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班，江允初开车到了祥云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楼下，给宋岱打了个电话。
“有点东西要麻烦你转交给谈董。”
宋岱在电话里说：“你找谈董？他住院了，要是着急的话你可以直接去医院找他。”
“住院？那我直接把东西放到前台吧。”江允初捧起副驾驶座椅上那个黑丝绒包装的锦盒。
这时，正巧李烨打电话进来。
“江允初，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你快点来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管，先来医院就对了。临江人民医院住院部，记住是4楼913病房。”李烨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从头到尾也没说到底是谁出事了。
江允初还是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病房门口，正巧撞上李烨走出来。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副无框眼镜，神色肃穆，倒真有正经医生的模样了。
“我来了，出什么事了吗？”江允初慌慌张张跑上前。
“你怎么才来，出大事了。”李烨说，“今天凌晨送进来的，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下午才醒过来。本来凌晨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结果被你那个室友接到了电话，张口就骂我什么死渣男，让我滚远一点。我莫名其妙被骂一通，太冤枉了。”
听他这么说，江允初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能让林愿破口大骂渣男的，估计也就……
江允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来了句：“他住院了？”
“对啊，现在已经醒了，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他吧。”李烨让开门口的位置。
江允初低头扫过自己的手提包，“好。”
缓缓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床上那人穿着条纹病号服，侧头正看向窗外。斜光撒在他身上，照得他的皮肤透出不自然的白。
他又瘦了些。
江允初走到他身旁，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个盒子。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这是什么？”
“项链。”
谈复临眉头紧缩，唇色惨白。
江允初打开盒子，朝他展示了一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项链，底下坠着三颗镶嵌碎钻的星星，折射着灯光后异常夺目。
“我记得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我代为保管了几年，现在还给你。”
“这是我送给你的。”谈复临压低了嗓音说。
江允初冷淡地答：“我不要了。”
“你说什么？”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死死盯住她，眼神直白、麻木，好似透着股将不久于世的死气。
她重复道：“我不要了。项链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我们之间的事真的算得清吗？”
“我不欠你什么，至于你欠我的，我们一笔勾销。”
“有点难。”
她接着说：“我想我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有你的生活。”
“熙熙。”
“我已经说过了，别这么叫我。”
“好，江……允初，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你说过，天下万万事，皆随阿临愿。可世事无常，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允初，我的生日快要到了，就当是满足我的一个心愿。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许愿。”
他惨淡地笑了笑：“趁我还没咽气，想提前许愿。”
“你别乱说话。”
谈复临转身抽了张纸巾出来，而后拉开抽屉，找到了一只笔。
他用左手握住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江允初默默看着，忽然又想起谢姣莹之前的话。
Recl是个聪明的人。
因为他是个左撇子。
谈复临写完后将纸巾翻转回来，推到她面前。
上头只有五个字。
——“允我复临江”
看着这陌生的字迹下，江允初蹙起眉头，没看明白。
“允我复临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江允初低下头。
允我，那就是允许我。
复是返回的意思。
连起来就是允许我回到临江市。
可他现在不就在临江吗？
再说，他回不回临江这种事情还需要经过她的允许吗？
“我还是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会懂。”
“到时候，具体什么时候？”
谈复临大致估摸了下，“不超过一年。”
“江允初，我拿我余生的全部做赌注，如果我失败了，此后再不打扰你，我的全部资产也尽数归你。如果我赢了，你成全我的这个愿望，如何？”
江允初听着这话，总有种他在安排身后事的荒谬感。
这算什么，遗嘱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又眉眼弯弯地歪头笑了。
江允初说：“我来不是为了要钱。”
“我知道。最后一次了，你就当我耍个无赖吧。”
江允初不喜欢听到“最后”这样的话，好像他的生命真的进入了倒数。
