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初神色一怔，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百转千回的心思不敢对他表现出来，羞涩也好，逃避也罢，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她嗓音清冽：“谈复临。”
“嗯？”谈复临见她神情不对，下意识问，“不会我说你可爱，你也要生气吧？”
她低着头，面容沉浸在车站牌的阴影里，落日的余晖将身影拉扯得细长。
“你已经拒绝了不是吗？”
他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我拒绝什么了？”
她停顿了几秒钟，开口说：“我的告白。”
“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从高二第一面见你就喜欢，而且你又不喜欢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样的话呢？”
她握紧拳头，将抖动的双手背到身后。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对我来说，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反复回想，小心揣摩。你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会让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也喜欢我。”江允初僵硬地仰头直视他，嗓音略带哽咽，“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今天你在高铁上帮了我，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后来我又误会你，骂了你，我再次向你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谈复临冷下脸：“江允初，我不是为了要你的感谢和道歉，我是——”
江允初打断他：“还有，害你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公交车，还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家，我也很抱歉。”
谈复临止住了嘴边的话，薄唇抿得平直，拉着行李箱的手捏紧又松开，再捏紧，再松开，反反复复几次后他一声不吭地走开去，与她隔着站牌对立。
远处一辆公交驶来，稳稳停在站台前。
“车来了，上去吧。”她攥着拳，垂下头说。
跨上台阶前，谈复临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允初直直盯着脚下砖红青绿间隔的石砖，直到“哐当！”一声，公交车的前门关上。
车渐渐驶远，她缓缓抬起头，身旁已没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整个身子松懈下来，静静望着远去的车尾灯。
她暗自想，没什么可后悔的，是她亲手将他推远的。与其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进去无法自拔，不如早一些跳脱出来，反正他们原本也没什么可能。
刚进小区，门口的保安李叔远远地望见她，冲她挥手：“允初，回来啦！”
“李叔好，我刚回郁安。” 见到熟悉的人，江允初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读书辛苦啊。”他感叹。
江允初摇头：“不辛苦的。”
“你快进去吧，你不在家，你爸妈天天念叨着你呢。”
“好，李叔再见。”她挥手往小区里走。
周围邻居大多是看着江允初长大的，十分喜爱她，见她拉着行李箱回来也纷纷上前关心地同她唠上一两句话，问问她在临江的近况。
十多分钟后，江允初终于走到楼下花园外，江徐行似早已听到了消息，从屋里跑出来，见了她惊喜地大喊：“熙熙回来啦。”
“爸爸。”江允初松开拉杆箱，冲上去扑到他怀里。
“哎呦！”江徐行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有些心疼，“又瘦了，是不是学校里吃得不好啊？”
“没有，我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我和室友每一个都去吃过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江徐行往屋里走，“还有学校外面三公里的位置，正好有一个美食广场，那里有好多餐厅和小吃店呢。我们经常趁没课的时候约着去打卡。”
“好好好。”江徐行帮她将行李箱拉进屋。
叶青站在二楼扶栏边，端起小桌边的果盘，一步步从旋转阶梯走下来。
“妈妈。”江允初张开双手，激动地跑上去抱她。
叶青被扑了个满怀，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黏糊。”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的。”江允初笑嘻嘻地撒娇。
叶青瞟了眼孤零零站在一边的江徐行，意味深长道：“你再这么说，你爸爸要不高兴了。”
“我也想爸爸的。”
“你看你要回家，你爸水果都给你切好了。”叶青将果盘端到江允初面前，是她最爱吃的哈密瓜，切皮去籽后，果肉被切成大小适宜的块状，连牙签都已经备好了。
“谢谢爸爸。”江允初等不及就要开始享用起来。
