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都出来了。”

    于佳璇揽着程愫弋在客厅跳同一首探戈。于佳璇这次放了音乐,程愫弋这次也俨然不是当初那个新手。她从程愫弋口中得知这个赛季她跟江愉要滑卡门,为此跟老师一对二特训,当时就很兴奋。“跟我有关系吗?跟我当时跟你跳舞有关系吗?”于佳璇理所当然觉得程愫弋做得很好,就如同程愫弋知道她跟贺源这个赛季拿下加拿大站后也只是恭喜——他们会做到的。

    所以,于佳璇兴奋的点在于,她给她出色的朋友提供了灵感。她的快乐太富有感染力,程愫弋也微笑起来。“嗯。有关系。”

    于是,这支原本交锋感十足的舞蹈变成了欢乐的交际舞。她们小心翼翼但又十分欢畅地挪动舞步,不打扰别人,只是像窃窃私语一般表达快乐。“我,你,还有闵秋桦,我们三这个赛季都有事情干。”于佳璇注视着程愫弋分外明亮的,朝她微微仰起的双眼。她们富有分寸感地介入了彼此的职业生涯,而这是她们认识的第四年。双人滑,冰舞这种需要搭档的项目总是很容易让人将注意力放在那对距离最近的男与女身上,但离开那个小团体,她们可以拥有更多可贵的时光。

    “嗯。很好。”

    于佳璇又忍不住笑。“特别好。”她跟师妹抱成一团,这下彻底分不出跳的是什么舞了。

    “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

    短节目的考斯滕也寄来了实物。对于这个赛季的《情书》,程愫弋的要求相当简洁。她希望有一条足够轻便的白裙。至于江愉,他没有别的需要补充的地方。因此,他获得了一条比日常穿的白衬衫更舒适的——白衬衫。

    程愫弋得到的比她所要求的多得多。艾伯纳是如何用妙手在身前与背后利用颜色上有些许微妙不同的白做出刺绣,将层次感与轻盈度巧妙结合,这一点不得而知。但毋庸置疑,这是一条很适合少女的裙子。它足够唯美纯洁,是一张已然写上无数文字的白纸。

    这个赛季的大奖赛,程愫弋和江愉将参加中国杯与日本站的角逐,作为中国双人滑一号位。而他们注定不会错过每一站的领奖台。

    此外,二号位居霏和谢意为第一站美国站和第三站中国杯。闵秋桦和周为在七月份举办的俱乐部联赛,包括之后九月份的全锦赛表现出色,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填补上了空缺的第三席。他们将参加中国杯和法国站。

    说起他们的竞争对手,莫斯科冬奥会的银牌得主IB缺席大奖赛,但从他们参加俄罗斯内部的测试赛来看,他们并不准备休整一整个赛季。KD的退役使得后继者得以补充,而这两对或是升组不久,或是刚升组的选手将成为大奖赛中俄罗斯的主力。分别是暂时性的一号位MP组合,即阿丽娜?马拉霍娃和谢尔盖?佩特罗夫。然后是二号位KP组合,索菲亚?科瓦廖娃和伊万?珀斯塔那科夫。除了本土的俄罗斯站,前者选择了日本站,后者则选择了加拿大站。这意味着程愫弋和江愉将在进行过本土作战后,与这对小将在日本展开角逐。

    “这两对都是格奥尔基组的。MP之前升组状态不行,后来转到格奥尔基组,出了313的连跳。”吴萍道,“再加上没参加的IB,三对都是格奥尔基组里的。”

    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实。虽然有些方式明显不怎么科学、不那么健康,像是没有将未来考虑在内,但它们很管用,让人在最有潜力的时候发挥最大的能量。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成绩和奖牌是绝对的衡量标准。至少在他们享受荣耀时,一切看上去太值得了。

    这算是训练中的插曲。除了提醒他们新赛季真的要开始了,似乎没有多余的功用。他们并非重新出发,而沉下心准备和应对是唯一的方案。因此,一切如旧。

    秋天是程愫弋感受最微弱的季节,不加注意就走到尾声。对于她来说,冬天是比赛最频繁的季节,也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从食堂出来,夜间的凉意令人恍然觉得呼出的气可以变得有形。程愫弋身上套着俱乐部的运动服,简洁同时富有象征意义的衣服让她感到安心。她在江愉的提醒下拉上拉链了,刚刚在室内吃饭太热,虽然程愫弋吃得不多。她减了中午的摄入量,晚餐也是。

    “这几天晚上真热闹。”身旁的青年问她,“我们换条路走?”