虽然他们没有以后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会死的这种可能。
她从来没有将他与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即便是八年前他被打成重伤，她也没用这样想过。
“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你想回临江，谁会阻拦你？”
谈复临没有过多的解释，抬起左手，“那我们拉勾。”
江允初哭笑不得。
这样幼稚的行为实在不符合谈复临现在的身份。
她摇头拒绝：“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达成什么心愿，根本不需要的我帮助。”
“还是……不行吗？”他嘴角的笑容僵住。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江允初转身离开，在门口撞上李烨。
“你不和他多说几句？”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江允初绕开他走远。
李烨推门进去，难以置信地问谈复临：“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谈复临低头捧着盒子，这条项链几经辗转还是回到了他手上。
李烨追问道：“她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不挽留她？”
谈复临缓缓合上锦盒，他的嗓音喑哑，似不甘心，手指向内紧扣住盒子边缘，一时间筋脉凸起，用力到发颤。
良久，他卸了力。
“留不住。”
李烨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和你断了？”
谈复临冷笑：“那又如何？”
他牢牢攥紧那些写着“允我复临江”的纸巾，“临”与“江”字间被压出一道极深的折痕。
“我偏不。”
-
江允初又回到了她日复一日的工作中。
每天上班，下班，睡觉，偶尔能和林愿出去搓一顿饭放松放松。
这是她第一次带项目，压力很大，她不仅要安排好菁创的那些成员，还要时刻与翔云医疗那边做好对接。
好在宋岱是个专业能力非常强硬的合作伙伴，她也没再遇到谈复临。
这样的生活稳定，有序。
直到，她再次接到傅仲山的电话。
他们在电话里短暂寒暄了几句，她听出来傅仲山有事想要找她帮忙，也没再兜圈子，就直接问了。
好歹也算得上朋友，能帮的忙她自然不会推辞。
傅仲山却支支吾吾的，说要见面详谈。
两人约在临江人民公园的一座凉亭里。
傅仲山到的特别早，还给她带了杯椰青拿铁。
“无功不受禄，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傅仲山颓丧着脸：“江允初，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很冒犯，但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陪我回去见一下我的外公？”
“什么？”江允初被他突如其来的请求吓到。
“我也不瞒你。前两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外公他没几天时间了。我从小是他带大的，喜欢古玩也是受他影响。几个小辈里他最疼爱我，也最不放心我。所以，我接受亲戚的安排去相亲，也是想给他一个安慰。”傅仲山惨淡地笑了笑，“可能是缘分没到吧，我还是没遇到适合我的另一半。”
“但是没时间了，我想让我外公安安心心地走，所以想到了这个法子，正好我们之前相过亲，又是大学同学，如果我说我和你很谈得来，相信他老人家会很高兴的。”
江允初感到为难：“你让我帮你演戏去骗你外公？”
“江允初，算我求你，就当成全我的孝心，帮我这一次。”傅仲山双手合十，诚恳地请求她。
“可欺骗就是欺骗，你让我去骗一个老人，我良心过不去。”
“你有很疼爱你的亲人吗？是那种从小操心你每顿饭有没有吃好，天冷了有没有穿衣，连你皱一皱眉头，他都会忧心你是不是在外头过得不好，夜夜担忧得睡不着觉的那种挚亲。”
傅仲山这样说着，江允初脑海里闪过外婆的模样。
她有的。
外婆给她的也是这样沉甸甸的爱。
“如果你也有，你应该懂我此刻的心情。能让外公笑着离开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允初犹豫了会儿，喝了一口咖啡，“好吧，看在这杯咖啡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不过只有一次。”
“谢了，这周末我来接你。”
“嗯。”
江允初原本想着去见别人家里总得带些礼品，她把几个备选方案发给傅仲山，想问问他送哪些比较合适。
结果被傅仲山一票否决。
“不需要！”
“难不成你要我空着手去？”
“心诚就行。”
于是，周末的上午，傅仲山开车载着江允初去看望外公。
由于外公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一家人商量过，希望他在熟悉温暖的家中离世，便将他接回了家，这会儿正靠在床头靠枕上，眼睛半眯半睁着，神情有些恍惚。
“爸，你怎么又把手拿出来了，多冷啊。”床边的一个男人将老头满是皱褶的手塞回被窝里。
“你是谁啊？”老人的牙齿全部掉光了，嘴唇往里凹陷，说话也含糊不清。
“我是国梁啊，你儿子。”
“我不认识你。”
老人摇摇头，接着环视四周，床边围满了小辈，他皱眉像是在找人，寻了半天也没结果，懊恼地开始发脾气。
“我的仲山呢，仲山去哪儿了？是不是你们又把他藏起来了？”
“他这么大个人，我们哪里能藏起来。您的宝贝外孙说去接个人，马上就来了。”
这时，门铃响了。
老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对着房门口的方向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挥了几下。
“仲山，仲山呐。”
傅仲山冲进屋子，一把握住外公的手，“外公，是我，我是仲山，我来了。”
“仲山呐。”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过，“怎么穿得这么薄，当心感冒。外公明天再给你去买件厚棉袄。”
