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候尚早,不急着走,白柳生便留下与几人闲叙,难免就提起了京中之事,几人对豪门望族的日子颇有几分好奇。

    倒不是这几个人眼皮子浅,只是高门大户日子离他们有些遥远。虽说段大爷也有几位京城当官的亲戚,但身带爵位的熟识,确实只有白柳生一位。

    “白弟竟是高门子弟,哥几个真是没想到,你藏得够深的。”段大爷饮下一杯辣酒,不禁感叹。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倒不是刻意隐瞒。再怎么着,您也是我大哥。”

    段大爷哈哈一乐,又提起杯与他碰了碰:“贤弟这话说的,叫做哥哥的心里敞亮。”刚解了燃眉之急,他自然乐呵,便豪饮起来。“京城那都安置妥了?什么时候入京去?”

    白柳生酒在喉中,慢慢咽了才说话,“还安置什么,都是现成的。楚州我一时也扔不下,等等吧,还是在这舒坦,不急着去做那甚狗屁侯爷。”

    “楚州是家,京城也是啊,没女人在那等你啊。”段大爷乐着,毫不吝色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待了那么久,怎么没收一房,侯府里就没一个看着顺眼的?”

    “哪有什么女人,都是一群干干巴巴的老婆子,没意思的很,不如楚州。”

    “咱楚州虽然不大,但也是人杰地灵,姑娘也水灵。贤弟这次在京待了多久?一个月有没有?”

    “差不多吧。”

    段大爷一拍大腿,又不正经起来:“那岂不是憋坏了。”

    座上人哄堂一笑,男人言语间总是离不开女人。

    白柳生也不尴尬,只将身子往林玉边上靠了靠,眉飞色舞的与段大爷道:“可不是,回来抓紧补上了,现在腰还疼呢!”

    白柳生确实重欲,夜里从没有一次就睡觉是时候,非得折磨得两人都筋疲力尽才算罢休。

    可实际上,并没有如此不济,也不是人前这副离开女人活不了的嘴脸,其实他回来这几天,都是宿在书房的。

    三珠和莲儿闲聊,提到过侯府的事,拨去伺候白柳生的女使都是绝色,也并非都是老婆子。

    忽然,林玉明白过来,之前他说:任你是花楼里当面见到了,还是听到了什么说法,那总是在外头,往后日子久了你便知道了。

    原来他并没有骗自己。

    他在这生意场上,三分真七分假,那些无中生有,她随耳听见的几句,都被她当成了真的。在这场戏中,没人当真,唯有她这个偶尔看戏的人,信以为真。

    林玉垂着头,心中愧疚之意更加浓烈了几分,此时方觉得,他这个人并不坏。

    话至此处,林玉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此时她也乐意配合着做戏,便羞着轻推了下白柳生,将脸半埋在他怀里:“爷别说了。”

    白柳生一见,这妮子懂事儿了,还会帮着打圆场了,便来了劲头一般,“爷整的不好是怎么,有什么可臊的。”

    段大爷表情暧昧的盯在林玉身上,笑里透着坏。

    二人又闲扯了一会,酒喝的不少,段大爷面上早就见了微红,可还是扯着白柳生喋喋不休的说。

    白柳生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还要带妮子出门逛逛,便要起身告辞,他刚想张口,门口忽然有人叩门。

    叩门几声后,有人推开门扇,是徐老鸨。

    她满脸堆笑的给屋里人问安,三步一扭的往里走,松散肥肉被紧紧裹在锦缎衣衫里,随着她的步子晃晃荡荡。

    她身边还站着位姑娘,羞怯的不敢抬头,徐老鸨见姑娘没跟上,回头使劲扯了她一把。

    老鸨先前就知道林玉来了,看见她正白柳生身边坐着,就当她不存在,只顾着巴结白柳生。“白爷可是许久没来了。”

    自从上次,闹了那么一场之后,他也厌了这里,有局也特意安排在别处,又赶上他去了趟京城,算算日子,确实已经两个月没登留英楼的门。

    于徐老鸨来说,白柳生是颗摇钱树,有货的大金主。他出手阔,从不吝惜,不像其他商贾,一两银子也要算计,徐老鸨是最瞧不上来花楼买乐子还抠门的人。

    近两个月白柳生没来,徐老鸨少赚了许多银子,想上门拜访吧,却又多有顾忌,好不容易给他盼来了,自然不能错过机会。

    自己问过安,徐老鸨才推了推身旁的姑娘,使了个颜色,姑娘就忙不迭的给白柳生做礼。

    这姑娘林玉从没见过,应当是新来的,徐老鸨定期就会搜罗年轻姑娘到留英楼里,有新面孔倒也不稀奇。

    只是这姑娘长相普通,甚至走在人群中都会被淹没的那种,并非是徐老鸨会专门搜罗的那一类。

    姑娘身量纤弱非常,妆容画的也精致,身上饰品都是精巧货色,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是姿色平平,并不惹眼,细看还有几分憔悴在。

    似乎是紧张,她人立在那,并不敢抬头,身子还不住的抖,手也是一刻不停的绞着手绢。

    若是献宝,这类的姑娘不是首选,想来其中必然还有缘由。

    白柳生只瞧了眼姑娘的脸蛋,心里就明白过来,却还是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段大爷也瞧出了门道,凑在白柳生耳边,小声问:“这姑娘是不是有些像你亡妻啊!”

