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天她就受不了城堡的餐点,选择自己动手。

    那些用于装点餐桌仅仅看起来美味的大餐,于血族着实中看不中吃。

    尽管能吃出味来,但是不方便消化这点很麻烦,况且这个时代的人类吃饱都成问题,自然不会费心捣鼓。

    闻着浓香味等在餐桌前,厨房里忙碌的人影看上去对这些古老的厨具有些苦手,我放松地坐在椅子上荡着脚,闻着飘在空气里的香味,似乎感受到有那么丝丝不太真实的饥饿。

    一盘金黄卖相不错的薯条落在眼前。

    容颜秾丽的女人自信拍拍手,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我:“尝尝我的手艺?”

    “好叭。”说着捏了一小条送进嘴里。

    刚出锅的薯条热腾腾,表面撒了点盐粒,外酥里软,嘴里细细啃咬能感受到暖心的烫意,香炸的气味在鼻腔和咽喉弥漫。

    “味道怎么样?”

    “七分!”我举手高声道。

    “我的薯条你就给我个及格分?!你到底对我的薯条哪里不满?”女人脸上明晃晃写着“居然有小孩不爱垃圾食品”“你这小鬼是不是在骗我”的怀疑。

    在女人大受打击的幽怨目光下。

    我吧嗒嘴回味,大方地做出让步,手指比出一个“八”:“那就再加一分辛苦分吧!尝起来是挺香没错,可是多吃几口就腻味啦。母亲大人的厨艺不错,但我可是很挑剔的。”

    “果然是富贵窝里养大的小鬼,饿个几天估计什么都不挑了。”她不是很高兴嘀咕。

    “我听到了哦。”

    “知道啦吃你的!”女人恼羞成怒,“全部吃光,不准浪费我的劳动成果!”

    摸了摸肚子。

    “吃不下了,我是要留着肚子吃正餐的。”

    “这么自觉?那剩下的那些怎么办?”

    打了个响指。

    悄然现身的女仆成功吓了女人一跳。

    女人蹙眉拍了拍胸口:“怎么这里的人都神出鬼没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女仆恭敬弯下腰:“夫人少爷请吩咐。”

    一指面前的盘子,我嘱咐:“把这些都拿去分了吧。”

    “欸你们等会儿!我这个大厨还没尝一口呢,全都拿走了我吃什么?”女人不满地制止,夹了几根亲手递到侍女嘴边,热情安利:“来来来,尝一口就当没白来。”女仆一脸受宠若惊,傻呆呆叼着薯条,无措的目光移向我。

    我对她摆了摆手,女仆会意退下。

    偌大的空间再度只有两个人。

    “不愧是我亲手做的,真香!”

    女人高高兴兴坐下来吃着薯条,一边不忘自己的单身母亲身份絮絮叨叨教导,我听得无聊,能敷衍就敷衍。

    “做人要节俭懂不懂,这些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呢,一点也不可以浪费,记住了吗……”

    闻言瞥了她一眼,嘴里“嗯嗯”应着。

    这番话倒是新鲜,千八百年前倒也有人这么数落我,这女人有点啰嗦有点烦,现在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当妈的意思。

    看她胡吃海塞,我意思意思劝阻了一下:“母亲大人最好像我那样,您的肠胃可受不了这些难消化的食物。”

    “这样吗?难道我有肠胃方面的疾病?”女人信了,难舍难分看着剩下大半的薯条,义无反顾又塞了一大把进嘴里,豪迈道,“没事,大不了难受两天。”

    我看着她咀嚼着薯条享受的表情没有再劝。

    别人动动嘴当然没有自己切身体会来得印象深刻,切身经历之后,我的这位临时“母上大人”想必就记住别人的金玉良言了。

    托着腮欣赏现场“吃播”,视线落在仓鼠进食般愉快的脸上,女人塞得一嘴鼓鼓囊囊,放在这张脸上多了几分活泼可爱。

    —— 血族的确是得天独厚的生物,悠长的寿命、超然的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美貌,普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拥有了。

    —— 这张脸原本格外明艳,日常的一举一动优雅中透着慵懒。那双与我相同的红蓝异瞳眼波流转间向来带着上位者的冷酷和骄傲。

    仿若在血月下神秘绽放的带刺玫瑰,使人一见心折。

    如今这具躯壳被另一个人使用,仿佛从黑暗走到了阳光下,月下的神秘黑玫瑰成了沐浴在清透阳光中盛放的白芍药。

    —— 然而不是所有的花都能长久地开在黑夜中。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句话。

    也许注视她的时间太长,女人有点吃不下去,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特别是自己的嘴角,确认没有食物残渣放下手。

    “刚刚是你自己说不要吃,现在想反悔?”

    她眉梢扬起:“要是你求我就分你一点。”

    心里一点食欲也无,看她趾高气昂的模样莫名就想逗弄。

    我语气无波无澜:“求你。”

    女人吃惊:“你怎么一点骨气也没有?”

