就连谢礼也感觉到了,于是饭后没有久留,就礼貌地告辞了。

    妈妈询问阿尔法的是否想出去散散心,他也拒绝了,表示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样一来,妈妈便和帕萨莉便离开了。

    此后的一连几天,阿尔法德都像之前一样沉默冷静且心事重重,哪怕是妈妈轻松的餐会也没能让他好起来。帕萨莉很担心,但这回妈妈也没什么办法了。

    又过了几天,她们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倒是威夫特和罗尔突然造访——后者要订婚了,来给她和阿尔法德送请帖,前者则直等到妈妈出去才有些吞吞吐吐的问帕萨莉知不知道汤姆的情况。

    帕萨莉努力不去想离别时汤姆的那些混蛋话和举动。而是问他为什么自己不去联系汤姆。

    “是这样的,”威夫特不好意思地解释,“他走的时候只告诉我们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可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要怎么联系他。”

    “我很抱歉,因为现在我也不清楚他的近况,”帕萨莉回答,一边忍不住撤掉大脑封闭术对汤姆说:“我想你好歹该跟关心你的朋友们报个平安,而不是让他们在这里担心。何况罗尔要订婚了,作为朋友,你该有所表示。”

    【我现在不方便跟他们通信】他的声音立即就从耳边传来,可听上去一派平静,压根没有任何陷入不便的感觉。

    “随你,反正他们是你的朋友,”帕萨莉没好气地说,然后又对威夫特和罗尔表示,“我认为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想汤姆一定会应对好一切,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说到“惹上麻烦”这几个字眼,她忍不住讥讽地微笑了一下。

    “是的,是的,”威夫特对她的讽刺全然不觉,反而大大地点头,随即又露出不确定的表情,“但他不在的话,有些事我们没人商量……我是说,以前我跟你提过的、某些伟大且有进取心的目标——我们的目标。假如汤姆不在的话,我们没有办法开始做事。”

    我们的目标。帕萨莉听到这个就来气——她想起来了,以前威夫特暗示般地告诉过她,汤姆同他商量过所谓振兴家族的雄伟目标。然而,汤姆从来没跟她提过,更不用说谈及细节了。

    “我很抱歉,关于这个我就了解得更少了,汤姆并没同我讨论过有关信息。”她的语气不自觉生硬起来。

    “可你知道的,如果没有汤姆在,我们没有办法开展……似乎只有他有很详细的规划——只是他说还没到最好的时候,不能透露细节,以免发生变故。但……现在魔法部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生面孔,你懂的,这对我们很不利——虽然家里人总说不要紧……”威夫特望着她不甘心地说,眼里流露出希冀,明显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提示,好像认定汤姆走之前一定同她说过什么。

    帕萨莉回望他,心硬地保持沉默——汤姆的所有打算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既然他听不进她的劝告,那么她也就据此认定,他也不会采取她有关任何前途或政/治未来方面的建议。由此一来,她也不应该轻易给他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或盟友提供任何建议或者主意。更何况,她也确实拿不准汤姆对威夫特他们未来的规划。

    【但如果我没记错,威夫特也是你的朋友?我认为帮助朋友是你一贯的原则和主张,何况他也为你提供过一些帮助】汤姆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听上去理所当然又循循善诱。

    “我想丢下朋友,完全不联系对方的人没资格来要求我做些什么。”帕萨莉立即不客气地指出。可望着威夫特,还是不由迟疑了——确实,他也是她的朋友,而且还是进入魔法界的第一批朋友,而且曾经为她找寻妈妈提供了线索以及从学校开始就帮忙宣传她的产品。

    “我没法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假如以后影响到你们的计划,可别怪到我头上。”犹豫了半分钟,帕萨莉不高兴地对汤姆暗暗说,得到的是对方一声愉悦的轻笑,仿佛根本不担心她会给出什么糟糕建议。

    于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还是对威夫特说,“我不确定能给你什么建议。只不过,我觉得假如你想为家族的发展做些什么,维护现有资源,再尽力拓展一些人脉和新资源什么的会大有助益。不要介意生面孔。因为人际关系得像流动的水一样,只有带进新鲜的营养物质,带走废弃的东西,才能生长出各种鱼和水草。如果只是拘泥于一个圈子,那跟死水没什么区别——大家都在消耗这些固定量的营养,却没有及时补充,最终就得面临没东西吃、全员饿死的局面。

