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这一年,长息时而出去月余。其余时间常沏上一壶茶,捧着书卷,在桂树下一坐就是一天。偶尔也会到店中坐上片余发发呆。

    只要长息来店里,店中的客人就会多起来。伙计们忙不过来,连旭瑶都要跟着招待起客人来。

    “唉,美色误人啊。”,看着那些花痴盯着窗旁的少女们,旭瑶啧啧感叹。

    柜前没人看守,一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妇人站在店门口四下张望了许久。

    踟蹰半响,她走到柜前,手刚抬起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窗边看似发呆的长息,将那妇人的举动看在眼底。

    最后,那妇人还是打开钱匣,抓了一把钱跑了出去。

    “旭瑶。”

    旭瑶翻了翻眸:“尊……长公子,我现在真的很忙。”

    “旭瑶。”,长息又喊了一声。

    旭瑶无奈转过身:“您又有什么吩咐?”

    长息指了指柜台上打开的钱匣。

    一旁的小沈也转过头来。见钱匣被人打开,小沈连忙追了出去。

    旭瑶跑到柜台前“偷到我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转头看向长息“你怎么没将人按住啊?”

    “我是客人。”,长息淡定地抬盏,喝了口茶。

    “……”,旭瑶白眼一翻,环臂道“您这副主人做派,现在到想起自己是客人了?”,长呼了句“既察觉那人要行事不轨,理应及时制止。为何非要等事发才告知我?”

    “哦。看来是我多事了。”

    “……”,旭瑶抚额一头黑线“您还真是会讲道理呢!”

    “讲道理是吧。”,长息放下茶盏“你自己做事不周详,离开柜台没将钱匣锁好,现在还要将气撒到我头上?”

    “我……”

    “有时间同我讲道理,倒不如追过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逮得到人。”

    “哼,多谢指点啊。”

    “不客气。”

    “……”

    旭瑶咬牙瞪了他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那妇人身体虚弱,跑出去没多远便被小沈抓到了。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您行行好吧。”,妇人冲小沈一个劲儿的哀求。

    “掌柜的人逮到了。是要直接送入官府吗。”

    旭瑶跑上前“你……”,见那妇人脸色惨白“等等,先不要送官。”

    那妇人立刻朝着旭瑶扑了过来。

    她跪在地上,紧抱住旭瑶的腿不放。大哭着说:“公子人善。您行行好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是实在没法子了呀!这钱算我像您借的行不行?日后我定会分文不少的还给您。我家中还有生着病的孩子待我照看。去不得官府的的呀!您就行行好吧!”

    旭瑶蹲下身。

    那妇人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应是长期吃不上什么东西。

    “掌柜的……”

    “小沈,店中正忙,你且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可您……”

    “去吧。”

    小沈走后,旭瑶扶起那跪在地上不肯起的妇人。

    “你家在何处?”

    “在这巷子后。”,那妇人指了指前面“我真的没骗您。这钱我日后定会还给您的。”

    “先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贵人要去我家看看?”,那妇人不敢置信。

    旭瑶掏出块罗帕递给妇人:“擦擦吧。”

    “使不得。”,妇人手紧攥着破烂的衣襟“我……”吸了吸鼻子“公子物贵,我……”

    不等她说下去,旭瑶拿罗帕擦去了她眼角挂着的泪珠。

    “不是说家中还有孩子吗。让孩子看见娘亲满面泪水可不好。”,说着她将罗帕塞给妇人“快擦擦吧。”

    “谢公子。待我洗干净便还于公子。”

    “不急。可方便去你家中坐坐?”

    妇人低头咬唇:“家中简陋,怕是会怠慢了贵人。”

    “无妨。”

    那妇人将旭瑶带到巷后的一处茅草屋前。

    “这便是我家了。贵人快请进。”

    推开一扇快要裂掉的木门,两人走进屋内。

    四壁是土坯垒的墙,屋中央摆着一套桌椅,窗边置有一床榻,便再无其他陈设了。

    糊窗的纸被风吹得眼看就要破烂。床榻上唯一的一套被子里裹着熟睡的婴儿。

    “实在不好意思,家中拿不出茶水招待贵人,只能请贵人喝一杯白水了。贵人快请坐。”,那妇人擦了擦椅子让旭瑶坐下。

    “无妨。你可还有别的家人?”

    妇人摇摇头。

    旭瑶抿了抿唇:“恕我直言,我看的出来,你不是在这市井之中长大的吧。”

    妇人看了看榻上的婴儿,无奈笑叹:“此事说来话长。贵人可有时间听我讲讲?”

