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北边开战以后，秧秧盼着捷报，日日跟在祖父和阿爹身后当跟屁虫。
今日沈相吃饭的时候说：“秧秧怎么瘦了？脸都不圆了。”
秧秧摸摸自己的脸，“真的有效果？我得了一个和田玉做的滚锤，最近天天在脸上滚呢。”
老祖父就没说话。
三爷好奇地问：“什么玩意儿还拿和田玉做，也太奢侈了，那玩意有什么作用？”
没等秧秧解释，沈相抢过话说：“用来按摩脸部，使肤色红润，常用可使脸瘦。”
三爷崇拜道，“阿爹知道的真多。”
秦氏笑起来，放下碗，仔细打量小孙女，看完迟疑道：“是瘦了一圈，不只脸瘦了，身上也是。”
白珍禧的心跳无端加速几下，半晌才道：“成天在府里瞎折腾，非说自己胖，现在好了，高兴了？”
秧秧没抬头，她最近老是睡不好，总害怕哪天突然听到云州失守的坏消息。
秦氏挟起一块鸡腿，放进秧秧碗里。
秧秧没滋没味地完成任务，更像是不要祖父祖母担心她。
“阿爹，明日二叔府上设宴，为几个孩子庆祝，我想着大嫂的妹子好不容易来趟京师，还是去尽份心的好。”
沈相吃着点头，“那就带秧秧去，他们自小一块儿念书的。”
秧秧立刻拒绝：“不了，我在家陪祖父祖母。”
白珍禧对丈夫直皱眉，让他劝女儿。
三爷顺滑地说：“秧秧啊，李照这回进了殿试，你该亲自道贺的。”
秧秧还是摇头：“以后有机会再恭贺他吧。”她实在是没有热闹的心思。
吃过饭，秧秧送祖父回院子，盘桓久久不愿离去。
一旦有最新军报，中书省肯定会立刻来人报给祖父的。
沈相也看出了她赖在身边的原因，秧秧担惊受怕，心绪不定，才巴着他寻找安全感。
这个傻孩子。
于是他对秧秧说：“大郎身边安排了高手，他不会有事的。”
秧秧目瞪口呆望过来。
沈相温和一笑：“他的两位武师傅都在军中，祖父还另外派了高手过去，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大郎。”
秧秧翕动嘴唇刚要提问，沈相又补了句：“大郎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应该发现那两个武师傅了。”
原来如此，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变轻了。
脸也笑出了小酒窝，“祖父好厉害。”她拍马屁道。
沈相笑着虎下脸，“脸上都瘦出窝了，明天开始胖回来。”
秧秧保证道：“一定一定，明日我就随阿娘去赴宴！”
沈相接着说：“圣上很看好李照的文章，这一科他大获全胜。对了秧秧，你觉得他怎么样？”
秧秧瞪出眼珠子：“李照？”
沈相点点头，圣上八成会点他做这次的头名。
她一面摇头，一面叹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能走到今天。”
沈相盯着小孙女，“祖父觉得他很好，模样拿得出手，文章写得厉害，你大哥哥也信得过他。”
秧秧才回头记起祖父问她的，觉得李照怎么样。
登时摇得跟团扇似的，她赶快撇清说：“李照跟我只是小时候的伙伴，他前途光明，我祝贺一声便是了。”
如此回答，沈相觉得有点可惜。
*
七日前，云州城门外。
四处火光冲天，黑烟如张着獠牙的怪兽，肆虐在原野。
沈渡带领手下骑兵出城偷袭，意图烧毁术科带来的粮草。
粮草事关成败，术科派了得力的亲信把守，然而兵不厌诈，沈渡料到守将难缠，几日前就放出他们半路的粮草被劫的消息，消息传来后，术科的守将必定会将重点放在运送的下一批粮草上。
斥候发现敌军有一队人马离开大营，朝着阴山部老巢的方向而去，立刻前来禀报。
借着夜色的掩盖，沈渡的人影子一般摸到粮草大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顺便把攻城机的牛皮弦割断了！
敌人发现以后，出动主力截杀，术科亲自坐镇，下令将偷袭的军队尽数枭首。
沈渡陷入艰苦的鏖战，有利的是在夜色遮蔽下，他的队伍能够借助周围的物体藏身，不利的是敌人巨多，再躲都只是一时。
