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竖屏未免会晃动。随着进度条逐步被覆盖，屏幕发出一小阵惊呼声。镜头开始四处偏移，手机的主人明显在入场处寻找着什么，直到将两人的身形框进其中。
少女将运动服外套脱下，露出里面格外华丽的红色考斯滕。从op开始，她和男伴一起的两套的考斯滕就已经稳居考斯滕红榜上。她的背部线条呈现出格外优美有力的弧线，低体脂的精瘦以及适合竞技的小骨架依旧无法掩盖手臂鲜明的肌肉曲线。从后腰攀附而上的玫瑰似乎已然顺着那片本应生长翅膀的肌肤纹路栖息，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站在她身旁的青年则自然地将搭档的外套接过，和自己分一同交给左侧的教练。男伴的身段充满男性之美，尽管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内敛而谦卑。与此相反，程愫弋的身材因比赛需要缺乏外扩感，却是二人中情感蓬勃的那一个。不过，江愉不能算是绿叶，因为他的存在同样令人难以忽视。他们就那样很自然地在入口处拉住彼此的手，排着队，滑入冰场。
现在是六练环节。青年和少女在冰面上并行等待着，仿佛处于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当少女轻盈地皱起眉时，冰面表层皲裂，透出些许雾蒙蒙的忧郁；青年微微垂眸，表情放松着微笑则给人熨帖的踏实感。直到他们的名字被广播用英文不准确地拼出，他们便行礼招手。
音乐响起。惯常的同步性训练后，他们确认了自由滑包含的3S和3Lz+3Lo。虽然没有任何衔接，这仅仅是赛前的小热身，然而当他们伴随着背景音乐从容不迫地落冰时，依旧获得了指向性明显的欢呼声。
六练结束，自由滑正式开始。
-
在程愫弋和江愉前一位出场的是俄罗斯派出二号位选手KP。他们本赛季的自由滑节目为《睡美人》，选曲来自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为同名芭蕾舞剧作的《圆舞曲》，对应林间跳舞的片段。不过，程愫弋听着却依稀想起很小的时候在猫和老鼠里听到过相似的桥段。
“I know you.I know you once upon a dream.”
公主与王子就这样相遇了。科瓦廖娃玫红色的考斯滕充满宫廷童话风的奇幻与浪漫感，水钻与蕾丝毫不吝啬地堆砌，却并不晃眼。珀斯塔那科夫呈现出蓝色系的考斯滕伴随着经典的立领塑造出角色，设计师也颇有意味地在他身后加了一片类似斗篷效果的鲜红色。
吴萍一边看一边摸了摸下巴：“没有把科瓦廖娃的气质滑出来啊。”他们虽然同为十八岁，但在更加成熟知性的领域发挥得更好。如果说他们的短节目《斯卡布罗集市》还有点意思，这首《睡美人》则显得有些平庸了，有些委屈他们出色的艺术表现力。事实上，KP在这套节目中更像是一对专注于答题的应试生，风格、自由滑的时长和出色的难度配置都令他们束手束脚。
第一个3F+1Eu+3S的连跳成功了。男伴跳起来要更笨重一些，肉眼可见溅出了冰花。第一个连跳在左右摇摆后给出了一个较为中肯的“+0”。
“下面是一个萨霍夫三周跳。……科瓦廖娃跳成了一个1S。”
事实上，单跳前的抛跳3F已有失误。科瓦廖娃浮腿滑出时极为迅速地摸了一下冰用以平衡，这才没有翻身。直播前的冰迷也关注到，这个抛跳获得了正数的执行分。着很不恰切。
单跳后是一组双人联合旋转。珀斯塔那科夫显然也受了点影响，他的柔韧性本身在男伴中也不算太好，看起来格外力不从心。
坐在等分区的马拉霍娃一看便知，自己这两个同门GPF很难有赢牌子的希望。她和搭档表面clean了自由滑，获得151.36的高分稳居当前第一名。她知道分数有些虚高，但主场的呼声与尘埃落定后的喜悦令她不再考虑这些。她接受她和佩特罗夫通过努力获得的高分，起码这对他们两个来说是公平的，与他们的横空出世相匹配。
比较令人吃惊的是当前的第二名。加拿大的丽贝卡?拉曼和科尔特?凯弗以自由滑144.04，总分224.46的高分位列第二，自由滑失误外加3T+3T连跳被狠抓的榎本兄妹仅获得第三，自由滑139.51分。
挡板后，格奥尔基往日显得圆滑精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橘子皮似的脸皱巴巴，显得刻薄和不近人情。冰场上，两人竭力想要完成好接下来的部分，堪堪将之后的难度动作顺下来了。最后的舞蹈动作不显得欢快，倒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感。
KP这场又炸了，而且炸得很厉害。他们的稳定性很成问题。分数出来时，TP分险些倒挂，313的高难度夹心跳撑住了142.12分中的脸面。科瓦廖娃没有哭，她只是在教练客气的拥抱下觉得不甘心。