    当然,吸引新人也得看双方是否利益一致——比如,我记得罗尔目前供职于魔法部的健康与卫生部门,威夫特家也经营着连锁魔药用品店,兴许你们能说服魔法部一道合作发起一些有利于大部分人的新项目。这个过程中,你们肯定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和投资。我想,你们魔法部的上司肯定也乐见其成——如果见效,可以为政府谋得选民的支持。等汤姆回来,这些新关系和资源就马上能派上用场,而不是事到临头才发现缺少原材料。不过,注意在这个过程中别跟太复杂的利益团体绑定关系,不然之后心烦事源源不断。”

    罗尔和威夫特对视了一眼,眼中闪现了一些若有所悟。片刻的沉默之后,威夫特再次望向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闪亮的笑意——这里面有着了然,似乎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和汤姆聊过这些。”

    帕萨莉很不自在,于是紧紧闭上嘴,不肯再多说了——何况她对魔法部和纯血家族之间的具体关系网也并不清楚。但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一阵不属于自己的愉悦——那是汤姆的情绪——从身体内部传了上来,让她又一阵懊恼。

    果然还是不该介入有关汤姆的事,想到这里,她补救般地又对威夫特说,“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见解罢了,具体情况你最好还是跟汤姆商量,毕竟那是你们的理想。”

    威夫特和罗尔笑着连连点头,但是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对了,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威夫特带着顺口一说的轻松表情,不同于刚才的犹豫不安和吞吞吐吐。

    “最近,史密斯家族委托魔法部的调查员在调查他们的老姑母,也就是赫普兹巴-史密斯财产失踪的事。”

    帕萨莉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与此同时,内心深处生出一丝不属于她的紧张——是汤姆。于是,她立即明白过来,这肯定是汤姆曾来往过的贵妇之一。

    顿时,一丝阴霾和沉重压上了心头。

    但她的脸上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威夫特则毫无所觉地继续说了下去:“这名女士是位常年寡居的贵妇,很有钱,前不久刚因为意外去世了——她的家养小精灵误将有毒物质当成糖放到了她的茶里。”

    听到这里,帕萨莉感到胸口又一紧——这回有些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还是汤姆的情绪——或许是悲观,或许也是经验使然,仅凭威夫特的这些只言片语,她就忍不住想到了最坏的地方:这位夫人的离世引发了一些麻烦或争议,极有可能涉及遗产分配问题;利益攸关方较量许久后也没能找得到令所有人都满意的财产瓜分方式,最终便有人(很可能是既得利益方)便把目光锁定在了毫无权势背景的汤姆身上,想拿他当替罪羊,好从整件事中脱身。

    果然,下一秒,仿佛印证她的猜测般,威夫特继续道:“她的家人处理好后事,又花了很长时间核查她的财产,最近才确认其中有几件很贵重的东西失踪了,便委托魔法部调查。

    但我猜测更有可能是史密斯自己家的人毛手毛脚顺走了某些值钱的东西,而其他人发现之后不乐意了……

    总之,圈子里,大家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虽然这也只是猜测,没人拿得出证据,但显而易见,不是吗……总之,最近魔法部正打算把所有跟这位老妇人有过交往的人都询问一遍——目前他们打听到了汤姆身上,但是因为他已经从博金-博克辞职了,而且也联系不上,所以就找上了我们。兴许近两天也会找到你这里。

    不过,这就是例行公事,就像我刚才说的,圈子里的人——包括魔法部的调查员都知道,因此你不用感到紧张。汤姆跟这件事肯定没有任何关系。我、罗尔、卡罗就不用说了,还有很多有头有脸的人也都愿意为他作证。”说到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威夫特的表情越发坚定不移,望向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种强烈的体贴和宽慰,好像认定她肯定会为此担心得不得了。

    帕萨莉被这种眼神弄得不太自在,却也放下心来——纯血家族之间总会相互关照,如果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成员愿意为汤姆做担保,那么他大概率不会被当成替罪羊。

    威夫特跟罗尔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前者微微一笑,拍了下她的肩膀,罗尔也憋着笑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担心”,才放下订婚请柬离开了。

    巧的是,他们刚推开门,阿尔法德就正好从外面进来——显然他刚刚去溜莉皮了——双方撞见时略显生疏,尴尬地冲彼此点点头便分开了。

    见状,帕萨莉不禁走了一下神,有些感慨——以前威夫特和阿尔法德也曾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可不知何时已经与对方疏远。

    “他们来做什么?”一进店,阿尔法德就问,心情一如既往不是很好。

    阿尔法德的问话把帕萨莉的注意力重新拽了回来。她略去了威夫特来问汤姆的部分,只告诉他,罗尔订婚了,来送请柬。

    阿尔法德点点头,随即突然想起来似地问:“罗尔是不是在魔法部健康与卫生部门工作?”

