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这周二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李烨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听说某人前一晚被灌酒，喝得烂醉。刚得知这消息时，他气得想冲到谈复临家里揪起他的耳朵大吼大叫。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烨强撑着瞌睡爬起来，一路杀到谈复临家门口，逮住还在床上睡眼朦胧的家伙就往医院跑。
医院里，谈复临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输液管里盐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第一次见你这么不配合医嘱的病人。”李烨气得脸涨红，指着他喋喋不休，“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休假不上班，放假你懂吗放假！你知道放假对一个思维逻辑正常的打工人来说有多么珍贵吗？这样的好日子我居然还要陪你来医院，这和上班有什么不同？”
谈复临：“那你回去休息吧。”
他无所谓的语气彻底将李烨的怒火点燃，“我就不！老子今天就要待在这儿看着你，我两只眼睛都盯着你呢，别给我打马虎眼。”
谈复临发出一声长叹：“我知道。”
“这还差不多。”
“……”
瞧瞧李烨此刻鼻孔朝天的模样，活像个颐气指使的大领导，谈复临嘴唇抿着，低头藏住眼尾的笑意。
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
不过这个别人是李烨的话……
算了，就让他得意一回。
李烨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抖啊抖，还摆出冷脸威胁道：“你下次要再这样，别怪我打小报告。”
“小、报、告？”
“我去告诉江允初，我是治不了你，但她可以。只要她开口了，你肯定乖乖听话。”
李烨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忍不住当场拍案叫绝。
谈复临似笑非笑地来了句：“确实很有威慑力。不然，你现在打电话给她，就说我在医院，病入膏肓，她再不来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接着随性地朝后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李烨微一愣神，很快明白过来谈复临的意图。
“你说说你这黑黢黢的心肝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想装可怜，装病弱，让她主动来看你是吧？”
谈复临左眼缓缓眯开一条缝，窗外斜射进的一缕阳光恰好落尽斜长的眼眸中。
经过昨晚那盒醒酒药的实践，他认为这个方法很有效。
李烨与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便知道，他猜对了。
“那你得先感谢我今天一早上起来带你来医院吧。”
毕竟他才是这一计装可怜博同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下一秒，谈复临清冽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我本来打算吃了早饭去找你的，谁知道你比我还心急。”
李烨：“……”
内心暗恼：蜂窝煤果然是蜂窝煤，几年不见，心眼子愈发多了。
谈复临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语调慵懒极了：“因为你来得太早，我都没吃上我给自己订的三明治外卖，饿到现在了。”
李烨：“你不会想要我给你解决早饭吧？”
谈复临指指自己挂着盐水的那只手，毫不客气道：“我太虚弱，动不了。”
“你！”李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最终败下阵，站起身问，“要什么口味？”
谈复临脱口而出：“嫩蛋培根蟹柳，还要双层芝士片，我不喜欢番茄酱，要沙拉酱的。”
“……你是皇帝吗？要求这么多。”李烨扭头扬长而去。
没过一会儿，两包三明治划过完美的弧线精准落入谈复临手中。
“这世上除了我好有谁愿意这么殷勤伺候你？快吃吧，撑不死你。”李烨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输液瓶里还有多少余量，默默估摸时间。
“二楼骨科，现在过去。”谈复临言简意赅地说，“三明治的报酬。”
李烨狐疑地来回审视他，最终想明白谈复临没有耍他的必要，丢下一句，“我看什么事儿能付得起我亲自买来的三明治的报酬。”然后转身去坐直梯。
-
江允初早起洗漱完才发现林愿的房间没有丝毫动静，她过去敲门，半天都没有回音。
“我进来喽？”江允初推门进去，看到林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昨晚给她盖的被子早被踢到床下去了。
江允初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愿愿起床了，你今天还要上班呢，别迟到了，一分钟十块钱。”
林愿哼哼唧唧地翻过身背对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反正每个字黏连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
江允初拽住她的胳膊拉她起来，用力时手背无意间蹭过林愿的脸颊，立时吓了一大跳。
“愿愿，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跟拔萝卜似的，江允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林愿从床上拽起来拖上车，直奔医院。
车刚停，江允初将虚弱的林愿扶下车。身后一辆出租车驶过，停在正门口，后排下来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戴着粗边框的墨镜，再加上口罩，将脸挡了个七七八八。
她从汽车后备箱取出只行李箱，发丝摆动间，不规则形状的金属大耳环在日光下闪着银光。
接着，她拉着行李箱往里走，细高跟哒哒地响。
江允初第一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林愿，她也没再多想。
那个女人去服务台寄存了行李箱，因此慢了一步，挂号的时候反而排在江允初后面。