等候室中，之前暂时位于第三位的榎本兄妹已经收拾好东西。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地了。
马拉霍娃和走进等候室的两人挨个拥抱，然后坐下。她现在可以笃定，KP的GPF不会有牌子了。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拿下这块GPF金。
当最后一对选手上场时，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微沉。MP从来不认为参加比赛是为了争夺那块银牌，然而他们的对手强大得可怕。细看他们在役时期的国际比赛，每场比赛的精准度高得可怕。格奥尔基虽然一直给他们灌输俄式冲锋式的精神，告诉他们“用你们的实力把他们俩拉下来，四年后拿回俄罗斯丢掉的那块东奥双人滑金牌”，然而作为曾经的选手，他有不得不承认一些事。
“他们值得更高的分数，他们的名字毫无疑问该被铭刻在双人滑历史上。”格奥尔基对他们感慨，“程和江非常强，至少迄今为止，能找到这么全方面、无死角的选手依旧非常困难，而他们没有争议。”
即便总决赛的举办地在俄罗斯索契，但当少女与青年入场时，观众席上那股陡然上涨的热情依旧叫人难以忽视。观众席上的红旗，以及印有两人名字的横幅绝不在少数。在场不乏有很多国外的冰迷，甚至也有悄悄对这对双人滑选手表露喜爱和欣赏之意的俄罗斯冰迷。某种程度上，艺术是能够超越国界。
上场前的最后一刻，程愫弋已经将最后一丝紧张消解为跃跃欲试的热情和好斗感。她在与搭档的对视间将手搭好，然后直视对方。先前的节目难以表现出她的成熟明艳，而十八岁无疑是一个分水岭。无论是身形、面容还是情态，她都能呈现出曼妙而神秘的感觉。
青年则对眼前的少女有种深入骨髓的虔诚感，那让他即便比对方高上许多，也仿佛兀自跪拜着乞求少女的垂怜，气势上落于下风。当然，他还得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展示他的犹豫与挣扎。
开头宏大而低沉的旋律中，他们像是处于未融入角色的前奏，不过作为故事的观者，他们已然参悟了悲剧收尾的命运，因此随着脚下的滑行腾空，他们的上肢动作有种悲壮而大开大合的弧线感。然后，随着音乐过渡，背对着青年向前滑去的少女眼眸微闪，那是一个给人旖旎想象的抬眸。她轻轻一勾青年的冰鞋，白与黑相遇在此。
“捻转四周。”西塞道，“你看不到任何细节方面的损失。多么引人入胜的开头。”
屏幕前，加贝尔将双手交错，下颚放在上面。
“……来吧，我的女孩男孩（Come on，my girl ，my boy）。”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屏幕，“让我看看你们的探戈和弗拉明戈。”
探戈部分的编排步法很是生动地演绎出了卡门对爱情野性又自由的态度，她处于进攻的一方，而唐?何塞无法继续无动于衷下去了——青年几乎是格外狼狈地躲避着。女方在肆无忌惮地戏耍，举手投足间甚至因为扮演者的独特性而间或地流露出少女独有的天真与雀跃感，伴随着不知后退为何物的野蛮——就这样矛盾又浑然天成地融入表演风格中。
首先是两下探戈中典型动作的定格，然后再次流动起来。罗马诺看着他们这段编排步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热情的舞步好像根本没有消耗他们的体力，是一场停留在灵魂层面上的追逐。作结的是一个极其同步的捻转步，少女的裙摆像是涌动呼吸的玫瑰，青年红色的点燃则是飞扬滚动的火焰。
伊芙琳原本就很满意她在这套自由滑里的编排，而程愫弋和江愉的表现则让她岂止是满意。
“不可思议的表演。”艾伯纳再也说不出任何程愫弋不适合这种风格的话语了。她像是为任何一种风格而生。
“啪。”萨霍夫三周落冰。
3S，BV为4.30，GOE+1.21。他们仍不改自由滑中的单跳配置，为了整个节目的完成度，为了体力的分配，为了种种。结果就是，他们完成得非常好。
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过渡。长笛昂扬起来吧，青年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教堂，白鸽停在门前聆听神父的祷告。他为了身旁的恋人能做任何事，但他终究希冀过上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不知道的是，追逐动荡与刺激的吉普赛女郎只会认为他平庸而无趣。最开始双人联合旋转和谐得不像是现实中能够出现的场面。
“这一段像是童话般美好。”莱克尔道，“他们的身形和柔韧性让这一切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幻，配上这优美的长笛乐，我总是会很容易失语。So beautiful.”
