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复临没等她回应，伸手握住行李箱顶端的把手，冰凉的指腹若有似无地蹭过江允初的手背，激得她飞速松开手。
她将手背在身后，方才轻柔的触碰却久久停留在那里，怎么也无法散去。
谈复临另一手托在行李箱侧边，轻松地举起它，横着摆在行李架上。
“谢谢。”她全身僵硬，坐到了中间的座位上，侧头不再看他。
谈复临愣了一愣，将自己的行李箱也放了上去，并排在她的那只旁边，而后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
江允初余光瞥见他的这番动作，一时有些说不清楚的羞恼，轻轻吐了口气，转头直视他，再度重复：“谢谢。”
她都已经感谢过了，他可以走开了吧。
谈复临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意识到了江允初心情不佳，抬手指向里面那个座位，说：“我坐7排A座。”
江允初脸色一僵，略带窘迫地站起来让开座位，等谈复临坐进去后，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C座还是空着的，她侧着身子，整个人贴着C座的扶手，能离谈复临多远就离多远。她也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有线耳机，戴上后低头看手机。
谈复临幽幽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后，他终于承认自己是被她嫌弃了。
很意外，这个词有一天会落在他身上。
他烦闷地靠着窗，自顾自地也低头刷起手机来。偶尔抬眸看一眼身边那人，一动不动地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
他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他们二人像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看谁先坚持不住。
这个念头刚钻入脑海便被他无情地否认并剔除出去了。
无聊。
高铁到了下一站，车上乘客又是上上下下，摩肩接踵。
江允初忽觉眼前一暗，她慢慢抬起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立在她面前。他双手抬起一只行李箱，用力地砸在头顶架上，圆滚的肚皮因着这个动作更加凸出了。
男人摆完箱子，随手擦了擦脸上的粘腻的汗液，顺势低头看到侧身而坐的江允初。一瞬间的呆滞后，绿豆大小的眯眯眼也挡不住眼里丑恶的深意。
江允初吓得立马坐直了身子，可另一边是谈复临，他已经有对象了。她思来想去，只得双腿并拢，板正地坐在椅子正中间，不偏向左右任意一边。
那个男人很快坐在了C座上，双腿大喇喇地叉开着，一侧膝盖悄悄碰上了允初的腿。
她猛地吸了口气，除了腿上的触感，身边传来的汗臭味也令她不悦地皱起眉。她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屈起膝盖，双腿朝着谈复临的方向挪了挪。
谈复临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扫了眼她的神情，察觉出她的不适。目光越过江允初，移动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当即明白了缘由。
“美女。”那个男人完全没在意谈复临，眼睛紧紧盯着江允初的后背。
见她不回头，他又扬起笑，色眯眯地扫过允初的腿，“美女，你是大学生吧？”
谈复临冰冷的眼神似利刃刺向那个男人，嘴角却勾起笑来。
耳机里音乐停顿间隙中，江允初似乎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她正要顺势回头，手腕被谈复临一把拽住。
他一收力，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乘她愣神之际，另一手摘下允初的一只耳机。
“站起来。”
“什么？”
他重复道：“站起来。”
江允初也不知为何，也没问缘由，就听话地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谈复临此时的表情吧，明明是嘴角勾起在微笑的样子，眼底却丝毫笑意也寻不着，反是阴寒得令人有些害怕。
“你坐这。”他指着A座，没等江允初拒绝，便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到座位上。
接着，他屈膝坐到B座上，隔开了那个男人望向江允初时黏腻又令人作呕的视线。空气中蔓延开来的臭味令他不自觉地拧眉，但嘴角的笑容却在不断扩大。
“转回去。”这话是对着江允初说的。
江允初：“为什么？”
他两手握住允初的肩膀，强硬地将她掰过去，面朝窗外：“乖，看窗，外面风景好，没有脏东西。”
虽是掰，但对着江允初，他仍是动作轻柔的，丝毫不会弄疼了她。
见她没有反抗，他才慢慢收回手。
他只是不想她转过身来，不想那样肮脏猥琐的人以及那两颗绿豆污了她的眼。
“我是大学生。”谈复临回过头，笑得眯起眼，清爽温和的五官更显笑容无害。
男人：“什么？”
谈复临忽然沉下眼，嘴唇扯得平直：“我说我是大学生，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找大学生问吗？我今天心情好，正好可以帮你解答一下。”
男人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谈复临咬牙慢悠悠道：“你再用你的这双眼睛看她，我可能就真的有病了。”
男人：“你……”
谈复临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你想试试吗？”眼里满是厉色，一时间恐吓得男人不敢再说话。
男人眼神闪烁着侧开头，没过两站就下车了。
见江允初仍是面朝窗外没回头，谈复临偷笑了下，而后懒散地靠在背椅上，双目合拢，似是在休息。
江允初一手来回搓着衣角，折出了许多褶皱也不自知。终于，她悄悄回头，小心翼翼地瞟着他一眼，见他闭目养神，又是第二眼，第三眼……