“外公，我都多大了，还要你给我买衣服。”
老人以为傅仲山是嫌弃他人老没用了，眼睛瞪圆了说：“外公买的衣服才好，我们仲山穿着又保暖又俊俏。”
“好，等身体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商场里买衣服。”
老人满意地笑了。
傅仲山将站在后头的江允初扯到身旁，“外公，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江允初，也是临江大学的毕业生。”
这种时候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带来家里，谁都猜的出是什么含义。
江允初走到床前，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的眼睛混浊，看人总要朝着对方的方向盯很久才能看清。但此刻，老人双眼注视着她，嘴里咿呀咿呀地发着声音，手也颤抖着抬起来朝她指。
她含蓄地笑着称呼：“外公。”
一旁的小姨惊讶地说：“仲山，你们这是？”
“还要多谢小姨，要不是你牵线搭桥，我也不会和允初重逢。”
“太好了，我就说你们都是同龄人，还都是一个大学毕业的，那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这两个人相处呐还是要慢慢接触，磨合。你们看这不就成了嘛。”
小姨激动地握住老人的手，凑到他耳边说：“爸，你听到了吗？咱们家仲山有对象了，要讨老婆了。”
老人迟钝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断地点头重复：“好，好，好啊。”
他欣慰地一手抓着傅仲山，一手拉住江允初，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眼里也隐隐有了泪光。
“好，太好了。”
江允初快速眨了眨眼。
她忽然觉得无比内疚。
这样带着善意的欺骗真的是对的吗？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继续演下去。
傅仲山又陪着老人说了会儿话，话题很轻松，大多是他平常遇到的一些趣事。
江允初在旁边听着，发现他这人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简单的三两句话就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并且，他讲趣事的时候是声情并茂的，偶尔还带了些手部动作，再加上他小姨时不时的附和，将床上的老人逗得直乐。
到了中午，傅仲山端着碗喂外公吃完米粥，老人很快累了，脑袋一顿一顿地开始犯困。
傅仲山扶着他睡下，确保老人入眠后，才将江允初送回去。
车上，江允初感叹：“其实我一开始进去的时候还挺忐忑的。”
“怕什么，我家里人能吃了你吗？”
“怕穿帮吧，毕竟是假装的，我心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只觉得你和你外公真亲。你给他讲故事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小时候外婆也喜欢给我讲故事。”江允初低头笑道，“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那晚江允初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扎双马尾的童稚时期，夜幕降临时，外婆搂着她轻柔地拍一拍，用最温柔的嗓音给她讲故事。
有小红帽，有大灰狼，还有一根藤上的七个葫芦娃。
屋外星空低垂，海风拍打窗棂，似是谁在轻扣回家的门。
-
谢姣莹不亏是部门里的八卦王者，任何消息都能第一个知道。
关键她这人还特别咋呼，凡是被她得知的消息，不出一个小时，部门里其他的人很快也都能知晓。
江允初刚接到通知，她要担任下周末的菁创创立三十周年晚会主持人，转头谢姣莹这个大喇叭已经将消息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谢姣莹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过来问：“允初姐，晚会那天你打算穿什么礼服呀？”
“还没想好，过两天去商场看看吧。”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把我的衣服也买了。”谢姣莹提议道。
江允初看着她沉默片刻。
谢姣莹笑嘻嘻地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玩奇迹暖暖了。”
“……”
谢姣莹有个爱好，特别喜欢帮别人搭配衣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真人版奇迹暖暖。
谢姣莹：“一起去嘛。”
“行吧。但是先说好，最多试十件。”
有这个限制纯粹是因为上回逛街的时候，谢姣莹兴致高涨，挑了各种款式的衣服，拉着江允初去试衣间，两个小时过去还没试完。
江允初第一次试衣服试到吐。
确实是个“新奇”的体验。
谢姣莹挺直腰背立正：“没问题。”
“……”
江允初干笑，她怎么还是感到不安呢。
她们选了下班后的时间去逛商场。
商场里面人不多，简单吃了顿汤面后，两人来到二楼服装区域。
刚走到第一家店门口，谢姣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飞奔上前，隔着玻璃直勾勾看向橱窗里展出的一件拖尾长裙礼服。
“允初姐，我觉得这件特别适合你，晚会当天绝对能艳惊四座。”
展出的礼服是无袖收腰款，底下的蔚蓝长摆外还罩着一层薄纱，灯光照射后反射出稀碎夺目的柔光，确实令人移不开眼。
江允初看出谢姣莹眼底的欢喜，于是说：“我觉得这件更适合你，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试，必须试！”谢姣莹当即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冲进店里。
谢姣莹选好自己要试的礼服，立即又开始帮江允初张罗起来。
绕过一整排各色剪裁的鲜亮礼服，她的目光一下就定在最中央灯束照耀下那条红色的鱼尾裙。