    程愫弋点头:“好。”

    她还是最喜欢冬天。尽管天气很冷,需要出门前一层接一层套上厚重的便衣,再戴上帽子围巾。但是,当她看见覆盖天地的积雪,心里无厘头地感到亲近和高兴。雪似乎可以掩盖所有伤感,因此一切都变得纯粹。而她和很多人共享雪中的记忆,又会和搭档充实地参加很多比赛,空白的纯粹又被重新赋予意义。

    他们走在一条人少了很多的路上,不拥挤也不偏僻。程愫弋希望可以多答应江愉一些事情,就像他总是笃定地告诉她“好”“当然可以”那样。

    他出现在雪地里并不稀奇。无论是现实的雪地还是梦境的雪中。只是,程愫弋侧过头悄悄看他。她觉得江愉应该是要再辽阔,再有生机些的。那里应该有带着暖意的风,清澈的湖水,以及栖息在植被上的鸟雀。

    “怎么了?”青年转过头,微笑着询问。

    她转回头。“没什么。”

    程愫弋觉得,她还是想在下雪的日子跟江愉一起堆雪人。那时应该已经比完GP了,她可以把三站比赛获得的所有奖牌挂在雪人的脖颈上。

    -

    下午,程愫弋来到冰场,开始做些热身工作。稀碎的时间被她充分地使用,从而雕琢好细节。她没做多久,江愉便风尘仆仆赶来。“抱歉,我来迟了吗?”

    程愫弋滑到场边,对他摇头:“你来早了好久。吴教练还没来呢。”

    他们中午没有待在一起,虽然他们本该是这样。不过江愉学校有急事,他不得不被临时召去。

    天气变冷,程愫弋也可以看到江愉不同材质与风格的便服,种类非常丰富,她从前似乎没怎么注意这一点。当他从学校赶来,不可避免多出一种从嘈杂走向安静的感觉。程愫弋好像能在脑海中隔着重重人群,看到江愉礼貌随和地跟工作人确定什么。他总能给予人恰到好处的舒适感,一如最初见面那般。这是他的才能,但不是她的。

    程愫弋还是很羡慕,虽然她觉得江愉能够拥有也很好。江愉则一边说话一边凝炼地收拾东西,准备去旁边的更衣室。“那就好,希望没有被那边的事情耽误。”他将事情处理好,并且从不抱怨,有也是带着调侃和自嘲气息的玩笑话。“稍微等我一下。我刚刚实在着急,所以没把自己收拾好。”

    程愫弋小幅度点了下头。她平息内心的能力跟不断增强的悸动感一样与日俱增,而且她可以因此更清醒。“好。慢一点,别着急。”江愉常跟她说这句话,现在轮到她多嘱托一句了。

    后来吴萍也到了。“哎哟,你都好了?我还以为得迟点儿。”她道,“迟点儿也没事。这事也是当初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没弄好,让你多跑一趟。”

    江愉只是笑:“没关系,吴教练。这本来也是我自己的学业。”

    秋日带来更早的落日,以及黑夜。不过冰场上像一座小型不夜城,他们两个人足以完成一座城的塑造。

    两人主要练习节目内容。程愫弋永远是最佳状态,那种对艺术细节炉火纯青到令人咋舌的捕捉能力经常让人好奇,她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什么。“可能是与记忆宫殿相对的艺术宫殿?我猜的。”江愉笑着猜测。他的精力也不遑多让,完全想不到他在中午脚不沾地的情况下按照平常的训练量进行到现在。从定级步法到托举,他过渡得顺畅自如,完全不乏力。

