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此行去往那昆仑山,路途近的话要经过云县,南县,两县都是水乡,冬季也爱下雨雪,那我准备些丝绸制的衣服,丝绸的衣服不吸水,如何?”

    流云拿起了几件淡色的衣服塞进了李棠怀里。

    “哦,那边风也大,我再给小姐拿几件穿在外面的长衣挡风,免得着凉。”

    “这路途遥远,要是有山路,马车上不去,想必是要靠人走,那一定要备几双舒适柔软的鞋子。

    “还有年初夫人亲手织的平安符,这山高水远的,万一小姐想家了,拿出来可以解解乡愁。”

    流云很是焦急地把一件件衣物塞进李棠怀里,眉宇间尽是不舍,再转头时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已经溢出来一滴。

    “流云啊,”李棠把那堆衣服放下,又把自己笨重的外衣脱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安慰她道,“不必如此麻烦啦,我只是出门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收拾几件衣服就成了。”

    话落便给正抹眼泪的流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呼吸之间,李棠听着流云哽咽着。

    老爷夫人自然是不知道这次小姐走了可能就要非常久才能回来一趟了,但作为李棠身边一起长大的流云来说,自李棠从长安回来后,便一直有一件难以实现的事压在她的心头,甚至于这次她作为最为亲近的丫头,被留在府邸,也是计划开始的一环。

    直到最后临别之际,流云也只能说出:“小姐,保重。”

    换李棠自己收拾衣服就收拾得快,她出行求个方便轻松,也就收拾了一个包袱。

    谢玄早已等候在府前,李宗携夫人出来送别二人。

    李夫人作为妇人,心思自当是更加脆弱,自然是对女儿一万个不放心,一边捏着帕子擦拭着泪水,一边握住李棠的手仔细交代着。

    “这路途遥远的,可要注意安全啊,碰到什么事可一定要先和谢将军商量,切记单独行动。”

    “再说那云县南县,出行带好纸伞,别淋湿了,衣服也要穿暖和。”

    “娘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啊。”

    李夫人又拿帕子揩了眼泪,眼尾发红。

    “棠儿知道了。”李棠使点力拍了拍李夫人的手,一一应下,好叫她心里稳当。

    李夫人又朝那边的李宗瞧了一眼,看对方还在看着落雪自言自语的感叹,就安分等着自己女儿过去好交代些话,便又压低声音对着李棠说道。

    “再有是出门在外别省着,不想走了就回家,别听你爹的。”

    话落,她声音又小了些,但语气却是不容反驳,一如既往地向着女儿吐槽李宗。

    “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完李夫人又看向了自己相公确认对方神色无异后,这才松手让自家女儿过去。

    李棠不禁失笑。

    李宗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也没有泪流满面,只是象征帮李棠理了理领子,双手轻轻拍了拍李棠的肩。

    像丢了什么包袱一样分外轻松。

    “棠儿长大了。”她话里还带着笑意,和李夫人伤心欲绝的样子截然相反。

    许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李宗也用余光悄咪咪地看了眼李夫人,快速而小声地对李棠交代。

    “你要是半途而废,我可要打断你的腿。”

    语气凶凶的,随后又快速恢复了慈父的姿态,还对悠悠然瞥过来的夫人打着哈哈笑着。

    李棠甜甜一笑,说了句不会的,随后上了马车。

    自家父母李棠心里还是门清的,李夫人做娘的,心中自当是一万个不舍的,但李宗不同,他就等着机会好和李夫人有个二人世界。

    而李夫人啊,李棠想了想,勾起了嘴角,估计也伤心不了多少时辰。毕竟有她那个油嘴滑舌又最是会哄甄舒开心的爹在。

    马车内的暖炉已经燃了一小会了,云香木的味道随着温度上升四散,萦绕在车厢里。

    谢玄先上了马车,没打扰三人叙情,曲起手肘在车上小憩片刻。

    两人对立而坐,李棠上车让马车发出了点轻微的晃动,这点小动静谢玄也能感触到,悠然转醒,见李棠坐好,便吆喝着马夫驾车。

    “谢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达云县?”李棠一上车挑起了话题,显得分外急切。

    “大概明晚,我们要在那里留宿几日,等吴太医一行人到达。”谢玄缓缓道,说出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她点了点头,但毕竟是不熟,接下来也没有什么话题能聊,便就不再开口,想必是一路都得无言了。

    因着这次两人坐上了马车,马车的帷幔也没被紧压着,随着风不时地被吹起,把冰雪的味道送了进来,还带飞进了些冰凉的雪片,刺得人脸生疼。

    李棠在寒风中适应了几秒,睁眼顺着空隙看去。

    古色古香的建筑被一片白雪皑皑所拥护着。

    马车还没驶出多远,熟悉的门檐下,父亲和母亲还站在寒风里目送着。

    李棠突然想 。离开了江南开心么?她自是开心的,她有自己的理想去奔赴,但离开了江南不舍么?她也是不舍的。

    她最放心不下父母。但她要做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而这也必是不能告知父母牵扯父母的,只是在这寒风泠冽的日子里,李棠终究是想清了,不告知这也是不孝的,欺骗也是不孝的,但她依旧要做。

