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到远山院,沈渡对李照说:“以后我教你几招,别让人欺负还不知道还手。”

    李照脸一红,“秧秧走了,他们就肆无忌惮,也怪我没用。”

    提起秧秧,沈渡有些怅然,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各自回屋。

    以往这个时候,秧秧和李照总是一起在沈渡的屋子里,说说笑笑吃点心。

    动手打了沈崖,他并不感到畅快,反而觉得烦躁,他从小学的是克己复礼、君子动口不动手,平时跟武师傅对打,也是点到为止,可今天他像冲开了体内的某个陌生闸门,拿沈崖他们练了第一次手脚。

    爽,但不安。

    只是有件事能够肯定——他知道自己变了。

    他不再是过去的沈渡,不再维持某种表面的礼教,他放下了顾虑,他直面了自己。

    他很想三妹妹。

    想得难受了,就会产生某种突破,于是打沈崖一顿,既顺其自然,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制,产生怀疑。

    不过打都打了,第一次开过头,第二次也就容易了。

    因为陈氏闹到了远山院。

    沈崖回去以后脸青面白,估计是尾巴骨跌损,喊疼得厉害,请郎中来瞧过后,开了止痛的汤药。

    陈氏气昏了头,一边让人叫沈二爷回府,一边带了丫头婆子来闹事。

    曲氏管家大半年,没少给二房穿小鞋,见她气势汹汹涌进一堆人,便不慌不忙,淡笑一声:“哎哟,这是怎么了?”

    筠儿和几个丫头婆子赶紧上前,拦住陈氏的人,两方都恶狠狠的,对峙不让步。

    陈氏两眼喷火,还没开口说话,又被曲氏抢先道:“二房不会又是想要东西吧?该给的一样不少你们,还回回都不知足!”

    见曲氏皮笑肉不笑的戏弄,陈氏指着她大骂:“谁要东西了?曲明英,你莫要胡诌!你的好儿子。。。。。。”

    话没说完,曲氏就大笑着打断,“这话可是你们二奶奶亲口说的,从今以后,你们这些人谁再来要东要西,一概不准!”

    二房的丫头婆子憋得脸紫,又不敢反她,纷纷望向陈氏。

    曲氏掌家后,给二房的碳是碎的潮的,衣料是旧的丑的,食材是烂的臭的,样样膈应人,偏偏都是些鸡毛小事,沈二爷不肯为这些去唱红脸,陈氏吃了大半年的哑巴亏,底下的人也苦不堪言。

    “曲明英!你欺人太甚,相爷被你蒙骗才把管家权交给你,你专门跟我二房过不去,你。。。。。。”

    陈氏都忘了到底是为啥来的,说到这里才一激灵,“大郎把二郎打了,如今二郎正躺在床上,命都快没了!”

    霎儿间,曲明英就喜色浮上眼底,儿子终于会报仇了!

    她笑意太过明显,陈氏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指着她颤道:“你们还是不是人?二郎被他打得动都动不了!”

    曲明英忙掩住嘴,咳嗽几声,“只怕是个误会!”

    陈氏跳起来:“二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说是误会?”她激动得要冲过去扯头花。

    岁数被狗吃了。

    曲明英望着她,鄙夷地撇撇嘴角。

    丫头婆子纷纷吓得一窝蜂拦住她,“二奶奶莫急,有话好好说!”

    曲明英垮下脸:“你说是大郎打的就是大郎打的?谁看见了?二奶奶说话可要拿出凭证。”

    陈氏扯嗓子喊:“我家子侄们可以作证,他们是一起挨的打!”

    曲明英直接笑出了声,她的好大儿果然厉害。

    “二奶奶,自己人是不能作证的,要想陷害大郎,起码要有旁人肯作证。”曲明英笑完告诉她。

    陈氏被她笑紫了脸,“你等着,等着。。。。。。我家爷回来找你!”

    曲明英立刻厉声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

    “我家爷马上回来找你算账!”陈氏破声大喊。

    “行,我身为长嫂,有训导弟妹之责,如果二弟真来找我算账,那便连他一起训导,你们不服,大可请相爷作主。”

    “陈氏跪下!家丁上前,把二房的下人全都押下去。”

    曲明英声色俱厉,家丁们早已闻讯而至,个个拿着棍棒,听令便上前拉人。

    一时间热锅炸油,叫喊声打骂声纷迭响起。

    “二奶奶怎么办?走开别拉我!”

    “放手,放手!”

    “狗娘养的!竟敢咬人!”

    拳打脚踢,耳光噼啪。

    远山院成为一锅冒粥,曲氏稳如定海神针。

    蠢货带那么多人来冲她的院子,被打能怪谁呢?谁能说出她有理的话来?