在不知道第几次侧头瞄他时，谈复临忽然开了口：“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这话当即吓得江允初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
谈复临睁开一只眼，戏谑地看着她僵直的背影。即使看不到正脸，也能想象此刻她脸上慌张的神情。他抬手遮在嘴前，使劲儿憋着才没笑出声来。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想要逗她。
“怎么，不看了？”
江允初挺直腰背，回头怒视他：“谁看你了？”
谈复临直起身子，朝她靠过去，盯着她的脸颊看了许久，微微歪头一笑：“你啊。”
江允初梗着脖子反驳：“我才没有。”
“噗嗤！”她说谎后涨红的脸实在可爱，谈复临憋不住侧头大笑起来。
江允初怒气冲冲地说：“你笑什么？”
他满眼柔和地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虽然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但好奇心驱使着她问道：“像什么？”
谈复临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明明可爱得要死，却偏偏装出一副严肃凶狠模样的炸毛猫。
他干咳了一声，轻飘飘一句：“没什么。”
“什么鬼？”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又什么都不说，故意吊着她胃口，“到底像什么？你说呀！”
“就不告诉你。”他挑衅地扬眉轻笑，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后靠着再次闭上眼养神，丝毫不顾江允初的急切。
“你……”江允初愤怒地瞪向他，但他合拢了眼，她再瞪他也是无用，再多的气愤只化作一个“哼”。
谈复临耸耸肩，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听到这声完全没有震慑力的“哼”，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我才懒得理他，江允初自我安慰着转头朝窗外看，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在她身后，谈复临偷偷睁开眼，凝视着她的背影。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勾勒出她模糊的身形。她就这样被拢在光圈里，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下又一下地闪动着，连带着她白皙透亮的脸颊上那几道阴影也跟着颤动。
许是视线停驻太久，渐渐在暖阳的炙烤下升了温，终于令她察觉了异样。
她转过头来，无声撞进他的视线里。
心一下被无形的手揪住，她慌张地错开视线，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没必要退让，于是再一次直视他的目光。
明明是很清澈干净的琥珀瞳仁，可有时候那双眼里总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还说我，你明明也……”
“我可没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看的。”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的心猛颤，似有一根神经，从心脏连接到大脑，然后再传导到全身各处，他这样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击溃她的全部防线。
她双手握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乱的脑子里忽然迸出一个画面，是李烨的那条评论。
【别想了，有主。】
当头一泼冷水，浇得她从头到尾刺骨的凉。
他明明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这么意味不明的话？明明知道她喜欢他，明明已经拒绝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若有似无地撩拨她？
江允初想不明白，干脆闭上眼，背对着他，不再发话。
谈复临蹭了蹭鼻尖，回想了几遍她刚刚的神色。
又生气了？
不至于吧。
高铁终于到了郁安站。
谈复临见她始终冷着脸，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猜想到是他逗得过头了，惹她不高兴了。
他自觉站起身，将她的行李箱搬下来，刚放到地上，听她一句冰冷的“谢谢”，而后拉着行李箱转头就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傻眼，真的生气了？
他连忙搬下自己的行李箱，大步追上去。
“江允初。”他喊了一声。
前头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脚下的步子丝毫为未停。
“江允初。”
他眼睁睁看她走得更快了。
“江允初。”谈复临终于忍不住，跑上前去。本是要拽她手腕的，转念一想，她此刻正生着气，不知道会不会令她更恼怒，伸出的指尖一顿，只得拽住箱子顶上竖起的拉杆。
江允初被迫停在原地，越想越气，谈复临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
他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去，视线与她平齐，语气轻和：“江允初。”
她果断地一个扭头，故意错开视线。
谈复临看得懂眼色，炸毛猫这一回是气得不轻。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一个突破口缓解矛盾的。
