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初雪终于杳杳而至。
庆德侯府又开启了一年一度的交际盛事，借着雅集的幌子办事的门第可不少，这回除了沈家、还有兵部刘家、吏部陈家的几个子侄。
那刘家便是先头嫌弃了沈茗嫣母老虎，后来沈家第三代横空大放异彩，又转头硬贴上来的那户人家。
陈家则是陈元泽这个老大难，还有陈卫泽和章懋，三兄弟都光棍着，把陈家老太太急得快呕血了，今年她亲自出山，打算来雅集上踅摸几个孙媳妇。
曲氏也通知了李照，让他继续对秧秧使力。
李照犹豫之后，听从了姨母的话，在雅集那日，他从青州赶回了京师。
还特意去了永兴军大营，想跟表哥致歉。
李照过后也想明白了，哪怕沈渡的心里有秧秧，此生也只能做她的兄长，他是绝对不会去触碰那块禁地的。
自己又何必非要扒开他的心，逼出他的真实反应？
李照等在大营外，见沈渡牵着白马，沉默地从里边走出。
此时的雪正挥洒淋漓，雪花片密密匝匝地在半空划过，人站在雪里，视线多少会被大雪干扰。
“表哥。”李照主动上前行礼。
沈渡点点头，没细看他，翻身上马道：“走吧。”
李照也是骑马来的，上马后他又道：“姨母已经作主卖了曲家小院，价钱还不错，我娘又添了些，应该够买新宅子的。”
沈渡目视前方，“若还不够，我这里——”
“够了够了，银钱上没有困难。”李照说，说完他侧着头，探看表哥的神情。
雪花凌乱，他的视线不时受阻，沈渡也没加以理会。
那日的怒目相视，让李照忐忑至今，他后悔不及，深怨自己一时的鲁莽。
“李照，好好对秧秧。”沈渡走了一截路，神色木然吐出了这句话，便叱马朝前，朝城门方向去了。
白马的鼻孔喷着白气，在雪中撒开了蹄子，周身畅快地跑得很远。
“驾！”李照没看清他的表情，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把心放下，驱马从后追赶。
秧秧在她一贯招待同龄人的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
她特意让人将敞阔的轩台围得密不透风，跟营帐似的，里面每隔几步就烧着火盆，再支起几架屏风，便形成了很巧妙的空间结构。
秧秧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掀开厚厚的帘幕进来，想要人多热闹的便留在外间宽敞的地方，想说私房话的便寻一个屏风隔开的角落，互不干扰。
热饮子和点心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送来，秧秧让云萱盯着吃食，自己则尽职尽责地招待宾客。
陈家的兄弟几个早早来了，见到秧秧，他们便热着脸围过来，问长问短，口中提及儿时的同窗之谊。
秧秧把沈茗嫣推给他们，周旋了几个回合就闪开了。
陈元泽自然很高兴，他五大三粗一胖子，见到沈茗嫣就唯唯诺诺的头都抬不起来，沈茗嫣不理他，他还两颊羞红。
陈卫泽和章懋背过身直叹气。
这什么孽缘。
沈崖存着好好相看姑娘的念头，在轩台里游窜，他看叶家姑娘觉得美，可惜人家不看他；又看林家姑娘长得媚，但人家眼睛在头顶上，只肯对沈岩笑；何家的姑娘一笑俩酒窝，说话银铃似的好听，他凑过去想目光交汇，何姑娘低头去看了火盆。
堂堂相府嫡出公子，居然没谁看得上。
沈崖不敢再与沈岩为敌，只得骂起了跟他一样没有功名的沈诺。
沈诺听不懂，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沈崖白费功夫，感觉心里干巴巴的。
帘幕再次揭开，风雪透进温暖的轩台。
两位风骨雪襟的公子相继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到了门口。
“大哥哥！”沈茗嫣和沈茗溪各自从不同地方跳起来，向门口跑去。
“李照也来了？”沈茗溪顺便也跟他打了招呼。
李照点头微笑，轻声问她：“秧秧呢？”
“应该在里边，跟珊儿在一起。”沈茗溪答。
李照的目光越过一架架屏风，渐渐落定，接着眼里被一抹身影点起亮光。
秧秧留意到了异动，很快出来招呼客人，见是他们俩，她放松地笑着过来，“大哥哥。”她小声喊。
