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去世已经七日了。

    她是被关在暴室里,活活烧死的。

    她死之前,还担着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我用了两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和十年俸禄,为夫人换来了一场可以在她的往生之地办的法事。

    文武百官对我要为夫人这么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妇堂而皇之的在宫中办法事更是口诛笔伐。

    我府上的谋士也说我这次做的事情让他无法理解,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说,就算我要回报之前关、江两位将军的知遇之恩,善待他的遗孀,也没必要拿着自己的前程去换给她在皇宫做法事的机会,落人口实。

    “侯爷,您不是不知道,就算这皇亲贵戚,想要在宫中做法事,那都得是地位尊贵之人,寻常的皇子公主,那往生法事,都得去宫外的寺庙去。这扬夫人,无阶无品。还是个罪人。侯爷您就算是为了借着她的由头要试探陛下,可这,也还是是大大的僭越啊!”

    “我知道,侯爷想要借着善待故人遗孀这件事招揽人心,可是——也无需太过招摇。眼下做这些,容易引火上身,让陛下觉得皇嗣被毒害一事与我们有关,过几年,等风头小了,侯爷再请有道法师,选个香火旺盛的庙宇,为扬夫人再做法事,也不迟啊。”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对。

    现在的时机并不是暴露全部野心的时候。

    以我目前的实力,也还撑不起我的野心。

    可是,我想为她做这些。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有一条,他们说错了。

    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试探陛下,也不是为了招揽人心。

    而是,有位得道高人和我说,若是我想要和她再见,只有在她头七的晚上,在她的身死之地,为她做场法事,才有可能再见一面。

    民间素有鬼神之说,说人死七日之内,魂灵还会在生前之地徘徊,我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宫中的柔贵妃也派人来传话。

    说我昏了头,自愿放弃爵位,置我与她两个人的大业于不顾。

    我把她送来的信撕了个粉碎还不解气,我又丢到热炉里烧成了灰。

    我知道,夫人的死,是她下的毒手。

    我与杀死我此生挚爱的仇人,有什么共同的大业?

    在此之前,我做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出人头地,大权在握,能与心爱之人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现在,我的心爱之人已经不在了。我的人生目标只剩下一个: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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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时襄。

    我出身低微,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柔贵妃家的家仆。

    而我,从出生起,就是她家的家生子。

    我的一生,大概和我家的先祖一样,在她家,做事,娶妻生子,一直到老。

    可惜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这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被打破了。

    主人家犯了事,主人被问斩,所有家产充公。

    我们全家,和其他仆从,作为主人的家产,被拉到菜市口拍卖。

    母亲因为容色貌美,早早的就被买走了。

    而父亲,也因为身体还算强健,也被早早的买走。

    父母在走之前,也曾哀求新主人能不能把我们一家人一起买走,一家人整整齐齐,也是有个照应。

    可这要求,非但没换来答允,还换来一顿鞭子。

    “老子只是要个能去养牲畜的,能干活就行,可没想养这么多张嘴吃饭!!”

    父母在被买走之前,把他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

    他们含着泪要我好好照顾自己,还没说完,便被新的主人,用一根草绳拴着双手,像牵牲口一般牵走了。

    我在菜市口站了几日,没多少人愿意来买我。

    我知道原因:是经过这一番变故,我发身体没抗住,得了风寒,一直在发热。病恹恹的,自然没多少人上前问津。

    况且,小孩子做不了多少活,又是长身体的时候。

    吃得多,做得少,对买家来说,不是很划算。

    我曾经以为,我就会这样死在这里。

    直到——

    “——管事的,这几个孩子,我们左相府要了。”

    我勉强睁开眼,想要看看我会被什么人带走。

    站在我眼前的,是个穿金带银的小姑娘。

    方才说话的人,就是她了吧。

    我想在把她的脸看清楚些——却感到一阵晕眩,没挺住,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打扫的异常整洁的房间里。

    身下,是干净暖和的被褥。

    我在原来的主人家,也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说话。

    “大小姐你也是的,买人这事,吩咐红豆她们去就好了。怎么还亲自下车去啊,若是让大人知道我们没看住小姐,让你抛头露面,只怕又是一顿唠叨了。”