他问着：“你等会儿是坐地铁回家吗？”
江允初的怒火急剧上涌，有了女朋友还要关心别的女生的行程，他到底有没有分寸感？
看她不回答，谈复临以为是自己说中了，笑道：“真巧，我也打算做地铁回去。你也是坐1号线吗？”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谈复临！”
谈复临脸色一僵，听这语气，怎么更糟糕了？
“怎么了？”他维持着嘴角的笑意。
面带微笑算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一种习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容能最大程度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江允初怒视他，他竟然还在笑，他怎么能笑得出来？
“渣男！”她愤恨地冲他喊道，挥开他的手臂，绕开他大步走远。
拖着行李箱，江允初坐上了一辆快速公交，快步走到后门旁的台阶上，她选了靠窗的位置。
余光一瞥，玻璃窗外，谈复临也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过来。
透过车窗望见她的身影，他忽然眼睛一亮，笑着从前门上来。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她内心呐喊着。
果不其然，谈复临直奔她身旁的座位而来。见他落座，江允初无奈地说：“你不是打算做地铁吗？”
“噢，我临时改注意了，BRT也挺不错的。”
“这车上这么多座位，你干嘛非得坐我旁边？”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听到谈复临讲话了，看到他脑子里想的也不是什么温柔，阳光，执着这类美好的词，只剩下“渣男”两个大字，并且已经深深地刻在他脑门上了。
谈复临骨节分明的手蹭过前额，错乱的黑发穿过指缝，被随性地往后脑一梳，而后柔顺地散落下来，凌乱地遮住眉毛。
得，现在炸毛的变成他了。
他字字铿锵：“我是来维权的。”
“什么？”
“你嘴巴动动的功夫，张口闭口就是一句‘渣男’，说得倒是轻松。我可惨了，脏水泼我头上，洗也洗不干净。”他的语气颇为委屈。
江允初算是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污蔑你？”
“不是吗？”
她正色道：“谈复临，你这个人呢确实很优秀，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但是人要脸树要皮，基本的良知我还是有的，所以要我做出违背道德底线的事情，我只能说三个字，‘不可能’！”
谈复临一下子被说蒙了。
“还有，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珍贵美好的存在，是值得被好好爱护着的。所以我希望你收收心，不要背叛她，就算要结束一段感情，也该堂堂正正地讲明白了，和平分手。”她越说越气，义愤填膺，“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谈复临花了几秒钟总结分析了下，脑内忽然灵光一现，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嗯。”他抿着唇憋笑。
“嗯？”江允初简直要气炸了，她说了这么一大通，他竟然就回个“嗯”。简直无药可救。
“你……”谈复临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微屈着，关节抵在唇角来回摩挲几下，“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谈复临也不想和她兜圈子，直言道：“李烨那个傻蛋的评论啊。”
江允初不满地审视他，用“傻蛋”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朋友，实在是过分。
“看到了。”她眯着眼看他。
别再装了，渣男！混蛋！
“所以……”谈复临唉声叹气着，委屈地垂下眼，“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看这表情，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不公。
江允初脑子当场宕机：“什么信不信的？”
谈复临前倾身子，一点点靠近她。
他近一分，她退一寸。
直到她的后背递到窗边，再无退路。
他猛地一个动作，凑到她面前，呼吸交错间，他的嗓音里含了份从未有过的挑逗。
“你觉得我像是谈恋爱了吗？”
鼻尖喷出的气味覆在脸颊上，江允初一下慌了神，眼神闪躲几下后，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想将他推开。
指腹上硬实的触感又刺得她颤了颤，当即收回手。
谈复临见机一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指腹在她骨骼凸起处摩擦了几下。
这手腕细得像是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他也清楚，江允初并不柔弱，内心强韧得很。
刚刚还在愤愤不平地控诉他的渣男行径呢。
“嗯？”他又靠近了一点，近到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怎么不说话了？”
“你……你没谈恋爱？”江允初木讷地说。
“对啊。”
“可李烨学长说你已经……”
谈复临挑起眉梢：“已经有主了？”
江允初意识到这是一场误会，一下没了原先的气势。
“你松开我，有人在看我们。”这辆快速公交快要到发车时间，渐渐车上的乘客也多了起来，三两个乘客站在车头偷偷注视着越贴越近的两人。
“你刚刚在高铁站指着我骂‘渣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周围都是人啊？”谈复临眼神一沉，带着几分威压，“你骂完人，拉着行李箱倒是走得干脆，留我一个人在那儿被人指指点点。”
她心怀愧疚：“我错了，对不起。”
