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景逸宫里，大太监张颂站在殿外迎接圣驾。
随小皇帝一起的，还有摄政王宰父弋。但他没有进到太后的寝殿，只是端身站在殿外候着，照规矩他亦该称太后为长亲，但终究男女有别，这景逸宫，他已有两三年未曾踏足了。
昭阳宫的方向有喧哗声传来，在宫人们的簇拥中，公主宰父箬缓缓而来。
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片，宰父弋的目光不禁被走在公主身后的那个女子吸引住了，虽是一身宫衣打扮，低首垂目，但那眉眼神色，怎么瞧着都不是惯常待在这深宫里的人。
此女为何在这里，他也知道，不久前，赵剑已传信进宫，想来个当面对峙么，胆子不小，她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和整个皇家为敌吗？宰父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够聪明！
宁久薇跟着公主缓缓走着，甫一抬首就看见了那张格外出众的脸，他就那么站着，看不透面上神情几何。
她有注意到，兄妹俩互相行礼时，宰父箬行得是女礼，而宰父弋行得则是臣子礼，这个细节让她有一瞬间的慌神，或许，那个太监说得是真的，摄政王并不知道此事的内情。
宰父弋开口道：“宁姑娘，你不该来这里的。”
宁久薇答：“我不来，就在家等着哥哥被冤死吗？”
宰父弋心道，宁久章毕竟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即便今日的事坐实，皇家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也不会真要人一条命的，只是，也只能留住一条命了，“宁姑娘，你此时的行径，你的父亲还不知道吧？”
她笑了笑，“王爷既然提到我父亲，那我想问，他为大启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有过错？而他，宁愿相信王爷你，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错…”
宰父弋眉心一动，有被这句话振到耳，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话可以说出口。
此时，殿门有动静，是太后和陛下一道出来了。
宫人们哗啦啦又跪了一片，宁久薇也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却不忘偷眼打量这大启最为尊贵的两个人。
宫人的簇拥里，一个貌美女子轻移莲步缓缓出来，雍容端庄，年纪虽不小了，但保养得真不赖，这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先帝的醇妃，如今的醇太后江燕婉。
而在太后身边，负手而行的，则是大启王朝的第二位君王。据说这少年十岁便登基为帝，如今已过十六，眼看着就要亲政了，是以喜欢故作老成。
宁久薇有注意到，醇太后自寝殿中出来后，看向的第一人便是站得离她尚有些距离的摄政王，那眼神里柔光熠熠的，瓜味儿霎时就飘出来了。
但眼下不是吃瓜的时候，‘罪徒’宁久章此时想必也在宫外候着了，果然，耳听着小皇帝开口免了一众宫人的礼后，醇太后就开了口：“将那意欲欺辱公主的罪徒押解上来。”
很快，宁久章便被两个羽林带了进来，他虽双手带着镣铐，浑身却无伤痕血迹，一点都没有，宁久薇不禁纳闷，那昨晚系统听到的惨叫声是谁的？看到的沾血衣带上又沾得谁的血？
宁久章刚刚在小皇帝和太后的面前跪好，就听见醇太后厉声开口：“你也是良臣之后，却不顾廉耻做下这等犯上之事，若不想连累你父亲，便将你恶劣行径如实招来。”
宁久薇皱眉，古代这些读书人，把忠孝礼义看得比命都重要，醇太后这话里不就是在暗示，如果他宁久章还要为自己喊冤的话，就会把整个宁家都拉下水来吗？