“等等。”叶青无奈地说，“你这皮孩子，不许吃太多啊，马上要到饭点了。”
江允初嘴里塞着两三块果肉，脸蛋圆鼓鼓的，话音含糊不清：“我知道。”
叶青：“你爸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今天买的都是你爱吃的。什么鱼啊，虾啊，还有螃蟹都有。就连你那天说要吃蛏子，你爸都记挂着呢，早买好了。”
江徐行上前卸下允初背上的书包：“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熙熙还想吃什么都和爸爸说，爸爸再去买。”
“你就惯着她吧，都快把她宠坏了。”
江徐行一脸骄傲：“我的宝贝女儿，我不宠谁宠。”
江允初喜滋滋地又塞了几块果切进嘴里。
吃完晚饭后，江允初靠在沙发里继续享用江徐行切好的果肉，正前方的电视机上正在放他爱看的纪录片《科学探索》。
叶青走到旁边看了会儿，意兴阑珊地想要换台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撇撇嘴说：“什么尼斯湖水怪，人呐还是要找点事情做，不然闲得慌就这样自己吓自己。”
江徐行不满地还嘴：“怎么就自己吓自己了，这是科学。”
“还科学呢，一张看不清楚的照片能能拿来拍纪录片了。”
江徐行说不过她，转头看向坐在角落的江允初，想拉她加入自己的阵营：“熙熙，你来说，这个尼斯湖水怪是不是真的。”
江允初正低着头看手机，轻盈的白光笼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
谈复临这会儿到家了吗？
他回去需要两个多小时，按理说这会儿也该到家了。
她要不要发个消息确认一下，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坐了反方向的公交车，需要绕城市一大圈才能回家。她现在问一下表示关心也是人之常情嘛。
她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你到家了吗？】
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停住。
她刚刚说了那些话以至于两人分别的时候都不是很愉快，现在再主动发消息会不会像是她急不可待地想贴上去？
还是算了吧，她又把打好的文字一个个删除了。
江徐行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又喊了句：“熙熙？”
江允初一个激灵：“啊！”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不知为何，江允初的第一反应是心虚，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反扣到胸前：“没，没什么。”
叶青向来敏感，第一眼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皱着眉戳了戳江徐行的肩膀，传给他一个富有深意的眼神。
【你女儿有情况。】
多年夫妻，江徐行一下就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疑惑地摇摇头。
【不会吧。】
叶青双眼一瞪。
【我看人什么时候出错过，这反应绝对是谈恋爱了。】
江徐行微微侧头扫了允初一眼，又不确信地回视过来。
【这么快？这不才刚念完一个学期。】
这时，江允初的手机一震，她立马低头看，屏幕最上方弹出消息。
回：【我到家了。】
江允初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翘了些，接着故作高冷地回复。
初晨：【好。】
叶青看到这儿，有些得意地推开江徐行，挤到允初身边，咳了声说：“熙熙啊。”
“嗯？”
“和谁聊天呢？”
江允初内心的警报瞬间拉响。
中学时期叶青便对她身边出现的异性极为敏感，就为了断绝她早恋的一切可能。
“就是……一个朋友。”她的眼珠子开始乱晃。
叶青追问道：“朋友，什么朋友，大学认识的？”
“不是，他是我高中认识的。”江允初自认为这不算撒谎，她第一次见到谈复临确在是在高二。
叶青神色一怔：“高中？”
“对啊。”她肯定地点头。
叶青冷笑着走开了，进了厨房转头见江徐行也跟了进来。
江徐行肯定地说：“我就说了不是吧，熙熙从小就不会撒谎，说了高中那就一定是高中。她上高中的时候你又管得这么严，那时候也不可能会有来往密切的男生。”
对着叶青困惑的表情，江徐行主动帮她揉揉肩：“你就是想太多了。”
叶青烦躁地甩开他的手：“我就是怕她被人骗了。”
“你女儿又不傻，谁能骗去？”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我前两天看的那个电视剧里，那个小姑娘就是没经验，没谈过恋爱，街边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随便说两句好听话就把人骗走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男孩子手段多得很……”
江徐行无奈地叹息：“好了好了，你就少看点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电视剧吧。”
“你怎么说话呢？”
客厅里，电视仍在播放尼斯湖水怪的相关影视片段，江允初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最后发出的那条消息发呆。只发一个“好”字是不是太冷淡了，显得不近人情？现在这个点才到家，要不要再问一句“吃晚饭了没”？
思绪一个急刹车，她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手机震响，谈复临又发来消息。