韩自明举着火把站在城楼，几乎想把段平扔下去换回沈渡。
他咬着牙，脸颊突起一块绷紧的肌肉，眼睛瞪得滴血。
段平丧眉耷眼，“大将军，在下请命出城迎敌。”
韩自明像一头随时会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拧住他的胳膊，“住口！万一情况不对，你也得搭进去。”
段平忍痛说：“搭进去就搭进去，沈兄弟我必须要救！”
韩自明狰狞道：“他要是没命，你还想活？做你娘的美梦。”
“要救人还不到时候，城外什么情况看看再说。”
万一把敌人主力引来，攻城机再来一波大的，他也没有把握能守得住云州城。
一把雪亮的长刀带着千钧之力从数丈外砍向沈渡，他正被另外两名阴山士兵缠住，分不出身来抵挡。
从小教他武艺的令师傅大喝一声，奋不顾身扑向长刀。
刺耳的铁器相撞声震破耳膜。
令师傅虎口渗血，死死地握住手中长戈，抵挡敌人，阻止他再度挥刀。
沈渡脸色一变，解决掉两个敌兵，立刻助战令师傅，师徒二人携手，用长戈刺穿了这名将军打扮的敌人。
“大公子，敌军实在太多，老张他们一旦突破，你就跟我冲出去。”令师傅满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沈渡摇头：“我带来的人必须全部带走！”
令师傅泣血道：“带不走！师傅求你！”
沈渡冷笑，还有一个办法：此刻只要段平知道攻城机已毁，定会带人来救！
“师傅别管我了，你先冲出去，到城下告诉他们，攻城机已毁！”说完，沈渡转身去救他的士兵。
令师傅见他的意念坚不可摧，只得狠下心，去助战友撕开口子，哪怕拼掉这条命，他也要把消息送回去。
沈渡带来的人分成三拨，一拨烧粮，一拨破坏攻城机，一拨伺机而动，装做声势浩大的援军，吓唬敌人。
兄弟们越杀越少，沈渡数次遇险，都有高手在关键时刻飞身来救，哪怕舍弃性命，也要保他。
沈渡一边杀敌，一边明白了这些人的来路。
祖父，孙儿一定会立下军功！杀了术科！
令师傅的同伴终于在敌军包围中撕开一条缝，他借着夜色抢了一匹马，跃身就往城门方向飞奔。
敌人再次涌来，敌将抬起手，叽咕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一排弓箭手上前，瞄准令师傅。
敌将喝了一声放箭的咕噜话，箭雨离弦而出。
令师傅奔出数十丈开外，猝不及防落身下马。
他倒地后立即提起一口气，弹跳起来，用双脚继续往前跑。
一根箭深深地射中他的后背，血滴在地上，淋淋漓漓。
术科立在大营腹地，对手下几里哇啦说了一串，最后他跟黑熊似的高举双手向天咆哮。
攻城机的弦不止是割断了，而是被割碎了，已经坏得接不上也修不好。
如果使用云梯攀城，他的伤亡会远远大于对手。
术科对手下恨道：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沈渡感官灵敏，敌将出手之前，他就能判断对方从哪里来，可就算知道也不抵人多，数不清多少次，他一边杀面前的敌人，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却无力回身还手。
只得故意露出破绽，踅身避开几个人的同时攻击，将最致命的躲开以后，再奋起杀敌。
可总有一次避不开的。
沈渡被一名敌将踢吐了血，摇摇晃晃，眼前一片模糊。
不能倒下，杀了术科。
他对自己说。
沈相派来的人全速往他身边赶来，击退了敌将的长刀。
令师傅背着箭狂奔，浑身已成了血人，正在慢慢靠近城门。
韩自明举着火把，突然两眼一凸，指着城下说：“来者何人？”
段平辨认出后惊呼：“是沈兄弟的人！”
他不待韩自明拿定主意，当即下城楼带兵救人！
令师傅用尽全身力气，口中狂喷鲜血，“攻城机已毁，速去救人！”
韩自明倾耳听了，马上命令自己的中军将领，“带所有人去，救不回大公子，你就别回来。”
将领转身，脚步雷霆消失在城楼。
城门打开，段平的五千人马首先冲出，直奔敌军大营。
紧跟着韩自明的中军两万人马倾城而出，一时间，城外人声马声如雷。
术科在营中听出了不对劲，这时手下跑来向他禀报，云州守军全部出动，正杀向他的大营。