“允初姐，快来快来，这件超适合你！我的天，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江允初目光怔怔地看向最中央的位置。
大学的时候她常穿裙子，各种颜色的都有，其中红色居多。
后来读了研，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打扮自己，穿着上就随意了些，研二研三的时候直接T恤加牛仔裤就出门了。
再后来就是参加工作，整日在办公室里敲电脑。她的穿着也一点点变得素净、职业了起来。
忘了是哪一次部门聚餐，出门前林愿忽然说，很久没见她穿红裙子了。
她想了想，似乎是的，于是久违地换上了红裙。
到了聚餐地点，谢姣莹的第一句话就是夸她的，因为她太适合这样鲜亮的颜色了。
她笑着应下。
之后偶尔有几次出去玩的机会，她又穿起了红裙。
此刻，江允初看着眼前这条这条裙子，繁复的花边设计夺人眼球，比她以往所有的红裙子都更吸引人。
“允初姐，你试一下吧，真的很好看，你穿上以后肯定像个落入人间的仙子。”
“你这嘴啊是越来越甜了。”江允初笑了笑，和陪同在旁的服务员说想试试一下裙子。
礼服不算繁重，江允初帮谢姣莹换好后，自己也换上了鱼尾裙。
对着店里的全身镜，江允初左右转动着欣赏了会儿，衣服很合身。
嘴角的笑容还未消下去，镜子角落里折射出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江允初脸色一僵，转身望向身后，透过店外的透明玻璃见到并排的三个男人。
她怔怔看着最中央那个身着笔挺西服的男人，他不是还在住院吗？
转瞬，她又自嘲地笑了，他住不住院和她有什么关系。
三个人里，左手边那个男人看上去年纪最大，不少的白发遮也遮不住。
江允初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回忆片刻后想起来在谈复临父亲的葬礼上见过他，似乎叫刘欲。
至于右边那个人……
江允初意外地盯着那人偏过来的半侧脸。
居然是徐斯程！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就听说徐斯程在他父亲徐广博的安排下出国了。没想到他如今就在国内，更没想到的是，他和谈复临有了联系。
徐斯程扭头和谈复临说了几句话，忽然咧嘴笑起来，左手一抬，搭在谈复临肩上拍了拍。
谈复临平淡地垂下眼，没有将徐斯程的手挥开。
三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排强壮的男人，看样子像是保镖。
很快三人一齐进了电梯，江允初收回视线才注意到谢姣莹正疑惑地盯着她。
“允初姐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
-
顶楼KTV的豪华包间里，徐斯程一杯又一杯地灌酒，最后喝得脑子昏昏沉沉，脸也通红。
“没想到Sunrise的Recl就是你啊，还多亏了刘欲告诉我。”
谈复临缓慢地抬起眼睑，平淡无波的视线扫过坐在对面的刘欲，眼里闪过一抹意料之中的嘲弄。
“只是在国外做的一点小生意，算不上什么。”
徐斯程皱眉：“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
“人总是会变的。”谈复临抿酒说。
徐斯程揉捏太阳穴，眼角还残存着血丝。
“谈复临，我不知道Recl就是你也就罢了，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我又没给自己取什么英文名。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之前找了翔云医疗这么多次，就为了谈医疗美容的那个项目，结果都被拒之门外。”
他刻意停顿了下，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嘲讽与猖狂。
“嘶——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谈复临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左手虚托着酒杯，猩红的酒水被晃得荡起又翻卷而下。
“你觉得呢？”他淡淡地反问。
徐斯程脸色一沉，而后大笑出声，“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这么蠢，会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作对。”
谈复临勾唇笑。
徐斯程鄙夷地看着他：“你一回来就收购了翔云医疗，又和菁创合作项目，这时候还想再开美容院，呵，谈复临，我猜你的资金周转不过来吧。”
谈复临缓缓收起笑。
徐斯程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想要在国内市场抢蛋糕，和我们徐氏合作是你目前唯一可以走的路。所以，不是我来找你合作，应该是你——主动求我。”
谈复临眯起眼：“求？”
“你又不是没求过我。”徐斯程凑近一点，压着嗓音说，“八年前，你被打得趴在地上动不了的时候，你不也求过我吗？我以为你很擅长呢。”
刘欲听不下去了，起身再次为徐斯程倒上酒，“徐少爷，您慢慢喝。这酒不愧是上千的货，味道……”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徐斯程朝他吼。
刘欲缩起脖子，当即不敢发话了。
“谈复临，我要听你说，你派那个叫什么……宋岱的，派他出面一再拒绝和我合作，甚至连脸都没露，是不是想要报复我？”
谈复临抽出根烟，点了，脸上没有一点情绪。
良久，隔着烟雾，刘欲听到对面低磁的声音：“我是个生意人，在我这里，利益至上。”
话音落后，刘欲僵直身子，颤着唇发不出声。他无力地压下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
耳边又响起去世过年的朋友的声音。
“老刘，未来这家玻璃厂就交给你了。”
“你知道的，阿临他是个学医的好料子，我不想他接手我的生意。”
“老刘，我昨天梦到依澜了，她说要来接我，我感觉自己没几天可活了。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算是成器，没给我丢脸。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万一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大难，你一定要帮他。”