    我疑惑:“我不是很有骨气地求你了吗?”

    女人吐槽:“这算哪门子骨气,既然拒绝了就给我坚持到底啊!”

    我理由充分:“认死理的老顽固往往没有好下场,我可不当那种傻子。”

    女人噎住:“有骨气和认死理是两码子事……”

    我一本正经总结:“总之,母亲大人要学会变通,这是给失忆后的您上的第一课。认死理的傻子可千万不能做。”

    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进去,我跳下凳子同她挥手告别。

    “我还有作业要做,就先走了。”

    “再见,母亲大人。”

    “……人小鬼大。”

    ——

    白天的城堡很安静。

    值班的守卫经过走廊。

    女人精神奕奕打着一把中看不中用的白蕾丝遮阳伞,臭美地在花丛里瞎转悠,时不时提裙转个圈圈,在阳光下笑得开心。

    估计是看我年纪小,就觉得比所有人好忽悠,这些天总喜欢找我说话作陪。

    今天更是一大早就把刚躺进被窝的我拉起来逛花园。

    她这种傻白不做作的风格,比起我周围那些自大同族们展现的、让我快看腻的如出一辙的骄矜傲慢,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但难缠也是真的。

    要知道大白天才是血族的睡眠时间,她的作息习惯还停留在人类,我却不是。血族可以几天不睡觉,但谁会没事熬夜?

    我可还是处在生长期的小孩子,由衷希望熬几天夜不会影响我长高。

    懒洋洋打了两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湿润,渐渐趴伏到欧式凉亭中央的白石桌上,贴着石面,睫毛抵抗不住朦胧的睡意缓缓垂落。

    耳边是故意放轻的脚步。

    量她不敢做什么大事,懒得动。

    冰凉细长的花枝遽然穿插进耳际鬓发,鼻端擦过一缕清幽的花香,是蔷薇花的气息,有人用花瓣挠着我的鼻尖,我把脑袋转到另一边,烦躁地不想理会对方幼稚的行为。

    柔缓的嗓音转换着不同的腔调在耳边故意重复我的名字。

    “RidoRidoRidoRidoRido……”念叨来念叨去比蚊子还烦,我表情冷淡一言不发撑起插满鲜花的脑袋,半抬起眼眸,跳蚤似的活跃细小的缩影映入眼瞳,稍后一张荡漾的蠢脸在我眼前放大。

    “超~可爱的!!”女人突然捂着心口自夸,“我也太会生了,完全就是照着我的萌点来的~”

    “受不了了,宝贝儿子快让妈妈抱抱~”痴汉地张开双臂扑来。

    完美接连闪避女人的熊抱,见达不成目的,女人垮垮靠着椅背一脸幽怨望来:“要是性格再粘人些就完美了,你这小鬼头也太会打击人了点吧?让我抱下又不会死,干嘛拿我当病毒一样躲?”

    “热情过头的女人和病毒也没什么两样。”将醒未醒的软赖鼻音,拖长的语调说出的话却并不带软。取下头发间的短短花枝,清晨半开的花朵花瓣上沾染晶莹的露珠,微卷的发丝不小心缠在枝叶上带上些许潮湿。

    “有你这么说自己老娘的吗?!不孝子!!”女人的抱怨化作耳旁风。

    发间摘下的花颜色艳丽、花型优雅,入鼻的香味更是馨香宜人,茎上的刺去了大半,指腹摩挲到凹凸不平的新坑。

    —— 也许终于有人懂得欣赏这些日光下的花儿,所以今年的花才开得格外有活力。

    看一眼周围的花丛,各色鲜花繁如星海,我步履从容迈入城堡中央的花丛之中,折了一枝有些韧性的带叶枝条和漂亮的小花,和手里的蔷薇花编到一起。

    眨眼功夫手里就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美丽花环,然后在女人期待鼓励的目光下唰地戴到自己头上。

    在那瞬间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我舒心地笑了,同一时间是女人不出意料的怒吼:“你故意的吧?!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在花丛中间回首可爱一笑,唇齿开合间微尖的牙若隐若现,我故意道:“母亲大人刚刚还夸我超~ 可爱的。”

    女人仰起头捂住鼻子口是心非道:“那我要收回头脑不清时候说出的那句话,你的可爱—— 已经过期了!”

    我惆怅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反复无情的生物。”

    女人面目狰狞:“你才是吧!?真是谢谢你了哈,老娘我就没见过切开比你还黑的芝麻汤圆!”

    “唔…… 不用客气?”

    熬夜太晚,我实在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女人抓住机会嘲笑我。

    “我就说小孩子该早睡早起,昨晚该不会是作业太多写不完熬夜了?怎么样,要不要你的母亲大人我的帮助?”

    我无精打采撩起眼皮瞥她。

    —— 害我不能准时睡觉的祸头子居然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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