回：【你吃过晚饭了吗？】
初晨：【吃过了。】
墙边挂着欧式复古的挂钟，深棕色的外圈雕刻着复杂的纹理。细长的分针急匆匆绕完一圈，谈复临又发来新消息。
回：【好吃吗？】
江允初呆了一瞬，这算什么，没话找话吗？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初晨：【晚饭是我爸爸做的，他知道我的口味，做得很好吃。】
初晨：【你呢？】
谈复临斜靠在椅背上，凝视这句话许久，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那盏吊灯，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亮。
转头环视了一圈，刚带回来的行李箱贴在墙角还未打开来收拾，房间里冷冰冰的毫无人气，甚至角落里还积了层薄灰。
谈丰年大概也很久没来这里住了。
谈复临直起身子，回了消息。
回：【吃过了。】
接着，他攥起钥匙下了楼。
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进去随手选了个桶装泡面。
没过一会儿，店员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走来，摆到他面前。
“谢谢。”
盖子一掀开，热气翻涌着直扑向他的面庞，他拿着塑料叉子在滚烫的汤里搅动几下，低头吃起来。
滚烫又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这个口味的泡面分明是他最熟悉的，但今夜吃得有些味同嚼蜡。
他低头看着和江允初的聊天框，她没再回消息。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中堵着一股气，于是发了几个字。
回：【也很好吃。】
过了会儿，他又发了消息给谈丰年。
回：【我到家了。】
直到深夜，他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窗外暗沉又阴寒的夜色斜着落在枕边，他终于收到了谈丰年的回复。
【好，我过两天回来。】
谈复临难得地开始发呆，很久后，转过身侧躺着入眠。
手机被他丢在脑后，聊天框最底下那条是他刚刚发出去的，只有一个字。
回：【嗯。】
不知何时，屏幕熄灭。
四周一片散不去的寂静、黑暗，还有孤独。
第二天正午，叶青大步走到江允初屋里，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同时伴随着叶青不悦地嗓音：“都几点钟了还在睡觉？你在学校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江允初困倦地揉揉眼睛，声音轻柔又迷离：“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
江允初摸过手机一看，不满地嘟囔：“骗人，明明才十二点。”
叶青一把掀开被子，上前想扯她的胳膊：“有什么区别，我和你爸中饭都吃完了，你还没起床。”
江允初夺回柔软的被子，懒散地翻身说：“好不容易放寒假了，你就让我多睡会儿嘛。”
“快起来，下午跟我们去超市。”
“去超市做什么？”
“买年货。”叶青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拉起来，“快起来，就只知道躺在床上当懒虫。”
江允初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立在洗漱台前一边刷牙，一边翻看朋友圈的消息。
最新一条是张晚霁发的。配图是张哭泣的表情包，底下写着：【悲催，回了家也没懒觉睡。假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江允初满心找到同道中人的感慨，在底下评论：【我也是！我也是！】
晚霁江天好：【你也要被揪起来迎接一年只见几面的七大姑八大姨？】
初晨：【不是，我要跟着去超市买年货，做年轻的搬运工。】
两个小时后，江允初梳洗用餐完毕，坐着江徐行的车来到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她问：“我妈为什么不来？”
“她嫌搬东西累。”江徐行侧头笑着，“而且这不是有你嘛，她说你可以顶替她的位置。”
江允初不服气地哼了声，这就是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的根本原因？
进了超市，江允初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整齐的货架间绕了几圈，还是没找到酱油。
江徐行低头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里面记着的全是出门前叶青再三叮嘱要买回家的商品，她还刻意强调了一个都不能少。
“你好，请问酱油放在哪里？”他找到一个理货员问。
“在那儿。”理货员伸手指向斜侧方。
“好的，谢谢。”他接过推车，扭头对江允初说，“熙熙，你去那里拿一瓶酱油过来，我去找找清单上其他的东西。”
“好。”
江允初顺着方向寻找，一路过去都没有看到摆放酱油的货架，不禁嘴里喃喃道：“酱油在那儿呢？”
“酱油……”转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个高大的身躯，她脚下一顿，差一点就撞到对方胸口上了。
眼前是一片素净的白，卫衣上没有印任何的Logo或是花纹。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的衣袖自然垂落，另一边袖口被圈到手肘上方，露出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
