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林玉心存愧疚,也许是白柳生的语气不容拒绝,虽然林玉心里并不想跟他一同出门,却还是没有拒绝。

    她靠着小窗边,静静往外瞧,那迎春花开的鲜艳,将春色渲染的浓烈。

    莲儿在沏茶水,赵嬷嬷则在准备林玉出门要穿的衣裳。

    林玉自己倒不想打扮,只是赵嬷嬷一直在劝,跟爷出门必然要穿着体面,丝毫不能马虎。

    许是第一次正正经经陪白柳生出门,她心中有些焦虑,却又不知焦从何来。

    今儿要去的地方是留英楼,是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赵嬷嬷边烫衣裳边抬眼看林玉,见她面目见有惨淡愁云,便道:“娘子最近和爷的关系缓和不少。”似乎是打探,也似乎是闲聊,但林玉若有所思,只轻嗯了声。

    见林玉没什么回应,赵嬷嬷执着再次开口。“娘子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咱们白府的日子不错,咱们爷手里的银子几辈子也花不完,如今又当上了东阳候,外头人都眼气死了。”

    见玉还是不言语,赵嬷嬷扬声:“娘子你说是不是。”

    游离天外的心绪,终被赵嬷嬷高声唤回,她压根就没听见赵嬷嬷之前说了什么,只得敷衍回复,“是,是。”

    赵嬷嬷手里的衣裳终于烫的熨帖,赵嬷嬷敲了敲背,直起腰又同林玉说话:“寒霜阁是恶有恶报,如今被钉死房门禁足就对了,现在娘子和爷关系缓和,能趁这个时候有个子嗣才好。”

    林玉苦笑声。

    “娘子和爷现在这样多好,那话怎么说来着?啊对,相敬如宾,瞧得出爷疼娘子,还带娘子去见老太太,这个福气别人可没有!”

    赵嬷嬷将莲儿坐好的茶送到林玉手里,继续道:”这说明爷看中娘子,娘子只要有了子嗣,当家奶奶的位置还能轮得着别人惦记吗?再说,咱们住的什么院子,那可是青玉轩,谁都知道爷身上挂着一枚青玉佩,就是为了求子嗣,娘子又住着青玉轩,爷可不就是想让娘子给生孩子嘛!”

    听了赵嬷嬷的话,林玉心里更是油烹火煎一样。

    “娘子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前程,如今院里没有当家主母,可不是谁生了孩子,谁就是主母。三房那个就别想了,戏子出身,压根没戏。”

    林玉撇撇嘴:“嬷嬷别说了,我也没比人家高,我是从勾栏瓦舍被买回来的。”林玉不愿意赵嬷嬷继续这个话题:“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平安度日就得了。”

    林玉对他俯首帖耳谄媚称臣,无非是为了日子安生,静待时机,无关其他情感,林玉努力在心中坚定这个想法。

    嬷嬷好像并不甘心,暗暗撇了林玉一眼,只想着如今天时利地正好。查如雪禁足,林玉和白柳生又冰释前嫌春暖花开,若是此时能怀上孩子,自己也能混上侯府嫡子的贴身老嬷嬷当,后半辈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赵嬷嬷心眼不坏,只是颇为利己,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林玉若是真的想在侯府过一辈子,此时怀上个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待入京那天,子嗣顺理成章就是侯府长子。

    但赵嬷嬷不知道林玉心里的想法。

    莲儿在旁听着,时而瞧下林玉的脸色。

    其实她也想帮赵嬷嬷劝林玉几句,可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出口阻了赵嬷嬷,“嬷嬷,可别说了,孩子也不是说怀就怀上的,娘子听了反倒心烦。”

    嬷嬷讪讪闭了嘴。

    太阳西垂,白柳生派三珠过来接林玉,而他早已在马车里等着。

    今日虽然是林玉的生辰,她也没穿的过于喜气,雅绿色罩衫纱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子,耳坠子是小巧的翠玉,衬着春景倒正合适。

    因记得白柳生的话,她面上只施了薄薄的粉,连口脂颜色都是淡淡的。

    林玉由莲儿扶着上了马车,白柳生正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上扳指,一见着林玉,面上才浮出笑容。

    先将她周身打扮瞧了一遍,觉得甚是清丽,虽还是小女儿模样,却不失端庄,不由得夸了句:“今儿这身儿穿的好。”

    林玉含眸一笑:“新作的衣裳,头次穿。”

    白柳生依旧笑着,伸了手,扯她坐下。

    待人坐定,车马才动,行了一小会,外头就传来晚市叫卖声,热闹的让人心神向往。

    林玉忍不住把帘子挑开个细缝,偷偷往外瞧。

    白柳生倒也不阻,只默默笑着看。

    她瞧了许久,似乎也没够,白柳生只觉得,大概这妮子是在府里憋坏了,一时间哑然失笑。

    听着白柳生笑自己,林玉颇难为情的转过身,不再往外瞧。

    见她收了兴致,白柳生才上前捏了把她的腰身,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春日的衣衫穿的薄,似肉贴在肉上,让人觉得臊得慌。

    林玉倒没窘,就由他抱着。

    “今儿是段大爷组的局子,去的人不多,都是熟面。”白柳生半眯着眼眸,慢悠悠又道:“这场应酬推不脱,等完事儿了,再带你去街市上逛。”