刘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指紧扣着身下柔软的沙发坐垫。
老谈，别怪我，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有点东西要麻烦你转交给谈董。”
宋岱在电话里说：“你找谈董？他住院了，要是着急的话你可以直接去医院找他。”
“住院？那我直接把东西放到前台吧。”江允初捧起副驾驶座椅上那个黑丝绒包装的锦盒。
这时，正巧李烨打电话进来。
“江允初，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你快点来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管，先来医院就对了。临江人民医院住院部，记住是4楼913病房。”李烨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从头到尾也没说到底是谁出事了。
江允初还是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病房门口，正巧撞上李烨走出来。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副无框眼镜，神色肃穆，倒真有正经医生的模样了。
“我来了，出什么事了吗？”江允初慌慌张张跑上前。
“你怎么才来，出大事了。”李烨说，“今天凌晨送进来的，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下午才醒过来。本来凌晨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了，结果被你那个室友接到了电话，张口就骂我什么死渣男，让我滚远一点。我莫名其妙被骂一通，太冤枉了。”
听他这么说，江允初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能让林愿破口大骂渣男的，估计也就……
江允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来了句：“他住院了？”
“对啊，现在已经醒了，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他吧。”李烨让开门口的位置。
江允初低头扫过自己的手提包，“好。”
缓缓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床，床上那人穿着条纹病号服，侧头正看向窗外。斜光撒在他身上，照得他的皮肤透出不自然的白。
他又瘦了些。
江允初走到他身旁，从手提包里取出那个盒子。
“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这是什么？”
“项链。”
谈复临眉头紧缩，唇色惨白。
江允初打开盒子，朝他展示了一下。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项链，底下坠着三颗镶嵌碎钻的星星，折射着灯光后异常夺目。
“我记得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我代为保管了几年，现在还给你。”
“这是我送给你的。”谈复临压低了嗓音说。
江允初冷淡地答：“我不要了。”
“你说什么？”他缓缓抬起头，双眼死死盯住她，眼神直白、麻木，好似透着股将不久于世的死气。
她重复道：“我不要了。项链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我们之间的事真的算得清吗？”
“我不欠你什么，至于你欠我的，我们一笔勾销。”
“有点难。”
她接着说：“我想我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有你的生活。”
“熙熙。”
“我已经说过了，别这么叫我。”
“好，江……允初，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你说过，天下万万事，皆随阿临愿。可世事无常，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允初，我的生日快要到了，就当是满足我的一个心愿。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许愿。”
他惨淡地笑了笑：“趁我还没咽气，想提前许愿。”
“你别乱说话。”
谈复临转身抽了张纸巾出来，而后拉开抽屉，找到了一只笔。
他用左手握住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江允初默默看着，忽然又想起谢姣莹之前的话。
Recl是个聪明的人。
因为他是个左撇子。
谈复临写完后将纸巾翻转回来，推到她面前。
上头只有五个字。
——“允我复临江”
看着这陌生的字迹下，江允初蹙起眉头，没看明白。
“允我复临江？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江允初低下头。
允我，那就是允许我。
复是返回的意思。
连起来就是允许我回到临江市。
可他现在不就在临江吗？
再说，他回不回临江这种事情还需要经过她的允许吗？
“我还是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会懂。”
“到时候，具体什么时候？”
谈复临大致估摸了下，“不超过一年。”
“江允初，我拿我余生的全部做赌注，如果我失败了，此后再不打扰你，我的全部资产也尽数归你。如果我赢了，你成全我的这个愿望，如何？”
江允初听着这话，总有种他在安排身后事的荒谬感。
这算什么，遗嘱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他又眉眼弯弯地歪头笑了。
江允初说：“我来不是为了要钱。”
“我知道。最后一次了，你就当我耍个无赖吧。”