    段大爷又端详了两眼,“还真是像。”

    白柳生没回应,面色灰沉沉的抿着唇。

    “这是孝敬白爷的,您许久不来,总以为是哪处得罪您了,这个绝对新鲜,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

    白柳生勉强笑笑,“你还真是费心了,人留下吧。”

    徐老鸨暗推了把姑娘的腰,示意她到白柳生跟前去,又满脸堆着假笑,给各位爷请了安才离开。

    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本就羞涩,姑娘站在那好一会,才看向白柳生,往前凑了几步。

    白柳生一时间也有些恍惚,面前站着的人实在太像她了,那羞怯怕人的模样都有七八分的像。

    徐老鸨怕楼里花娘打动不了白柳生,必然要有些巧思才行,她也是听说,白柳生极其爱重亡妻,才想了这个办法。

    徐老鸨远远见过崔芳冉一面,就是她在留英楼下站着等白柳生的那一晚。

    老鸨子有见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凭借那远远一见,她费了苦心思,找到个与崔芳冉有七八分像的姑娘。

    崔芳冉天生体弱,瘦的像片纸,如深秋树枝上的叶,轻风一刮就要落了一般。可这姑娘是圆润如珠般健康,并没有那股西施的病弱感,徐老鸨便不让她吃饭,每日只给一点干粮和几口凉水,一个多月下来,倒也虚弱的有了病态之娇。

    “你知道我是谁?”白柳生问道。

    姑娘垂头瞥了眼白柳生,怯生生道:“知道,徐妈妈交代了。”

    段大爷那句,是不是像你亡妻,林玉听见了,此时她胸口又开始闷的透不过来气。

    她从来没听府里人提过他那位亡故的崔氏夫人,之前崔氏身边服侍的人,也都走了,她留下的故事并不多。

    但白柳生爱重崔氏的事,却是无人不知。

    这个姑娘那么像她,林玉不知道白柳生会不会留下她,会不会搂着她去那处暗房,不管怎样,林玉此时已经不想在这待着了。

    故而,她起了身,草草行了个礼,“爷,我下楼一趟。”

    白柳生并没回头,只是不容拒绝的道:“你坐着。”

    林玉似乎有些委屈,却又无奈。

    “徐老鸨让你来干什么?”白柳生注意力依旧在那姑娘身上。

    听了问话,姑娘蓦然瞪大眼睛,话在嘴里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含糊了半天,才并不真亮的道:“妈妈让我来伺候爷。”

    白柳生冷哼了声,“伺候?怎么伺候?是洗澡还是喂饭。”

    姑娘眼上是疑惑,可又不敢锁着眉头,只低声道:“伺候,伺候爷床上。”

    白柳生笑了,朝她招招手,“你过来,让爷瞧瞧你。”

    姑娘脚步艰难的往前迈了几步。

    白柳生笑道:“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

    “像......像白爷的亡妻。”

    白柳生循循善诱的提问,问到这处,得了满意的答案才松下精神。

    “我告诉你,其实你并不像。”

    姑娘惊讶住了,神色一时间竟有些失望。

    “你走吧,回家去,我会和徐老鸨说的。”白柳生再也不看她,似乎是真的没兴致。

    听白柳生已经说了,不要她,她也只能往外走。

    谁都以为白柳生会和这姑娘纠缠一会,却没想他如此果决。

    段大爷有些同情白柳生,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兄弟,过去好几年了,就放下吧!”

    白柳生似乎因为这事儿有些生气了,便知道对段大爷道:“段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着拉起身边坐着的林玉。

    原来,白柳生的逆鳞还是他的发妻,林玉想道,却不知为何,心里竟暗自发酸。

    段大爷起身往外送他,行到门口时,白柳生忽然转头道:“段兄你对留英楼有没有兴趣,改天我和你谈谈。”

    段大爷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成啊,我也正想做酒楼的买卖呢!”

    段大爷直将二人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去。

    白柳生一直扯着林玉 ,因有段大爷在,林玉也不好薄他的面子,便由着他,段大爷刚一走,她就甩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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