    林玉不晓得他出门为什么要带上自己,心里却猜着,大抵因为今天是自己生辰的缘故。

    林玉确实想出门透透气,但从心底却不想去留英楼,毕竟那个不堪回首的往事,并不久远。

    再见徐老鸨的面,林玉难保不报当日的仇,而给老鸨出主意的碧云,她也恨的牙根发痒。

    林玉绞着袖子,心中却极为冷静,自己对她们虽然有恨意,可也要像上次一样忍耐,不能给白柳生惹麻烦。

    白柳生的手臂圈着她的身子,双手正叠在她小腹上,偶尔摩挲,似乎是在想,这平坦的腹里,什么时候才能怀上自己孩子。

    林玉却心有愧疚,不由道:“谢谢你,嗯......我是说身契的事。”

    “不必挂怀。”白柳生倒洒脱。

    车马摇晃,二人都犯了困意,靠着眯了一会,方到留英楼。

    留英楼的小厮,换了一茬又一茬,迎门小厮已是生面孔,也不认得林玉是哪个,但见着是跟白柳生来的,便一口一个贵人的叫。

    林玉颇觉得受用不起,只得连连点头。白柳生不喜林玉和这些人客套,便将她紧紧拽在身侧。

    小厮将二人引到雅间门口,才弓着身子退下。

    段大爷先到了,已在雅间里饮酒,见推门而进是白柳生,立马放了酒杯,哈哈笑道:“白贤弟,不,侯爷,侯爷里边请。”段大爷作势做了个请的手势,白柳生往里进,到其身边,笑着拍了下段大爷的胳膊。

    “段大爷好灵通的消息啊!”

    段大爷则依旧与他打趣调笑,“满楚州还有谁不知道你白爷已是东阳候,段爷我这不也想攀个高枝。”

    屋里余下几位爷,也都起身,喊着:“白哥。”

    旁边还立着位一直不说话的郑桥,见白柳生目光挪到自己身上,才颤颤巍巍叫了声:“白爷。”只是声小如蚊子,音调捏的比女人还细。

    自打上次,郑桥被生灌了几坛子酒后,就一直在家养着,今日出现在段大爷组的局上,其目的不言而喻。

    段大爷见郑桥的模样,心里也气,一脚踢上去,将他踹到白柳生跟前,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给你白爷磕头认错。”

    “白爷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郑桥如老鼠见了猫。

    白柳生面上依旧带笑,毫无波澜,明显是知道段大爷今日组这场局是为了什么。

    段大爷邀白柳生落座,顺手将他面前空杯满上。“我知道,上回你对他手下留情是看在我面子上,这小犊子不争气,我已经好好好教训过了,这不,趁着你得空,把他扯过来给你磕头赔罪。”

    “哎,我都忘了这茬了。”白柳生哈哈一乐,全然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模样。

    “还是贤弟宽宏大量,不和这混账计较。”段大爷说罢,狠瞥了郑桥一眼,“说这厮是我段某的亲戚,都叫我臊得慌,虽说你不计较,我也不能饶了他,以后就让他给贤弟牵马赶车。”

    段大爷还是有自己盘算的,依旧想让郑桥留在白柳生身边。

    白柳生笑拒,“哎,使不得,怎么说也是位小爷,不能给我当粗使劳力啊。我是个粗男人,骂几句皮不痛肉不痒,也不要紧,只是......他吓着我女人了。”话音刚毕,白柳生就撂了脸子。

    段大爷本以为这事儿妥当了,却不知白柳生忽然扯出另一桩事来。

    男人在外,女人受了委屈,可比直接打到自己身上扫颜面,段大爷也知道,白柳生是个护短的人,他既说了,这事就不会轻易过去。

    搁在从前,他也不敢轻易惹白柳生,况且如今他已是有爵之人。

    只是,段大爷确实不知郑桥惹的是他哪个女人。当日的事他也细问了,郑桥确实动手打了一位花娘,白柳生还特意回来,将那位花娘领走了。

    段大爷琢磨来琢磨去,也只能是那位幼鸽儿了。

    “是幼鸽儿娘子?只是不知她如今在何处。”段大爷试探询问。

    白柳生没答话,攥着林玉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跟前。

    段大爷恍然大悟。原本他并没在意他身边跟着的娘子,现在细细看来,这娘子十分的面熟,原来是被他纳回府的甜水铺丫头。

    “这混账该罚,贤弟说吧,怎么才能解了这口气。”段大爷此时也不再做和事老。

    还在地上跪着的郑桥抖的厉害,却不敢出言求饶,想来是段大爷来前早有叮嘱。

    白柳生并未直接明说,侧身转到段大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段大爷脸色霎时不好,似十分为难,可琢磨了片刻,还是道:“他应得的。”

    随后低声吩咐了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得了令,架着已有些瘫软的郑桥出了门。

    此时白柳生方恢复笑颜,提了面前酒杯,“段大爷,我敬你。”

    林玉还懵懵然,不知白柳生到底和段大爷说了什么。

    直到,楼下传来郑桥的一声痛苦惨叫,她才明白过来,今日白柳生带自己来这,不只是为了让自己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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