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直接赶往清都,停留在了不远的药石坞,药石坞如其名,多产各类草药,是天下药师之源。

    那日虞江生找来的老者便是出关不久、颇有名声的翟药老。

    云雁水窝在虞江生怀中,闻言嘀咕道:“你对人家药老态度也太差了吧。”

    好在翟药老常年云游,不曾认出她。之前她为了沈偃禾的身子,把坞中药师请了七七八八,唯独未见着这位。

    “不过你怎么找到他的?”

    “见过两面,碰见后就随手捉了。”虞江生指甲干净整齐,他剥去葡萄外皮,淡紫汁液顺指尖流下,留下一道暧昧的痕迹,然后将果肉送到了云雁水嘴边。

    人家撑着一把老骨头,云游多年,战战兢兢地还没走到药门,就被半路杀出的魔头捉去引毒。

    云雁水深表同情,她咬上葡萄时含入虞江生小半截指尖,他眸光动了动,俊脸亲昵在云雁水脸侧蹭蹭。

    “雁雁,我想......”他低声唤。

    “那你多想想吧,今晚给我老实点。”她咬了他指尖一口,留下浅细牙印。“敢动手动脚就死定了。”

    虞江生:QAQ。

    云雁水从他腿上跳下,刚推门清晨阳光洒了满脸。她眼中装着细碎日光,打量此处院子。

    这里是药宗,和清徽宗药谷差不多,里头人人都是医者。药宗位于峭拔峰群之间,绿水青烟,木寒泽润。

    后山院子专供各类特殊患者居住,建筑颇有江南气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中一棵参天灵树,上头挂了各类红绸。都是在此居住过的病患们曾挂上的,听说药神降世后满坞的树起死回生,便有了被药神开光的传说,患者挂上红绸,心诚则灵。

    树下一道清渠,悠悠淌着,连接了好几处院子。

    云雁水顺它留下看去,朱红院墙下留了孔,让水流通过。水流旁边有个小板凳,站上去以她的身高刚好将隔壁院子风光一览无余。

    板凳上还残留有小巧的鞋印,云雁水站在板凳上,好奇为什么这里会有个板凳。旋即她就见着隔壁房中出来一白衣青年,身姿清癯,手中捧着段红绸。

    “哎姑娘,姑娘!”

    听见声音,青年回头,映着云雁水的一双眼黯淡无光。

    云雁水慌得脚下不稳,跌入了虞江生怀中,他身后跟着着急的翟药老。

    虞江生个子很高,不用板凳也能将对面景状尽收眼底。他冷漠扫过一墙之隔的沈偃禾,将云雁水抱回了屋内。

    她费力回头,见翟药老将板凳撤了,隔着围墙向沈偃禾道歉。做完后才跟他们进屋。

    虞江生将云雁水搂得很紧,她懒得挣脱。腕间搭了一张软帕,翟药老隔着软帕替她把脉。

    他对虞江生的乖离性子见怪不怪,一面替她把脉,一面解释:“上一个住这院子的是个世家姑娘,常站在板凳上偷瞧隔壁公子。后来不知为何病没好就搬走了,洒扫弟子忘收拾板凳。”

    “隔壁是位喜静的,还希望姑娘莫要打扰他。”

    云雁水点头,向翟药老道歉;“给先生添麻烦了。”

    她不顾虞江生哀怨模样,又问:“那位公子何时来的,病重吗?”

    “大概一个月前。”翟药老收回手,执笔新写了个方子递给身后小童。“目前用药石吊着一条命,需得再养养。”

    “姑娘体内毒素已经所剩无几。”翟药老颇为满意地看了眼虞江生,见他面色不善,疑惑又是谁惹了这位脾气火辣的魔尊。

    回忆方才之事,他心头叹气,见多了人间男女爱恨,看人一向很准。但没料到杀罚狠厉的虞江生是个醋罐子公老虎。

    “再吃几服药即可痊愈。”

    谢了翟药老,等他走后云雁水再回头看虞江生。换话题道:

    “我们何时去清都?”

    “暂时不用,叫了几个魔将去清都传信息,几个清都客倒是很乐意谈判。送了个使者来。”

    云雁水惊讶挑眉,哪怕只是借用,引魂铃好歹也是镇洲之宝,那几位清都客哪能这么容易松口,不得狠狠敲诈魔域一笔?

    “他们想要什么?”

    “琉璃灯。”他把她拥得更紧,“说与水云台命运相关之物落入魔族手中后患无穷。”

    “清都客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事关魔域命脉,不可轻易决定。我晚些时候去同使者谈谈。”

    “若谈不拢怎么办?”

    那就抢。虞江生喉结滚动,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借片刻,我再想想有没有法子打动他们。”

    云雁水默默把直接抢的念头掐灭,她还以为虞江生和她一样,都是不讲理的货。

    温存了几个时辰,等到要去见使者的时候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定定望着云雁水。

    云雁水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打包票道:“我绝不去隔壁,不去见沈偃禾。”

    话音落,虞江生才放心地离开药宗。

    小童将熬好的药端给云雁水,顺带给她带了一段红绸。“早间见姑娘在看回春树,姑娘若有想许的愿望记得写在红绸上,再挂上去。或是有心心念念之人,记了名字挂上去,就能得药神保佑一生平安无虞。”

    云雁水摸着手中红绸,光泽圆润,柔软滑腻,是上好的缎绸。她第一次来药石坞时,听闻回春树的妙处已久,满怀期待地写下愿望,一去百年,沈偃禾的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从此再也不信这些个民间传说。

    小童见她面色平淡,沉默良久。以为这次的贵人是个不信神佛的主,准备躬身退下,却听云雁水问:“之前墙下的板凳还在吗?”

    她拿着红绸,脑海浮现虞江生的面容,提笔写下他的名及生辰八字,又写了‘天遂人愿’几字。

    踩着板凳想将它挂上,但回春树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她视线,拾掇半天选了个向阳的位置,欲挂上时不慎手松,红绸随风飘入了灵渠。

    她跳下板凳,急忙去寻,灵渠水流动得出奇的快速,眨眼间就载着红绸流入了朱墙下小洞,到了隔壁院子。

    云雁水一晃神,隔着薄薄墙壁,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姑娘,你的红绸。”

    她抬头,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拎着那湿漉漉的红绸,从围墙另一侧递给她。

    水顺着红绸簌簌滴下,落到了云雁水仰起的面上,像湿凉冰凉的泪珠。

    上头的字已经模糊了,云雁水刻意压低声音,对沈偃禾道了声谢。怕露馅,不敢多在他身边待,拿了红绸就想离开。

    她才接过红绸,转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叹:“雁水,为何要躲着为师?”

    墙后的沈偃禾今日摘去了覆眼的白纱,眸色空寂,他指腹仍残留着水渍,经过萧瑟的晚秋风一吹,凉意登时渗入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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