她怕宁久章贸然开口认了莫须有的罪，忙悄悄扯了扯宰父箬的衣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宰父箬本不是个胆大的女子，但她想起同为女子的宁久薇做得这些事，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端身走到了太后和小皇帝的面前，怜惜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持礼拜道：“母后，请赎儿臣的罪，儿臣昨日回宫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再行去将那王让拿住审了一番，他竟都招了。”
醇太后看了看跪在人后的王让，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哦，他招什么了？”
“回母后，据王让说，昨日于定风馆中，下于儿臣茶水里的药，本就是他受人指使，亲自去城北妓馆显子巷买来的，那老鸨将他眼下黑痣记得清楚，现下那老鸨已然被儿臣宣进了宫，请母后准许，将其宣进殿来，与王让当面对峙。”
醇太后心头一滞，王让于指殿剑被擒回昭阳宫的事，她已知晓，却是笃定了这向来乖顺的公主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这个她自五岁就养大的孩子，真要当众来打自己的脸吗，她问：“公主，这是在质疑哀家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屏气凝神，宫里就没有笨人，何况是些在主子们身边近身伺候的。
宰父箬朗声回道：“请母后允了儿臣。”
四下寂寂，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美目从宰父箬的脸上移开，望向了站在一旁始终未开口的摄政王处，接着，众人便听见那道清冽的男声说道：“那便宣吧。”
宁久薇等着老鸨被带进来，耳听殿外有脚步声，忙循声望去，却未见老鸨，却看见了自己的便宜爹正一手托着官帽，一手拎着官袍，在几个宫人的阻拦下匆忙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她忙缩身在了公主身后。
宫人来报：“陛下，太后，王爷，这宁大人拼死要进来，没人拦得住啊！”
宰父弋心道，果然，虎父有虎女！
宁知远走到小皇帝身前，扑到地上，便磕头认错，“老臣有罪。”
宁久薇扶额，失误了，今天就该想个办法把她爹留在府上的，可是，宁大人啊，你这会儿才想来捞儿子，会不会晚了点啊。
小皇帝也为这突如而至的一幕错愕，“宁卿，其实…其实…”
宁知远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旁的儿子，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养不教父之过，就请陛下脱了老臣的官服，让老臣替子谢罪。”
宁久薇头很大，眼看着就要洗干净了，可别教她爹先把罪给认了，只好越身出来，跪在了父亲身边，“陛下，还请陛下将那证人宣进殿，此事便可明了。”
宁知远侧头望向女儿，惊道：“薇薇，你怎么也在这里？”
醇太后看了看跪下的女子，趁机发难：“好你个宁知远，纵容儿子，教唆女儿，罪大恶极，公主定是受了你兄妹二人的蒙骗。”
宁知远闻言，只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宁久薇却道：“太后，古来击鼓鸣冤也上不达天听，眼下只需将人证宣进来，便可证明家兄是无辜的，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父兄皆不知情，试想，若我已知真相，却不为圣上明辨，不为兄长洗冤，不为父亲分忧，不去做这些为臣为子的份内之事，岂不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宰父弋负手听着，嘴角不禁上扬，这个女子虎是虎了点，但一张嘴确是善辩，只是，她想必还不知道，太后是个不喜欢听道理的人。
果然，醇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再次斥责：“铁嘴钢牙，张颂，给哀家掌嘴！”
张颂领旨，挽起袖子便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肩膀。
宁久薇疼得咧嘴，好巧不巧，被这太监抓得正是她昨夜受伤的那处，她感觉到伤口已裂开了，鲜血在往外渗着，还是说道：“臣女还有一言，太后何不问问王让，究竟是谁指使他荼毒公主的？”
醇太后哪里想听。