谈复临原本也没生气，追上来只是想把误会解开，听到她轻声细语的道歉已是意外。只是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稍稍侧头就能蹭到她的脸颊，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柔润微翘的唇瓣上，心头似是羽毛扫过，越发的痒。
他忽然又不满足了。
谈复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江允初闭上眼：“那要不你现在骂我‘渣女’吧，我让你骂回来，并且绝不还嘴，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盯着面前的樱唇开合，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力越发大了。
江允初疼得皱眉：“你松开。”
他一愣神：“什么？”
光顾着看她莹润的嘴唇，完全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她低头看向被扼得无法动弹的手腕，挣扎起来。
“你弄疼我了。”
谈复临立马松开了手，神思回拢后，轻声道：“对不起。”
后门“哐当”一声关上，公交车缓缓启动。
短暂的平静后，江允初揉着手腕，问：“你没谈恋爱，李烨学长为什么要在表白墙下面说你谈了？”
“助我早日做成和尚。”
江允初一下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要做和尚？”
他拉来下脸来，冷冷问：“你看我像吗？”
她讪讪地摇头。
“我劝他去做媒婆，他助我做和尚。”谈复临低头浅笑着，“礼尚往来。”
“你们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她努力地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概括，“别出心裁。”
“总之我没对象。”
“哦。”她压低了头，心底泛起阵阵愉悦。
原来，只是个误会。
可是，谈复临也拒绝了她的告白，他不喜欢她，那么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一样，反正也不会是她。
笑容仅维持了几秒，又落下去。
她转头看着窗外，道路两旁的大树直立着，遮天蔽日。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撒在柏油马路上，叶片随风自由地转动。
人行横道上是一大群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嘴里谈论着今天课上的题目，还有课间普通但又有趣的一桩桩小事。
江允初渐渐地看痴了。
恍惚间，透过正值青春的他们，她贪婪地寻找着过去的自己。
她也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每日记挂在心上的不过就是作业和考试。不对，她偷偷侧目，她那时还想着身边的这个人，找各种机会去“偶遇”他，哪怕是远远望见一眼，也足够她开心好多天了。
车上的机械语音开始播报：“枫林花苑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到站了，江允初拉着行李箱下车，一回头，谈复临也跟着下来了。
“你也住这附近？”
不对啊，他一直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应该住在学校附近。
“不是。”谈复临走到站牌前扫了两眼。
“那你在这儿下车？”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谈复临的思路，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试探着问，“你在这一站换乘？”
“也不是。”他摇摇头，指着马路对面，“我家住镜湖新区，应该去对面坐车。”
镜湖新区！
江允初满脸惊诧：“我以为你住郁安一中旁边的，你要去镜湖新区的话，刚刚就坐错方向了，镜湖新区在高铁站西边，BRT一直在往东走。”
他很淡定：“我知道。”
江允初：“那你还上车做什——”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啊，谁让你说我是‘渣男’的。”先是高铁，之后又是公交，连续坐了太久，他困得直打哈欠，绕路经过斑马线，到了对面的公交车站。
江允初跟着走到对面。
“高中的时候……”他停顿了下，“为了上下学方便，我爸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间房子住，我周末就住那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以前总是骑单车呢。
可是周末为什么还不回家呀？从学校回镜湖新区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还没有遥远到必须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的地步吧。
江允初有很多话想问，但他们目前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询问这些私人问题。
她低头搜索去镜湖新区的最快路线，将手机递给他看：“你从这里坐BRT到中心路站下车，然后转地铁，坐1号线到文城南路站，再坐17路公交车就能到家了。大概要花两个小时。”
谈复临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忍不住靠近了一步。
“江允初，你没发现你有时候真的——”
“真的什么？”
清风吹拂耳畔，卷起她的长发，也递来他的轻语。
痒痒的，挠着心直颤。
“真的很傻。”
“啊？”
他笑得温和又明媚：“很傻也很执拗。”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乘机骂我。”她嘟囔着。
谈复临肯定是在乘机报复她，报她无情骂他“渣男”的仇。