江允初猛地后退两步，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先脱口而出：“对不起，我——”
话语停滞在她抬头望见那张脸的这一刻。
眼眸微微晃动，在她家附近，这个理应距离谈复临家两小时远的地方，她竟然看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人。
“谈复临。”她轻声低喃出名字。
谈复临抽出手，慢慢将手边的袖口拉下来，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回答：“碰巧路过。”
语气平淡，似是理所当然。
江允初疑惑地皱眉，什么事情需要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她想不出理由也就不想了，没必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反正与她无关。
超市里各个角落都安了灯，四下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谈复临的面庞被照得清晰，眼下的泪痣也尤为明显。
清冷的五官带有一丝疑惑，他问：“原来你还有个小名，是希望的希吗，还是珍惜的惜？”
“你听到了？”想必是他刚刚听到了江徐行这样称呼自己，江允初解释起这个小名的由来。
“是‘熙熙山雨霁’的‘熙’，有光明、吉祥、温暖、兴盛的意思。我出生的时候，爸爸说我是家里的小福星，会给家里带来希望的，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他点点头，低头唤了句：“熙熙。”
江允初：“……嗯。”
这名字在他嘴里念出来有种别样的感觉。
“是个好名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刻谈复临的神情很奇怪，似乎带着些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羡慕。
等等，羡慕？谈复临怎么会需要羡慕别人呢？
江允初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啊。”
他歪了歪头，似是意外，自嘲地笑道：“我的名字？”
“对啊，复临，多好的名字。”早在高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想起了曾经学过的那首诗，“孟浩然的《与诸子登岘山》里写：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他望着眼前这张笑颜，迟钝了很久，终于开口：“是吗？原来还可以这样理解。”
“不是出自这首诗吗？”
他抿唇浅笑，温润的面颊透着意外的欢喜：“是吧，我想是因为这首诗。”
江允初呆呆地抬头看他，一时失了神。心里总有种直觉，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是因为她刚刚说了什么吗？那首诗？这诗有什么值得这样开心的？
他岔开话题：“你在找酱油？”
“嗯。”
他向后转身，走了几步，绕过后两排的货架，径直向一个地方走去。回来时，手里握着一瓶未拆封过的酱油，递给她。
“谢谢。”江允初笑着接过，正要扭头去找江徐行，脑海里闪过一丝残存的幻想。秉着最后一股勇气，她侧头看他。
“怎么了？”
“谈复临。”
“嗯？”
她的眼里充满希冀：“你今天来这里，真的只是顺道路过吗？”
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她紧张地握紧了酱油瓶。
远处传来江徐行的呼唤：“熙熙，找到酱油了吗？”
她呼应一声：“找到了。”
没等谈复临回答，她说了句“再见”就跑开了。
魂不守舍地跟着江徐行逛完超市，从收银台出来，江允初忍不住回头向后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他大概是回去了吧。
她苦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为什么要多嘴问他那个问题，谈复临都说了自己只是顺路，她还偏偏要多想。这会儿他肯定在笑话她自作多情呢。
江徐行弯腰接过江允初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门口有家冰淇淋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你喜欢的抹茶口味，快去买吧。”
“爸爸？”
“好不容易你妈不在，没人拦着你吃冰淇淋了。你现在不去买，回了家就更没得吃了。”江徐行挑眉示意她，“我先去停车场开车，等会儿到超市门口去接你。”
她一下来了兴致：“好。”
江允初急匆匆跑出去，走廊中央围着许多人，推攘在一起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路过一个小姑娘身边时，听到她在和身旁的大人撒娇，语调黏糊糊的：“妈妈，我想去看花灯。”
花灯？
听到这里，江允初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依稀见到最中间摆着一块立地的展示牌，上面印着许多照片，像是舞狮、踩高跷、花灯的活动照。
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每年元宵节都会有艺术团在她家附近的广场上举办活动，那时她总拉着爸妈去看。直到有一年忽然停办了，她还为此遗憾了很久。没想到今年又要重新开始举办元宵佳节的活动了。