可宰父箬已着人取了王让的塞口之物，便听着那太监大声疾呼道：“禀各位主子，是昔日的宸妃，她残害了公主的母妃，如今又来对公主下手，是奴才一时糊涂，奴才该死，该死，该死…”他说得极快，生怕慢了就没机会说出来了似的。
一旁的宰父箬已然在轻啜，像是在无声控诉着宸妃。
此言一处，四下都松了一口气。宫中旧人谁不知，当年宸妃妒忌公主的母妃，生生将其害死，但先帝还是舍不得宸妃的美貌，没有将宸妃赐死，只是将其关在了冷宫里，还时不时要去宠幸一番。而这宸妃不知悔改，以往明里暗里没少干迫害公主的事，说起来，公主可怜啊！
醇太后的面色先是一顿，接着便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不再提说‘掌嘴’一事，就连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小皇帝都不禁多看了两眼跪着的女子。
宰父弋也不禁点头，不过，今日的闹剧也该收场了罢。此时，殿外来了一宫人，高呼‘太后’，神色慌张。
来人径直走到醇太后身前，躬身在女子耳边耳语了几句，眼见醇太后面色大变，下一眼便望向了那一声不吭正在看戏的摄政王，开口的话语似有惧意，“看来，倒真是冤枉宁家的公子了，你说呢，阿…摄政王？”
宰父弋清清嗓子，只说了四个字：“太后英明。”
醇太后尬笑一声，扶着她的张颂细声问道：“太后，此事就这么着了吗？”
醇太后叹一声，她昨夜派去除掉妓馆老鸨的那几人，现下都在摄政王府上，还能怎么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有这个台阶，就下了吧。
但是，她目光一转，又盯在了跪着的宁家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坏她事的宁家女儿，开口便斥道：“你这女子，当真胆大，你兄长的冤情虽已洗清，可你私自入宫这一罪又该如何处置？”
宁久薇心惊，她便宜爹进宫这事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听见宰父箬在开口为她求情，但太后丝毫不予理会。怎么办怎么办，脑海来一阵电光石火，她拽紧了公主的裙摆，朗声说道：“公主，您忘了么，臣女昨日被您封了读书舍人一职，如今便是昭阳宫的新任女官了，今日进宫来，便是来谢您恩典、办理相关文书的。”
宰父箬随即会意，“母后，正是如此，此事是儿臣擅作主张，正好请求母后准允。”
醇太后气愤难当，却还得维持太后的体面，只好说了一个‘准’。
一番周旋，宁久薇少不得精疲力尽，可她还得留在宫里办理她做公主读书舍人的相关文书，只得将还没回过神来的父亲和哥哥先行送出了宫。
宫门处，她终于得了闲，心道这一趟还捞了个官儿，倒还赚了。伤处的疼痛让她回过神，她低头查看渗血的伤处，顺手就在衣袖腰间翻找起来，她记得绡儿今晨有提醒她要装条帕子在身上的，果然还是忘了吗？
忽而，眼前一只手给她递来了一道帕子，她抬头，眼前一张脸很眼熟，仿佛昨夜在哪里见过，“是你？”
赵剑只说：“这是王爷的帕子，借姑娘一用。”
宁久薇接过帕子，就看见了在这人身后，侧身而立的男人，她深深叹了一声，才道：“昨晚在显子巷，救我的人，是王爷的侍卫…所以，今日没有现身的老鸨也是被王爷拿住了，王爷早就知道太后…”
宰父弋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对外人讲，只说：“此事，你的兄长是冤枉的，却也是他有失考量…”
宁久薇心领神会，忙道：“王爷说得对，他就不该觊觎公主，我爹爹虽是个官儿，但架不住家里真不富裕，也没个副业收入，全家就靠着那点俸禄过日子，总不能让公主丢了那泼天的富贵，来我家省吃俭用吧，理解理解，我都理解，我会好好劝说我兄长的，让他这只癞蛤蟆忘了天鹅肉。”
宰父弋侧头过来，微微错愕，“你兄长擅通工事，曾为营造京城水利出谋划策，你说他是…癞蛤蟆？”
宁久薇无所谓地回答：“一点才名，值钱吗？”
宰父弋轻轻摇头，“你竟是这样看重钱财的女子。”
宁久薇听着这话耳熟，哦对，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也是这样pua女性的，她反回道：“女人爱钱，不是和男人好色一样，都是天性使然，有什么不对吗？”
宰父弋一怔，随即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一把抽出了女子捏在手里的帕子。
