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慈川小姐指引祈到达的地点,竟是那间关押着罪孽最为深重的危险分子的禁闭室。

    “原来是这样……”意识到所谓的“危险分子”实则就是指她的伙伴们之后,祈当即挥镰斩下,干脆地把挡在门前碍事的铁栏劈成两半。

    牢门在她面前徐徐开启,室外微弱的天光随着扩张的缝隙切入房间,照亮了其背后窄小的平台以及一段向下延伸的石制阶梯。

    与此同时,从石阶的另一端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莲一向是走在第一个的,与祈四目相接的那刻他不禁浅勾起了一侧嘴角。可接着就有个人大步超过了他,在冲过来拥住她的同时还将她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真?”她罕见的感性令祈怔愣了一刻,而后她也抬起手臂,温柔地回抱住真。先前一直紧绷着的心绪,也在感知到对方的体温的瞬间松懈了大半。

    随后杏也加入了进来,只不过她是一把将她们两个全部搂进怀里。“真是的!”她止不住自己的哭腔,但发颤的话音里带有的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喜悦,“当发现只有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可都担心坏了!”

    “抱歉,”祈被杏勒得胸口发闷,“我也没想到圣杯会把我单独关在另一个地方。”

    越过真的肩头,她又看到了疾步向她奔来的双叶和春,这两人的眼眸都闪闪地亮着光。紧接而至的是祐介,他的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古怪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克制住了也想上前与她拥抱的冲动。

    ——当然,如果他真这么做了的话,祈想自己大概也是不会拒绝的。

    “好!这下就真的全员到齐了!”龙司的嗓门总是比他的人先一步到达,“是时候一起去把那什么冒牌的‘神’给狠揍一顿了!”

    “冒牌的‘神’?”祈疑惑地揪住了这个特殊的关键字,“你是指圣杯吗?”

    “老实说我也没怎么明白,”龙司为难地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但呆在‘噗噜噗噜的房间’里的那个凶巴巴的小妹妹就是这么说的……”

    “是‘天、鹅、绒、房间’!”在祈对“噗噜噗噜”一词表达出困惑之前,摩尔加纳突然冒出头来,不悦地纠正他,“龙司你这家伙,别随意篡改吾辈的出生地的名字啊!”

    绷着脸的黑猫从其他几人的身侧绕过,直行至被女生们围拥着的祈面前,“祈……”在他们重逢之后,他是唯一没有笑意的人。

    祈从他严肃的面庞里觉察到了什么,“Mona,”她蹲下了身,平视着摩尔加纳蔚蓝的眼睛,“你顺利找回自己的记忆了,对吗?”

    摩尔加纳缓慢地点了点头,那双圆圆的眸子里映出了多种感情正纠葛地糅杂在了一起。

    “那真是太好了。”祈由衷地说。

    她极力在面上维持着笑意,心底却始终萦绕着一缕惶惶不安。

    方才听摩尔加纳自称天鹅绒房间是他的出生地……那么,既然身为那个神通广大的房间里的住民,他应该也是发觉了圣杯与她的关联。

    他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可就在这时,祈又听得摩尔加纳开口,“可吾辈……相信你。因为,你是吾辈选择的人。”

    黑猫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眼光,然当中其他负面情绪正在逐步溶解消失,最后余下的,唯有坚定的牢不可破的信赖。

    似曾相识的温度汇成一汪涌上来,微微浸润了她的眼球。祈轻轻地做深呼吸,似乎这么做就能把堪堪泛滥的泪意重新压回去。

    她最近也太爱哭了。怎么一不小心就变成了这样。

    龙司忽然接过了话,“我也是相信这家伙啊,像那种破牢房怎么可能困得住祈!”