术科没料到今晚会有第二波。
他有五万人马，只要不自乱阵脚，就不会败！
北边开战以后，秧秧盼着捷报，日日跟在祖父和阿爹身后当跟屁虫。
今日沈相吃饭的时候说：“秧秧怎么瘦了？脸都不圆了。”
秧秧摸摸自己的脸，“真的有效果？我得了一个和田玉做的滚锤，最近天天在脸上滚呢。”
老祖父就没说话。
三爷好奇地问：“什么玩意儿还拿和田玉做，也太奢侈了，那玩意有什么作用？”
没等秧秧解释，沈相抢过话说：“用来按摩脸部，使肤色红润，常用可使脸瘦。”
三爷崇拜道，“阿爹知道的真多。”
秦氏笑起来，放下碗，仔细打量小孙女，看完迟疑道：“是瘦了一圈，不只脸瘦了，身上也是。”
白珍禧的心跳无端加速几下，半晌才道：“成天在府里瞎折腾，非说自己胖，现在好了，高兴了？”
秧秧没抬头，她最近老是睡不好，总害怕哪天突然听到云州失守的坏消息。
秦氏挟起一块鸡腿，放进秧秧碗里。
秧秧没滋没味地完成任务，更像是不要祖父祖母担心她。
“阿爹，明日二叔府上设宴，为几个孩子庆祝，我想着大嫂的妹子好不容易来趟京师，还是去尽份心的好。”
沈相吃着点头，“那就带秧秧去，他们自小一块儿念书的。”
秧秧立刻拒绝：“不了，我在家陪祖父祖母。”
白珍禧对丈夫直皱眉，让他劝女儿。
三爷顺滑地说：“秧秧啊，李照这回进了殿试，你该亲自道贺的。”
秧秧还是摇头：“以后有机会再恭贺他吧。”她实在是没有热闹的心思。
吃过饭，秧秧送祖父回院子，盘桓久久不愿离去。
一旦有最新军报，中书省肯定会立刻来人报给祖父的。
沈相也看出了她赖在身边的原因，秧秧担惊受怕，心绪不定，才巴着他寻找安全感。
这个傻孩子。
于是他对秧秧说：“大郎身边安排了高手，他不会有事的。”
秧秧目瞪口呆望过来。
沈相温和一笑：“他的两位武师傅都在军中，祖父还另外派了高手过去，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大郎。”
秧秧翕动嘴唇刚要提问，沈相又补了句：“大郎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应该发现那两个武师傅了。”
原来如此，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变轻了。
脸也笑出了小酒窝，“祖父好厉害。”她拍马屁道。
沈相笑着虎下脸，“脸上都瘦出窝了，明天开始胖回来。”
秧秧保证道：“一定一定，明日我就随阿娘去赴宴！”
沈相接着说：“圣上很看好李照的文章，这一科他大获全胜。对了秧秧，你觉得他怎么样？”
秧秧瞪出眼珠子：“李照？”
沈相点点头，圣上八成会点他做这次的头名。
她一面摇头，一面叹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能走到今天。”
沈相盯着小孙女，“祖父觉得他很好，模样拿得出手，文章写得厉害，你大哥哥也信得过他。”
秧秧才回头记起祖父问她的，觉得李照怎么样。
登时摇得跟团扇似的，她赶快撇清说：“李照跟我只是小时候的伙伴，他前途光明，我祝贺一声便是了。”
如此回答，沈相觉得有点可惜。
*
七日前，云州城门外。
四处火光冲天，黑烟如张着獠牙的怪兽，肆虐在原野。
沈渡带领手下骑兵出城偷袭，意图烧毁术科带来的粮草。
粮草事关成败，术科派了得力的亲信把守，然而兵不厌诈，沈渡料到守将难缠，几日前就放出他们半路的粮草被劫的消息，消息传来后，术科的守将必定会将重点放在运送的下一批粮草上。
斥候发现敌军有一队人马离开大营，朝着阴山部老巢的方向而去，立刻前来禀报。
借着夜色的掩盖，沈渡的人影子一般摸到粮草大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顺便把攻城机的牛皮弦割断了！
敌人发现以后，出动主力截杀，术科亲自坐镇，下令将偷袭的军队尽数枭首。
沈渡陷入艰苦的鏖战，有利的是在夜色遮蔽下，他的队伍能够借助周围的物体藏身，不利的是敌人巨多，再躲都只是一时。
韩自明举着火把站在城楼，几乎想把段平扔下去换回沈渡。