队伍挪得挺快，当江允初搀着脚步虚浮的林愿往前走时，另一头伸出只手，帮她分担了不少重量。
“好久不见了，允初。”
那个女人的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江允初发懵地看了她两三秒，微蹙的眉头渐渐展开。
“晚霁学姐！？”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江允初大概明白她凌晨才刚下回国的飞机，而下飞机后拖着行李的第一站就来医院是因为……
张晚霁：“我不小心被门夹了下，连着肿了好几天，到今天还没有消下去，我就想着来医院看看医生。”
江允初：“这么严重！”
“对啊，你看！”张晚霁伸出插在口袋里的左手，食指第二节关节处有一道极浅，浅到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异常的印子。
江允初：“确实……严重。”
如果不是因为她早认识张晚霁，估计会觉得眼前这人纯粹是来没事找事的。
张晚霁摊平右手掌，虚虚拖着“重伤”的左手食指，“我在来的路上都查过了，临江人民医院的骨科科室里有位姓李的医生，医术高超，十分擅长治疗我这类伤。”
姓李？
江允初恍然大悟，怪不得张晚霁要这么小题大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那姓李的前男友。
等林愿挂完号，张晚霁主动说：“我想挂骨科李医生的号。”
“抱歉，李医生今天不上班，林医生也是骨科科室的专家，要不你挂他的号？”
“李烨不在？”张晚霁夸张地甩了甩左手，“不用了，我的伤已经痊愈了。”
在挂号员看傻子的眼神里，张晚霁慢慢悠悠地走远。
“我问问他哪天上班，然后你再过来怎么样？”江允初出主意。
“不必。允初，这位李医生应该还认得出我吧？”张晚霁头偏向一侧，看似只是随口一问，语气里却难掩失落。
“当然。”
张晚霁又问：“他还好吗？”
“临江这么大，我一年能碰上他的次数两只手指都数的过来。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问他。不过我猜想不太好。”
至于原因，她无需多说。
张晚霁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林愿额头的温度比早起时低了些，医生开了两瓶盐水。
江允初总算能松口气，只是没想刚迈出诊室门，张晚霁还等在外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对面墙上挂着块极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滚动介绍着医院里每一位医生。
“你要是真等不及想见他，也可以找个理由把他约出来。”
“他那个大懒虫，不上班肯定要睡到中午才会醒。”张晚霁无奈地摇头笑笑，接着扭头看向斜前方输液室角落里那个闭眼休憩的男人。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这话用来形容谈复临毫不夸张。
“你们吵架了？”
江允初一头雾水：“啊？”
张晚霁低喃：“你们俩这么好的脾气也会吵架啊。”
不怪张晚霁有这样的感慨。
以前和李烨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调侃说李烨太过粘人，每天“小晚”喊个不停，见了面必定要亲亲抱抱，不然就要开始哀叹“你不爱我了”。她嘴上嫌弃，其实内心里对此是很得意的，毕竟这是爱的直观表现。
不过李烨是个直肠子，这样的行为并不奇怪。
反观谈复临那种含蓄内敛的性格，他和允初谈恋爱后的表现才令她意外。
张口“熙熙”，闭口“熙熙”的，她有时觉得谈复临比李烨还要夸张。
毕竟李烨有时只是喜欢犯贱。
而谈复临不同，他似乎真的认为在旁人面前搂搂抱抱的举动理所当然，因此毫不避讳。
有不认识的人问起江允初。
他总是先说：“她叫江允初。”
而后必定跟上一句——“是我的女朋友。”
那种微微上扬的语调仿佛在向别人炫耀，无处不透露着想要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骄傲。
那时张晚霁就知道，李烨口中那个无心情爱的弟兄是真心喜欢部门里那位一眼见就漂亮惊艳得移不开眼的小学妹的。
从大学开始算，他们应当已经在一起十一年了，现如今工作稳定，经济独立，早该是结婚的时候了。
可江允初手上并没有戒指。
也就是说，谈复临还没有求过婚。
张晚霁也觉得诧异，可这问题不能直接问出口。她想还是解决两人目前的矛盾更重要。
于是说：“我看他坐在角落里，脸色很糟糕。”
江允初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昨晚酒局上被灌了酒还能和投资方几个老板侃侃而谈的男人，此刻正闭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他身着宽大的黑卫衣，帽兜翻起，遮住了上半张脸。
远远望去，像是一幅工笔画，线条划过高挺的鼻尖后急转直下，嘴唇紧抿，瘦削的脸颊处下颚线锋利，以一个完美的角度收窄。
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高冷，将他与周围人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江允初脸色一僵，张晚霁还不知道她和谈复临八年前就分手的事情。
她想和张晚霁解释一番，又放弃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
解释反倒显得她在意。
她收住脸上的意外，带着林愿坐到输液室的另一个角落，与谈复临斜对角的位置。
张晚霁看得懂眼色，也不再问了。坐了会儿，她说想去随便看看。
江允初明白她无非是想看看李烨平时工作的地方，于是提醒她：“在二楼，这里出门右转到头就是直梯。”
“好，谢谢。”
目送她走远，江允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工作磋磨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学生时代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张晚霁却还是原来的模样，打扮酷飒但举止温柔，表达喜欢也很直接，不想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的人，凡事留有几分余地。
“允初，我好难受。”林愿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磨蹭几下。
江允初心疼地问：“哪里难受，头疼吗？”
“哪里都难受。”林愿闭上眼，“还好有你陪着我，允初，还好有你。”