前方人头攒动，推来攘去的，忽然有人撞到江允初肩上，本就踮起脚重心不稳的她一下站不住，直直向后倒去。
骤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侧，她呆呆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眼尾开扇形上扬。
谈复临展开双臂虚虚拥着她，笑道：“小心点。”
“扑通——”
她听到耳畔传来猛烈又急促的心跳。
“扑通——”
她嗓音清冽：“谈复临。”
“嗯？”谈复临见她神情不对，下意识问，“不会我说你可爱，你也要生气吧？”
她低着头，面容沉浸在车站牌的阴影里，落日的余晖将身影拉扯得细长。
“你已经拒绝了不是吗？”
他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我拒绝什么了？”
她停顿了几秒钟，开口说：“我的告白。”
“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从高二第一面见你就喜欢，而且你又不喜欢我。”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样的话呢？”
她握紧拳头，将抖动的双手背到身后。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对我来说，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反复回想，小心揣摩。你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会让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也喜欢我。”江允初僵硬地仰头直视他，嗓音略带哽咽，“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今天你在高铁上帮了我，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后来我又误会你，骂了你，我再次向你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谈复临冷下脸：“江允初，我不是为了要你的感谢和道歉，我是——”
江允初打断他：“还有，害你坐上了相反方向的公交车，还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家，我也很抱歉。”
谈复临止住了嘴边的话，薄唇抿得平直，拉着行李箱的手捏紧又松开，再捏紧，再松开，反反复复几次后他一声不吭地走开去，与她隔着站牌对立。
远处一辆公交驶来，稳稳停在站台前。
“车来了，上去吧。”她攥着拳，垂下头说。
跨上台阶前，谈复临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允初直直盯着脚下砖红青绿间隔的石砖，直到“哐当！”一声，公交车的前门关上。
车渐渐驶远，她缓缓抬起头，身旁已没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整个身子松懈下来，静静望着远去的车尾灯。
她暗自想，没什么可后悔的，是她亲手将他推远的。与其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进去无法自拔，不如早一些跳脱出来，反正他们原本也没什么可能。
刚进小区，门口的保安李叔远远地望见她，冲她挥手：“允初，回来啦！”
“李叔好，我刚回郁安。” 见到熟悉的人，江允初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读书辛苦啊。”他感叹。
江允初摇头：“不辛苦的。”
“你快进去吧，你不在家，你爸妈天天念叨着你呢。”
“好，李叔再见。”她挥手往小区里走。
周围邻居大多是看着江允初长大的，十分喜爱她，见她拉着行李箱回来也纷纷上前关心地同她唠上一两句话，问问她在临江的近况。
十多分钟后，江允初终于走到楼下花园外，江徐行似早已听到了消息，从屋里跑出来，见了她惊喜地大喊：“熙熙回来啦。”
“爸爸。”江允初松开拉杆箱，冲上去扑到他怀里。
“哎呦！”江徐行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有些心疼，“又瘦了，是不是学校里吃得不好啊？”
“没有，我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我和室友每一个都去吃过了。”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江徐行往屋里走，“还有学校外面三公里的位置，正好有一个美食广场，那里有好多餐厅和小吃店呢。我们经常趁没课的时候约着去打卡。”
“好好好。”江徐行帮她将行李箱拉进屋。
叶青站在二楼扶栏边，端起小桌边的果盘，一步步从旋转阶梯走下来。
“妈妈。”江允初张开双手，激动地跑上去抱她。
叶青被扑了个满怀，宠溺地点点她的脑门，“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黏糊。”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的。”江允初笑嘻嘻地撒娇。
叶青瞟了眼孤零零站在一边的江徐行，意味深长道：“你再这么说，你爸爸要不高兴了。”
“我也想爸爸的。”
“你看你要回家，你爸水果都给你切好了。”叶青将果盘端到江允初面前，是她最爱吃的哈密瓜，切皮去籽后，果肉被切成大小适宜的块状，连牙签都已经备好了。
“谢谢爸爸。”江允初等不及就要开始享用起来。