江允初不喜欢听到“最后”这样的话，好像他的生命真的进入了倒数。
虽然他们没有以后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会死的这种可能。
她从来没有将他与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即便是八年前他被打成重伤，她也没用这样想过。
“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你想回临江，谁会阻拦你？”
谈复临没有过多的解释，抬起左手，“那我们拉勾。”
江允初哭笑不得。
这样幼稚的行为实在不符合谈复临现在的身份。
她摇头拒绝：“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达成什么心愿，根本不需要的我帮助。”
“还是……不行吗？”他嘴角的笑容僵住。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江允初转身离开，在门口撞上李烨。
“你不和他多说几句？”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江允初绕开他走远。
李烨推门进去，难以置信地问谈复临：“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谈复临低头捧着盒子，这条项链几经辗转还是回到了他手上。
李烨追问道：“她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不挽留她？”
谈复临缓缓合上锦盒，他的嗓音喑哑，似不甘心，手指向内紧扣住盒子边缘，一时间筋脉凸起，用力到发颤。
良久，他卸了力。
“留不住。”
李烨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和你断了？”
谈复临冷笑：“那又如何？”
他牢牢攥紧那些写着“允我复临江”的纸巾，“临”与“江”字间被压出一道极深的折痕。
“我偏不。”
-
江允初又回到了她日复一日的工作中。
每天上班，下班，睡觉，偶尔能和林愿出去搓一顿饭放松放松。
这是她第一次带项目，压力很大，她不仅要安排好菁创的那些成员，还要时刻与翔云医疗那边做好对接。
好在宋岱是个专业能力非常强硬的合作伙伴，她也没再遇到谈复临。
这样的生活稳定，有序。
直到，她再次接到傅仲山的电话。
他们在电话里短暂寒暄了几句，她听出来傅仲山有事想要找她帮忙，也没再兜圈子，就直接问了。
好歹也算得上朋友，能帮的忙她自然不会推辞。
傅仲山却支支吾吾的，说要见面详谈。
两人约在临江人民公园的一座凉亭里。
傅仲山到的特别早，还给她带了杯椰青拿铁。
“无功不受禄，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傅仲山颓丧着脸：“江允初，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很冒犯，但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陪我回去见一下我的外公？”
“什么？”江允初被他突如其来的请求吓到。
“我也不瞒你。前两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外公他没几天时间了。我从小是他带大的，喜欢古玩也是受他影响。几个小辈里他最疼爱我，也最不放心我。所以，我接受亲戚的安排去相亲，也是想给他一个安慰。”傅仲山惨淡地笑了笑，“可能是缘分没到吧，我还是没遇到适合我的另一半。”
“但是没时间了，我想让我外公安安心心地走，所以想到了这个法子，正好我们之前相过亲，又是大学同学，如果我说我和你很谈得来，相信他老人家会很高兴的。”
江允初感到为难：“你让我帮你演戏去骗你外公？”
“江允初，算我求你，就当成全我的孝心，帮我这一次。”傅仲山双手合十，诚恳地请求她。
“可欺骗就是欺骗，你让我去骗一个老人，我良心过不去。”
“你有很疼爱你的亲人吗？是那种从小操心你每顿饭有没有吃好，天冷了有没有穿衣，连你皱一皱眉头，他都会忧心你是不是在外头过得不好，夜夜担忧得睡不着觉的那种挚亲。”
傅仲山这样说着，江允初脑海里闪过外婆的模样。
她有的。
外婆给她的也是这样沉甸甸的爱。
“如果你也有，你应该懂我此刻的心情。能让外公笑着离开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允初犹豫了会儿，喝了一口咖啡，“好吧，看在这杯咖啡的面子上我答应你。不过只有一次。”
“谢了，这周末我来接你。”
“嗯。”
江允初原本想着去见别人家里总得带些礼品，她把几个备选方案发给傅仲山，想问问他送哪些比较合适。
结果被傅仲山一票否决。
“不需要！”
“难不成你要我空着手去？”
“心诚就行。”
于是，周末的上午，傅仲山开车载着江允初去看望外公。
由于外公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一家人商量过，希望他在熟悉温暖的家中离世，便将他接回了家，这会儿正靠在床头靠枕上，眼睛半眯半睁着，神情有些恍惚。
“爸，你怎么又把手拿出来了，多冷啊。”床边的一个男人将老头满是皱褶的手塞回被窝里。
“你是谁啊？”老人的牙齿全部掉光了，嘴唇往里凹陷，说话也含糊不清。
“我是国梁啊，你儿子。”
“我不认识你。”
老人摇摇头，接着环视四周，床边围满了小辈，他皱眉像是在找人，寻了半天也没结果，懊恼地开始发脾气。
“我的仲山呢，仲山去哪儿了？是不是你们又把他藏起来了？”
“他这么大个人，我们哪里能藏起来。您的宝贝外孙说去接个人，马上就来了。”
这时，门铃响了。
老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对着房门口的方向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挥了几下。
“仲山，仲山呐。”
傅仲山冲进屋子，一把握住外公的手，“外公，是我，我是仲山，我来了。”
“仲山呐。”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过，“怎么穿得这么薄，当心感冒。外公明天再给你去买件厚棉袄。”
“外公，我都多大了，还要你给我买衣服。”