他咬着牙，脸颊突起一块绷紧的肌肉，眼睛瞪得滴血。
段平丧眉耷眼，“大将军，在下请命出城迎敌。”
韩自明像一头随时会被激怒的狮子，一把拧住他的胳膊，“住口！万一情况不对，你也得搭进去。”
段平忍痛说：“搭进去就搭进去，沈兄弟我必须要救！”
韩自明狰狞道：“他要是没命，你还想活？做你娘的美梦。”
“要救人还不到时候，城外什么情况看看再说。”
万一把敌人主力引来，攻城机再来一波大的，他也没有把握能守得住云州城。
一把雪亮的长刀带着千钧之力从数丈外砍向沈渡，他正被另外两名阴山士兵缠住，分不出身来抵挡。
从小教他武艺的令师傅大喝一声，奋不顾身扑向长刀。
刺耳的铁器相撞声震破耳膜。
令师傅虎口渗血，死死地握住手中长戈，抵挡敌人，阻止他再度挥刀。
沈渡脸色一变，解决掉两个敌兵，立刻助战令师傅，师徒二人携手，用长戈刺穿了这名将军打扮的敌人。
“大公子，敌军实在太多，老张他们一旦突破，你就跟我冲出去。”令师傅满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沈渡摇头：“我带来的人必须全部带走！”
令师傅泣血道：“带不走！师傅求你！”
沈渡冷笑，还有一个办法：此刻只要段平知道攻城机已毁，定会带人来救！
“师傅别管我了，你先冲出去，到城下告诉他们，攻城机已毁！”说完，沈渡转身去救他的士兵。
令师傅见他的意念坚不可摧，只得狠下心，去助战友撕开口子，哪怕拼掉这条命，他也要把消息送回去。
沈渡带来的人分成三拨，一拨烧粮，一拨破坏攻城机，一拨伺机而动，装做声势浩大的援军，吓唬敌人。
兄弟们越杀越少，沈渡数次遇险，都有高手在关键时刻飞身来救，哪怕舍弃性命，也要保他。
沈渡一边杀敌，一边明白了这些人的来路。
祖父，孙儿一定会立下军功！杀了术科！
令师傅的同伴终于在敌军包围中撕开一条缝，他借着夜色抢了一匹马，跃身就往城门方向飞奔。
敌人再次涌来，敌将抬起手，叽咕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一排弓箭手上前，瞄准令师傅。
敌将喝了一声放箭的咕噜话，箭雨离弦而出。
令师傅奔出数十丈开外，猝不及防落身下马。
他倒地后立即提起一口气，弹跳起来，用双脚继续往前跑。
一根箭深深地射中他的后背，血滴在地上，淋淋漓漓。
术科立在大营腹地，对手下几里哇啦说了一串，最后他跟黑熊似的高举双手向天咆哮。
攻城机的弦不止是割断了，而是被割碎了，已经坏得接不上也修不好。
如果使用云梯攀城，他的伤亡会远远大于对手。
术科对手下恨道：一个不留，杀光他们。
沈渡感官灵敏，敌将出手之前，他就能判断对方从哪里来，可就算知道也不抵人多，数不清多少次，他一边杀面前的敌人，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却无力回身还手。
只得故意露出破绽，踅身避开几个人的同时攻击，将最致命的躲开以后，再奋起杀敌。
可总有一次避不开的。
沈渡被一名敌将踢吐了血，摇摇晃晃，眼前一片模糊。
不能倒下，杀了术科。
他对自己说。
沈相派来的人全速往他身边赶来，击退了敌将的长刀。
令师傅背着箭狂奔，浑身已成了血人，正在慢慢靠近城门。
韩自明举着火把，突然两眼一凸，指着城下说：“来者何人？”
段平辨认出后惊呼：“是沈兄弟的人！”
他不待韩自明拿定主意，当即下城楼带兵救人！
令师傅用尽全身力气，口中狂喷鲜血，“攻城机已毁，速去救人！”
韩自明倾耳听了，马上命令自己的中军将领，“带所有人去，救不回大公子，你就别回来。”
将领转身，脚步雷霆消失在城楼。
城门打开，段平的五千人马首先冲出，直奔敌军大营。
紧跟着韩自明的中军两万人马倾城而出，一时间，城外人声马声如雷。
术科在营中听出了不对劲，这时手下跑来向他禀报，云州守军全部出动，正杀向他的大营。
术科没料到今晚会有第二波。
他有五万人马，只要不自乱阵脚，就不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