“等等。”叶青无奈地说，“你这皮孩子，不许吃太多啊，马上要到饭点了。”
江允初嘴里塞着两三块果肉，脸蛋圆鼓鼓的，话音含糊不清：“我知道。”
叶青：“你爸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今天买的都是你爱吃的。什么鱼啊，虾啊，还有螃蟹都有。就连你那天说要吃蛏子，你爸都记挂着呢，早买好了。”
江徐行上前卸下允初背上的书包：“你说这么多做什么，熙熙还想吃什么都和爸爸说，爸爸再去买。”
“你就惯着她吧，都快把她宠坏了。”
江徐行一脸骄傲：“我的宝贝女儿，我不宠谁宠。”
江允初喜滋滋地又塞了几块果切进嘴里。
吃完晚饭后，江允初靠在沙发里继续享用江徐行切好的果肉，正前方的电视机上正在放他爱看的纪录片《科学探索》。
叶青走到旁边看了会儿，意兴阑珊地想要换台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撇撇嘴说：“什么尼斯湖水怪，人呐还是要找点事情做，不然闲得慌就这样自己吓自己。”
江徐行不满地还嘴：“怎么就自己吓自己了，这是科学。”
“还科学呢，一张看不清楚的照片能能拿来拍纪录片了。”
江徐行说不过她，转头看向坐在角落的江允初，想拉她加入自己的阵营：“熙熙，你来说，这个尼斯湖水怪是不是真的。”
江允初正低着头看手机，轻盈的白光笼在她脸上，看不清表情。
谈复临这会儿到家了吗？
他回去需要两个多小时，按理说这会儿也该到家了。
她要不要发个消息确认一下，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坐了反方向的公交车，需要绕城市一大圈才能回家。她现在问一下表示关心也是人之常情嘛。
她慢吞吞地在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你到家了吗？】
手指在“发送”键上方停住。
她刚刚说了那些话以至于两人分别的时候都不是很愉快，现在再主动发消息会不会像是她急不可待地想贴上去？
还是算了吧，她又把打好的文字一个个删除了。
江徐行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又喊了句：“熙熙？”
江允初一个激灵：“啊！”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不知为何，江允初的第一反应是心虚，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反扣到胸前：“没，没什么。”
叶青向来敏感，第一眼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皱着眉戳了戳江徐行的肩膀，传给他一个富有深意的眼神。
【你女儿有情况。】
多年夫妻，江徐行一下就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疑惑地摇摇头。
【不会吧。】
叶青双眼一瞪。
【我看人什么时候出错过，这反应绝对是谈恋爱了。】
江徐行微微侧头扫了允初一眼，又不确信地回视过来。
【这么快？这不才刚念完一个学期。】
这时，江允初的手机一震，她立马低头看，屏幕最上方弹出消息。
回：【我到家了。】
江允初的嘴角无意识地向上翘了些，接着故作高冷地回复。
初晨：【好。】
叶青看到这儿，有些得意地推开江徐行，挤到允初身边，咳了声说：“熙熙啊。”
“嗯？”
“和谁聊天呢？”
江允初内心的警报瞬间拉响。
中学时期叶青便对她身边出现的异性极为敏感，就为了断绝她早恋的一切可能。
“就是……一个朋友。”她的眼珠子开始乱晃。
叶青追问道：“朋友，什么朋友，大学认识的？”
“不是，他是我高中认识的。”江允初自认为这不算撒谎，她第一次见到谈复临确在是在高二。
叶青神色一怔：“高中？”
“对啊。”她肯定地点头。
叶青冷笑着走开了，进了厨房转头见江徐行也跟了进来。
江徐行肯定地说：“我就说了不是吧，熙熙从小就不会撒谎，说了高中那就一定是高中。她上高中的时候你又管得这么严，那时候也不可能会有来往密切的男生。”
对着叶青困惑的表情，江徐行主动帮她揉揉肩：“你就是想太多了。”
叶青烦躁地甩开他的手：“我就是怕她被人骗了。”
“你女儿又不傻，谁能骗去？”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我前两天看的那个电视剧里，那个小姑娘就是没经验，没谈过恋爱，街边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随便说两句好听话就把人骗走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男孩子手段多得很……”
江徐行无奈地叹息：“好了好了，你就少看点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电视剧吧。”
“你怎么说话呢？”
客厅里，电视仍在播放尼斯湖水怪的相关影视片段，江允初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自己最后发出的那条消息发呆。只发一个“好”字是不是太冷淡了，显得不近人情？现在这个点才到家，要不要再问一句“吃晚饭了没”？
思绪一个急刹车，她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手机震响，谈复临又发来消息。
回：【你吃过晚饭了吗？】
初晨：【吃过了。】
墙边挂着欧式复古的挂钟，深棕色的外圈雕刻着复杂的纹理。细长的分针急匆匆绕完一圈，谈复临又发来新消息。
回：【好吃吗？】
江允初呆了一瞬，这算什么，没话找话吗？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初晨：【晚饭是我爸爸做的，他知道我的口味，做得很好吃。】