“……”啊这人！
随小皇帝一起的，还有摄政王宰父弋。但他没有进到太后的寝殿，只是端身站在殿外候着，照规矩他亦该称太后为长亲，但终究男女有别，这景逸宫，他已有两三年未曾踏足了。
昭阳宫的方向有喧哗声传来，在宫人们的簇拥中，公主宰父箬缓缓而来。
宫人们哗啦啦跪了一片，宰父弋的目光不禁被走在公主身后的那个女子吸引住了，虽是一身宫衣打扮，低首垂目，但那眉眼神色，怎么瞧着都不是惯常待在这深宫里的人。
此女为何在这里，他也知道，不久前，赵剑已传信进宫，想来个当面对峙么，胆子不小，她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和整个皇家为敌吗？宰父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够聪明！
宁久薇跟着公主缓缓走着，甫一抬首就看见了那张格外出众的脸，他就那么站着，看不透面上神情几何。
她有注意到，兄妹俩互相行礼时，宰父箬行得是女礼，而宰父弋行得则是臣子礼，这个细节让她有一瞬间的慌神，或许，那个太监说得是真的，摄政王并不知道此事的内情。
宰父弋开口道：“宁姑娘，你不该来这里的。”
宁久薇答：“我不来，就在家等着哥哥被冤死吗？”
宰父弋心道，宁久章毕竟是大理寺卿的儿子，即便今日的事坐实，皇家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也不会真要人一条命的，只是，也只能留住一条命了，“宁姑娘，你此时的行径，你的父亲还不知道吧？”
她笑了笑，“王爷既然提到我父亲，那我想问，他为大启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有过错？而他，宁愿相信王爷你，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错…”
宰父弋眉心一动，有被这句话振到耳，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合适的话可以说出口。
此时，殿门有动静，是太后和陛下一道出来了。
宫人们哗啦啦又跪了一片，宁久薇也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却不忘偷眼打量这大启最为尊贵的两个人。
宫人的簇拥里，一个貌美女子轻移莲步缓缓出来，雍容端庄，年纪虽不小了，但保养得真不赖，这就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先帝的醇妃，如今的醇太后江燕婉。
而在太后身边，负手而行的，则是大启王朝的第二位君王。据说这少年十岁便登基为帝，如今已过十六，眼看着就要亲政了，是以喜欢故作老成。
宁久薇有注意到，醇太后自寝殿中出来后，看向的第一人便是站得离她尚有些距离的摄政王，那眼神里柔光熠熠的，瓜味儿霎时就飘出来了。
但眼下不是吃瓜的时候，‘罪徒’宁久章此时想必也在宫外候着了，果然，耳听着小皇帝开口免了一众宫人的礼后，醇太后就开了口：“将那意欲欺辱公主的罪徒押解上来。”
很快，宁久章便被两个羽林带了进来，他虽双手带着镣铐，浑身却无伤痕血迹，一点都没有，宁久薇不禁纳闷，那昨晚系统听到的惨叫声是谁的？看到的沾血衣带上又沾得谁的血？
宁久章刚刚在小皇帝和太后的面前跪好，就听见醇太后厉声开口：“你也是良臣之后，却不顾廉耻做下这等犯上之事，若不想连累你父亲，便将你恶劣行径如实招来。”
宁久薇皱眉，古代这些读书人，把忠孝礼义看得比命都重要，醇太后这话里不就是在暗示，如果他宁久章还要为自己喊冤的话，就会把整个宁家都拉下水来吗？
她怕宁久章贸然开口认了莫须有的罪，忙悄悄扯了扯宰父箬的衣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宰父箬本不是个胆大的女子，但她想起同为女子的宁久薇做得这些事，便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她端身走到了太后和小皇帝的面前，怜惜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持礼拜道：“母后，请赎儿臣的罪，儿臣昨日回宫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再行去将那王让拿住审了一番，他竟都招了。”