“看你下次睡觉还敢不敢踹被子了。”
林愿心虚地移开视线，“你今天陪我来医院，公司里怎么办？”
“我请过假了。”江允初温柔地捏捏她的鼻子，“帮你也请过了。”
正说着，输液室门口进来个熟悉的身影，他右手扭着两包三明治，手腕翻转，抛向谈复临。
谈复临眼睑一掀，修长的指节挡在脸前，指尖内扣，正好接住三明治。
那是，李烨！
江允初拿起手机正想给张晚霁发消息，谈复临忽然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隔的太远她没听清，李烨脸上划过一丝茫然和困惑，而后转身走了。
江允初怕他是要离开医院，赶忙低头给张晚霁发微信。
眼前突然暗下来，是谁挡住了她的光？
视线慢慢上移，最终落在那人眉尾处向外翻折着翘起的一缕黑发上，那缕头发像是睡觉时被压出来的，在其他盖着额头垂下的顺毛中格格不入，却又极符合他眼底还没来得及压下去的困倦。
“有事吗？”
这么大个人站在她眼前，她实在无法将他当做空气。
谈复临左手高举输液瓶，插着针的右手将两包三明治递到她跟前。
江允初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要送给她吃？
“不用了，我不饿。”她摇摇头。
谈复临的话追着她的尾音响起：“我手背扎着针，撕不开。”
江允初：“……”
这理由还能再扯一点吗？
“我也撕不开，你找其他人吧。”
谈复临手一抬，将输液瓶挂到架子勾上，而后没有丝毫停顿地坐到她右手边。
“早饭吃了吗？”
他又开始新的话题。
江允初没理他，他也不气馁，继续说：“你以前就不爱吃早饭，这样对身体不好，吃一点吧，里面有鸡柳还有芝士，是你喜欢的口味。”
说着，他僵硬地微微抬起右手腕，捏住包装袋的一头，左手用力，包装袋被轻易撕开。
到这时，江允初才明白他刚刚那样说的原因。
不是手背扎着针撕不开包装，是他的右手腕连带整只手臂施力的动作很奇怪，僵硬且一顿一顿的，似是在极力忍耐疼痛一般。
任何人见到都能猜出来，他的右手很不自然，应该是受过重伤。
从谈复临走过来开始，周围不断有人悄悄侧头朝着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人抬手伸着他们，和朋友耳语着什么。
江允初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强硬地推拒开。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不要再这样来烦我，我不喜欢。”
“男朋友……”谈复临不屑地嗤笑一声，左手食指一下下轻敲在眉骨突起的眉尾处，“先不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即便他是又怎么样，只要我想，多的是方法解决他。”
“你！”
“你说他是你男朋友，我怎么查到那家伙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谈复临忽然凑近了说，“怪我之前没有查清楚，被你骗了。”
身上淡淡檀木香的气味一下蔓延过来，混着清透的葡萄果糖，熟悉到她心头战栗。
谈复临接着从衣兜里掏出颗透明镭射纸包装的糖果，三两下扯开后将糖塞进嘴里。
江允初自然知道沈牧则和孟招要结婚的事情，于是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不是他。我男朋友可好了，对我好，关心我，事事以我为先，从来不会让我一个人难过，只要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弄来……”
谈复临的视线下移，无声落在她微翘的唇珠上，他的眸色略沉，一大半掩在低垂的眼睫下。
这张嘴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不爱听的话，怎么不想想，他能查到沈牧则和孟招的关系，难道会查不到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谈复临慵懒地斜靠着，她愿意同他说话，他自然愿意听着，即使这话假得满口跑火车。
等了半天，李烨还没回来。
谈复临看了眼时间，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提醒李烨去骨科科室了，这家伙不会因为张晚霁回来找他，感动得涕泗横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吧。
谈复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说好了要帮他演一出苦肉计的，真是见色忘友。
-
李烨悠哉悠哉地走去科室，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
“李医生今天不是休息，怎么还来医院？”
“看来得给李医生颁个爱岗敬业奖了，休假了都不忘来医院看看病人。”
几个相熟的护士打趣他。
李烨也搞不明白谈复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尴尬地笑笑，敷衍过去。
到了科室门口，两排长椅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等待叫号的病人。李烨来回张望几圈，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李烨当即拉下脸，蜂窝煤这个该死的，居然敢耍他。
不知为何，视线被立在角落的一个女人吸引。
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仅是有几分相似的背影，李烨心脏都停了一拍。
待那人匆匆转过头来，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人重锤了下，痛觉密密麻麻地传导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可痛觉之下，还有股无处发泄的狂喜在叫嚣。
张晚霁明显愣住，而后走到他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李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等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张晚霁的语气很轻松：“我啊，有点想念，就回来了。”
想念，她说想念，可她会想念什么呢？
应该不会是他。
李烨点点头，“挺好。”
“我回来，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烨笑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
