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这场大雨,竟然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更怪的是,那东安公家的祠堂也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等到卫兵再次来报告的时候,祠堂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半壁残垣了……

    “真是邪了门了,这雨下得就跟天上被捅了个窟窿似的,那火不仅没被浇灭,反而还是越烧越大?”此刻的文梁,已无心再欣赏书法,只转头看向成璜和流志。

    “看什么看,三天三夜你都在这里盯着,再说了,我吃饱了撑的去烧人家祠堂做什么,那么缺德的事我才不干……”流志撇嘴道。

    “我又没说是你,我只是觉得奇怪嘛,这么大的雨,难道还浇不灭那大火?”文梁一脸迷惑。

    “我曾在月西见过一种火油,点燃之后可以一直不灭,在水中亦可点燃,东安公家大业大,子嗣众多,又在各地都有买卖,此番又是骤然得势,为保香火永续,说不定在祠堂中放置了大量的这种火油,没想到刚好碰上这场大雨……”成璜放下手中的笔,终于开口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天意?”文梁愕然。

    “是,天意如此!”成璜点头道。

    “那你的意思是,老天就不想看到东安公得势?”文梁突然压低了声音,“本来装饰祠堂也是为了东安公子大婚结盟做准备,如此以来,恐怕大婚结盟的事情要再等一等了,东安公再急,也不敢逆天而行啊!”

    “所以,人算不如天算!”成璜说着,抬头看向了窗外。

    彼时天已放晴,一弯彩虹凌空高挂,蓝天白云,微风轻拂,瞬间将前几日的黯淡一扫而光。

    风日晴和,而颜文梁却愈加堵心——

    美人没到手就算了,因为火烧祠堂的事,东安公忙着重建祠堂拜祖谢罪,没空结盟,就跟别说什么出兵漠北了,每天就只能坐在这芳栖阁里干等……

    这天,文梁正坐在凉亭同成璜一起饮茶,远远的看到有卫兵跑来,顿时便提起了精神,“哎呀,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来了——”

    “直接说,什么事?”还未等那卫兵开口,文梁便已抢了先。

    “启禀大人,东安公家的祠堂盖了一半,谁知半夜闹鬼,吓得工匠们纷纷逃了,为保周全,东安公命大人带兵进驻,昼夜轮守,确保祠堂修缮按时竣工!”

    “什么?闹鬼??这意思是让我去抓鬼???”文梁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不可思议。

    “是这个意思!”卫兵亦面露难色,“现在坊间传闻很多,东安公也正派人延请各地高僧大德在准备法事了——”

    “哦?那坊间的传闻现在都是怎么说的呢?”成璜一下子来了兴致。

    “自天晴那日晚间,祠堂里便开始闹鬼,那里面的工匠全都看到了,据说还是个长相美艳的女鬼,说看在东安公世代积德的份儿上,绕他一命,但是不许和亲,只要和亲,便是跟南平公一样下场。本来南平公府的事才刚刚被压下去,坊间便有人说这女鬼是灵后,当年兴义皇帝包围上京,迫使灵帝灵后辗转流离,灵后更是火焚而亡,所以说是灵后回来复仇了——灵后不许上京再和云都结盟,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看来,这鬼也是个道行高深的鬼!”文梁看着手中的茶杯,突然双眉紧蹙,抬头看向成璜,“兄怎么看?”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璜说着给文梁到了一杯茶。

    “既如此,那我这就去祠堂,会会这个道行高深的女鬼!”文梁说着便要起身,只是那卫兵又开口了。

    “大人,坊间还有一种说法,听说有好色之人在半路上见到那女鬼,说是一袭红裙,一头披肩长发,腰肢纤软,楚楚动人,便一路跟着,谁知竟一路跟到了这芳栖阁,亲眼看到了这女鬼一跃飘了进来……”

    “那可难了,这芳栖阁的姑娘可是太多了——”成璜似有调侃之意。

    “所以坊间还有一种说法……”那卫兵说着亦压低了声音,“说此次来和亲的公主便是那灵后转世,所以兴义皇帝一夜暴毙,南平公府被活活烧死,现在又是东安公府,因为世代行善,所以才只烧了祠堂……”

    “如此说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就在眼前。”成璜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意。

    “放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女鬼,还是美艳,还楚楚动人,还转世——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有本事她就在再也别出来,否则就算阎王老子,我也要把他拉在太阳上晒上三日,给大家伙一起见识一下——”文梁说着,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了案上。

    第一天,鬼影没有。

    第二天,鬼影没有。

    …………

    第十天,天刚蒙蒙亮,文梁便被外面的嘈杂声给吵醒了——

    “启禀大人,老百姓纷纷情愿上万言书,请求东安公不与上京结盟,好还云都一个太平!”