初晨：【你呢？】
谈复临斜靠在椅背上，凝视这句话许久，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那盏吊灯，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亮。
转头环视了一圈，刚带回来的行李箱贴在墙角还未打开来收拾，房间里冷冰冰的毫无人气，甚至角落里还积了层薄灰。
谈丰年大概也很久没来这里住了。
谈复临直起身子，回了消息。
回：【吃过了。】
接着，他攥起钥匙下了楼。
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他进去随手选了个桶装泡面。
没过一会儿，店员端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走来，摆到他面前。
“谢谢。”
盖子一掀开，热气翻涌着直扑向他的面庞，他拿着塑料叉子在滚烫的汤里搅动几下，低头吃起来。
滚烫又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这个口味的泡面分明是他最熟悉的，但今夜吃得有些味同嚼蜡。
他低头看着和江允初的聊天框，她没再回消息。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中堵着一股气，于是发了几个字。
回：【也很好吃。】
过了会儿，他又发了消息给谈丰年。
回：【我到家了。】
直到深夜，他洗了澡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窗外暗沉又阴寒的夜色斜着落在枕边，他终于收到了谈丰年的回复。
【好，我过两天回来。】
谈复临难得地开始发呆，很久后，转过身侧躺着入眠。
手机被他丢在脑后，聊天框最底下那条是他刚刚发出去的，只有一个字。
回：【嗯。】
不知何时，屏幕熄灭。
四周一片散不去的寂静、黑暗，还有孤独。
第二天正午，叶青大步走到江允初屋里，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同时伴随着叶青不悦地嗓音：“都几点钟了还在睡觉？你在学校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江允初困倦地揉揉眼睛，声音轻柔又迷离：“几点了？”
“下午两点了！”
江允初摸过手机一看，不满地嘟囔：“骗人，明明才十二点。”
叶青一把掀开被子，上前想扯她的胳膊：“有什么区别，我和你爸中饭都吃完了，你还没起床。”
江允初夺回柔软的被子，懒散地翻身说：“好不容易放寒假了，你就让我多睡会儿嘛。”
“快起来，下午跟我们去超市。”
“去超市做什么？”
“买年货。”叶青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拉起来，“快起来，就只知道躺在床上当懒虫。”
江允初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立在洗漱台前一边刷牙，一边翻看朋友圈的消息。
最新一条是张晚霁发的。配图是张哭泣的表情包，底下写着：【悲催，回了家也没懒觉睡。假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江允初满心找到同道中人的感慨，在底下评论：【我也是！我也是！】
晚霁江天好：【你也要被揪起来迎接一年只见几面的七大姑八大姨？】
初晨：【不是，我要跟着去超市买年货，做年轻的搬运工。】
两个小时后，江允初梳洗用餐完毕，坐着江徐行的车来到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她问：“我妈为什么不来？”
“她嫌搬东西累。”江徐行侧头笑着，“而且这不是有你嘛，她说你可以顶替她的位置。”
江允初不服气地哼了声，这就是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的根本原因？
进了超市，江允初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整齐的货架间绕了几圈，还是没找到酱油。
江徐行低头看了眼手机备忘录，里面记着的全是出门前叶青再三叮嘱要买回家的商品，她还刻意强调了一个都不能少。
“你好，请问酱油放在哪里？”他找到一个理货员问。
“在那儿。”理货员伸手指向斜侧方。
“好的，谢谢。”他接过推车，扭头对江允初说，“熙熙，你去那里拿一瓶酱油过来，我去找找清单上其他的东西。”
“好。”
江允初顺着方向寻找，一路过去都没有看到摆放酱油的货架，不禁嘴里喃喃道：“酱油在那儿呢？”
“酱油……”转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个高大的身躯，她脚下一顿，差一点就撞到对方胸口上了。
眼前是一片素净的白，卫衣上没有印任何的Logo或是花纹。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的衣袖自然垂落，另一边袖口被圈到手肘上方，露出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
江允初猛地后退两步，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先脱口而出：“对不起，我——”
话语停滞在她抬头望见那张脸的这一刻。
眼眸微微晃动，在她家附近，这个理应距离谈复临家两小时远的地方，她竟然看到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人。
“谈复临。”她轻声低喃出名字。
