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且考考你,毓王喜欢什么吃食?”

    “唔……毓王喜食酸甜,诸如糖醋鱼、醋溜肉片之类,不过他最钟情的还是一道桂糖藕,一道莼菜羹。”

    “却是为何?”

    “毓王乃先帝宠妃阮氏所出,传闻阮氏是江南一代有名的琴女,琴曲堪称一绝,又生得一副好嗓音。

    因此,毓王在音律上也有极高的造诣,他随身携带的紫玉箫便是先帝当年与阮妃的定情之物。

    若非阮妃出身低微,依着先帝对她的宠爱,毓王绝对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毓王原有位胞兄名唤桓夕,是阮妃当年生下的双生子之一,只可惜生下不久后便不幸夭折。

    阮妃一介琴女得了先帝独宠,背后又无权贵撑腰,怎会不遭人嫉恨,暗地里想除掉她母子之人不在少数。

    阮妃拼尽全力才护住仅剩的这个儿子。她虽得先皇恩宠,但经丧子之痛,又日日忧心,郁结难舒,终是缠绵病榻,不久便故去了。

    临去前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幼子能平安长大,一生无忧,不被卷入皇室争斗。

    因而,有人说毓王不思朝政是他给自己求的一道护身符。

    毕竟皇家无情,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戏码日日都在上演。

    而这两道菜都是江南特有的美食,幼时阮妃常常给他做。”

    这一日的试验算是勉强通过。

    随即她便又投身学习别的课程。

    如此,日复一日。

    当然,这些课程里也有她喜欢的,譬如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对喝茶品茶、弹琴哼曲儿倒是颇感兴趣。

    最难得的是,她在琴曲乐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仿佛天生便会一般。

    每每接触到琴弦,她的手指便如同有灵性一般,高山流水便从指尖倾泻而出,看得先生目瞪口呆,连忙请辞说教不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原先莫非是一名琴师?

    果真如此,倒和阮妃、柳妃有一个共同点了。

    然而只是怀疑,因为她不记得。

    三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忘得一干二净。

    当她醒来时,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多大了。

    从前的人生仿佛一张白纸般,什么也没留下。

    自她恢复意识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离朱。

    听离朱说,他是在一处悬崖之下发现她的。那时的她遍体鳞伤,也不知是失足跌落山崖,又或是被什么歹人追赶。

    那个总是穿着黑衣,沉默望着窗外一言不发的男子,却会日日抽时间来查看她的伤势,也不多说什么,只淡淡问一句:

    “今日感觉如何?”

    他的五官轮廓很是深邃坚毅,唇角总是习惯性地抿起。

    每次他看着她的时候,她总觉得他虽是看着她,却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目光沉沉,似有说不完的故事。

    他武功极好,行踪神秘,好几次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是上京最庞大、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朱雀阁的现任阁主。

    她想,他不在的时候必定是去执行什么重要任务了。可是他给人的感觉虽冷淡疏离,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外面起风,他来时会随手将窗子带上,怕她受凉。屋里茶盏空了,他会顺手斟满,怕她渴着。

    他虽不认识她,却救了她。

    他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机密,却也不曾对她有所隐瞒。

    那年寒冬,看着窗外白雪纷飞,他忽然开口:“你既不记得自己的名姓,不如日后便叫寒儿可好?”

    她欣然应允。

    一日夜里,他突然闯进她屋里,脸色苍白,脚步踉跄,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刚一进屋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她吓得不轻,赶忙将他扶到榻上,却见她手上满是猩红的血。她惊呼出声,刚想出去喊人帮忙,却被一只手制止了。

    “小伤罢了,不妨事……你,可会包扎?”还在腊月里,他的额上却因疼痛布满了汗珠。话语断断续续从他口中说出,他的手有些颤抖地从怀里取出一瓶治

    刀伤的药。

    药瓶刚交到她手中,他便昏死过去。

    她当时害怕极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先替他止血上药,救人要紧。

    她便顾不得其他,将他的衣衫一件件褪去。直到见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她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原来他素喜黑衣,只是为了受伤流血时不会轻易被人察觉啊……

    这道剑伤从他的后背一直贯穿至前胸,离心口仅仅偏了一寸,若是再往左刺一寸,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打了一盆清水开始为他清洗伤口。

    他的前胸、后背、手臂,布满了疤痕,好像一条条蜈蚣般生满密密麻麻的足。有的是陈年旧事,有的却才刚刚结痂,有的已长出粉色的新肉。

    许是她看得心惊,手下一个不留神,动作重了些,他轻哼一声醒转过来。

    “很可怖吧?”他挤出一个极其虚弱、自嘲的笑。

    她摇摇头,手中动作也没有停下。清洗好伤口,她取了一块干净的布,用酒沾湿了给他伤口消毒,随后才将药粉撒在伤口处。

    他的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栗着,却咬紧牙关始终未吭一声。

    她的手无意间接触到他滚烫的肌肤,不自觉地一抖。待将他的伤口仔仔细细包裹住,她的脸颊早已变得滚烫。

    “多谢。”因伤势颇重,伤口又有些发炎,他有些发热,很快便因体力不支沉沉睡去。

    夜里,她又打了好几盆冷水,用布浸湿了替他轻轻擦拭额头和手心。

    刚要离开,他却在睡梦中一把握住她的手。饶是伤重,她却也挣脱不开,又听到他低语:“不要走……不要……”

    如此,将近天明时她才趴在榻边睡了过去。

    待他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她的手,而她在榻旁守了整整一夜方才睡去。眼神中流露出怜惜,却又有一丝挣扎,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缓缓起身,不知是不是牵痛了伤口,眉头紧拧着,准备回自己屋内休息养伤。刚一转身,手却被她反握住,听到了她的呓语。

    “我不走,以后我都陪着你,好么?”

    他的心头突地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酸涩不已。

    待她醒来时,榻上已空无一人。这一个月,她都没有再看到离朱。她知道,他一定是在养伤。

    再见到他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离哥哥,以后出任务也带上寒儿好么?”

    三年来,离朱亲自训练她,从基本功教起,简单的攻防之术,一步步将她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成了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是否也有父母兄弟,她不在的日子,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们是否也在某个地方祈祷她的归来。

    可如今,她是一名杀手,离哥哥花了三年心血以未来接班人的标准亲自培养,她又怎能令他失望?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从此刻起,你就是叶弗谖。

    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弗谖弗谖,永不忘记。

    可她就是这么一个被命运遗忘的人呐!

    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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