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站着的桃蕊原本听说挖出来的是花映雪的东西,已然失望,此时猛的听见“金铃”二字,立刻便冲了上去。

    只见她就着花映雪的手一望见那串金铃,立刻便“呀”的一声惊呼了出来。抖着手接过金铃,她激动地大声道:“这是我的金铃,它找到了!”

    现场一片哗然。

    所以,原来花映雪当初说珍红珍绿卷走了她的东西,是真的。

    而且她们不仅卷走了花映雪的东西,连桃蕊的东西也是她偷走的。

    亏的她们以前还这么相信这二人,觉得这个新人花映雪不是个东西,如今一看,这二人才更不是东西。

    珍红珍绿原本只是想着要转移走从花映雪那里顺来的东西,哪里想到桃蕊的金铃也在这里,吓得立刻跪地讨饶道:“嬷嬷明察!这金铃可不是我们拿的啊!这金铃……我们可是一点不知啊!”

    旁的姑娘便道:“不是你们拿的,缘何会被你们藏了起来?你们藏宝贝那个地方,旁人如何能找得到!”

    珍红珍绿急道:“真不是我们啊,我们只拿了花映雪的东西,确实没拿桃蕊的金铃啊!……”

    “哦,原来我的东西真的是你们拿走的啊!”眼见着珍红珍绿一时心急说漏了嘴,花映雪赶紧抓住机会道。

    场面一片哗然。

    监察掌事嬷嬷一脸无语地摇摇头,冲着一旁一直干站着着急的管教嬷嬷道:“你怎么说?”

    一直在一旁干看着的管教嬷嬷,眼见着自己的心腹被抓现行心下更是着急。此刻她正得了机会要替珍红珍绿辩解,便听得一直沉默的桃蕊上前道:“这一切都不关管教嬷嬷的事!管教嬷嬷一向公正不阿,最惩罚分明了!先前我的东西找不到,管教嬷嬷也是努力在帮我找。而且她还承诺过:若最后真是这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拿了东西,她也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说完,她望着管教嬷嬷:“嬷嬷,你说是吧?!”

    管教嬷嬷一脸凝固。

    原想着借着监察掌事嬷嬷给的台阶替自己这两个不争气的心腹说几句好话的,如今却是被桃蕊架了起来,仿佛对珍红珍绿稍微不严惩一点儿那就是不公正不阿、不赏罚不分了似的。

    桃蕊性子本就冷淡,言谈举止时时刻刻都是端着的,如今说起公正啊赏罚啊之类的话来,格外的锋利,直把管事嬷嬷酝酿好要说的好话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反而只得道:“珍红珍绿既然犯下偷盗之罪,数额巨大影响恶劣,便请监察掌事嬷嬷按宫规从严处理。”

    监察掌事嬷嬷叹了口气,道:“既是宫规,该如何处理呢?”

    管教嬷嬷咬咬牙,不忍道:“杖三十,逐出宫去。”

    监察掌事嬷嬷道:“那还愣着做什么。”

    那珍红珍绿吓坏了,赶紧讨饶。

    可时至今日哪还有弯转余地呢。事情闹得这么大,监察掌事嬷嬷的脸上早挂不住了,此时正是想要杀鸡儆猴整顿宫纪的时候,哪还有她们讨价还价的余地。直接在园子里就地就把那三十棍给打了,直等天亮了赶出宫去。

    宫里的棍棒打下来,三十杖不死也得要了半条命去。更何况,打完半死,还得逐出宫去。望着眼前不断重重落下的棍棒,听着呼呼大作的棍棒声和珍红珍绿的哀嚎,众人吓得纷纷不忍得掩面。

    等到三十棍打完,珍红珍绿已经疼得趴在条凳上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了。

    **

    这是珍红珍绿待在宫里的最后一晚。这一晚她们二人凄凉地收拾着出宫的包袱,只有入秋后的蛐蛐声稀稀落落叫得凄凄惨惨戚戚。

    这一晚,有一个人去看了她们。

    其实珍红珍绿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当年满怀憧憬带着一个小包袱入了宫,如今,又要带着同样一个小包袱离去。“花映雪?没想到你会来。”珍红一边整理着包袱,凄凉苦笑道。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花映雪道。