    陈氏身边的下人被捉走后,筠儿就给婆子们丢眼色,几个粗使婆子狞笑着围住陈氏。

    “二奶奶,请吧。”

    “二奶奶要是不跪,我们可就帮您一把了。”

    陈氏来之前没带脑子,现在吃尽了亏,终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见婆子越围越紧,总算急中生智,两眼一番,晕倒在地。

    沈二爷自始自终没过问此事,让他去找大嫂麻烦,怎么可能呢?他又看上一个狐媚子,想抬进沈家做妾,如今家事都是大嫂作主的,他陪笑还嫌不足!

    沈渡住在远山院,自然不会不知今日的盛况,然后沈崖屁股还没好全,刚回家学就被沈渡堵住,提起后脖领子,小鸡一样扔到没人的地方。

    沈渡一句话不说,只要沈崖爬起来一次,他就再扔一次,直到沈崖不敢再爬起来。

    他心里并非在报仇,因为哪怕想着报仇,也得对方配得上。

    他只是改了性子。

    今后再也不等别人对他出招,他先把人打服就是了。

    *

    雪传春信,爆竹岁除,沈相的这一年过得,是热闹拥挤而又寥落支离。

    他登上了人臣之顶,手握国之鼎弦,将来注定名垂青史。

    他的心却也被抠下一块,终身难以弥补。

    秦氏没有选择跟儿子离开,沈相每天回府后便来到翠微居,两人对坐饮茶,不提沈梅山一家。

    可秦氏的绣筐里总装着给秧秧做的新鞋,沈相不忍看,视线却总落在上面。

    每过一阵,绣筐里的新鞋就被送去魏府,秦氏又继续剪出新的鞋面,一针一线,亲手为孙女做下一双鞋。

    今日宫中设宴,圣上邀请亲贵和重臣共同贺春。

    沈相浅酌之后,离席小憩,他撇开随从,独自走到开宴的万紫台外,沿着宫中小道慢慢散步。

    腊月清寒,呵气成霜,沈相披着裘衣,后背微微弯曲,隅隅而行。

    远处的弯墙后,窸窣的脚步声碎碎响起,越离越近。

    沈相骤时眼中烁亮,加速前行的步伐。

    嘉纯公主牵着一个身穿白狐披风的圆脸小丫头,笑盈盈地拐过弯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沈相还没看清楚,小丫头已经咧嘴大哭,喊着祖父朝他扑过来。

    “秧秧!”沈相张开怀抱,把小丫头搂进去,“祖父来了。”

    嘉纯笑着对沈相颔首,“相爷,我可是您一说就答应带秧秧过来的。”

    沈相知道公主有意揶揄,可他笑得满脸褶子,已经顾不上替当初掩饰两句。

    秧秧一直窝在他的裘衣上呜咽,沈相弯腰护着她,“乖乖不哭了,看祖父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秧秧一脸眼泪鼻涕泡,仰头看他。

    沈相从里袖里摸出一块椭圆形,搁在她手里,“这是祖父给秧秧的信物,好好收着。”

    紫玉高贵玲珑,用一根杏黄绦子挂着,镂空雕刻着云纹花草,显得剔透精美。

    嘉纯眼尖,认出这是圣上心爱的御用之物,沈相竟把这个给了秧秧。

    秧秧握在手里,对祖父甜甜一笑,露出还在换牙的瘪嘴。

    “可我还是想天天见到祖父。”秧秧说得很委屈。

    “你把这块玉带在身上,什么时候想来找祖父,都没人拦你。”沈相抚摩着小孙女梳起来的小发髻。

    “亲祖母她好吗?”秧秧又问。

    “她很好,给秧秧做的鞋可都合脚?”

    “嗯,每双都合脚,我只舍得在院里穿,出门就把它们收起来。”

    “亲祖母做了好多双呢,穿坏了还有。”

    “祖父帮我告诉祖母,做鞋太伤眼睛,以后少做些。”

    “好,祖父一定把话带到。”

    沈相牵起秧秧,在万紫台旁边溜达了一圈,直到宫宴上来人寻找,才依依不舍地让嘉纯把秧秧带走。

    秧秧拉着祖父的手不放,瘪嘴一张,又挤出眼泪水。

    “回去等着,祖父给你送好东西。”沈相笑着摆手,眼角有光在闪。

    嘉纯带走了秧秧,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沈相才随来人回去。

    圣上见他回来,笑容就变得有点意思,很是得意促狭,还故意说:“沈卿,嘉纯最近总是来闹朕,想把她的干女儿封成县主,此事中书省替朕办了如何?”

    沈相心骂你就别显摆了,嘴上也不依不饶道:“公主美意,只是此事从无先例,我朝县主都有皇室血脉。”

    就不把孙女让给你。

    见他满脸不痛快,圣上哈哈大笑,“你们先议议吧,朕想依嘉纯所请。”

    朕非抢来不可。

    沈相闭上嘴,议就议,反正结果都一样,中书省不同意。

    县主有什么好?人一旦被圣上捏进手里,连婚事都要他批准!

    沈相下定决心,绝不给圣上干涉的机会。

    他要亲自给秧秧选人,梅山虽离府,但并未与他离心,秧秧还是他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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