    李棠稳了稳心神,望向了谢玄,一张小脸已被冻得苍白,但不料谢玄一直也望着她,像是知道些什么一般,谢玄微笑以示应允。

    “爹!娘!棠儿走了。”李棠猛地撩开了帷幔,大喊着,生怕自己慢了一秒,生怕他们听不见。

    冷风从领子灌入,廊檐下的两人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黑点,李棠用尽平生最大的音量朝着家的方向再加了一句:“你们照顾好自己!”

    下次再见面就是下次了。

    李棠停顿了几秒,慢慢松开了扶在车窗上的手,放任自己顺着车内壁滑落下来。

    等再次坐回了软垫上,李棠才后知后觉感到寒冷,小声的打了个喷嚏,都没来得及遮掩,再抬头时,面前递来了一杯升腾着热气的花茶,由纤长有力的手稳稳托着。

    李棠接了过来,不可避免的蹭到那双如玉般温润的手,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啜了口花茶。

    “李小姐这次是打算出趟远门么?”谢玄开口问道,自己也端了杯茶,吹了吹茶沫,一口饮下。

    “是。”李棠不置可否。

    “可是长安?”谢玄接着询问,他想确认一件事。

    李棠难得犹豫了一下,她很是疑惑为什么谢玄会问,而且这么确认她会去长安,但照样回了句:“是。”

    得到了与自己心里如出一辙的答案,谢玄没再说话,倒是李棠又挑起了话题。

    她想起了一件还没有来得及做的事。

    “谢将军,这个帕子给你。”说罢,李棠便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谢玄。

    谢玄没接,反而露出了一个不明何意的笑容,一双桃花眼风波潋滟。

    他调侃道:“李小姐,这帕子,在下恐怕还是收不得。”

    “为何?”李棠偏头,微微疑惑,只是递手帕的手还未收回。

    只是一个帕子而已。

    “手帕乃女子贴身之物,在长安送手帕可是表露心意的行为。”

    谢玄的笑正经了些,认真地解释。

    李棠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她远离长安已经多年,况且待在那里的几年年龄尚小,可是不知长安竟然有这等习俗。

    她瞳孔微缩,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

    递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她本意也只是为了还先前那个手帕。

    谢玄看出了她的窘迫之情,又欲开口解围,没料到李棠浅浅一笑,像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谢玄便做好等她的后话。

    “先前谢将军送我帕子擦拭眼泪,我带在了身上,自是不好再还,所以想着把自己的干净帕子送还给你。”李棠微微一笑,举止放松,不失闺秀仪态。

    “那手帕上绣有兰花,想必是家里至亲所绣,那对于谢将军来说,也是贴身衣物吧。”李棠反问,一双眼睛明亮动人。

    “自然是。”谢玄回答,他倒是期待眼前这姑娘会如何应对。

    “那既然是贴身衣物,当时将军赠予给我是因我落泪,要是照你的说法那是表露心意。”

    李棠振振有词,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珠子转转,翘嘴一笑。

    “当然,解语自是知道这不是将军青睐我,也万不敢蜚语公子,但这在解语看来是将军把我当成了朋友。”

    “所以我送将军帕子,不仅是为了感谢当时将军递给了解语的帕子,也是为了表达我想要和将军结为金兰的心意。”

    谢玄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又看了过来,突然让他想起塞北的明澈月光,照人满怀冰雪。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是谢某轻浮了,还望姑娘不介意。”谢玄很顺着她的话接,紧接着就要行礼道歉。

    “不介意不介意。”李棠连忙阻止了谢玄道歉,她能介意什么,要介意也是介意自己没好好恶补长安那边的礼仪,但这件事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她自当是要先好好了解好长安了。

    “将军能安心收下这帕子就好。”李棠又把帕子往前一递。

    谢玄接过帕子,因着在暖炉上方停留了一会,摸起来很是温暖,在上面绣有一簇海棠,本该是一幅盛开的模样,但因这针脚走线略微粗糙,花都快和枝干分离了,摇摇欲坠。

    谢玄低头抿唇憋笑,尽量让自己用很平常的语气问道:“这可是李小姐亲手所绣?”

    茫然不觉自己可能被嫌弃的李棠应了是。

    她还在想该怎么快速学习长安的礼仪习俗。

    谢玄掩面轻笑了声,不知是因这帕子还是对面的人,自顾自的,把这方帕子折叠几下,认真地收了起来。

    “那在下自当会好好收藏的。”

章节目录

酹江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映月moon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映月moon并收藏酹江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