    “哎。没事。我戴着帏帽呢。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的。倒是这几个孩子,在这地上那么晒着,没个遮阴的地方,连口水都没有。着实可怜。好歹这几日经过大夫的调养,是有点活人气儿了。嬷嬷您吩咐下去,在这几个孩子彻底养好身体之前,别给他们安排差事了。”

    我听着这些,知道了自己安全了,心下放松,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在半个月以后,我身子彻底养好,跟着指引的嬷嬷,去见了我的新主人。

    她端坐于厅上,笑得一脸和善,吩咐她身旁的人拿东西给我吃。

    她的眼睛像是会发光的大颗的珠宝,让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我怕她看出我的心思,担心她觉得我不敬,便急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她笑着问我恢复的如何,从前在主人家都做些什么,可识字。

    她柔声细语,丝毫不像从前的主家一样疾言厉色。

    我小心的一一作答之后。

    她轻笑:“我看你品貌不俗,身形板正,在原来的主家,学的差事也不少。让你做一般的杂役,是大材小用了。正好,我身边的护卫师傅年岁大了,今后,你就给他做个徒弟,一起在我身边听用吧。”

    就这样,我留在了扬悠小姐身边。

    后来,我知道,那日,和我一起,被扬悠小姐买走的,还有我原先主家的小姐柔婉。

    柔婉小姐做了扬悠小姐的外院丫鬟,只能在院子里做烧水浇花迎来送往等杂事,并不能近前。

    而我的那名义上的师傅,只是捏了捏我,说我是根骨奇佳,是学武的好苗子,便扔给我几本拳谱剑谱,就飘然不知所踪了。

    扬悠小姐对此也只是笑笑:“罢罢。那师傅本来就是被父亲安排暂时在这里避风头的游侠,而我这里,没什么值得他护卫的,他施展不了拳脚,也不愿在这里被束缚。如今,他还是继续,去大展宏图才好。”

    因为师傅没了,我也没有理由以小护卫的身份睡在小姐的内院了。

    我似乎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收拾好自己的铺盖卷,去和其他杂役一起,做杂役的活计。

    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过长久见不到扬悠小姐的生活。

    我必须为自己创造能留在这里的机会。

    接下来的五天里,内院频频遭窃。

    我知道是谁做的。

    是和我一起被扬悠小姐买回来的柔婉小姐。

    她留下的破绽不算少,但是还是被我找到了。

    我没打算揭穿她。

    因为,在此之前,我听到跟在扬悠小姐身边的嬷嬷向小姐进言:“小姐,看来,这府中的护卫还是不能没有啊。您看,这护卫才走了没几天,咱们这院子这小偷小摸的居然都起来了。”

    果然。

    不出几天,小姐身边的嬷嬷就来传话,说我不用担心会去杂役房,我可以一直留在内院了。

    就这样,我一边自学着师傅留下来的拳法剑谱,一边在内院住了下来。

    也许是因着我才十二岁,比内院里的丫鬟里都小得多的缘故,大家都只是把我当成小弟弟。

    我平日能做的没有多少。

    小姐身边的丫鬟众多,没有多少用得到我的地方。

    可是,我还是努力的出现在每一个她允许我出现的地方。

    我比那些丫鬟更早察觉到她的需求。

    比如她口渴想要喝水,风寒想要关窗添衣。

    我总是快人一步的为她做好这些,在为她添茶递水,批衣加袄之时,她会很温和的接过。

    每当这时,我希望看到她那双充满温情的眸子只注视着我一个人。

    可是我又怕被她那样注视着会被她看出我内心的想法。

    所以每次,我都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敢抬头看她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我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是僭越。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她在我困顿至极之时救了我?

    还是,这每日的相处之中她让我感受到的善意?

    我分辨不出。

    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我无比的渴望同她的靠近。

    哪怕,只是当她的奴仆。

    因为我的贴心和机灵,很快得到了她的喜欢。

    我与扬悠小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她开始让我跟着她的管事嬷嬷和管事丫鬟,跟着她们学些管理内宅的本事和规矩。

    虽然学这些,意味着不能像之前那样时时守在她身边,但是想到这是她想让我去学的。我以后,会用这些本事帮她做事,我就会加倍的去用功学习。

    这期间,柔婉来找过我几次。

    她是来答谢我当时对她的包庇。

    她为了感谢,说了好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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