    帕萨莉点了下头。

    他脸上便流露出了思索的神态,没一会便去整理仓库了。

    等周围没人后,帕萨莉才来到二楼工作室,边打理产品边在脑子里漫不经心地问汤姆:“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此时不再为他的前途而担忧,也不需要招待客人,她忍不住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史密斯家找他的麻烦,其实也算他活该——假如他不跟那些贵妇拉拉扯扯,压根不会惹上这些麻烦。

    【你不用担心】他立刻说,口气镇定,但传递过来的紧张、不快和不甘透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她的隔岸观火让他很不高兴。

    帕萨莉一阵痛快,越发打算对这件事静观其变——反正威夫特说了,魔法部内部也清楚这就是家族内斗殃及无辜,因此不会认真调查,况且他们几个出身纯血家族的人也会为他提供担保。

    这个想法刚形成,她就感到汤姆的心情更阴郁了。

    “别不高兴,你肯定能度过这次难关。”她故意轻松地说,嘴角却不自觉扬了起来,哪怕当晚汤姆又在她洗澡时现身,也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几天后,魔法部果然派来了人,而且还算是熟人——调查官纳尔逊。

    由于得到过对方的帮助,帕萨莉对他的到来反而还感到有几分亲切。

    不过,对方好像不记得她了,进门时表达了歉意,希望没有影响她做生意。

    帕萨莉表示没关系,因为此时恰逢午后,有钱的客人都回家休息了,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里,哪怕妈妈不在店里(今天是她的日常治疗日),阿尔法德也有事出门了,她依旧可以轻松打理好一切。

    所以,说着,她就像妈妈往常做的那样,拿出茶点,将店门口“营业”的牌子翻到“歇业”那面,并像邀请朋友般请他坐下来边喝茶边谈。

    “是这样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一位叫做赫普兹巴-史密斯的妇人?她的小精灵物将有毒物质当成糖放进了她的茶里,导致她不幸去世。”入座后,纳尔逊便开门见山地问,但口吻带着聊天般的随意。

    帕萨莉点头,鉴于几天前已经听过这个名字并得到了一些相关消息,因此现在她的内心并没有因此产生丁点波动。

    倒是汤姆——她又从他哪里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不过,她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这件事多少关乎他的前途,他担心也很正常。

    “这位夫人去世的原因也没什么争议——小精灵主动承认是自己犯了糊涂,目前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问题是,它不承认偷了主人的藏品。这位夫人的家人在收拾遗物时发现少了一些东西,所以就要求我们再度彻查此事。目前我们正在收集信息,因此需要联系所有跟这位夫人有过交集的人。你不用紧张,这就是例行公事。”简单介绍完细节后,纳尔逊安抚地对她说。

    听到贵妇人的去世没什么争议,帕萨莉仍没什么触动,可下一秒感到一股轻松和自信掠过心口——又是汤姆。

    顿时,她生出了一种古怪且不舒服的异样,但纳尔逊还在等待她的回应,于是她便暂且抛开了这种感觉,马上表示理解并愿意配合。

    “谢谢,那我就开始问喽?让我们先从一些基本情况开始,好吗?你是帕萨莉-格洛丽亚-梅尔宾斯,对吗?”纳尔逊温和地边问边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和羽毛笔。

    见帕萨莉点点头,他接着问:“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是你的朋友,是吗?想必你也认识威夫特-伯克斯-特拉弗斯?”

    “是的,我们都是朋友。”

    纳尔逊点点头又问:“里德尔先生曾经是博金-博克的店员,想必你清楚这一点,对吧?那你知道他跟史密斯夫人有什么私交吗?”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从魔法部辞职后不久就去了那里当店员。”听到这个问题,帕萨莉的内脏不舒服地倾斜了一下,可还是摆出自然的神色做出了回答。

    “你从来也没有听他说过工作上的事情或者人吗?”

    帕萨莉摇摇头,但眼前立马出现了一个窈窕、戴着优雅女帽的女巫侧影。好在心底的痛苦苏醒前,她就动作迅速地悄悄施展了大脑封闭术——她可不能输,混蛋的是汤姆,没道理感到难受的却是她。

    【那些人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几乎是立刻,汤姆略僵硬的声音就适时自耳边响起。

    帕萨莉装作没听见。

    “好吧,他离开博金-博克时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怎么联系他吗?”纳尔逊接着问,语气松弛,透露出更多随意来。

    “他好像提过一嘴,说会走很久,至少得离开……五年?”帕萨莉装作回忆的模样,实话实说——只不过出于一种莫名的本能,她不想让眼前的人知道他们两个很熟。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伦敦?”