舞步比起开拓与侵略感转而变得柔和，而他们共舞的足迹就这样在顺滑的音乐中遍及大半个冰场。随着与青年的对视，少女几乎有些得逞地莞尔，松开与他交握的双手。
“Triple lutz，triple loop.”藤条说，“他们再一次做到了。高质量的连跳。”
抛跳后外结环三周跳进行得格外干脆。随着少女旋转一圈后轻轻招手，青年便已然自行滑到她身边，比起以往的柔情满溢更多了可以说得上是狂热的痴迷。无论是深深坠入爱河的青年，还是兴致勃勃展示战利品的少女，他们似乎并不是那么合适，但屏至少他们此刻是相恋的。
然后，跳起这首阿拉贡舞曲吧。最廉价的酒，最刺鼻的食物与烟混杂的气味，以及最热情相恋的爱侣。
“无论多少次我都想说，在临近结尾的地方以不费力的姿态高速覆盖冰场，完成剩下的难度动作真是件疯狂的事情。”
他们并非故事里的人，自然会感到疲惫。不过，程愫弋只觉得非常亢奋，她正感到非常非常的高兴。
请不要离开我。她眼前的青年却坠入恳切的悲哀之中，低入尘埃地请求着眼前的少女。“抛跳后内点冰三周。”王露道，“这个抛跳甚至比最开始的那个还要高，还要远。你能感受到他们可以从彼此的表演中汲取力量。”
没有踉跄，程愫弋稳稳落冰。
最后的五组反身拉索托举。他们同时向后滑去，程愫弋由内刃转三进入，江愉的支撑臂则在她的□□。那是挽歌的前奏，是仅剩下句号的死亡讣告。“随你喜欢，想毁灭就毁灭吧，不过你可永远留不下这躯壳里的灵魂。”少女绝情又勇敢地迎接死亡，她坦然地承受了旧情人身上烧过来的欲望之火。
现在，她在这火焰里化作一只鸟，毫无牵挂地离开。收音，定格。
“Bravo！Bravo！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版卡门。看，无论是我们的男女主角，还是这剧场里的观众们，大家都不愿意离开。”
程愫弋起身，后知后觉地觉得累，站在冰面上时还因为精神处于状况外，脚下稍微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江愉扶住，现在这个一点都不卡门的少女恐怕要坐在冰面上了。她在这场狂欢的悲剧中用光了所有的气力，而她注定会收到荣耀。她和搭档的演出足以让任何一个竞争对手如坐针毡。
无论是稳定性还是节目完成度，他们实在是太——可怕了。
“给你。”
江愉接过她手上的玩偶。“这次你来拿我的小鸟，我捡了一个这个。”她的怀里正是象征着她男伴的鱼。江愉笑着答应，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将手里的“伙伴”介绍给他这个伙伴。
吴萍竖起大拇指，然后抱住程愫弋。
“滑得真好。前两次也好，这次更好。”吴萍看着情绪有所回落，眼睛眉梢还在一个劲儿高兴的少女。她的高兴很简单，也很难得。“咱们临时采访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多少遍都滑不腻。”一边说，她一边拿江愉递来的面纸擦拭额头的汗珠。她刚刚滑得太尽兴了，而她认为自己会在之后的两场比赛中做得更好。
江愉失笑。真有她的风格。他给程愫弋披上外套。“谢谢。”少女一边礼貌地答谢，一边顺着他的动作将袖管套上。
他们拿下了155.47分，而这套卡门已经不可避免成为经典的命运。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缔造的经典从不算少。
登上颁奖台的最高处，少女与青年左手捧花，右手将脖颈上垂坠的金牌拿起。少女对镜头露出微笑，很淡的笑，而这已经不会给人带来疏离之感。
少女将运动服外套脱下，露出里面格外华丽的红色考斯滕。从op开始，她和男伴一起的两套的考斯滕就已经稳居考斯滕红榜上。她的背部线条呈现出格外优美有力的弧线，低体脂的精瘦以及适合竞技的小骨架依旧无法掩盖手臂鲜明的肌肉曲线。从后腰攀附而上的玫瑰似乎已然顺着那片本应生长翅膀的肌肤纹路栖息，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站在她身旁的青年则自然地将搭档的外套接过，和自己分一同交给左侧的教练。男伴的身段充满男性之美，尽管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内敛而谦卑。与此相反，程愫弋的身材因比赛需要缺乏外扩感，却是二人中情感蓬勃的那一个。不过，江愉不能算是绿叶，因为他的存在同样令人难以忽视。他们就那样很自然地在入口处拉住彼此的手，排着队，滑入冰场。