李烨一路奔到输液室，想要教训一下谈复临，明明看到了张晚霁还不和他说。哪知他刚冲进去，原来的那个座椅上早没人影了。转头一瞧，谈复临自己挪了窝，把自己挪江允初旁边去了。
“谈复临，我说你明明知道……”堪堪对上谈复临那道淡漠的视线，李烨转了话头，“明明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嫌自己命太长是吧？”
李烨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江允初的脸色，可惜她的神情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
谈复临接话：“死就死吧。”
李烨简直要被他气死，对着他过于惨白的脸又骂不出话来。
这时，谈复临手机收到了条消息，他来回看来两遍确认后，叫来护士拔了针。
又将三明治强硬地塞进给江允初手里。
谈复临走到李烨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侧头用仅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她在等你。”
李烨神经一紧，小声回：“谁说在等我，估计是等江允初，她们以前关系就不错。”
谈复临没再与他争辩，回头扫了眼江允初，径直往外走。
江允初原以为他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走得这么直接，大概是因为被她一口一个“我的男朋友”打击到了。
这样也好，老死不相往来就好。
只是手里那两包三明治不知道怎么处理，抬手丢回给李烨。
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李烨捧着三明治，额头青筋直冒。
好好好，让他跑腿买早饭，买来还不吃。
老子以后再不伺候了！
-
谈复临不出意外地遇到门口等着的张晚霁，略微点头后，平淡地留了句“他便秘，马上就出来。”
张晚霁尴尬地点点头。
她自己也猜得到，哪里是因为便秘，李烨完全是在躲她。
谈复临上了车，宋岱当即向他汇报：“徐斯程的航班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左右会在临江机场准时落地，徐广博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估计会派人去接。不过，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
“另外，刘欲那边已经派人查了我们好几天，搜罗了些可有可无的消息，估计是要将您的消息递给徐广博。”
谈复临烦躁地皱紧眉头，“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我记得前两年徐氏谈合作时给了他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他还不满意，找第三方和他演戏压价，得到了个史无前例的低价。就用这件事让他再听话几天，还没轮到他乱叫呢。”
“我知道了。”宋岱正要继续说，他的手机忽然嗡嗡振动起来。
【请注意，距您十米内存在监听器，且监听器已打开。】
他立即止住话。
车上有监听器的事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毕竟这是在谈复临默许下被安装的。
谈复临去见刘欲那天，刘欲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地偷偷派人在车上动手脚，事实上他做的一切都瞒不过谈复临。
准确来说，是谈复临故意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在车上动手脚的。
依照谈复临的意思，这叫做将计就计。
车里短暂的静默后，谈复临突然开口：“这么大一笔钱总得走个明路进来，就投在这个医疗美容项目上。”
“好的。”宋岱应道。
帕拉梅拉稳稳停在机场外，谈复临夹着烟的手腕搁在车窗边，阳光照射的手背上透着根根分明的筋脉。
他低头吸了一口，等徐斯程被众多保镖包围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谈复临伸手到车窗外轻点两下烟尾，片片灰白的烟灰落地，风一吹，就四散了。
谈复临浅褐的眸子直直盯着那道身影，眼里盛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窗玻璃缓缓上升，阻隔掉徐斯程回望过来的视线。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这道视线狠毒得要将他刺穿，他根本无法忽视。可转回头来，又找不到人。
接着，徐斯程朝贴身的保镖下达命令：“给我查清楚刚刚飞机上那个男人，他手上那个项目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当然，他也要向徐广博证明。
他是一个优秀的，不容被否定的儿子。
两日后，徐斯程迫不及待发来请帖。
谈复临没去，宋岱代为参加。
徐斯程对上次在飞机无意听到的那个医疗美容项目非常感兴趣，他已经派人查实过，Sunrise确实在国外有着非常权威专业的医疗美容基础。而国内，目前在这一方面的发展是较为落后的。Sunrise这次进军国内想必是要打算独吞国内的一整块市场。
医疗这一块徐氏集团有背景又有人脉，他可不会坐视别人独吞蛋糕。
原本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Sunrise这次来国内的发展展望，找寻合作的可能，谁想到几次旁敲侧击都被宋岱义正言辞地驳回。
等宋岱走后，徐斯程气得一脚踹翻桌子，桌上的酒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别以为我不知道，Sunrise收购翔云医疗后就和菁创签订了合作。和菁创能合作，和我就没有考虑的空间，真是给脸不要脸。”
徐斯程一脚踩在一颗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上，霎时汁水飙出来沾湿了洁白的地毯，短小松软的绒毛被染成一块块的粘在一起。
空气中些许清甜的果香很快被浓醇的酒气掩盖，徐斯程连着开了十来瓶昂贵的高档酒，对着嘴吹了大半瓶，最后烂醉如泥地瘫倒在沙发上。
嘴里还连连数落宋岱有眼无珠，竟然瞧不上他。
一个多月后，谈复临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三两句表达了自己的合作意愿。
电话没有直接打到谈复临那里。
宋岱接起电话后选择公放。