算了，她不和他计较。
“但是——”谈复临垂下眼睑，视线在地砖上转了几圈，又落在她面颊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也很可爱。”
她将手背在身后，方才轻柔的触碰却久久停留在那里，怎么也无法散去。
谈复临另一手托在行李箱侧边，轻松地举起它，横着摆在行李架上。
“谢谢。”她全身僵硬，坐到了中间的座位上，侧头不再看他。
谈复临愣了一愣，将自己的行李箱也放了上去，并排在她的那只旁边，而后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
江允初余光瞥见他的这番动作，一时有些说不清楚的羞恼，轻轻吐了口气，转头直视他，再度重复：“谢谢。”
她都已经感谢过了，他可以走开了吧。
谈复临缓慢地眨了下眼，像是意识到了江允初心情不佳，抬手指向里面那个座位，说：“我坐7排A座。”
江允初脸色一僵，略带窘迫地站起来让开座位，等谈复临坐进去后，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C座还是空着的，她侧着身子，整个人贴着C座的扶手，能离谈复临多远就离多远。她也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有线耳机，戴上后低头看手机。
谈复临幽幽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后，他终于承认自己是被她嫌弃了。
很意外，这个词有一天会落在他身上。
他烦闷地靠着窗，自顾自地也低头刷起手机来。偶尔抬眸看一眼身边那人，一动不动地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
他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他们二人像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看谁先坚持不住。
这个念头刚钻入脑海便被他无情地否认并剔除出去了。
无聊。
高铁到了下一站，车上乘客又是上上下下，摩肩接踵。
江允初忽觉眼前一暗，她慢慢抬起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立在她面前。他双手抬起一只行李箱，用力地砸在头顶架上，圆滚的肚皮因着这个动作更加凸出了。
男人摆完箱子，随手擦了擦脸上的粘腻的汗液，顺势低头看到侧身而坐的江允初。一瞬间的呆滞后，绿豆大小的眯眯眼也挡不住眼里丑恶的深意。
江允初吓得立马坐直了身子，可另一边是谈复临，他已经有对象了。她思来想去，只得双腿并拢，板正地坐在椅子正中间，不偏向左右任意一边。
那个男人很快坐在了C座上，双腿大喇喇地叉开着，一侧膝盖悄悄碰上了允初的腿。
她猛地吸了口气，除了腿上的触感，身边传来的汗臭味也令她不悦地皱起眉。她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屈起膝盖，双腿朝着谈复临的方向挪了挪。
谈复临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扫了眼她的神情，察觉出她的不适。目光越过江允初，移动到那个男人身上，他当即明白了缘由。
“美女。”那个男人完全没在意谈复临，眼睛紧紧盯着江允初的后背。
见她不回头，他又扬起笑，色眯眯地扫过允初的腿，“美女，你是大学生吧？”
谈复临冰冷的眼神似利刃刺向那个男人，嘴角却勾起笑来。
耳机里音乐停顿间隙中，江允初似乎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但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她正要顺势回头，手腕被谈复临一把拽住。
他一收力，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乘她愣神之际，另一手摘下允初的一只耳机。
“站起来。”
“什么？”
他重复道：“站起来。”
江允初也不知为何，也没问缘由，就听话地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谈复临此时的表情吧，明明是嘴角勾起在微笑的样子，眼底却丝毫笑意也寻不着，反是阴寒得令人有些害怕。
“你坐这。”他指着A座，没等江允初拒绝，便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到座位上。
接着，他屈膝坐到B座上，隔开了那个男人望向江允初时黏腻又令人作呕的视线。空气中蔓延开来的臭味令他不自觉地拧眉，但嘴角的笑容却在不断扩大。
“转回去。”这话是对着江允初说的。
江允初：“为什么？”
他两手握住允初的肩膀，强硬地将她掰过去，面朝窗外：“乖，看窗，外面风景好，没有脏东西。”
虽是掰，但对着江允初，他仍是动作轻柔的，丝毫不会弄疼了她。
见她没有反抗，他才慢慢收回手。
他只是不想她转过身来，不想那样肮脏猥琐的人以及那两颗绿豆污了她的眼。
“我是大学生。”谈复临回过头，笑得眯起眼，清爽温和的五官更显笑容无害。
男人：“什么？”
谈复临忽然沉下眼，嘴唇扯得平直：“我说我是大学生，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找大学生问吗？我今天心情好，正好可以帮你解答一下。”
男人被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你有病吧？”
谈复临咬牙慢悠悠道：“你再用你的这双眼睛看她，我可能就真的有病了。”
男人：“你……”
谈复临从唇缝中吐出几个字：“你想试试吗？”眼里满是厉色，一时间恐吓得男人不敢再说话。
男人眼神闪烁着侧开头，没过两站就下车了。
见江允初仍是面朝窗外没回头，谈复临偷笑了下，而后懒散地靠在背椅上，双目合拢，似是在休息。
江允初一手来回搓着衣角，折出了许多褶皱也不自知。终于，她悄悄回头，小心翼翼地瞟着他一眼，见他闭目养神，又是第二眼，第三眼……