现在是六练环节。青年和少女在冰面上并行等待着，仿佛处于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当少女轻盈地皱起眉时，冰面表层皲裂，透出些许雾蒙蒙的忧郁；青年微微垂眸，表情放松着微笑则给人熨帖的踏实感。直到他们的名字被广播用英文不准确地拼出，他们便行礼招手。
音乐响起。惯常的同步性训练后，他们确认了自由滑包含的3S和3Lz+3Lo。虽然没有任何衔接，这仅仅是赛前的小热身，然而当他们伴随着背景音乐从容不迫地落冰时，依旧获得了指向性明显的欢呼声。
六练结束，自由滑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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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愫弋和江愉前一位出场的是俄罗斯派出二号位选手KP。他们本赛季的自由滑节目为《睡美人》，选曲来自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为同名芭蕾舞剧作的《圆舞曲》，对应林间跳舞的片段。不过，程愫弋听着却依稀想起很小的时候在猫和老鼠里听到过相似的桥段。
“I know you.I know you once upon a dream.”
公主与王子就这样相遇了。科瓦廖娃玫红色的考斯滕充满宫廷童话风的奇幻与浪漫感，水钻与蕾丝毫不吝啬地堆砌，却并不晃眼。珀斯塔那科夫呈现出蓝色系的考斯滕伴随着经典的立领塑造出角色，设计师也颇有意味地在他身后加了一片类似斗篷效果的鲜红色。
吴萍一边看一边摸了摸下巴：“没有把科瓦廖娃的气质滑出来啊。”他们虽然同为十八岁，但在更加成熟知性的领域发挥得更好。如果说他们的短节目《斯卡布罗集市》还有点意思，这首《睡美人》则显得有些平庸了，有些委屈他们出色的艺术表现力。事实上，KP在这套节目中更像是一对专注于答题的应试生，风格、自由滑的时长和出色的难度配置都令他们束手束脚。
第一个3F+1Eu+3S的连跳成功了。男伴跳起来要更笨重一些，肉眼可见溅出了冰花。第一个连跳在左右摇摆后给出了一个较为中肯的“+0”。
“下面是一个萨霍夫三周跳。……科瓦廖娃跳成了一个1S。”
事实上，单跳前的抛跳3F已有失误。科瓦廖娃浮腿滑出时极为迅速地摸了一下冰用以平衡，这才没有翻身。直播前的冰迷也关注到，这个抛跳获得了正数的执行分。着很不恰切。
单跳后是一组双人联合旋转。珀斯塔那科夫显然也受了点影响，他的柔韧性本身在男伴中也不算太好，看起来格外力不从心。
坐在等分区的马拉霍娃一看便知，自己这两个同门GPF很难有赢牌子的希望。她和搭档表面clean了自由滑，获得151.36的高分稳居当前第一名。她知道分数有些虚高，但主场的呼声与尘埃落定后的喜悦令她不再考虑这些。她接受她和佩特罗夫通过努力获得的高分，起码这对他们两个来说是公平的，与他们的横空出世相匹配。
比较令人吃惊的是当前的第二名。加拿大的丽贝卡?拉曼和科尔特?凯弗以自由滑144.04，总分224.46的高分位列第二，自由滑失误外加3T+3T连跳被狠抓的榎本兄妹仅获得第三，自由滑139.51分。
挡板后，格奥尔基往日显得圆滑精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橘子皮似的脸皱巴巴，显得刻薄和不近人情。冰场上，两人竭力想要完成好接下来的部分，堪堪将之后的难度动作顺下来了。最后的舞蹈动作不显得欢快，倒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感。
KP这场又炸了，而且炸得很厉害。他们的稳定性很成问题。分数出来时，TP分险些倒挂，313的高难度夹心跳撑住了142.12分中的脸面。科瓦廖娃没有哭，她只是在教练客气的拥抱下觉得不甘心。
等候室中，之前暂时位于第三位的榎本兄妹已经收拾好东西。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地了。
马拉霍娃和走进等候室的两人挨个拥抱，然后坐下。她现在可以笃定，KP的GPF不会有牌子了。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拿下这块GPF金。