    “你会那么好心?”珍绿这一趟被打得很伤,只能可怜地趴在床塌上,不信任地望着她。

    花映雪没有说话,只在拿出一罐伤药递过去:“这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伤药,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一两千金。每天在伤口上敷一点,很快伤就会好了。”

    见无人来接,花映雪兀自将伤药放在了塌边的桌上。

    “花映雪,”珍红望了望桌上装了伤药的深褐色瓷瓶,质疑的眼神看向在椅子上做得笔直,面带笑容的花映雪,“你,所图为何?”

    花映雪闻言,看向珍红:“我只想知道,我进宫时,身上戴的红玉玉佩去了哪里。”

    一旁的珍绿一听到“红玉玉佩”四个字,立时烦躁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没见过什么红玉玉佩,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珍红也无奈道:“映雪姑娘,那玉佩,真的不是我们拿的。这一点,我们真的没有骗你。我们见到你时,你的脖子上就已经是空的了。”

    不像是假话了。

    “那,是谁把我交到你们手里的?”

    珍红凄凉地笑了笑,“我们也就是听了命令照顾你而已。只是拿了你的东西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错了。”

    花映雪起身,淡淡道:“好好上药。明天往后,好好做人。”

    “花映雪!”望着花映雪离去的背影,珍红犹豫了片刻,喊道。

    月光照在花映雪浅色的曳地长衫上投射到地上,勾勒出修长的倩影。

    花映雪回头,莹莹生辉。

    “金铃的事,是你做的吧?”珍绿不甘心道,“可是我藏得那么好,也没有任何被挖开过的痕迹,你是怎么把金铃埋进去的呢?”

    “不是我埋的哦。”花映雪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的确不是她埋的。

    珍绿听了管教嬷嬷的话,把东西藏到了屋外头。她把东西藏得极好,花映雪尝试找过一阵,也都没有找到。

    比起珍红珍绿,花映雪是不值得信赖的新人,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所以痛定思痛之下,她相信自己必须低调,然后找一个有威望的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恰巧,桃蕊和她引以为傲的金铃出现了。

    桃蕊的金铃掉在了路上,花映雪捡了,然后一直藏在浴池的圆形水道缝隙里,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金铃不见了,桃蕊必然大闹。可管教嬷嬷的包庇和和稀泥让这件事并没有顺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时候,花映雪见到了监察掌事嬷嬷。她的严刑峻法正好可以推着管教嬷嬷无法徇私。于是便故意想办法让“鸢班有人手脚不干净”的事传到了监察掌事嬷嬷的耳中,迫使她亲自前来查看。

    其实花映雪从来不知珍绿把包裹藏在了哪里,而桃蕊的金铃从来都不曾进过珍绿的包裹。

    不过是借着小白花和人聊八卦的机会故意放出了桃蕊要自己带人清查园子寻找金铃的传言让珍红珍绿自己心虚去转移。

    而那金铃,也不过是在包裹被挖出,花映雪上前一一指认那些钗环哪些是自己的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地从袖中将金铃塞进了包裹中的。

    说来也是有趣,她小时候学了些戏法之术本是为了讨主人的欢心,没想到有一天竟用在了这里。

    如今,真相似乎大白,她的清誉也已还来。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

    她的红玉玉佩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宫里波谲云诡,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主人要她借着这次献艺留在宫中的目标,又该如何去实现呢?

    ……

    **

    檀香燃起的青烟从鎏金博山炉里袅袅升起,氤氲满书房。

    尊贵的男子侧靠在小塌上,手中轻捻一枚小小的七彩绣花香囊。如丝的乌发披散着,偶有几绺青丝从如雪的肌肤散下,更显得娇贵而慵懒。

    此刻他正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了梓竹汇报花映雪的“战况”。听到她最后借着桃蕊的势用着监察掌事嬷嬷的手处置了偷她东西还毁她名声的珍红珍绿两姐妹时,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有趣。先前闹的那些事,原来是这么个目的。还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他带着宠溺的眼神笑望着手中的香囊,好似这香囊便是它的制作者似的,“不愧是我的小雪儿啊!还真是厉害。”