李照不等沈渡回应，高兴地叫她：“秧秧！”
沈茗溪扑哧一笑，沈茗嫣讽他道：“我们都没有名字吗？打小一起读书，怎么状元郎就只记得秧秧。”
李照被讥讽也不恼怒，还向沈茗嫣拱手行礼，正规地打了招呼：“大姐姐！”
又转向沈茗溪：“二姐姐！”
沈茗嫣瞪他一眼，对沈渡露出笑靥：“大哥哥终于来了，人家都等着呢，秧秧，咱们一起陪大哥哥去吧？”
她的口吻很亲热，秧秧起了鸡皮疙瘩，木着脸点点头，先引沈渡去了叶宝言处。
沈渡今日的来意众人皆知，他配合着妹妹们，在各种窥探和好奇的目光下，来到了叶宝言面前。
“宝言，这是我大哥沈渡。”秧秧的语气里带着自己才能察觉的生硬。
沈渡偏头看她一眼。
叶宝言抱着一盘点心，坐在梨木小桌旁，眼皮都没舍得抬。
“沈公子好。”她语气淡淡的。
沈茗嫣不快道：“叶宝言，我们都站着呢，你就那么忙着吃一口点心吗？”
沈渡了然小姑娘的意思，他松了一口气，当自己是旁观者。
叶宝言递了一块红豆糕给她：“大不了分你一块，你要坐下吗？”
接着她为难地看了看周围，凳子不够，“那边宽敞！”她指向了围屏外边。
秧秧适时咳嗽一声，叶宝言气鼓鼓瞪她。
沈茗嫣没接那块红豆糕，摔手出了围屏，不管叶宝言了。
叶宝言也不生气，自己把手里的吃了，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红豆糕。
“我大哥哥是特意从城外大营赶来的，他还饿着肚子呢。”秧秧憋着坏笑。
叶宝言终于看向沈渡，她先诧了一下沈渡的美色，但很快又兴致寥落地扫开了眼。
然后她吃完了最后一块红豆糕。
要不是人家扫的是他的面子，沈渡自己也快笑出声了。
他温和地站在秧秧旁边，示意她该走了。
秧秧促狭地装作看不见，打算继续在叶宝言这里耗时间。
她朝围屏外招呼了一声：“搬两个凳子进来。”
立刻有人搬来了绣凳，秧秧第一个坐下，沈茗溪接着落下屁股，沈渡和李照只得依她坐下。
叶宝言眼睛瞪成了铜铃大。
“秧秧！”她不快道，“都没点心吃了，你这次可是没以往上心。”
秧秧见她不愉，很满足地说：“你不是常说自己胖吗，正好少吃点。”
叶宝言恼她一眼。
秧秧装作继续牵红线：“喝点茶就行了，我亲自给你倒，你总没话说了吧？”于是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叶宝言，又跟刚想起来似的，“哎呀，忘了先给我大哥哥，他进来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
叶宝言手一僵，大家都盯着她手里的茶盏。
她心里骂着秧秧，单手将茶递给了沈渡：“那就你先用吧。”
沈渡接到手里，将茶一饮而尽，所有看客眼前一亮，他似乎感觉秧秧眼神变凶了点。
沈茗溪笑言：“我还没有茶呢。”
秧秧听了没反应，叶宝言只好接过去给她倒。
秧秧轻轻笑了一声：“给小姑子倒茶倒也不亏！”
李照开始大声咳嗽，叶宝言狠狠地剜向秧秧，一副“你这个叛徒竟然出卖我”的表情。
沈茗溪笑着接到手里，喝之前还问沈渡：“大哥哥，我喝了？”
沈渡微笑不语。
叶宝言紧张地四处看，沈茗溪喝尽了这杯茶，一拍桌子道：“我喝了这杯茶，管你叫声大嫂如何？”
叶宝言目瞪狗呆，还未有所反应，不远处的木制围屏忽然一震，向梨木桌倾倒而来。
秧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原地的，等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经被沈渡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夹在怀里，前方是倒塌的围屏和桌凳，沈渡背对着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
里面的人都吓傻了。
沈茗溪和叶宝言闪身藏在另一只角落，李照死死望着沈渡的手。
秧秧惊恐地露出两只眼睛，望着怒气冲冲的不速之客。
“沈渡，我竟不知你要娶妻了。”
出云公主站在屏风后面，听到沈渡的家人们一唱一和，叫叶宝言大嫂，登时就怒火中烧出了手。
沈渡看向怀里的秧秧，秧秧越缩越小，低声说：“疯婆子又来了！”