谈复临静静听着电话里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手中翻了几页刚拟好的合同，钢笔在其中一行数字下划了重重一道。
墨水渗过纸页浸到了反面。
待电话里那人说完，谈复临没开口，办公室里其他人自然不敢发声。
诡异的静了好一会儿，谈复临扫过手腕上的表盘。
“面谈吧，刘叔。”
天空一碧如洗，谈复临抬眼看向车窗外，道路边的绿树冒出新芽，一颗颗树规律地往后倒退。
今天是个好日子。
鱼上钩了。
李烨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他听说某人前一晚被灌酒，喝得烂醉。刚得知这消息时，他气得想冲到谈复临家里揪起他的耳朵大吼大叫。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烨强撑着瞌睡爬起来，一路杀到谈复临家门口，逮住还在床上睡眼朦胧的家伙就往医院跑。
医院里，谈复临无奈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输液管里盐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第一次见你这么不配合医嘱的病人。”李烨气得脸涨红，指着他喋喋不休，“老子告诉你，老子今天休假不上班，放假你懂吗放假！你知道放假对一个思维逻辑正常的打工人来说有多么珍贵吗？这样的好日子我居然还要陪你来医院，这和上班有什么不同？”
谈复临：“那你回去休息吧。”
他无所谓的语气彻底将李烨的怒火点燃，“我就不！老子今天就要待在这儿看着你，我两只眼睛都盯着你呢，别给我打马虎眼。”
谈复临发出一声长叹：“我知道。”
“这还差不多。”
“……”
瞧瞧李烨此刻鼻孔朝天的模样，活像个颐气指使的大领导，谈复临嘴唇抿着，低头藏住眼尾的笑意。
他向来是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
不过这个别人是李烨的话……
算了，就让他得意一回。
李烨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翘着二郎腿抖啊抖，还摆出冷脸威胁道：“你下次要再这样，别怪我打小报告。”
“小、报、告？”
“我去告诉江允初，我是治不了你，但她可以。只要她开口了，你肯定乖乖听话。”
李烨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忍不住当场拍案叫绝。
谈复临似笑非笑地来了句：“确实很有威慑力。不然，你现在打电话给她，就说我在医院，病入膏肓，她再不来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接着随性地朝后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李烨微一愣神，很快明白过来谈复临的意图。
“你说说你这黑黢黢的心肝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想装可怜，装病弱，让她主动来看你是吧？”
谈复临左眼缓缓眯开一条缝，窗外斜射进的一缕阳光恰好落尽斜长的眼眸中。
经过昨晚那盒醒酒药的实践，他认为这个方法很有效。
李烨与他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便知道，他猜对了。
“那你得先感谢我今天一早上起来带你来医院吧。”
毕竟他才是这一计装可怜博同情中最重要的一环。
下一秒，谈复临清冽的声音慢悠悠飘过来：“我本来打算吃了早饭去找你的，谁知道你比我还心急。”
李烨：“……”
内心暗恼：蜂窝煤果然是蜂窝煤，几年不见，心眼子愈发多了。
谈复临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语调慵懒极了：“因为你来得太早，我都没吃上我给自己订的三明治外卖，饿到现在了。”
李烨：“你不会想要我给你解决早饭吧？”
谈复临指指自己挂着盐水的那只手，毫不客气道：“我太虚弱，动不了。”
“你！”李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最终败下阵，站起身问，“要什么口味？”
谈复临脱口而出：“嫩蛋培根蟹柳，还要双层芝士片，我不喜欢番茄酱，要沙拉酱的。”
“……你是皇帝吗？要求这么多。”李烨扭头扬长而去。
没过一会儿，两包三明治划过完美的弧线精准落入谈复临手中。
“这世上除了我好有谁愿意这么殷勤伺候你？快吃吧，撑不死你。”李烨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输液瓶里还有多少余量，默默估摸时间。
“二楼骨科，现在过去。”谈复临言简意赅地说，“三明治的报酬。”
李烨狐疑地来回审视他，最终想明白谈复临没有耍他的必要，丢下一句，“我看什么事儿能付得起我亲自买来的三明治的报酬。”然后转身去坐直梯。
-
江允初早起洗漱完才发现林愿的房间没有丝毫动静，她过去敲门，半天都没有回音。
“我进来喽？”江允初推门进去，看到林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昨晚给她盖的被子早被踢到床下去了。
江允初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愿愿起床了，你今天还要上班呢，别迟到了，一分钟十块钱。”
林愿哼哼唧唧地翻过身背对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反正每个字黏连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
江允初拽住她的胳膊拉她起来，用力时手背无意间蹭过林愿的脸颊，立时吓了一大跳。
“愿愿，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跟拔萝卜似的，江允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林愿从床上拽起来拖上车，直奔医院。
车刚停，江允初将虚弱的林愿扶下车。身后一辆出租车驶过，停在正门口，后排下来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戴着粗边框的墨镜，再加上口罩，将脸挡了个七七八八。
她从汽车后备箱取出只行李箱，发丝摆动间，不规则形状的金属大耳环在日光下闪着银光。
接着，她拉着行李箱往里走，细高跟哒哒地响。
江允初第一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林愿，她也没再多想。
那个女人去服务台寄存了行李箱，因此慢了一步，挂号的时候反而排在江允初后面。