在不知道第几次侧头瞄他时，谈复临忽然开了口：“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这话当即吓得江允初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
谈复临睁开一只眼，戏谑地看着她僵直的背影。即使看不到正脸，也能想象此刻她脸上慌张的神情。他抬手遮在嘴前，使劲儿憋着才没笑出声来。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忍不住想要逗她。
“怎么，不看了？”
江允初挺直腰背，回头怒视他：“谁看你了？”
谈复临直起身子，朝她靠过去，盯着她的脸颊看了许久，微微歪头一笑：“你啊。”
江允初梗着脖子反驳：“我才没有。”
“噗嗤！”她说谎后涨红的脸实在可爱，谈复临憋不住侧头大笑起来。
江允初怒气冲冲地说：“你笑什么？”
他满眼柔和地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虽然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形容，但好奇心驱使着她问道：“像什么？”
谈复临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明明可爱得要死，却偏偏装出一副严肃凶狠模样的炸毛猫。
他干咳了一声，轻飘飘一句：“没什么。”
“什么鬼？”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又什么都不说，故意吊着她胃口，“到底像什么？你说呀！”
“就不告诉你。”他挑衅地扬眉轻笑，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后靠着再次闭上眼养神，丝毫不顾江允初的急切。
“你……”江允初愤怒地瞪向他，但他合拢了眼，她再瞪他也是无用，再多的气愤只化作一个“哼”。
谈复临耸耸肩，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听到这声完全没有震慑力的“哼”，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
我才懒得理他，江允初自我安慰着转头朝窗外看，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在她身后，谈复临偷偷睁开眼，凝视着她的背影。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勾勒出她模糊的身形。她就这样被拢在光圈里，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下又一下地闪动着，连带着她白皙透亮的脸颊上那几道阴影也跟着颤动。
许是视线停驻太久，渐渐在暖阳的炙烤下升了温，终于令她察觉了异样。
她转过头来，无声撞进他的视线里。
心一下被无形的手揪住，她慌张地错开视线，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没必要退让，于是再一次直视他的目光。
明明是很清澈干净的琥珀瞳仁，可有时候那双眼里总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还说我，你明明也……”
“我可没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看的。”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的心猛颤，似有一根神经，从心脏连接到大脑，然后再传导到全身各处，他这样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击溃她的全部防线。
她双手握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乱的脑子里忽然迸出一个画面，是李烨的那条评论。
【别想了，有主。】
当头一泼冷水，浇得她从头到尾刺骨的凉。
他明明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说这么意味不明的话？明明知道她喜欢他，明明已经拒绝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若有似无地撩拨她？
江允初想不明白，干脆闭上眼，背对着他，不再发话。
谈复临蹭了蹭鼻尖，回想了几遍她刚刚的神色。
又生气了？
不至于吧。
高铁终于到了郁安站。
谈复临见她始终冷着脸，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猜想到是他逗得过头了，惹她不高兴了。
他自觉站起身，将她的行李箱搬下来，刚放到地上，听她一句冰冷的“谢谢”，而后拉着行李箱转头就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傻眼，真的生气了？
他连忙搬下自己的行李箱，大步追上去。
“江允初。”他喊了一声。
前头那人像是没听到一般，脚下的步子丝毫为未停。
“江允初。”
他眼睁睁看她走得更快了。
“江允初。”谈复临终于忍不住，跑上前去。本是要拽她手腕的，转念一想，她此刻正生着气，不知道会不会令她更恼怒，伸出的指尖一顿，只得拽住箱子顶上竖起的拉杆。
江允初被迫停在原地，越想越气，谈复临到底把她当什么人了？
他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去，视线与她平齐，语气轻和：“江允初。”
她果断地一个扭头，故意错开视线。
谈复临看得懂眼色，炸毛猫这一回是气得不轻。思来想去，还是要找一个突破口缓解矛盾的。
他问着：“你等会儿是坐地铁回家吗？”
江允初的怒火急剧上涌，有了女朋友还要关心别的女生的行程，他到底有没有分寸感？
看她不回答，谈复临以为是自己说中了，笑道：“真巧，我也打算做地铁回去。你也是坐1号线吗？”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谈复临！”
谈复临脸色一僵，听这语气，怎么更糟糕了？