醇太后看了看跪在人后的王让，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哦，他招什么了？”
“回母后，据王让说，昨日于定风馆中，下于儿臣茶水里的药，本就是他受人指使，亲自去城北妓馆显子巷买来的，那老鸨将他眼下黑痣记得清楚，现下那老鸨已然被儿臣宣进了宫，请母后准许，将其宣进殿来，与王让当面对峙。”
醇太后心头一滞，王让于指殿剑被擒回昭阳宫的事，她已知晓，却是笃定了这向来乖顺的公主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这个她自五岁就养大的孩子，真要当众来打自己的脸吗，她问：“公主，这是在质疑哀家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屏气凝神，宫里就没有笨人，何况是些在主子们身边近身伺候的。
宰父箬朗声回道：“请母后允了儿臣。”
四下寂寂，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醇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美目从宰父箬的脸上移开，望向了站在一旁始终未开口的摄政王处，接着，众人便听见那道清冽的男声说道：“那便宣吧。”
宁久薇等着老鸨被带进来，耳听殿外有脚步声，忙循声望去，却未见老鸨，却看见了自己的便宜爹正一手托着官帽，一手拎着官袍，在几个宫人的阻拦下匆忙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她忙缩身在了公主身后。
宫人来报：“陛下，太后，王爷，这宁大人拼死要进来，没人拦得住啊！”
宰父弋心道，果然，虎父有虎女！
宁知远走到小皇帝身前，扑到地上，便磕头认错，“老臣有罪。”
宁久薇扶额，失误了，今天就该想个办法把她爹留在府上的，可是，宁大人啊，你这会儿才想来捞儿子，会不会晚了点啊。
小皇帝也为这突如而至的一幕错愕，“宁卿，其实…其实…”
宁知远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旁的儿子，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养不教父之过，就请陛下脱了老臣的官服，让老臣替子谢罪。”
宁久薇头很大，眼看着就要洗干净了，可别教她爹先把罪给认了，只好越身出来，跪在了父亲身边，“陛下，还请陛下将那证人宣进殿，此事便可明了。”
宁知远侧头望向女儿，惊道：“薇薇，你怎么也在这里？”
醇太后看了看跪下的女子，趁机发难：“好你个宁知远，纵容儿子，教唆女儿，罪大恶极，公主定是受了你兄妹二人的蒙骗。”
宁知远闻言，只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宁久薇却道：“太后，古来击鼓鸣冤也上不达天听，眼下只需将人证宣进来，便可证明家兄是无辜的，今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父兄皆不知情，试想，若我已知真相，却不为圣上明辨，不为兄长洗冤，不为父亲分忧，不去做这些为臣为子的份内之事，岂不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宰父弋负手听着，嘴角不禁上扬，这个女子虎是虎了点，但一张嘴确是善辩，只是，她想必还不知道，太后是个不喜欢听道理的人。
果然，醇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再次斥责：“铁嘴钢牙，张颂，给哀家掌嘴！”
张颂领旨，挽起袖子便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肩膀。
宁久薇疼得咧嘴，好巧不巧，被这太监抓得正是她昨夜受伤的那处，她感觉到伤口已裂开了，鲜血在往外渗着，还是说道：“臣女还有一言，太后何不问问王让，究竟是谁指使他荼毒公主的？”
醇太后哪里想听。