    “你们这样让我的休息时间很多余啊。”

    程愫弋正在喝水:“临近比赛,还是要休息的。”她不会在不恰当的时机逞不恰当的强。

    她确实有点饿,因此休息时一边复盘两人完整的合乐视频,一边手不自觉放在肚子上。“胃不舒服吗?”所以,江愉轻声问她。调整到最佳竞技状态的“代价”——对于江愉来说是代价,对于程愫弋而言是必要的程序——就是较平时更加严苛的摄入。江愉并不因为自己能够更加轻松地抛动程愫弋而感到高兴。如果只是依赖搭档一味的减重甚至牺牲健康,他轻松不起来。“是因为这段时间节食比较严重的原因吗?”

    “胃没有不舒服。”程愫弋按下暂停键,“我也没有在节食,只是稍微少吃一点,所以现在有点饿。”

    青年看着她半晌。“……抱歉。我刚刚是不是话说太重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的声音变得尤其温柔。

    程愫弋知道,这或许是因为自己有习惯性节食——她依旧认为那不叫节食,她只是希望可以有更好的效果——前科。“我知道。”江愉的神情令她觉得很熟悉。比如她那次抛跳摔得很厉害时,比如她说自己不想吃那么多饭时,比如她累得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时。它们似乎在严重与否上有区分度,但对程愫弋和江愉而言轻重相同。

    对于程愫弋而言,它们都是她职业生涯中少不了的磨难,她避不开,但跨过去就好了,都会变成很轻的东西;对于江愉来说,它们都非常严重,因为他替代不了,只能像个健康的傻子一样看着。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要太操心。我现在不难受。”程愫弋很认真地告诉他,“你不要看得那么严重。”

    对于后者,江愉暂时无法和她达成一致,所以他干脆不说。“好,我不操心。只是你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说出来,跟谁都可以,看你的方便。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

    他们的对话令吴萍觉得折磨。她刚准备夸江愉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稳,稳得跟口古井一样,推块石头下去都不见得听到声音。很明显不是这样。至少在程愫弋的事情上不是。偶尔她会想,真不知道得不到回答的江愉是怎么熬过漫长岁月的。但是,平常捉摸不透的青年在少女的事情上似乎又很简单。他或许只是希望程愫弋健康开心。

    唉。吴萍在心中叹了口气。“好了,时间到了。我们把短节目完整地合一次。”

    程愫弋与江愉先后起身。在室内喧闹的白昼中,被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清晰轮廓的两道身影在冰刀与冰面摩擦的声音中滑行。

    “啪。”

    清脆的落冰声。抛跳后内点冰三周以少女稳稳落冰作结,浮腿滑出后随着转身,便看见她用一个轻盈的落叶跳向落冰时的反方向。然后,少女提高滑速,与向后滑去的青年交汇。衔接中,他们私语雪的美丽。

    程愫弋不再从模仿开始,现实与幻想的边界模糊得看不清。不过在节目结束后,她会露出那副熟悉的,认真中夹杂着因疲惫而出现的茫然神情。虽然朝夕相处,但江愉无法得出答案了。冰面给予了可能性,但也使得这种可能性变成在云端飘飘欲仙的存在。

    江愉早就不在乎了。他希望程愫弋好,而他们在冰上心意相通,对彼此来说全知,这就足够了。

    “小程真漂亮。”吴萍看着结束后准备离开冰场的程愫弋,“到时候给你做个麻花辫。没事,你别担心会打到江愉,我们都会弄好的。”

    江愉微笑:“一定会很适合你。”

    “在你眼里,就没有不适合小程的风格吧?”吴萍想要冷不丁吐槽一句江愉,说出口才发现玩笑有点太明显了。

    程愫弋却不疑有他。她刚刚想着比赛的事,脑子里只有花滑。“谢谢吴教练。”造型方面她的想法没那么多,但她很珍惜身边的巧思。

    新一赛季的大奖赛在十月份中下旬正式开赛。启程前,程愫弋和江愉最后一次对短节目和自由滑分别进行合乐。然后,他们前往本次中国杯的举办地C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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