    “真抱歉,关于这个,我也不清楚。毕业之后我们的来往就更少了,加上店里又很忙……”

    “好吧,那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纳尔逊不在意地耸耸肩,又问。

    “圣诞节后的某一天,兴许是25号,或者26?也有可能是27号……对不起,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她做出思考的神情,随后又面带歉意地回答,但内心清楚自己在撒谎:那天的每个细节几乎都历历在目,只不过她总是用大脑封闭术把它们赶到了脑海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避免触碰,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痛苦。

    “……好吧,但你确定是圣诞节后,对吗?”然而,听到这个答案,纳尔逊的笔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帕萨莉,又确认了一遍。

    一瞬间,他周身的气息变了,像是突然认真起来,即便表情几乎一成不变,可给人的感觉像是坐在了魔法部审讯室的桌前。

    见状,帕萨莉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调查员是一位正直的人——他曾为她三年级时遭受的不公审判表现出了愤慨并伸出了援手,比如联系魔法部同样正派的法官和具有说服力的证人们。由此可以推断,在如今这起案件中,如果出现了某些真正值得调查的地方,那么哪怕得到了很多权贵的明示和暗示,他恐怕也不会盲目顺从,对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说,假如他认定汤姆确实是嫌疑人,哪怕有纯血家族成员担保,汤姆还是会有点麻烦——毕竟正义之人的能力和决心绝不能被低估。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一紧——那是汤姆的情绪。

    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让纳尔逊开始对汤姆起疑心,让他更符合嫌疑人的形象——至少从纳尔逊的反应能推测出,那位夫人财产失踪的时间点恰逢汤姆离开后不久,如果说他偷了东西后潜逃,逻辑上也并不牵强——她也没有失去冷静,更没有理会汤姆的情绪,而是马上决定从眼前的调查员口中获得更多有关调查进展或是调查委托方的消息。

    于是,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和担心,也没有否认之前的答案,她肯定地又将之前的答案重复了一遍:“是的,我确定。但我不知道那之后他有没有再去见过什么人。难道他真偷了客人的东西?呃……我可以知道史密斯家丢了什么东西吗?”

    “抱歉,具体细节恕我无法向非案件调查人员透露,”纳尔逊先是温和坚定地回避了她的问题,接着又用安抚的语气说,“不过,我想最好的办法是他尽快回国来自己澄清一切——如果他真的问心无愧。”

    察觉到这种滴水不漏的回答里透露着一丝防备和郑重,帕萨莉不由心里一沉——事情或许比她刚才想的更麻烦和复杂: 除调查员本身外,史密斯家恐怕会是最棘手的麻烦。否则为什么调查员会想让他“自己回来澄清一切”呢?要知道,绝大多数案件中,比如她三年级时的那次,只要证人和证据足够多,法官还算公正,作为被告,她无需多做什么,法庭自然会还她清白。然而,现在调查员却说了这种话,这不正说明,史密斯家遗失的东西非常贵重,以至于家族成员哪怕闹到魔法部也要追讨回来——不论这是否家族内斗,他们都要一个结果才会罢休。而且眼下汤姆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和证人证明清白。如果是这样,即便其他有身份的人愿意为汤姆担保,他不还是得独自面对相当难解的局面吗?

    何况,此案涉及另一个纯血家族的宝贵财产,她很难相信威夫特他们所代表的家族以及其他一些所谓“有脸面”的人还愿意真心伸出援手。

    想到这里,帕萨莉感到来自汤姆的紧张更强烈了。而且,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情绪影响的缘故,她的心也愈发不安地怦怦直跳。

    “我理解作为朋友你肯定很担心他,”显然,她的沉默让纳尔逊生出了疑虑,只见他流露出了劝解的神态又补充道:“但他不回来只会让事情更糟——我想作为一个跟各大家族经常打交道的人,你恐怕也听说了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各利益攸关方,不拿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像你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

    帕萨莉垂下了眼睛——调查员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因为往日的情谊参合到这件事里,给自己惹麻烦——要知道,像她这样也没有背景、刚在巫师界崭露头角的新人是抗打击能力最弱的群体,想站稳脚跟的最好办法就是遇事明哲保身。

    “谢谢您的忠告,”她很快抬眼与纳尔逊告诫的眼神相遇,带着明了和诚恳的表情:“如果他联系我,我一定会劝告他尽快回来的。”

    纳尔逊温和地审视了她一会,似乎确信她听进了劝诫,便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离开了。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调查员一走,汤姆的声音就又从耳边传来,带着很强的紧张和阻止意味。