老人以为傅仲山是嫌弃他人老没用了，眼睛瞪圆了说：“外公买的衣服才好，我们仲山穿着又保暖又俊俏。”
“好，等身体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商场里买衣服。”
老人满意地笑了。
傅仲山将站在后头的江允初扯到身旁，“外公，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江允初，也是临江大学的毕业生。”
这种时候把一个陌生的女人带来家里，谁都猜的出是什么含义。
江允初走到床前，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的眼睛混浊，看人总要朝着对方的方向盯很久才能看清。但此刻，老人双眼注视着她，嘴里咿呀咿呀地发着声音，手也颤抖着抬起来朝她指。
她含蓄地笑着称呼：“外公。”
一旁的小姨惊讶地说：“仲山，你们这是？”
“还要多谢小姨，要不是你牵线搭桥，我也不会和允初重逢。”
“太好了，我就说你们都是同龄人，还都是一个大学毕业的，那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这两个人相处呐还是要慢慢接触，磨合。你们看这不就成了嘛。”
小姨激动地握住老人的手，凑到他耳边说：“爸，你听到了吗？咱们家仲山有对象了，要讨老婆了。”
老人迟钝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不断地点头重复：“好，好，好啊。”
他欣慰地一手抓着傅仲山，一手拉住江允初，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眼里也隐隐有了泪光。
“好，太好了。”
江允初快速眨了眨眼。
她忽然觉得无比内疚。
这样带着善意的欺骗真的是对的吗？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继续演下去。
傅仲山又陪着老人说了会儿话，话题很轻松，大多是他平常遇到的一些趣事。
江允初在旁边听着，发现他这人很有讲故事的天赋，简单的三两句话就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并且，他讲趣事的时候是声情并茂的，偶尔还带了些手部动作，再加上他小姨时不时的附和，将床上的老人逗得直乐。
到了中午，傅仲山端着碗喂外公吃完米粥，老人很快累了，脑袋一顿一顿地开始犯困。
傅仲山扶着他睡下，确保老人入眠后，才将江允初送回去。
车上，江允初感叹：“其实我一开始进去的时候还挺忐忑的。”
“怕什么，我家里人能吃了你吗？”
“怕穿帮吧，毕竟是假装的，我心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只觉得你和你外公真亲。你给他讲故事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小时候外婆也喜欢给我讲故事。”江允初低头笑道，“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那晚江允初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扎双马尾的童稚时期，夜幕降临时，外婆搂着她轻柔地拍一拍，用最温柔的嗓音给她讲故事。
有小红帽，有大灰狼，还有一根藤上的七个葫芦娃。
屋外星空低垂，海风拍打窗棂，似是谁在轻扣回家的门。
-
谢姣莹不亏是部门里的八卦王者，任何消息都能第一个知道。
关键她这人还特别咋呼，凡是被她得知的消息，不出一个小时，部门里其他的人很快也都能知晓。
江允初刚接到通知，她要担任下周末的菁创创立三十周年晚会主持人，转头谢姣莹这个大喇叭已经将消息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谢姣莹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过来问：“允初姐，晚会那天你打算穿什么礼服呀？”
“还没想好，过两天去商场看看吧。”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把我的衣服也买了。”谢姣莹提议道。
江允初看着她沉默片刻。
谢姣莹笑嘻嘻地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玩奇迹暖暖了。”
“……”
谢姣莹有个爱好，特别喜欢帮别人搭配衣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真人版奇迹暖暖。
谢姣莹：“一起去嘛。”
“行吧。但是先说好，最多试十件。”
有这个限制纯粹是因为上回逛街的时候，谢姣莹兴致高涨，挑了各种款式的衣服，拉着江允初去试衣间，两个小时过去还没试完。
江允初第一次试衣服试到吐。
确实是个“新奇”的体验。
谢姣莹挺直腰背立正：“没问题。”
“……”
江允初干笑，她怎么还是感到不安呢。
她们选了下班后的时间去逛商场。
商场里面人不多，简单吃了顿汤面后，两人来到二楼服装区域。
刚走到第一家店门口，谢姣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飞奔上前，隔着玻璃直勾勾看向橱窗里展出的一件拖尾长裙礼服。
“允初姐，我觉得这件特别适合你，晚会当天绝对能艳惊四座。”
展出的礼服是无袖收腰款，底下的蔚蓝长摆外还罩着一层薄纱，灯光照射后反射出稀碎夺目的柔光，确实令人移不开眼。
江允初看出谢姣莹眼底的欢喜，于是说：“我觉得这件更适合你，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试，必须试！”谢姣莹当即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冲进店里。
谢姣莹选好自己要试的礼服，立即又开始帮江允初张罗起来。
绕过一整排各色剪裁的鲜亮礼服，她的目光一下就定在最中央灯束照耀下那条红色的鱼尾裙。
“允初姐，快来快来，这件超适合你！我的天，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江允初目光怔怔地看向最中央的位置。
大学的时候她常穿裙子，各种颜色的都有，其中红色居多。