当最后一对选手上场时，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微沉。MP从来不认为参加比赛是为了争夺那块银牌，然而他们的对手强大得可怕。细看他们在役时期的国际比赛，每场比赛的精准度高得可怕。格奥尔基虽然一直给他们灌输俄式冲锋式的精神，告诉他们“用你们的实力把他们俩拉下来，四年后拿回俄罗斯丢掉的那块东奥双人滑金牌”，然而作为曾经的选手，他有不得不承认一些事。
“他们值得更高的分数，他们的名字毫无疑问该被铭刻在双人滑历史上。”格奥尔基对他们感慨，“程和江非常强，至少迄今为止，能找到这么全方面、无死角的选手依旧非常困难，而他们没有争议。”
即便总决赛的举办地在俄罗斯索契，但当少女与青年入场时，观众席上那股陡然上涨的热情依旧叫人难以忽视。观众席上的红旗，以及印有两人名字的横幅绝不在少数。在场不乏有很多国外的冰迷，甚至也有悄悄对这对双人滑选手表露喜爱和欣赏之意的俄罗斯冰迷。某种程度上，艺术是能够超越国界。
上场前的最后一刻，程愫弋已经将最后一丝紧张消解为跃跃欲试的热情和好斗感。她在与搭档的对视间将手搭好，然后直视对方。先前的节目难以表现出她的成熟明艳，而十八岁无疑是一个分水岭。无论是身形、面容还是情态，她都能呈现出曼妙而神秘的感觉。
青年则对眼前的少女有种深入骨髓的虔诚感，那让他即便比对方高上许多，也仿佛兀自跪拜着乞求少女的垂怜，气势上落于下风。当然，他还得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展示他的犹豫与挣扎。
开头宏大而低沉的旋律中，他们像是处于未融入角色的前奏，不过作为故事的观者，他们已然参悟了悲剧收尾的命运，因此随着脚下的滑行腾空，他们的上肢动作有种悲壮而大开大合的弧线感。然后，随着音乐过渡，背对着青年向前滑去的少女眼眸微闪，那是一个给人旖旎想象的抬眸。她轻轻一勾青年的冰鞋，白与黑相遇在此。
“捻转四周。”西塞道，“你看不到任何细节方面的损失。多么引人入胜的开头。”
屏幕前，加贝尔将双手交错，下颚放在上面。
“……来吧，我的女孩男孩（Come on，my girl ，my boy）。”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屏幕，“让我看看你们的探戈和弗拉明戈。”
探戈部分的编排步法很是生动地演绎出了卡门对爱情野性又自由的态度，她处于进攻的一方，而唐?何塞无法继续无动于衷下去了——青年几乎是格外狼狈地躲避着。女方在肆无忌惮地戏耍，举手投足间甚至因为扮演者的独特性而间或地流露出少女独有的天真与雀跃感，伴随着不知后退为何物的野蛮——就这样矛盾又浑然天成地融入表演风格中。
首先是两下探戈中典型动作的定格，然后再次流动起来。罗马诺看着他们这段编排步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热情的舞步好像根本没有消耗他们的体力，是一场停留在灵魂层面上的追逐。作结的是一个极其同步的捻转步，少女的裙摆像是涌动呼吸的玫瑰，青年红色的点燃则是飞扬滚动的火焰。
伊芙琳原本就很满意她在这套自由滑里的编排，而程愫弋和江愉的表现则让她岂止是满意。
“不可思议的表演。”艾伯纳再也说不出任何程愫弋不适合这种风格的话语了。她像是为任何一种风格而生。
“啪。”萨霍夫三周落冰。
3S，BV为4.30，GOE+1.21。他们仍不改自由滑中的单跳配置，为了整个节目的完成度，为了体力的分配，为了种种。结果就是，他们完成得非常好。
五组阿克塞尔拉索托举过渡。长笛昂扬起来吧，青年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座教堂，白鸽停在门前聆听神父的祷告。他为了身旁的恋人能做任何事，但他终究希冀过上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不知道的是，追逐动荡与刺激的吉普赛女郎只会认为他平庸而无趣。最开始双人联合旋转和谐得不像是现实中能够出现的场面。
“这一段像是童话般美好。”莱克尔道，“他们的身形和柔韧性让这一切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幻，配上这优美的长笛乐，我总是会很容易失语。So beautiful.”