可宰父箬已着人取了王让的塞口之物，便听着那太监大声疾呼道：“禀各位主子，是昔日的宸妃，她残害了公主的母妃，如今又来对公主下手，是奴才一时糊涂，奴才该死，该死，该死…”他说得极快，生怕慢了就没机会说出来了似的。
一旁的宰父箬已然在轻啜，像是在无声控诉着宸妃。
此言一处，四下都松了一口气。宫中旧人谁不知，当年宸妃妒忌公主的母妃，生生将其害死，但先帝还是舍不得宸妃的美貌，没有将宸妃赐死，只是将其关在了冷宫里，还时不时要去宠幸一番。而这宸妃不知悔改，以往明里暗里没少干迫害公主的事，说起来，公主可怜啊！
醇太后的面色先是一顿，接着便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不再提说‘掌嘴’一事，就连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小皇帝都不禁多看了两眼跪着的女子。
宰父弋也不禁点头，不过，今日的闹剧也该收场了罢。此时，殿外来了一宫人，高呼‘太后’，神色慌张。
来人径直走到醇太后身前，躬身在女子耳边耳语了几句，眼见醇太后面色大变，下一眼便望向了那一声不吭正在看戏的摄政王，开口的话语似有惧意，“看来，倒真是冤枉宁家的公子了，你说呢，阿…摄政王？”
宰父弋清清嗓子，只说了四个字：“太后英明。”
醇太后尬笑一声，扶着她的张颂细声问道：“太后，此事就这么着了吗？”
醇太后叹一声，她昨夜派去除掉妓馆老鸨的那几人，现下都在摄政王府上，还能怎么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有这个台阶，就下了吧。
但是，她目光一转，又盯在了跪着的宁家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坏她事的宁家女儿，开口便斥道：“你这女子，当真胆大，你兄长的冤情虽已洗清，可你私自入宫这一罪又该如何处置？”
宁久薇心惊，她便宜爹进宫这事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听见宰父箬在开口为她求情，但太后丝毫不予理会。怎么办怎么办，脑海来一阵电光石火，她拽紧了公主的裙摆，朗声说道：“公主，您忘了么，臣女昨日被您封了读书舍人一职，如今便是昭阳宫的新任女官了，今日进宫来，便是来谢您恩典、办理相关文书的。”
宰父箬随即会意，“母后，正是如此，此事是儿臣擅作主张，正好请求母后准允。”
醇太后气愤难当，却还得维持太后的体面，只好说了一个‘准’。
一番周旋，宁久薇少不得精疲力尽，可她还得留在宫里办理她做公主读书舍人的相关文书，只得将还没回过神来的父亲和哥哥先行送出了宫。
宫门处，她终于得了闲，心道这一趟还捞了个官儿，倒还赚了。伤处的疼痛让她回过神，她低头查看渗血的伤处，顺手就在衣袖腰间翻找起来，她记得绡儿今晨有提醒她要装条帕子在身上的，果然还是忘了吗？
忽而，眼前一只手给她递来了一道帕子，她抬头，眼前一张脸很眼熟，仿佛昨夜在哪里见过，“是你？”
赵剑只说：“这是王爷的帕子，借姑娘一用。”
宁久薇接过帕子，就看见了在这人身后，侧身而立的男人，她深深叹了一声，才道：“昨晚在显子巷，救我的人，是王爷的侍卫…所以，今日没有现身的老鸨也是被王爷拿住了，王爷早就知道太后…”
宰父弋觉得这些事，没必要对外人讲，只说：“此事，你的兄长是冤枉的，却也是他有失考量…”
宁久薇心领神会，忙道：“王爷说得对，他就不该觊觎公主，我爹爹虽是个官儿，但架不住家里真不富裕，也没个副业收入，全家就靠着那点俸禄过日子，总不能让公主丢了那泼天的富贵，来我家省吃俭用吧，理解理解，我都理解，我会好好劝说我兄长的，让他这只癞蛤蟆忘了天鹅肉。”
宰父弋侧头过来，微微错愕，“你兄长擅通工事，曾为营造京城水利出谋划策，你说他是…癞蛤蟆？”
宁久薇无所谓地回答：“一点才名，值钱吗？”
宰父弋轻轻摇头，“你竟是这样看重钱财的女子。”
宁久薇听着这话耳熟，哦对，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也是这样pua女性的，她反回道：“女人爱钱，不是和男人好色一样，都是天性使然，有什么不对吗？”
宰父弋一怔，随即拔腿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一把抽出了女子捏在手里的帕子。
“……”啊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