    “愿闻其详。”

    那夫人倒了碗水给旭瑶:“贵人好眼力。我原是南方商贾之家的嫡女,名唤秀莹。父亲本是要将我嫁于一户官宦人家联姻的。可我和借住在家里的远房表哥早就情谊相合,便同表哥私奔于此。本想着待表哥高中,再回到家中谢罪父母。只是……”

    旭瑶叹息摇头。往日看的戏文今日倒是碰上实情了。

    “秀莹本以为我二人是磐石蒲苇之情。”,妇人笑吸了吸鼻子“起初我二人倒也恩爱。可几次会考,表哥皆落了榜。他便开始出入官宦人家举办的诗茶酒会,想要另寻出路。大概一年前,在一个大官家举办的诗茶会上,那家的小姐看中了他,想招他为夫。他便抛了我,娶了那小姐去了。”

    说道此处那妇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婴儿,忍着抽泣道:“他抛我之时,我已有了身孕。后来我便将这孩子生了下来。如今这般下场,秀莹是无脸回故乡了。”

    “这孩子一直生着病,秀莹将能当的都当了。实在是拿不出银两来喂养这孩子了。秀莹以前在家中是读过书的,也是识礼明义的。若非无路可走,断不会做出今日之举。还望贵人高抬贵手。”,说着那妇人跪了下来。

    “快起来。”,旭瑶将秀莹扶起“秀莹,我很同情你遭遇。可我并不赞同你今日的做法。”

    “今日却是秀莹不对。秀莹向贵人赔罪。”,那妇人又跪了下来。

    “哎呦,怎么又跪上了。”,旭瑶将她扶起坐好。

    “那你日后有何打算?”,旭瑶问。

    “老家,秀莹是无脸回去了。等这孩子的病好了,秀莹会去找分工来做。我这不是还有一双手吗。总能将这孩子抚养成人的。”

    “既如此,你可愿来我们店试试?”,旭瑶问道。

    “我……?可以吗?”

    “眼下我们店中也是人手不够用。你可以过来试试看。”

    “秀莹谢过贵人大恩!”,秀莹跪下来向旭瑶叩首。

    旭瑶无奈一叹,再次将她扶起。

    “你别动不动就跪好不好。”

    “等孩子醒了,你抱孩子同我回店中看看。我还需同店中的伙计们知会一声。毕竟我已将店中的股份分于他们了。此事我一人做不得主的。”

    “秀莹全听贵人的。”

    两人商量着,那床榻上的婴儿哭了起来。

    秀莹赶紧跑到床边抱起孩子。

    旭瑶跟上前看了看。

    “你且放心,这孩子无大碍的。只是孩子还太小,你又长期不怎么吃东西,奶水不够他身体才这般弱的。”

    “真的?”

    “嗯。只要你的奶水好,养上数月便能调理过来。咱们先回店里吧。”

    趁着过了晌午的忙活劲儿,旭瑶将大家聚到一起。

    “我有事要同大家商量一下。”

    “掌柜的您吩咐便是。”

    “眼下我们店是越来越红火了,忙起来的时候大家也都有些顾不过来。我想再请一位伙计来店里帮忙。这位是秀莹,我想请她来店中帮忙,大家意下如何?”

    “这人不是刚刚偷了我们钱吗?”,小沈打量着已经收拾干净的秀莹。

    “此事还有隐情。你们听我说说看,再做决定好不好?”

    “……”

    “没有锁好钱匣是我大意在先。你们看能不能让秀莹留下?”

    那两位打扫客房的大娘听的心疼不已。

    “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你这傻孩子日后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同我们讲啊。”

    “唉,好好的大家小姐被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害到这般田地。我们虽没做过母亲,可日后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尽管同我们开口。”,两个跑堂的小姑娘说道。

    “看你们母子这惨白的小脸,定是好久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吧。你这样子孩子怎么养得好。我们这就去后面给你弄些吃的来,可得给你们好好补补。”,两位大厨急急忙忙回了后厨做吃的。

    “掌柜的,您刚说他们那已经无法住人了。我可否将店后空置的仓库收拾出来供他们落脚?”,小沈问道。

    “就是啊。那仓库空置也是空置,不如给他们做个落脚处。”,另一个小二附和。

    “当然可以。”,旭瑶笑应。

    看到大家都这般为自己张罗,秀莹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可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秀莹这一哭大家不解。旭瑶可清楚。

    得,又要跪了。

    果然,秀莹摇了摇头,跪下道:“秀莹是修了几世的功德,才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人。秀莹和孩子谢过诸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竭力相报。”

    大娘忙将她扶起。

    “快起来。能遇到便是缘分。日后大家相互照应,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对。都会好起来。”

    趁着店中不忙,大家便都为秀莹的事忙活起来。

    旭瑶笑依在柜台前。

    “你信她?”,长息过来问道。

    “信啊。”

    “笃定她所说是真。是用了窥心术?”,长息蹙眉,拽过她的手腕“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凡间不能用法术嘛。”,旭瑶抽回手,笑看向店中忙忙活活的大家伙“可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不用窥心术也辨得出真言谎语。”

    长息笑笑:“你还有这本事?”

    旭瑶笑抬起头。

    “干嘛这样看着我?”

    即使用上窥心术,我也察不到你的一丝心绪。

    “凡人女子不易。向她这样,经历了这么多,又做了母亲的女人更是不易。她虽一时迷了心性,可本心还是好的。此时帮上一把,日后便不会走上不归路。旭瑶不知别人会怎样做,可既是让我遇到了,那便要帮上一把。”

    “就这般坚信人心向善?”

    “并非只有我如此。”,她冲堂厅扬了扬下巴“他们不也是吗?以善传善,岂不美哉。不知尊上信不信善能传染。可旭瑶坚信,只要本质纯善,以善待之,终归正道。”

    长息垂眸笑了笑。

    此时的你倒比那一曲星光中的瑶光舞还要美上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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