    他误解了摩尔加纳的意思,但后者却也没有纠正的打算,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向祈叙述了其他人在从涉谷“消失”之后的经历。

    当再度恢复意识时,莲他们就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了祈过去只闻其名的神秘空间——“天鹅绒房间”的内部。

    事实上,圣杯早在许久之前便已占领了天鹅绒房间。而摩尔加纳则是房间的原主人利用残存的希望制造出的存在,他的任务是引导被选中的“诡骗师”——也就是莲——打倒这个所谓的“神明”,并将其驱逐出人类的精神世界。

    然而他们的这一计划还是被圣杯察觉,他将计就计,选择了另一个与莲具有相同资质的人类与他争斗,但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因为圣杯的实际目的在于荒废人心,使社会彻底陷入停滞,以便迎接毁灭的来临。

    Mona并没有说出被选择的另个人的名字,不过祈还是猜到了那是谁。这个无奈的答案令她在嘴角溢出了一丝苦涩的笑。

    莲确是圣杯漏算的一个变数。他并没有屈从于圣杯为他安排的剧本,不仅依靠自身的能力识破了冒牌货的真实面目,还帮助其他人寻回了斗志,脱离了自我囚禁的牢笼。

    如今的众人意志坚定,也下定了要与圣杯进行最后一战的决心。

    “总之大家能重新聚到一起真是太好了!”杏双手合握,激动地说道,“那个蓝衣服的小妹妹怎么都不愿告诉我们关于祈的事,不管怎么问她都只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她的命运注定不会与这里产生任何交集’、‘并非是我们所能掌控的轨迹’……”双叶故意掐起嗓子,大约是在模仿对方说话的方式。

    “但为什么偏偏是小祈呢……”春在一旁不悦地小声嘟囔,“圣杯要单独把她关在别的地方,就连天鹅绒房间里的人也会特意把她与我们区分开来……”

    “那是因为,”祈低落地回答,“与大家相比,圣杯和我之间的确存有更深的渊源。”

    摩尔加纳闻言立刻紧张地看向她,祈则回以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那位天鹅绒房间的住人会对此保持缄默,恐怕也是期望她能亲口将这件事告诉大家。

    其实在到达此处的来路途中她就已有了决定。她不想再对她重要的伙伴们有任何隐瞒。

    “‘圣杯’……”祈沉声道出了这个她自己都难以承受的真相,“应该是被我创造出来的。”

    时间像是短暂地停滞了一刻。

    随即愕然的惊呼此起彼伏,也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祈自哂着垂下眼,盯着足尖前的一小片地面。她不敢承认,此刻她竟有些害怕去看其他人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我也,全部都想起来了。”

    “小时候的我由于无法接受至亲之人的离世,曾把自己献祭给了某个‘渴求着死亡’的象征。”

    她想同以前一样,以局外人那般不带感情色彩的方式去陈述这个痛苦的现实,可事与愿违,她的声带就是在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虽然最后人被顺利地救了出来,但是有一部分消极的念头仍留在了‘那个东西’的体内。经年累月之后,就诞生出了‘圣杯’这样的产物……”

    “可是,这和拉雯妲小姐的说法是矛盾的。”忽然,真过于冷静地打断了她,“她告诉我们圣杯是民众扭曲欲望的本体,是从世人消极思想中产生的意志……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民众松散的欲望要如何凝聚成为整体?世人各异的思想中又怎么会生出独立的意志?”祈细声反问,又主动为她开解,“是我遗留的那部分念头成为了主导的内核,吸引了无数拥有相同情绪的消极愿望,而那些愿望能化作具体的力量,重新唤醒了沉睡在思想中的意识……最终成为了如今的‘圣杯’。”

    与抛下过去开始随波逐流地向前迈步的她不同,“他”——就如鸣上前辈与她的所见——孤独地滞留在了那片一成不变的星海中,并依旧执着于去实现六年前的她未能达成的愿望。

    哪怕世界毁灭,也在所不惜。

    “所以只有我能听见‘他’的呼唤,因为……那本就是源自我心底的声音。”

    “涉谷的这番景象,也是你心底的声音在盼望着的吗?”祐介冷声问。

    闭塞的囚室深处幽暗阴森。唯有一道寡淡的蓝光从高处斜穿而下,映出他线条格外僵硬的侧脸。

    “这些都是为了迎接‘灭亡’而做的准备,”祈平静地叙述,却依旧没有与他们产生任何视线的接触,“‘他’的目的就是要把那座完成的塔带到现世。可只做这些似乎并不足够,他仍需要我的力量,因此才会把我单独带走……”