队伍挪得挺快，当江允初搀着脚步虚浮的林愿往前走时，另一头伸出只手，帮她分担了不少重量。
“好久不见了，允初。”
那个女人的话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江允初发懵地看了她两三秒，微蹙的眉头渐渐展开。
“晚霁学姐！？”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江允初大概明白她凌晨才刚下回国的飞机，而下飞机后拖着行李的第一站就来医院是因为……
张晚霁：“我不小心被门夹了下，连着肿了好几天，到今天还没有消下去，我就想着来医院看看医生。”
江允初：“这么严重！”
“对啊，你看！”张晚霁伸出插在口袋里的左手，食指第二节关节处有一道极浅，浅到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异常的印子。
江允初：“确实……严重。”
如果不是因为她早认识张晚霁，估计会觉得眼前这人纯粹是来没事找事的。
张晚霁摊平右手掌，虚虚拖着“重伤”的左手食指，“我在来的路上都查过了，临江人民医院的骨科科室里有位姓李的医生，医术高超，十分擅长治疗我这类伤。”
姓李？
江允初恍然大悟，怪不得张晚霁要这么小题大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那姓李的前男友。
等林愿挂完号，张晚霁主动说：“我想挂骨科李医生的号。”
“抱歉，李医生今天不上班，林医生也是骨科科室的专家，要不你挂他的号？”
“李烨不在？”张晚霁夸张地甩了甩左手，“不用了，我的伤已经痊愈了。”
在挂号员看傻子的眼神里，张晚霁慢慢悠悠地走远。
“我问问他哪天上班，然后你再过来怎么样？”江允初出主意。
“不必。允初，这位李医生应该还认得出我吧？”张晚霁头偏向一侧，看似只是随口一问，语气里却难掩失落。
“当然。”
张晚霁又问：“他还好吗？”
“临江这么大，我一年能碰上他的次数两只手指都数的过来。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问他。不过我猜想不太好。”
至于原因，她无需多说。
张晚霁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林愿额头的温度比早起时低了些，医生开了两瓶盐水。
江允初总算能松口气，只是没想刚迈出诊室门，张晚霁还等在外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对面墙上挂着块极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滚动介绍着医院里每一位医生。
“你要是真等不及想见他，也可以找个理由把他约出来。”
“他那个大懒虫，不上班肯定要睡到中午才会醒。”张晚霁无奈地摇头笑笑，接着扭头看向斜前方输液室角落里那个闭眼休憩的男人。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这话用来形容谈复临毫不夸张。
“你们吵架了？”
江允初一头雾水：“啊？”
张晚霁低喃：“你们俩这么好的脾气也会吵架啊。”
不怪张晚霁有这样的感慨。
以前和李烨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人调侃说李烨太过粘人，每天“小晚”喊个不停，见了面必定要亲亲抱抱，不然就要开始哀叹“你不爱我了”。她嘴上嫌弃，其实内心里对此是很得意的，毕竟这是爱的直观表现。
不过李烨是个直肠子，这样的行为并不奇怪。
反观谈复临那种含蓄内敛的性格，他和允初谈恋爱后的表现才令她意外。
张口“熙熙”，闭口“熙熙”的，她有时觉得谈复临比李烨还要夸张。
毕竟李烨有时只是喜欢犯贱。
而谈复临不同，他似乎真的认为在旁人面前搂搂抱抱的举动理所当然，因此毫不避讳。
有不认识的人问起江允初。
他总是先说：“她叫江允初。”
而后必定跟上一句——“是我的女朋友。”
那种微微上扬的语调仿佛在向别人炫耀，无处不透露着想要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骄傲。
那时张晚霁就知道，李烨口中那个无心情爱的弟兄是真心喜欢部门里那位一眼见就漂亮惊艳得移不开眼的小学妹的。
从大学开始算，他们应当已经在一起十一年了，现如今工作稳定，经济独立，早该是结婚的时候了。
可江允初手上并没有戒指。
也就是说，谈复临还没有求过婚。
张晚霁也觉得诧异，可这问题不能直接问出口。她想还是解决两人目前的矛盾更重要。
于是说：“我看他坐在角落里，脸色很糟糕。”
江允初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昨晚酒局上被灌了酒还能和投资方几个老板侃侃而谈的男人，此刻正闭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他身着宽大的黑卫衣，帽兜翻起，遮住了上半张脸。
远远望去，像是一幅工笔画，线条划过高挺的鼻尖后急转直下，嘴唇紧抿，瘦削的脸颊处下颚线锋利，以一个完美的角度收窄。
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高冷，将他与周围人分割成两个独立的世界。
江允初脸色一僵，张晚霁还不知道她和谈复临八年前就分手的事情。
她想和张晚霁解释一番，又放弃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
解释反倒显得她在意。
她收住脸上的意外，带着林愿坐到输液室的另一个角落，与谈复临斜对角的位置。
张晚霁看得懂眼色，也不再问了。坐了会儿，她说想去随便看看。
江允初明白她无非是想看看李烨平时工作的地方，于是提醒她：“在二楼，这里出门右转到头就是直梯。”
“好，谢谢。”
目送她走远，江允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工作磋磨人 ，连她自己都觉得学生时代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张晚霁却还是原来的模样，打扮酷飒但举止温柔，表达喜欢也很直接，不想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的人，凡事留有几分余地。
“允初，我好难受。”林愿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磨蹭几下。
江允初心疼地问：“哪里难受，头疼吗？”
“哪里都难受。”林愿闭上眼，“还好有你陪着我，允初，还好有你。”
“看你下次睡觉还敢不敢踹被子了。”
林愿心虚地移开视线，“你今天陪我来医院，公司里怎么办？”
“我请过假了。”江允初温柔地捏捏她的鼻子，“帮你也请过了。”