舞步比起开拓与侵略感转而变得柔和，而他们共舞的足迹就这样在顺滑的音乐中遍及大半个冰场。随着与青年的对视，少女几乎有些得逞地莞尔，松开与他交握的双手。
“Triple lutz，triple loop.”藤条说，“他们再一次做到了。高质量的连跳。”
抛跳后外结环三周跳进行得格外干脆。随着少女旋转一圈后轻轻招手，青年便已然自行滑到她身边，比起以往的柔情满溢更多了可以说得上是狂热的痴迷。无论是深深坠入爱河的青年，还是兴致勃勃展示战利品的少女，他们似乎并不是那么合适，但屏至少他们此刻是相恋的。
然后，跳起这首阿拉贡舞曲吧。最廉价的酒，最刺鼻的食物与烟混杂的气味，以及最热情相恋的爱侣。
“无论多少次我都想说，在临近结尾的地方以不费力的姿态高速覆盖冰场，完成剩下的难度动作真是件疯狂的事情。”
他们并非故事里的人，自然会感到疲惫。不过，程愫弋只觉得非常亢奋，她正感到非常非常的高兴。
请不要离开我。她眼前的青年却坠入恳切的悲哀之中，低入尘埃地请求着眼前的少女。“抛跳后内点冰三周。”王露道，“这个抛跳甚至比最开始的那个还要高，还要远。你能感受到他们可以从彼此的表演中汲取力量。”
没有踉跄，程愫弋稳稳落冰。
最后的五组反身拉索托举。他们同时向后滑去，程愫弋由内刃转三进入，江愉的支撑臂则在她的□□。那是挽歌的前奏，是仅剩下句号的死亡讣告。“随你喜欢，想毁灭就毁灭吧，不过你可永远留不下这躯壳里的灵魂。”少女绝情又勇敢地迎接死亡，她坦然地承受了旧情人身上烧过来的欲望之火。
现在，她在这火焰里化作一只鸟，毫无牵挂地离开。收音，定格。
“Bravo！Bravo！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一版卡门。看，无论是我们的男女主角，还是这剧场里的观众们，大家都不愿意离开。”
程愫弋起身，后知后觉地觉得累，站在冰面上时还因为精神处于状况外，脚下稍微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江愉扶住，现在这个一点都不卡门的少女恐怕要坐在冰面上了。她在这场狂欢的悲剧中用光了所有的气力，而她注定会收到荣耀。她和搭档的演出足以让任何一个竞争对手如坐针毡。
无论是稳定性还是节目完成度，他们实在是太——可怕了。
“给你。”
江愉接过她手上的玩偶。“这次你来拿我的小鸟，我捡了一个这个。”她的怀里正是象征着她男伴的鱼。江愉笑着答应，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将手里的“伙伴”介绍给他这个伙伴。
吴萍竖起大拇指，然后抱住程愫弋。
“滑得真好。前两次也好，这次更好。”吴萍看着情绪有所回落，眼睛眉梢还在一个劲儿高兴的少女。她的高兴很简单，也很难得。“咱们临时采访一下，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多少遍都滑不腻。”一边说，她一边拿江愉递来的面纸擦拭额头的汗珠。她刚刚滑得太尽兴了，而她认为自己会在之后的两场比赛中做得更好。
江愉失笑。真有她的风格。他给程愫弋披上外套。“谢谢。”少女一边礼貌地答谢，一边顺着他的动作将袖管套上。
他们拿下了155.47分，而这套卡门已经不可避免成为经典的命运。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缔造的经典从不算少。
登上颁奖台的最高处，少女与青年左手捧花，右手将脖颈上垂坠的金牌拿起。少女对镜头露出微笑，很淡的笑，而这已经不会给人带来疏离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