    “这又是谁想得幺蛾子?”文梁披上衣服,又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是那个女鬼——说只要云都的老百姓发誓不与上京结盟,她便再也不会出来……”卫兵边说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大人,这要是一个人说的也就算了,你看现在全程的百姓都说看到了那女鬼,你说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怕鬼的都能撞到鬼,不怕鬼的鬼都绕着走!”文梁嘴角勾起一丝无奈,只摆摆手,示意那卫兵出去。

    “完了,军中卫兵尚如此,看来,这下人心真是彻底乱了!”文梁在心底默默叹道,起身却发现流志正在外面转悠。

    “大清早的不睡觉,在这儿瞎转悠啥?”文梁满脸疲态的看着一身女装打扮的流志。

    “抓鬼啊,不然靠你吗?”流志见文梁出来,毫不客气的调侃道,“我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气呢!”

    “……我看你才像那个女鬼……”文梁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流志,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走到流志身边,“我说你今天的妆容有点精致啊,真别说,这女人扮久了,我都快忘记你原来的模样了——”

    “那是,我家公子亲自帮我画的眉,能不好看吗?”流志说着挑了下眉,故意恶心文梁。

    “真是没看出来,你家公子还会画眉,我说他人呢,我有件事要跟他请教一下,顺便一起吃早饭吧!”文梁说着,便跟流志一起朝雅间走去。

    最近闹鬼厉害,芳栖阁后园的奴仆杂役都被吓跑了,没了人烟,这园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旷寥落。

    此刻晨雾将歇,天色还是一片灰白,凉飕飕的一阵风起,吹得那檐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流志不禁打了个冷颤,往文梁的身边靠了靠。

    “我说,你这个漠北人不会也相信这世上有鬼吧?”文梁说着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一脸鄙夷的看向流志。

    “我们的长生天下自然是没有鬼的,至于你们中州嘛……”流志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不由自主的又往文梁身边靠了靠,“还是入乡随俗吧!”

    “……我还以为你们漠北人多了不起,原来也是怂包一个……”边说边撇撇嘴,没想到一个台阶踩空,差点摔了过去,幸亏流志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哎,都是你,你离我远点儿,路都让你挤没了——”文梁一把挣开流志,没好气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自己抓不到鬼,破不了案,还尽会那别人撒气——”流志嘴上说着嫌弃,却依旧是紧紧更在文梁的身后,小声嘟囔道,“我说这个长廊怎么这么长啊,平时走的时候也没觉得啊?!”

    就在说话间,流志突然一下子就撞到了文梁的身上——文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

    “我说你倒是走啊,停下来想干嘛?”流志正抱怨着,突然听到有窸窣的脚步声自远及近的传来,吓得他登时便屏住了呼吸。

    不仅仅是窸窣的脚步声,还有叮叮当当的铜铃声愈加清晰的传来,此刻无风,檐下的风铃都是一动不动——

    流志一把便抓住了文梁的胳膊,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抹火红,“难道,那个女鬼真的来了吗?”

    “闭嘴!”只见文梁一脸凝重,暗中抽出匕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

    流志无奈,也只得紧跟其后。

    只是走到雅间旁,那铜铃声便慢慢消失了——

    两人正在寻觅中,突见一只鹞鹰从背后冲出,盘旋直上,文梁和流志面面相觑,忽然门后一声吱呀,两人便齐齐摔倒了门内。

    唯见一双满绣红鞋正朝着他们慢慢走来……

    文梁一把将流志拽在身后,暗藏的匕首正准备出手,没想到一个抬头,却怔住了——

    “怎么是你?”只听得哐当一声,文梁手中的匕首便落到了地上。

    只见成璜一身女装打扮,正端坐在那里悠悠的喝茶。

    “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看够了没?”一杯茶喝过,成璜看着眼前依旧目瞪口呆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流志自然不敢说什么,马上端起一杯茶低头喝起来。

    至于文梁,则是真的被惊呆了——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想当年中州第一美人慕容夫人大概也不过如此……”缓缓,文梁似有所思道,“幸亏你不是个女人……”

    “此话怎讲?”成璜不解。

    “倾国倾城,惑乱君心,红颜祸水!”文梁说着喝了一口茶,又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压惊。

    “此番是我的不是,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也就免了你此番惊吓——”成璜举杯道。

    “从来杀人易,诛心难,此番这么大的事,就让你借着这场大雨,放个火再装个鬼就这么解决了,且不费一兵一卒,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只见文梁定定的看向成璜,那眼神中,却是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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