正说着，输液室门口进来个熟悉的身影，他右手扭着两包三明治，手腕翻转，抛向谈复临。
谈复临眼睑一掀，修长的指节挡在脸前，指尖内扣，正好接住三明治。
那是，李烨！
江允初拿起手机正想给张晚霁发消息，谈复临忽然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隔的太远她没听清，李烨脸上划过一丝茫然和困惑，而后转身走了。
江允初怕他是要离开医院，赶忙低头给张晚霁发微信。
眼前突然暗下来，是谁挡住了她的光？
视线慢慢上移，最终落在那人眉尾处向外翻折着翘起的一缕黑发上，那缕头发像是睡觉时被压出来的，在其他盖着额头垂下的顺毛中格格不入，却又极符合他眼底还没来得及压下去的困倦。
“有事吗？”
这么大个人站在她眼前，她实在无法将他当做空气。
谈复临左手高举输液瓶，插着针的右手将两包三明治递到她跟前。
江允初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要送给她吃？
“不用了，我不饿。”她摇摇头。
谈复临的话追着她的尾音响起：“我手背扎着针，撕不开。”
江允初：“……”
这理由还能再扯一点吗？
“我也撕不开，你找其他人吧。”
谈复临手一抬，将输液瓶挂到架子勾上，而后没有丝毫停顿地坐到她右手边。
“早饭吃了吗？”
他又开始新的话题。
江允初没理他，他也不气馁，继续说：“你以前就不爱吃早饭，这样对身体不好，吃一点吧，里面有鸡柳还有芝士，是你喜欢的口味。”
说着，他僵硬地微微抬起右手腕，捏住包装袋的一头，左手用力，包装袋被轻易撕开。
到这时，江允初才明白他刚刚那样说的原因。
不是手背扎着针撕不开包装，是他的右手腕连带整只手臂施力的动作很奇怪，僵硬且一顿一顿的，似是在极力忍耐疼痛一般。
任何人见到都能猜出来，他的右手很不自然，应该是受过重伤。
从谈复临走过来开始，周围不断有人悄悄侧头朝着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人抬手伸着他们，和朋友耳语着什么。
江允初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强硬地推拒开。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请你不要再这样来烦我，我不喜欢。”
“男朋友……”谈复临不屑地嗤笑一声，左手食指一下下轻敲在眉骨突起的眉尾处，“先不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即便他是又怎么样，只要我想，多的是方法解决他。”
“你！”
“你说他是你男朋友，我怎么查到那家伙马上要和别人结婚了？”谈复临忽然凑近了说，“怪我之前没有查清楚，被你骗了。”
身上淡淡檀木香的气味一下蔓延过来，混着清透的葡萄果糖，熟悉到她心头战栗。
谈复临接着从衣兜里掏出颗透明镭射纸包装的糖果，三两下扯开后将糖塞进嘴里。
江允初自然知道沈牧则和孟招要结婚的事情，于是说：“我现在的男朋友不是他。我男朋友可好了，对我好，关心我，事事以我为先，从来不会让我一个人难过，只要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弄来……”
谈复临的视线下移，无声落在她微翘的唇珠上，他的眸色略沉，一大半掩在低垂的眼睫下。
这张嘴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不爱听的话，怎么不想想，他能查到沈牧则和孟招的关系，难道会查不到她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谈复临慵懒地斜靠着，她愿意同他说话，他自然愿意听着，即使这话假得满口跑火车。
等了半天，李烨还没回来。
谈复临看了眼时间，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提醒李烨去骨科科室了，这家伙不会因为张晚霁回来找他，感动得涕泗横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吧。
谈复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说好了要帮他演一出苦肉计的，真是见色忘友。
-
李烨悠哉悠哉地走去科室，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
“李医生今天不是休息，怎么还来医院？”
“看来得给李医生颁个爱岗敬业奖了，休假了都不忘来医院看看病人。”
几个相熟的护士打趣他。
李烨也搞不明白谈复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尴尬地笑笑，敷衍过去。
到了科室门口，两排长椅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等待叫号的病人。李烨来回张望几圈，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李烨当即拉下脸，蜂窝煤这个该死的，居然敢耍他。
不知为何，视线被立在角落的一个女人吸引。
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仅是有几分相似的背影，李烨心脏都停了一拍。
待那人匆匆转过头来，他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人重锤了下，痛觉密密麻麻地传导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可痛觉之下，还有股无处发泄的狂喜在叫嚣。
张晚霁明显愣住，而后走到他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李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等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张晚霁的语气很轻松：“我啊，有点想念，就回来了。”
想念，她说想念，可她会想念什么呢？
应该不会是他。
李烨点点头，“挺好。”
“我回来，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烨笑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
李烨一路奔到输液室，想要教训一下谈复临，明明看到了张晚霁还不和他说。哪知他刚冲进去，原来的那个座椅上早没人影了。转头一瞧，谈复临自己挪了窝，把自己挪江允初旁边去了。
“谈复临，我说你明明知道……”堪堪对上谈复临那道淡漠的视线，李烨转了话头，“明明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嫌自己命太长是吧？”