    “那他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杏蓦地脱口而出。

    她不假思索便给予的关切使得祈微微一怔,先前发生的种种也不禁浮现于脑海。

    那些当然都是“他”的计划。无论是倾听民众的“心声”,抑或是旁观伙伴的“消失”,包括最后在她的精神稍有松懈的时刻给出的那致命一击,全部都在圣杯的掌控之内。这一步又一步的编排,不过就是想让旧事重演,令她重新堕回名为“孤独”与“绝望”的深渊……再度被“他”所吞噬。

    “……杏总是那么善良呢。”但祈仅仅是这么感叹了一句,“不过我不要紧的。”

    她的手掌覆上胸口。隔着柔滑单薄的衬衣,硬质的金属物件乖顺地贴合在她的掌心。

    “而且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让‘他’的祈愿成为现实。”

    即便……那曾是个她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达成的愿望。

    言至此,祈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其他人,“我想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些……”

    身为近年来一切祸乱的起因,她也不知自己是否仍有资格继续与他们一道前进。

    心脏在胸膛里紊乱地跳动,祈揪紧自己的裙摆,惶惶地等待着一道判决。

    可怕的沉默延续着,直到龙司率先出了声。“呃,虽然对圣杯和你有什么联系我是半个字都没听懂……”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但感觉祈你的意思是,你依然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对吧?”

    这个回应属实出乎了祈的意料。是以她对着骷髅面具后那副充斥着困顿的眼神又认真地思索了几秒,这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没问题了!”龙司立刻咧开嘴,露出那副大大咧咧的笑容。

    龙司的话音还未落,祈又见莲一言不发地朝自己走来……从她身侧掠过,径直走向那扇在她进入后便再度闭合的牢门。

    他用双手抵住门扉,稍稍施力,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就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微光又一次渗透进来,很浅很淡,还是诡异的粉红色,但在这间阴沉逼仄的室内,却是亮得不容人忽略。

    随着牢门被渐渐推开,门外的景色彻底映入众人的视野。涉谷的街头仍是那副地狱般的奇诡景象,而圣杯搭建起的高塔就屹立在目之所及的正前方。

    “对哦,我们该走了!”又是龙司第一个跟上了莲的脚步,他在从祈身旁经过时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不少账要去找那个金灿灿的混蛋去算呢!”

    “龙司说话虽然总是很粗鲁,丝毫不具备艺术的美感,但这次他确实明晰地传达了我的想法。”留下这句话后,祐介也跟着走出了这间阴郁的暗室。

    “我一直都是相信着小祈的。”春则用她一贯温柔的语调这般对祈说道,接着她略踮起脚尖,在凑近祈的耳畔的同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无论你有没有捏着我的把柄。”

    “别担心!类似的剧情不是在翔羽侠里出现过嘛,所以我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要信任大家的羁绊!”双叶一本正经地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小声嘟囔,“唔,我也不是因为翔羽侠才会这么想的啦。”丢下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摩尔加纳紧随其后,脸上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骄傲神情。

    “可假如圣杯的核心是过去的祈的意识,那我们与他战斗的话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吗?”杏担忧地询问她,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便松弛地舒展开笑颜,“那我就安心啦!”

    真留在了最后。“真是的,”她同往常一般发出了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我现在算是明白刚才摩尔加纳和你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这人,在很多时候都会让人觉得聪明得实在是有些过分。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祈嘀咕着,莫名有些委屈。毕竟她也是在见识过圣杯内部的景象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是她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或者说是偏执的情感画地为牢,将自己囚困在了狭隘的方寸之地。

    真摇摇头,“我也没有很生气——不如说还挺高兴的,”她带着抹欣慰的浅笑,一边走向唯一通往目的地的出口,一边说道,“你总算是愿意依赖我们了。”

    祈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就见所有的伙伴们都在门的另一侧等待着她。

    于是她也理所当然地迈开脚步。

    跨出那扇门,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这下是真正的全员一致了!”遥望着圣杯所在的牢狱之塔,摩尔加纳中气十足地向怪盗团的全体成员下达了他最后的指令,“任务的目标是……夺回属于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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