“怎么了？”他维持着嘴角的笑意。
面带微笑算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一种习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容能最大程度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江允初怒视他，他竟然还在笑，他怎么能笑得出来？
“渣男！”她愤恨地冲他喊道，挥开他的手臂，绕开他大步走远。
拖着行李箱，江允初坐上了一辆快速公交，快步走到后门旁的台阶上，她选了靠窗的位置。
余光一瞥，玻璃窗外，谈复临也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过来。
透过车窗望见她的身影，他忽然眼睛一亮，笑着从前门上来。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她内心呐喊着。
果不其然，谈复临直奔她身旁的座位而来。见他落座，江允初无奈地说：“你不是打算做地铁吗？”
“噢，我临时改注意了，BRT也挺不错的。”
“这车上这么多座位，你干嘛非得坐我旁边？”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听到谈复临讲话了，看到他脑子里想的也不是什么温柔，阳光，执着这类美好的词，只剩下“渣男”两个大字，并且已经深深地刻在他脑门上了。
谈复临骨节分明的手蹭过前额，错乱的黑发穿过指缝，被随性地往后脑一梳，而后柔顺地散落下来，凌乱地遮住眉毛。
得，现在炸毛的变成他了。
他字字铿锵：“我是来维权的。”
“什么？”
“你嘴巴动动的功夫，张口闭口就是一句‘渣男’，说得倒是轻松。我可惨了，脏水泼我头上，洗也洗不干净。”他的语气颇为委屈。
江允初算是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污蔑你？”
“不是吗？”
她正色道：“谈复临，你这个人呢确实很优秀，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你，但是人要脸树要皮，基本的良知我还是有的，所以要我做出违背道德底线的事情，我只能说三个字，‘不可能’！”
谈复临一下子被说蒙了。
“还有，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珍贵美好的存在，是值得被好好爱护着的。所以我希望你收收心，不要背叛她，就算要结束一段感情，也该堂堂正正地讲明白了，和平分手。”她越说越气，义愤填膺，“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谈复临花了几秒钟总结分析了下，脑内忽然灵光一现，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嗯。”他抿着唇憋笑。
“嗯？”江允初简直要气炸了，她说了这么一大通，他竟然就回个“嗯”。简直无药可救。
“你……”谈复临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微屈着，关节抵在唇角来回摩挲几下，“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
谈复临也不想和她兜圈子，直言道：“李烨那个傻蛋的评论啊。”
江允初不满地审视他，用“傻蛋”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朋友，实在是过分。
“看到了。”她眯着眼看他。
别再装了，渣男！混蛋！
“所以……”谈复临唉声叹气着，委屈地垂下眼，“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看这表情，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不公。
江允初脑子当场宕机：“什么信不信的？”
谈复临前倾身子，一点点靠近她。
他近一分，她退一寸。
直到她的后背递到窗边，再无退路。
他猛地一个动作，凑到她面前，呼吸交错间，他的嗓音里含了份从未有过的挑逗。
“你觉得我像是谈恋爱了吗？”
鼻尖喷出的气味覆在脸颊上，江允初一下慌了神，眼神闪躲几下后，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想将他推开。
指腹上硬实的触感又刺得她颤了颤，当即收回手。
谈复临见机一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指腹在她骨骼凸起处摩擦了几下。
这手腕细得像是他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可他也清楚，江允初并不柔弱，内心强韧得很。
刚刚还在愤愤不平地控诉他的渣男行径呢。
“嗯？”他又靠近了一点，近到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怎么不说话了？”
“你……你没谈恋爱？”江允初木讷地说。
“对啊。”
“可李烨学长说你已经……”
谈复临挑起眉梢：“已经有主了？”
江允初意识到这是一场误会，一下没了原先的气势。
“你松开我，有人在看我们。”这辆快速公交快要到发车时间，渐渐车上的乘客也多了起来，三两个乘客站在车头偷偷注视着越贴越近的两人。
“你刚刚在高铁站指着我骂‘渣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周围都是人啊？”谈复临眼神一沉，带着几分威压，“你骂完人，拉着行李箱倒是走得干脆，留我一个人在那儿被人指指点点。”
她心怀愧疚：“我错了，对不起。”
谈复临原本也没生气，追上来只是想把误会解开，听到她轻声细语的道歉已是意外。只是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稍稍侧头就能蹭到她的脸颊，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柔润微翘的唇瓣上，心头似是羽毛扫过，越发的痒。