谈复临抽出手，慢慢将手边的袖口拉下来，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回答：“碰巧路过。”
语气平淡，似是理所当然。
江允初疑惑地皱眉，什么事情需要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她想不出理由也就不想了，没必要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反正与她无关。
超市里各个角落都安了灯，四下没有一个黑暗的角落。谈复临的面庞被照得清晰，眼下的泪痣也尤为明显。
清冷的五官带有一丝疑惑，他问：“原来你还有个小名，是希望的希吗，还是珍惜的惜？”
“你听到了？”想必是他刚刚听到了江徐行这样称呼自己，江允初解释起这个小名的由来。
“是‘熙熙山雨霁’的‘熙’，有光明、吉祥、温暖、兴盛的意思。我出生的时候，爸爸说我是家里的小福星，会给家里带来希望的，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小名。”
他点点头，低头唤了句：“熙熙。”
江允初：“……嗯。”
这名字在他嘴里念出来有种别样的感觉。
“是个好名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刻谈复临的神情很奇怪，似乎带着些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羡慕。
等等，羡慕？谈复临怎么会需要羡慕别人呢？
江允初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啊。”
他歪了歪头，似是意外，自嘲地笑道：“我的名字？”
“对啊，复临，多好的名字。”早在高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想起了曾经学过的那首诗，“孟浩然的《与诸子登岘山》里写：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他望着眼前这张笑颜，迟钝了很久，终于开口：“是吗？原来还可以这样理解。”
“不是出自这首诗吗？”
他抿唇浅笑，温润的面颊透着意外的欢喜：“是吧，我想是因为这首诗。”
江允初呆呆地抬头看他，一时失了神。心里总有种直觉，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是因为她刚刚说了什么吗？那首诗？这诗有什么值得这样开心的？
他岔开话题：“你在找酱油？”
“嗯。”
他向后转身，走了几步，绕过后两排的货架，径直向一个地方走去。回来时，手里握着一瓶未拆封过的酱油，递给她。
“谢谢。”江允初笑着接过，正要扭头去找江徐行，脑海里闪过一丝残存的幻想。秉着最后一股勇气，她侧头看他。
“怎么了？”
“谈复临。”
“嗯？”
她的眼里充满希冀：“你今天来这里，真的只是顺道路过吗？”
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她紧张地握紧了酱油瓶。
远处传来江徐行的呼唤：“熙熙，找到酱油了吗？”
她呼应一声：“找到了。”
没等谈复临回答，她说了句“再见”就跑开了。
魂不守舍地跟着江徐行逛完超市，从收银台出来，江允初忍不住回头向后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他大概是回去了吧。
她苦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为什么要多嘴问他那个问题，谈复临都说了自己只是顺路，她还偏偏要多想。这会儿他肯定在笑话她自作多情呢。
江徐行弯腰接过江允初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门口有家冰淇淋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你喜欢的抹茶口味，快去买吧。”
“爸爸？”
“好不容易你妈不在，没人拦着你吃冰淇淋了。你现在不去买，回了家就更没得吃了。”江徐行挑眉示意她，“我先去停车场开车，等会儿到超市门口去接你。”
她一下来了兴致：“好。”
江允初急匆匆跑出去，走廊中央围着许多人，推攘在一起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路过一个小姑娘身边时，听到她在和身旁的大人撒娇，语调黏糊糊的：“妈妈，我想去看花灯。”
花灯？
听到这里，江允初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依稀见到最中间摆着一块立地的展示牌，上面印着许多照片，像是舞狮、踩高跷、花灯的活动照。
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每年元宵节都会有艺术团在她家附近的广场上举办活动，那时她总拉着爸妈去看。直到有一年忽然停办了，她还为此遗憾了很久。没想到今年又要重新开始举办元宵佳节的活动了。
前方人头攒动，推来攘去的，忽然有人撞到江允初肩上，本就踮起脚重心不稳的她一下站不住，直直向后倒去。
骤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冽的气息萦绕在侧，她呆呆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眼尾开扇形上扬。
谈复临展开双臂虚虚拥着她，笑道：“小心点。”
“扑通——”
她听到耳畔传来猛烈又急促的心跳。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