    “你没有拿人家的东西吧?”帕萨莉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意思,而是直接冷静地反问——甚至带着几分罕见的傲慢,这其实是一种宣誓:她会毫不犹豫地规划并采取行动帮他,不管他是否向她求助。

    就像以往一样。

    撇开他混蛋行为带给她的种种痛苦,在必要情况下,她会维护他,因为他始终是她的亲人,哪怕他否认这一点。毕竟,事实很清楚:面对伦敦轰炸,学校同学们的霸凌,巴黎之行中格林德沃手下制造的恐怖,密室的意外,小汉格顿之行,以及后来格丽泽尔叛逃给店铺带来麻烦,他始终站在她身边,就像她也从对他的处境未袖手旁观一样。

    他们总是一同面对来自命运的捉弄和不公。

    所以,理所当然,她肯定要采取行动——抢在史密斯家族和魔法部之前为他做一些安排,哪怕她得为此冒一些风险。但不要紧,她处理得了——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有能力的女巫了。一股力量自内心深处开始悄悄凝聚——她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在他们前往里德尔宅之前和之后都曾有过——一种名为“决心”的东西。

    然而,汤姆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她从他那里接收到一阵强烈的忐忑和回避。

    几乎是立刻,帕萨莉体内那团暗暗集聚的火热力量一顿,迅速冷却下来,同时,她心里升起一丝不安和疑惑——不会跟她想的相反,其实他跟贵妇财产失踪案有什么关联吧?

    这个疑惑刚形成,她就又感到一阵不属于她的紧张,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逃也般离开了她,下一秒,她面前出现了汤姆白雾般的身影。

    怔怔地看着眼前沉默站着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她才又试探着问了一次:“你没有拿别人的东西吧?”

    此时,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然而,即便看不出五官,此时的汤姆的沉默却散发着心虚的味道。

    事实再清楚不过了——他真跟案件有关。

    【我只是拿回了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和不属于她的东西】

    他终于说,身影很僵硬,口气却还很强势。

    帕萨莉觉得头像是被被人猛击了一下,眼前的画面忽明忽暗,让她一时有点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耳朵准确地捕捉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不仅是“有关联”,他亲口承认了,他就是那个小偷。

    完蛋了。

    这回真完了。

    如果帮他,她就是从犯。

    周围的空气好一下子变稀薄了,没有足够的空气,她感到越发眩晕,耳朵里也开始响起嗡鸣,心脏也在用力冲撞胸腔,吵得人直犯恶心。

    可是不帮他的话,他一回来,恐怕就得进监狱了。

    而她刚才想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定的,他们是亲人,不论何时,不论他私底下多么混蛋,遇到大事彼此总会相互照应。

    但这件事跟密室的意外完全不一样,是他主观故意。

    诚然,他没想让她善后,可他知道她的——一旦了解他陷入危机,她一定会伸手……

    所以,这次也一样——或者说,更甚: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闯下的乱七八糟的祸会给她带来什么灾难性后果。

    感到刚才聚集在心底的火热力量此刻已经彻底冷却,化为一种沉重、冰冷的愤怒在体内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方式蔓延,好像雨季时扩张的沼泽——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和可悲:他就是实打实的犯人,而且干的还是偷鸡摸狗、她相信他不屑于做的低劣事,但她却还傻乎乎想着跟他站在一起,保护他、维护他的声誉,哪怕这也会危及她自己的前途和目前安稳的生活,会给她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和苦恼。

    闭了一下眼后又睁开,她用平稳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

    “……我说了,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和不属于她的东西。”汤姆回答,但这回听上去没那么有底气了,像是她的问题让他一瞬间畏缩了。

    这个回答让帕萨莉忍不住笑了出来——同笑声一道迸发出的还有成串又烫又痛的眼泪——他其实早就辜负了她对他最深层次的信任吧?毕竟他之前就整天跟那些声色犬马的权贵鬼混,又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保有正直和尊严呢?要知道,他可是连自己小命都能轻易拿来冒险的人。

    只有她还傻乎乎相信他身上总有些东西是不屈的,是无法被命运磨平或是掰弯的。

    或许很早之前,他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汤姆了。

    她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

    不知何时,她模糊的视线里,汤姆已经不见了。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和不属于她的东西,仅此而已】

    耳边再次响起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僵硬、固执,不同的是,此刻多了几分急切——尽管表现出来的并不多,可实际上他居然相当害怕和不安。

    然而,眼下这于她而言已经不再值得关注了。

    【我可以给你看,我不会对你说谎,我发誓】汤姆又说,声音听上去愈发紧绷干涩,语速也变快了。

    下一秒,她眼前的事物全变了,好像突然置身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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