    **

    自珍红珍绿二人被赶出宫,上头便新派了两个宫女过来,名唤珍兰和珍青。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珍红珍绿的前车之鉴,珍兰珍青二人都是态度极温和的本分人。

    花映雪依然低调地隐在人群里。

    虽是要藏拙,可身上的舞艺功夫练习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每天都要趁着打扫浴池的工夫,躲在里头认真地加练上许久。

    鸢班所住的宫殿附近,有一个巨大的湖,名唤萤湖。练得累了,花映雪偶尔也会跟着小白花偷偷去那附近逛逛。

    蓝天碧水,湖光山色,好不漂亮!

    这一日,花映雪正清理浴池呢,一抬头便见小白花悄悄从外头探进头来。

    “阿雪,今日天气那么好,不如……我们去映湖边走走吧!”小白花闪烁着大眼睛冲着花映雪对了对手指。

    “好。”最有浴池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出去转转也好。

    ……

    行走在一望无垠的萤湖边,花映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湖边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荷香。

    “真奇怪,这湖里如今也没看到荷叶啊,怎么还能有荷香呢。”花映雪惊奇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白花笑道,“其实这一片的湖里夏天的时候是有荷的,而且那荷花开得别提多好了。只入秋后荷叶都渐渐残了,如今又是要办庆典的时候,黄黄褐褐的实在也是不怎么喜庆,就给拔干净了。所以,你闻到的荷香,也许是过去那些荷叶们留下的吧?”

    真是一个听起来有些伤感的故事。

    正聊着,便见前头湖堤上有个约莫十二三岁,衣着华贵的男孩儿正伏在地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姐妹俩见了好奇,四目对视后便一齐走了上去。

    “小弟弟,你在找什么呀?”小白花堆着温柔的笑脸道。

    男孩抬头,稚气的脸上眼神孤傲且阴郁。

    花映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更何况还是在一个小孩儿身上。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堕入千年的寒冰窖。

    可就在一瞬间,那眼中的阴郁就骤然散了个干净,寒冬焕了夏日。

    若不是小白花吓得后退了一步,花映雪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男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纯真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小白花和花映雪这时才恍然,她们这可是悄悄跑出来的啊!而且,这是在宫里,哪来的普通人家需要帮助的小孩儿啊,这分明是个来头不简单的小贵人呐!

    二人一时语塞。花映雪正想着要如何为她二人出现在萤湖边的事找借口,可不知怎么越看那小孩儿的脸,越觉得眼熟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信?你是信哥儿对吧?!”花映雪忽然眼前一亮。是了,是那个龙兴观里穿着尊贵的紫色道袍,因为不小心烧了母亲留下的香囊而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的小男孩。他是信哥儿啊!

    小男孩初时只是满脸天真,听见花映雪叫出他的名字后,眼中闪过犹疑:“你是?……”

    “我是雪儿姐姐呀,花映雪!”花映雪兴奋道。

    她如今身在宫中,满心都是苦闷和步步为营的谨慎。忽而见了宫外的故人,便好似见到了过去的风光,整个人从心向外都雀跃了起来。

    “雪儿……姐姐?”小孩子眼中仍是疑惑。

    “那时候在宫外,龙兴观……你还记得吗?”花映雪眨了眨光彩熠熠的眼睛,期待着。

    小孩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恍然,笑道:“雪儿姐姐,我自然记得的。”

    “那时候在宫外,我还想着下次再去龙兴观看你呢!没想到咱们居然在宫里遇到了。”花映雪心中难掩兴奋,“只是,你怎么也进宫了呀?”

    “赵信”道:“我进宫探望母亲。姐姐是因何进宫的?”

    “哦,我啊!”花映雪道,“我被选进了圣上登基纪念庆典的舞团,要在御前献艺。”

    “赵信”点点头:“原来如此。”

    花映雪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小白花一直悄悄捅她,便笑眯眯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下次再见了!”

    二人就此拜别。

    “赵信”望着花映雪开心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天真隐去,阴鸷重新浮上了稚气未脱的脸:“居然是阿信的朋友,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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