他忽然又不满足了。
谈复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江允初闭上眼：“那要不你现在骂我‘渣女’吧，我让你骂回来，并且绝不还嘴，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盯着面前的樱唇开合，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力越发大了。
江允初疼得皱眉：“你松开。”
他一愣神：“什么？”
光顾着看她莹润的嘴唇，完全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她低头看向被扼得无法动弹的手腕，挣扎起来。
“你弄疼我了。”
谈复临立马松开了手，神思回拢后，轻声道：“对不起。”
后门“哐当”一声关上，公交车缓缓启动。
短暂的平静后，江允初揉着手腕，问：“你没谈恋爱，李烨学长为什么要在表白墙下面说你谈了？”
“助我早日做成和尚。”
江允初一下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你要做和尚？”
他拉来下脸来，冷冷问：“你看我像吗？”
她讪讪地摇头。
“我劝他去做媒婆，他助我做和尚。”谈复临低头浅笑着，“礼尚往来。”
“你们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她努力地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概括，“别出心裁。”
“总之我没对象。”
“哦。”她压低了头，心底泛起阵阵愉悦。
原来，只是个误会。
可是，谈复临也拒绝了她的告白，他不喜欢她，那么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一样，反正也不会是她。
笑容仅维持了几秒，又落下去。
她转头看着窗外，道路两旁的大树直立着，遮天蔽日。阳光穿透树叶缝隙撒在柏油马路上，叶片随风自由地转动。
人行横道上是一大群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并肩而行。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嘴里谈论着今天课上的题目，还有课间普通但又有趣的一桩桩小事。
江允初渐渐地看痴了。
恍惚间，透过正值青春的他们，她贪婪地寻找着过去的自己。
她也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每日记挂在心上的不过就是作业和考试。不对，她偷偷侧目，她那时还想着身边的这个人，找各种机会去“偶遇”他，哪怕是远远望见一眼，也足够她开心好多天了。
车上的机械语音开始播报：“枫林花苑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到站了，江允初拉着行李箱下车，一回头，谈复临也跟着下来了。
“你也住这附近？”
不对啊，他一直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应该住在学校附近。
“不是。”谈复临走到站牌前扫了两眼。
“那你在这儿下车？”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谈复临的思路，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她试探着问，“你在这一站换乘？”
“也不是。”他摇摇头，指着马路对面，“我家住镜湖新区，应该去对面坐车。”
镜湖新区！
江允初满脸惊诧：“我以为你住郁安一中旁边的，你要去镜湖新区的话，刚刚就坐错方向了，镜湖新区在高铁站西边，BRT一直在往东走。”
他很淡定：“我知道。”
江允初：“那你还上车做什——”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啊，谁让你说我是‘渣男’的。”先是高铁，之后又是公交，连续坐了太久，他困得直打哈欠，绕路经过斑马线，到了对面的公交车站。
江允初跟着走到对面。
“高中的时候……”他停顿了下，“为了上下学方便，我爸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了间房子住，我周末就住那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以前总是骑单车呢。
可是周末为什么还不回家呀？从学校回镜湖新区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还没有遥远到必须要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住的地步吧。
江允初有很多话想问，但他们目前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可以询问这些私人问题。
她低头搜索去镜湖新区的最快路线，将手机递给他看：“你从这里坐BRT到中心路站下车，然后转地铁，坐1号线到文城南路站，再坐17路公交车就能到家了。大概要花两个小时。”
谈复临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忍不住靠近了一步。
“江允初，你没发现你有时候真的——”
“真的什么？”
清风吹拂耳畔，卷起她的长发，也递来他的轻语。
痒痒的，挠着心直颤。
“真的很傻。”
“啊？”
他笑得温和又明媚：“很傻也很执拗。”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乘机骂我。”她嘟囔着。
谈复临肯定是在乘机报复她，报她无情骂他“渣男”的仇。
算了，她不和他计较。
“但是——”谈复临垂下眼睑，视线在地砖上转了几圈，又落在她面颊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也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