沈渡心中莞尔，松开手回头望。
初雪终于杳杳而至。
庆德侯府又开启了一年一度的交际盛事，借着雅集的幌子办事的门第可不少，这回除了沈家、还有兵部刘家、吏部陈家的几个子侄。
那刘家便是先头嫌弃了沈茗嫣母老虎，后来沈家第三代横空大放异彩，又转头硬贴上来的那户人家。
陈家则是陈元泽这个老大难，还有陈卫泽和章懋，三兄弟都光棍着，把陈家老太太急得快呕血了，今年她亲自出山，打算来雅集上踅摸几个孙媳妇。
曲氏也通知了李照，让他继续对秧秧使力。
李照犹豫之后，听从了姨母的话，在雅集那日，他从青州赶回了京师。
还特意去了永兴军大营，想跟表哥致歉。
李照过后也想明白了，哪怕沈渡的心里有秧秧，此生也只能做她的兄长，他是绝对不会去触碰那块禁地的。
自己又何必非要扒开他的心，逼出他的真实反应？
李照等在大营外，见沈渡牵着白马，沉默地从里边走出。
此时的雪正挥洒淋漓，雪花片密密匝匝地在半空划过，人站在雪里，视线多少会被大雪干扰。
“表哥。”李照主动上前行礼。
沈渡点点头，没细看他，翻身上马道：“走吧。”
李照也是骑马来的，上马后他又道：“姨母已经作主卖了曲家小院，价钱还不错，我娘又添了些，应该够买新宅子的。”
沈渡目视前方，“若还不够，我这里——”
“够了够了，银钱上没有困难。”李照说，说完他侧着头，探看表哥的神情。
雪花凌乱，他的视线不时受阻，沈渡也没加以理会。
那日的怒目相视，让李照忐忑至今，他后悔不及，深怨自己一时的鲁莽。
“李照，好好对秧秧。”沈渡走了一截路，神色木然吐出了这句话，便叱马朝前，朝城门方向去了。
白马的鼻孔喷着白气，在雪中撒开了蹄子，周身畅快地跑得很远。
“驾！”李照没看清他的表情，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把心放下，驱马从后追赶。
秧秧在她一贯招待同龄人的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
她特意让人将敞阔的轩台围得密不透风，跟营帐似的，里面每隔几步就烧着火盆，再支起几架屏风，便形成了很巧妙的空间结构。
秧秧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掀开厚厚的帘幕进来，想要人多热闹的便留在外间宽敞的地方，想说私房话的便寻一个屏风隔开的角落，互不干扰。
热饮子和点心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送来，秧秧让云萱盯着吃食，自己则尽职尽责地招待宾客。
陈家的兄弟几个早早来了，见到秧秧，他们便热着脸围过来，问长问短，口中提及儿时的同窗之谊。
秧秧把沈茗嫣推给他们，周旋了几个回合就闪开了。
陈元泽自然很高兴，他五大三粗一胖子，见到沈茗嫣就唯唯诺诺的头都抬不起来，沈茗嫣不理他，他还两颊羞红。
陈卫泽和章懋背过身直叹气。
这什么孽缘。
沈崖存着好好相看姑娘的念头，在轩台里游窜，他看叶家姑娘觉得美，可惜人家不看他；又看林家姑娘长得媚，但人家眼睛在头顶上，只肯对沈岩笑；何家的姑娘一笑俩酒窝，说话银铃似的好听，他凑过去想目光交汇，何姑娘低头去看了火盆。
堂堂相府嫡出公子，居然没谁看得上。
沈崖不敢再与沈岩为敌，只得骂起了跟他一样没有功名的沈诺。
沈诺听不懂，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沈崖白费功夫，感觉心里干巴巴的。
帘幕再次揭开，风雪透进温暖的轩台。
两位风骨雪襟的公子相继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到了门口。
“大哥哥！”沈茗嫣和沈茗溪各自从不同地方跳起来，向门口跑去。
“李照也来了？”沈茗溪顺便也跟他打了招呼。
李照点头微笑，轻声问她：“秧秧呢？”
“应该在里边，跟珊儿在一起。”沈茗溪答。
李照的目光越过一架架屏风，渐渐落定，接着眼里被一抹身影点起亮光。
秧秧留意到了异动，很快出来招呼客人，见是他们俩，她放松地笑着过来，“大哥哥。”她小声喊。
李照不等沈渡回应，高兴地叫她：“秧秧！”