李烨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江允初的脸色，可惜她的神情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的消息。
谈复临接话：“死就死吧。”
李烨简直要被他气死，对着他过于惨白的脸又骂不出话来。
这时，谈复临手机收到了条消息，他来回看来两遍确认后，叫来护士拔了针。
又将三明治强硬地塞进给江允初手里。
谈复临走到李烨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侧头用仅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她在等你。”
李烨神经一紧，小声回：“谁说在等我，估计是等江允初，她们以前关系就不错。”
谈复临没再与他争辩，回头扫了眼江允初，径直往外走。
江允初原以为他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走得这么直接，大概是因为被她一口一个“我的男朋友”打击到了。
这样也好，老死不相往来就好。
只是手里那两包三明治不知道怎么处理，抬手丢回给李烨。
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李烨捧着三明治，额头青筋直冒。
好好好，让他跑腿买早饭，买来还不吃。
老子以后再不伺候了！
-
谈复临不出意外地遇到门口等着的张晚霁，略微点头后，平淡地留了句“他便秘，马上就出来。”
张晚霁尴尬地点点头。
她自己也猜得到，哪里是因为便秘，李烨完全是在躲她。
谈复临上了车，宋岱当即向他汇报：“徐斯程的航班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左右会在临江机场准时落地，徐广博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估计会派人去接。不过，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
“另外，刘欲那边已经派人查了我们好几天，搜罗了些可有可无的消息，估计是要将您的消息递给徐广博。”
谈复临烦躁地皱紧眉头，“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我记得前两年徐氏谈合作时给了他一个比较低的价格，他还不满意，找第三方和他演戏压价，得到了个史无前例的低价。就用这件事让他再听话几天，还没轮到他乱叫呢。”
“我知道了。”宋岱正要继续说，他的手机忽然嗡嗡振动起来。
【请注意，距您十米内存在监听器，且监听器已打开。】
他立即止住话。
车上有监听器的事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毕竟这是在谈复临默许下被安装的。
谈复临去见刘欲那天，刘欲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地偷偷派人在车上动手脚，事实上他做的一切都瞒不过谈复临。
准确来说，是谈复临故意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在车上动手脚的。
依照谈复临的意思，这叫做将计就计。
车里短暂的静默后，谈复临突然开口：“这么大一笔钱总得走个明路进来，就投在这个医疗美容项目上。”
“好的。”宋岱应道。
帕拉梅拉稳稳停在机场外，谈复临夹着烟的手腕搁在车窗边，阳光照射的手背上透着根根分明的筋脉。
他低头吸了一口，等徐斯程被众多保镖包围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谈复临伸手到车窗外轻点两下烟尾，片片灰白的烟灰落地，风一吹，就四散了。
谈复临浅褐的眸子直直盯着那道身影，眼里盛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窗玻璃缓缓上升，阻隔掉徐斯程回望过来的视线。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这道视线狠毒得要将他刺穿，他根本无法忽视。可转回头来，又找不到人。
接着，徐斯程朝贴身的保镖下达命令：“给我查清楚刚刚飞机上那个男人，他手上那个项目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当然，他也要向徐广博证明。
他是一个优秀的，不容被否定的儿子。
两日后，徐斯程迫不及待发来请帖。
谈复临没去，宋岱代为参加。
徐斯程对上次在飞机无意听到的那个医疗美容项目非常感兴趣，他已经派人查实过，Sunrise确实在国外有着非常权威专业的医疗美容基础。而国内，目前在这一方面的发展是较为落后的。Sunrise这次进军国内想必是要打算独吞国内的一整块市场。
医疗这一块徐氏集团有背景又有人脉，他可不会坐视别人独吞蛋糕。
原本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Sunrise这次来国内的发展展望，找寻合作的可能，谁想到几次旁敲侧击都被宋岱义正言辞地驳回。
等宋岱走后，徐斯程气得一脚踹翻桌子，桌上的酒水哗啦啦流了一地。
“别以为我不知道，Sunrise收购翔云医疗后就和菁创签订了合作。和菁创能合作，和我就没有考虑的空间，真是给脸不要脸。”
徐斯程一脚踩在一颗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上，霎时汁水飙出来沾湿了洁白的地毯，短小松软的绒毛被染成一块块的粘在一起。
空气中些许清甜的果香很快被浓醇的酒气掩盖，徐斯程连着开了十来瓶昂贵的高档酒，对着嘴吹了大半瓶，最后烂醉如泥地瘫倒在沙发上。
嘴里还连连数落宋岱有眼无珠，竟然瞧不上他。
一个多月后，谈复临又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三两句表达了自己的合作意愿。
电话没有直接打到谈复临那里。
宋岱接起电话后选择公放。
谈复临静静听着电话里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手中翻了几页刚拟好的合同，钢笔在其中一行数字下划了重重一道。
墨水渗过纸页浸到了反面。
待电话里那人说完，谈复临没开口，办公室里其他人自然不敢发声。
诡异的静了好一会儿，谈复临扫过手腕上的表盘。
“面谈吧，刘叔。”
天空一碧如洗，谈复临抬眼看向车窗外，道路边的绿树冒出新芽，一颗颗树规律地往后倒退。
今天是个好日子。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