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的弟子们和郎中走后,小院里显得格外冷清寂落。

    沉璧从男子怀里坐起身来,理了理鬓发,“我有些乏累,打算睡上一阵子。”

    沈锦绣看她神色恹恹的,连唇瓣都没甚么血色,便想起以往时常见到红窦往唇上涂抹的胭脂来。

    以往只觉那些女子之物矫揉靡靡,如今却觉得,眼前这人唇色发白得着实刺目了,还不如也点些绛红胭脂,至少瞧着精神些。

    他有心亲近于她,却也只是克制着轻轻搂了搂,起身道:“我回去了,你好生歇息。”

    沉璧露出个浅浅的笑,目送他离开,便转身进了屋子。

    她扑倒在床褥上,本打算哭上一场,不料一阵幽远的沉香味道从被褥钻进鼻息。

    这味道着实熟悉,熟悉得令她厌憎。

    那个不做人的禽兽惯爱给衣裳熏这类香,每逢与他相遇,这味道都会随着他的亲近,将她漫天包裹。

    也正因如此,每次他离开后,她都会将被褥或拆洗、或换新,除掉他来过的痕迹。

    她出门寻了个火盆,往里面添了些木柴,打算将被褥拆开烧掉。

    那木柴被刚开化的春日氤氲了水汽,她拿着火折子折腾了半晌,最终只是冒出了丝丝缕缕呛人的黑烟。

    沉璧猝不及防被熏了眼睛,那感觉火烧火燎的,倒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再想想自己遭遇的一摊子乱事,一阵气苦便涌上了心口。

    本以为来了万剑宗,她与弟弟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孰料却遭遇这般缠人的恶鬼,堪称飞来横祸。

    她就好似皮影戏里的牵线傀儡,连心中欢喜上谁,也被他拿缠情丝牵制着。

    沉璧用洁净的帕子拭去眼角的烟尘,伸出左手,看着上面横亘的一道伤口。

    那是她用指甲划出来的口子,皮肉有些外翻,上面的鲜血此时已然结痂。

    她攥起拳,暗自祈愿那禽兽被查出端倪,速速落网。随后起身坐在桌旁,铺开纸张,提笔写道:

    “鄙人对藏书阁窃贼身份虽不完全确信,却曾在万剑宗内见过可疑之人。

    其人样貌不甚熟悉,故有所留心。附小像一张,以供参详。

    ——佚名”

    随后又画了一张小像,寥寥几笔却是极有神韵,一眼望去,但凡见过骆煦炀的人定不会错认。

    她将信纸与小像放进信封收好,正打算出门,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有几个弟子乱喊着:

    “走水了,东门走水了!”

    话音未落,隔壁的窗子扑的便被推开了。

    沉月顶着一头鸡窝样的乱发跳窗而出,似是神思仍被困在惊梦之中,眼神朦胧,面色十分慌乱。

    待扭头瞧见院中玉立着的兄长时,他明显安下心来,笑着朝沉璧走去。

    “哥,我去东门救火了。”

    沉璧一点头,他便飞身跃起,踩着墙头跳了出去,眨眼便没影了。

    当晚,万剑宗的宗主许甘霖收到了一封佚名的检举信件,与之一并附上的还有栩栩如生的一张小像。

    虽说画像上那人的身份出乎意料,但鉴于兹事体大,许甘霖立刻差人将这小像临摹了数十份,连夜派遣弟子下山,命其在邻近地界搜寻栖霞城巨贾骆煦炀的踪迹。

    骆煦炀在万剑宗眼线颇多,很快便得知了自己遭遇追捕的消息。

    登时气得冷笑:“他真是巴不得我早死,这样想与我撕破脸,我便成全他。”

    这次万剑宗之行,着实教骆煦炀领会了沉璧的无情。

    先是在佩剑上留下血迹陷害他,如今又向上检举他,害得他这般不得安生。

    骆煦炀恨不能将那人立时抓到眼前来教训一番,但终归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万剑宗的势力范围颇为广阔,邻近地界的出口都已加强了看守。好在他早设下了传送阵,要离开这片地域无需经过出口。

    天武跟在他的身后,正待踏上传送阵,忽然一道猛禽的黑影在夜色之中自上空飞扑过来。

    天武往后撤了一步,那道黑影展翅又盘旋了一圈,往下落在骆煦炀抬起的小臂之上。

    骆煦炀取下它腿上的布袋,倒出一封信件。月光打在他肃然的脸色上,显出一种刀削斧凿般的英气俊朗。

    ——骆夫人在私下调查沉氏兄弟。

    他将信件在手中攥成一团,指骨因用力而突出发白。

    沉璧随母姓,虽说骆夫人或许由此联想到那名为“沉玉”的外室身上,但这姓氏在修真界并非独此一家。

    且当年慕容氏族将炉鼎和仙皿悉数杀死,这也是众人皆知的。

    只是她晓得那块玉佩的存在,自己又寻到了沉氏兄弟,以骆夫人那般多疑的性子,不想个合理的解释,怕是要一直追查下去。

    一旁的天武不晓得信件内容,但眼瞧骆煦炀脸色阴晴变换,也晓得是极教他挂心的大事。

    骆煦炀一番琢磨,总算将信纸收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甚么,俊美的脸上显露出十分不近人情的残忍。

    他转回屋去,提笔写了一封新的信件,看着那只鹞子带着他的指令朝向巍峨的山峦远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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