后来读了研，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打扮自己，穿着上就随意了些，研二研三的时候直接T恤加牛仔裤就出门了。
再后来就是参加工作，整日在办公室里敲电脑。她的穿着也一点点变得素净、职业了起来。
忘了是哪一次部门聚餐，出门前林愿忽然说，很久没见她穿红裙子了。
她想了想，似乎是的，于是久违地换上了红裙。
到了聚餐地点，谢姣莹的第一句话就是夸她的，因为她太适合这样鲜亮的颜色了。
她笑着应下。
之后偶尔有几次出去玩的机会，她又穿起了红裙。
此刻，江允初看着眼前这条这条裙子，繁复的花边设计夺人眼球，比她以往所有的红裙子都更吸引人。
“允初姐，你试一下吧，真的很好看，你穿上以后肯定像个落入人间的仙子。”
“你这嘴啊是越来越甜了。”江允初笑了笑，和陪同在旁的服务员说想试试一下裙子。
礼服不算繁重，江允初帮谢姣莹换好后，自己也换上了鱼尾裙。
对着店里的全身镜，江允初左右转动着欣赏了会儿，衣服很合身。
嘴角的笑容还未消下去，镜子角落里折射出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江允初脸色一僵，转身望向身后，透过店外的透明玻璃见到并排的三个男人。
她怔怔看着最中央那个身着笔挺西服的男人，他不是还在住院吗？
转瞬，她又自嘲地笑了，他住不住院和她有什么关系。
三个人里，左手边那个男人看上去年纪最大，不少的白发遮也遮不住。
江允初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回忆片刻后想起来在谈复临父亲的葬礼上见过他，似乎叫刘欲。
至于右边那个人……
江允初意外地盯着那人偏过来的半侧脸。
居然是徐斯程！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就听说徐斯程在他父亲徐广博的安排下出国了。没想到他如今就在国内，更没想到的是，他和谈复临有了联系。
徐斯程扭头和谈复临说了几句话，忽然咧嘴笑起来，左手一抬，搭在谈复临肩上拍了拍。
谈复临平淡地垂下眼，没有将徐斯程的手挥开。
三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排强壮的男人，看样子像是保镖。
很快三人一齐进了电梯，江允初收回视线才注意到谢姣莹正疑惑地盯着她。
“允初姐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
-
顶楼KTV的豪华包间里，徐斯程一杯又一杯地灌酒，最后喝得脑子昏昏沉沉，脸也通红。
“没想到Sunrise的Recl就是你啊，还多亏了刘欲告诉我。”
谈复临缓慢地抬起眼睑，平淡无波的视线扫过坐在对面的刘欲，眼里闪过一抹意料之中的嘲弄。
“只是在国外做的一点小生意，算不上什么。”
徐斯程皱眉：“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谦虚了。”
“人总是会变的。”谈复临抿酒说。
徐斯程揉捏太阳穴，眼角还残存着血丝。
“谈复临，我不知道Recl就是你也就罢了，你怎么会不认得我呢？我又没给自己取什么英文名。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之前找了翔云医疗这么多次，就为了谈医疗美容的那个项目，结果都被拒之门外。”
他刻意停顿了下，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嘲讽与猖狂。
“嘶——你不会还在记恨我吧？”
谈复临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左手虚托着酒杯，猩红的酒水被晃得荡起又翻卷而下。
“你觉得呢？”他淡淡地反问。
徐斯程脸色一沉，而后大笑出声，“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这么蠢，会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作对。”
谈复临勾唇笑。
徐斯程鄙夷地看着他：“你一回来就收购了翔云医疗，又和菁创合作项目，这时候还想再开美容院，呵，谈复临，我猜你的资金周转不过来吧。”
谈复临缓缓收起笑。
徐斯程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想要在国内市场抢蛋糕，和我们徐氏合作是你目前唯一可以走的路。所以，不是我来找你合作，应该是你——主动求我。”
谈复临眯起眼：“求？”
“你又不是没求过我。”徐斯程凑近一点，压着嗓音说，“八年前，你被打得趴在地上动不了的时候，你不也求过我吗？我以为你很擅长呢。”
刘欲听不下去了，起身再次为徐斯程倒上酒，“徐少爷，您慢慢喝。这酒不愧是上千的货，味道……”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徐斯程朝他吼。
刘欲缩起脖子，当即不敢发话了。
“谈复临，我要听你说，你派那个叫什么……宋岱的，派他出面一再拒绝和我合作，甚至连脸都没露，是不是想要报复我？”
谈复临抽出根烟，点了，脸上没有一点情绪。
良久，隔着烟雾，刘欲听到对面低磁的声音：“我是个生意人，在我这里，利益至上。”
话音落后，刘欲僵直身子，颤着唇发不出声。他无力地压下头，盯着地板上的花纹。
耳边又响起去世过年的朋友的声音。
“老刘，未来这家玻璃厂就交给你了。”
“你知道的，阿临他是个学医的好料子，我不想他接手我的生意。”
“老刘，我昨天梦到依澜了，她说要来接我，我感觉自己没几天可活了。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算是成器，没给我丢脸。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万一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大难，你一定要帮他。”
刘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手指紧扣着身下柔软的沙发坐垫。
老谈，别怪我，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