沈茗溪扑哧一笑，沈茗嫣讽他道：“我们都没有名字吗？打小一起读书，怎么状元郎就只记得秧秧。”
李照被讥讽也不恼怒，还向沈茗嫣拱手行礼，正规地打了招呼：“大姐姐！”
又转向沈茗溪：“二姐姐！”
沈茗嫣瞪他一眼，对沈渡露出笑靥：“大哥哥终于来了，人家都等着呢，秧秧，咱们一起陪大哥哥去吧？”
她的口吻很亲热，秧秧起了鸡皮疙瘩，木着脸点点头，先引沈渡去了叶宝言处。
沈渡今日的来意众人皆知，他配合着妹妹们，在各种窥探和好奇的目光下，来到了叶宝言面前。
“宝言，这是我大哥沈渡。”秧秧的语气里带着自己才能察觉的生硬。
沈渡偏头看她一眼。
叶宝言抱着一盘点心，坐在梨木小桌旁，眼皮都没舍得抬。
“沈公子好。”她语气淡淡的。
沈茗嫣不快道：“叶宝言，我们都站着呢，你就那么忙着吃一口点心吗？”
沈渡了然小姑娘的意思，他松了一口气，当自己是旁观者。
叶宝言递了一块红豆糕给她：“大不了分你一块，你要坐下吗？”
接着她为难地看了看周围，凳子不够，“那边宽敞！”她指向了围屏外边。
秧秧适时咳嗽一声，叶宝言气鼓鼓瞪她。
沈茗嫣没接那块红豆糕，摔手出了围屏，不管叶宝言了。
叶宝言也不生气，自己把手里的吃了，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红豆糕。
“我大哥哥是特意从城外大营赶来的，他还饿着肚子呢。”秧秧憋着坏笑。
叶宝言终于看向沈渡，她先诧了一下沈渡的美色，但很快又兴致寥落地扫开了眼。
然后她吃完了最后一块红豆糕。
要不是人家扫的是他的面子，沈渡自己也快笑出声了。
他温和地站在秧秧旁边，示意她该走了。
秧秧促狭地装作看不见，打算继续在叶宝言这里耗时间。
她朝围屏外招呼了一声：“搬两个凳子进来。”
立刻有人搬来了绣凳，秧秧第一个坐下，沈茗溪接着落下屁股，沈渡和李照只得依她坐下。
叶宝言眼睛瞪成了铜铃大。
“秧秧！”她不快道，“都没点心吃了，你这次可是没以往上心。”
秧秧见她不愉，很满足地说：“你不是常说自己胖吗，正好少吃点。”
叶宝言恼她一眼。
秧秧装作继续牵红线：“喝点茶就行了，我亲自给你倒，你总没话说了吧？”于是她倒了一杯茶递给叶宝言，又跟刚想起来似的，“哎呀，忘了先给我大哥哥，他进来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
叶宝言手一僵，大家都盯着她手里的茶盏。
她心里骂着秧秧，单手将茶递给了沈渡：“那就你先用吧。”
沈渡接到手里，将茶一饮而尽，所有看客眼前一亮，他似乎感觉秧秧眼神变凶了点。
沈茗溪笑言：“我还没有茶呢。”
秧秧听了没反应，叶宝言只好接过去给她倒。
秧秧轻轻笑了一声：“给小姑子倒茶倒也不亏！”
李照开始大声咳嗽，叶宝言狠狠地剜向秧秧，一副“你这个叛徒竟然出卖我”的表情。
沈茗溪笑着接到手里，喝之前还问沈渡：“大哥哥，我喝了？”
沈渡微笑不语。
叶宝言紧张地四处看，沈茗溪喝尽了这杯茶，一拍桌子道：“我喝了这杯茶，管你叫声大嫂如何？”
叶宝言目瞪狗呆，还未有所反应，不远处的木制围屏忽然一震，向梨木桌倾倒而来。
秧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原地的，等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已经被沈渡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夹在怀里，前方是倒塌的围屏和桌凳，沈渡背对着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
里面的人都吓傻了。
沈茗溪和叶宝言闪身藏在另一只角落，李照死死望着沈渡的手。
秧秧惊恐地露出两只眼睛，望着怒气冲冲的不速之客。
“沈渡，我竟不知你要娶妻了。”
出云公主站在屏风后面，听到沈渡的家人们一唱一和，叫叶宝言大嫂，登时就怒火中烧出了手。
沈渡看向怀里的秧秧，秧秧越缩越小，低声说：“疯婆子又来了！”
沈渡心中莞尔，松开手回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