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越终是收下了簪子,只她未曾问虞循送簪子的用意,虞循也没有问她半个多时辰里与姜盈盈聊了什么,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将各自已窥得几分真相的疑问压下。

    出了门,虞循吩咐阿商先驾车往张家去,等上了路,车内只两人,起先俱是沉默,视线却不经意交汇又一时相对无言,只能赧然挪开。

    数次之后,虞循轻咳一声,先打破车内两人的不自在,说起昨日回县衙后,许仲昇调查郭良与邓天锋死因的后续。

    昨日他与许仲昇分析推敲了疑凶的可能是郭良与邓天锋相熟之人,又将宁知越收到书信之事相告,关乎到冯昭,许仲昇正是发愁的时候,邓郭两家家眷将他围住,哭天抢地地向他叫屈叫冤,要他还郭邓二人一个公道。

    许仲昇心烦意乱,问也问过,查也查过,一时之间毫无线索,再如何着急也得给出一点时间,让他去找线索吧?

    但这两家家人不依不饶,听了这话,只哭喊自家老爷死得惨,引得过往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许仲昇劝不服,心里也正烦闷着,马车案没查明白,疑凶又死了,打算让差役将人打发走了,这些人就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出口,将怨气倾泻在他身上。

    许仲昇心里蓄着怒气,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发发作,只问:你们既然要我找出凶手,又不肯给出时间让我去查,问你们你们又什么都不知道,我难道要在街上随便寻个人顶罪么?

    人群中也还有讲理的,也随着附和:死了亲人固然叫人难以接受,但也不能拿官府撒气,总要讲些道理才行。

    被百姓指责起来,郭邓两家家人面面相觑一阵子,方说起邓天锋和郭良出事之际,宁知越正去了城外。

    话虽未明说,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宁知越杀了郭邓二人。

    这真是捉贼的还没叫唤,贼先喊冤了。

    许仲昇才经了虞循提点,又有那几封信为证,还关系到驸马,他再如何想着这些豪绅这些年给他的好处,也不能将驸马给牵扯进来,那才是真不要命了。

    但是之前张家与杜家管事还没来的时候,郭家和邓家家眷也没有提起过这个猜想,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自己推断出“凶手”,这不是胡扯么?

    他怒斥:宁娘子与你们两家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二人,疑凶是要讲真凭实据的,你们胡编乱造污蔑人,可得仔细后果。

    但那两家人咬口不改,只说这些时日县城里发生了许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五名商人不也与宁娘子毫无瓜葛,不也因她受了难,还有陈家宅子进人的事,怎么就她来了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将陈家宅子进了人的消息传了出来,顿时引得围观的百姓惶恐不安,继而愤然不平地向许仲昇这话的真假。

    不等许仲昇回答,那两家人里不知道是谁又高声宣传,说了宁知越还要去陈家驱鬼。

    一时间,群起激愤,有的质疑宁知越一介女流怎么会驱鬼,有的则说这是他们南漳县的事,宁知越为何要多管闲事,还有的猜测宁知越来了南漳县这段时日,就发现了这么多变故,莫不是真如邓家和郭家人所言的,宁娘子是灾星?

    像是为了故意再添一把火,张家管事与杜家管事这个时候也开口跟许仲昇质疑,将宁知越与陈家的关系抖露出来,引得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更加相信此事与宁知越关系甚重。

    许仲昇焦头烂额,极力为宁知越解释,又将百姓安抚下,称此次驱鬼却是宁知越提议,但也是为了解决所谓的女鬼杀人传言,故而与张家和杜家一同请了慈安寺的住持到陈宅去设坛作法,收服女鬼。

    宁知越嗤笑一声,“这话是许仲昇自己说的,还是你此前与他嘱咐的说辞?”

    虞循也笑,“你有那道护身符在,他总不好将驸马也牵扯进来。”说着,他脸色陡转沉重,“不过,凶手的计谋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狠绝,许仲昇虽是暂时压下百姓对你的怨念,但听说今日张家和杜家宅子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希冀逼迫他们打消放你去陈宅的决定。”

    宁知越有些诧异,却仍是轻松道:“怎么不是来找我的?”

    “那日李先生为你助阵也是有不少人见到了的,袁志用的名声在那儿,他们自然不敢在你跟前叫嚣的。”

    本担心她与袁志用来往会难以应对,日后不好收场,现在看来,他与姚琡的身份都没法护她周全,这桩案子查下来反是她借着袁志用的势逼得凶手们狗急跳墙,如今还能暂得一阵清静,也是得益于她机智谋划。

    “你接下来预备如何行事?这一局可不好解。”与姜盈盈和玄素聊了有半个多时辰,该弄清楚也应当都知晓了,她的成算当更大些。

    宁知越淡然道:“他们要说法,我就给说法呗,不过,郭良和邓天锋都死了,我要是不利用一下,倒显得他们死的太冤枉了。”

    **

    马车驶道张家宅子附近,宁知越与虞循便听到了闹闹哄哄的叫骂声,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张家宅子前被围堵得水泄不通,青壮男子或举着木棍锄头,或是徒手推搡,边上还有些妇人帮着叫嚣呐喊,个个面红耳赤,叫嚷着要将她赶出南漳县去。

    站在台阶上的张绍金与张世恒也激情澎湃地宽解着众人的情绪,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呵,这倒是有趣了。

    虞循不同于她的轻松,看着前方被百姓三三两两围堵住的路口忧心忡忡,民众情绪高涨,怨愤难平,又有张绍金父子从中挑拨,若是见到宁知越,言语冲撞倒也罢了,伤了她可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叫阿商调转马车,也不用去杜家了,恐怕情形一样,先往李家或者吴家去。

    宁知越出声打断,叫阿商继续往张家宅子前驶去,又与虞循道:“干嘛要走,正好趁着这么多人再搅和搅和。”

    她是真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些百姓口中污秽不堪之词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但也还是应下。

    “你别下车,我去会一会他们就行了。”

    “不用,几句话的事,还不值得我当面跟他们打机锋。”

    虞循无奈叹息,只好由着她去。

    偌大的马车驶来,很快引起张家宅子那头注意,一时喧闹的街巷里人声陡然转小,窸窸窣窣地议论其来人。

    虞循还是下了马车朝着张绍金父子颔首示意,又行至宁知越这一侧对着张家宅子正门的车窗边上。

    宁知越早已掀开车窗帘子,外头的百姓连带着张绍金父子脸色也是骤变,抿着唇眸中情绪难辨。

    宁知越冲着众人莞尔一笑,“方才你们叫嚷的话我都听见了,一字不差,说是让我滚出南漳县?”她呵呵笑了一声,明明是极明媚的笑容,却于她冰冷语调一点都不符,“有这等诉求也该去县衙求许县令,来求张家老爷……这不妥吧?再不然去我住处叫唤,兴许我觉得吵闹了,还真搬出城去了呢?”

    底下百姓迟疑着,不知她来意如何,盯着宁知越,又扭头去想张绍金父子求助。

    张绍金拄着拐杖,气势撑得颇足,“宁娘子与虞钦使来我宅子是有何事?”

    宁知越瞥了一眼车边候立的虞循,四目相接,虞循朝她点点头,她便说道:“没什么,听说你们宅子前有人闹事,还是为了我要去陈宅的事,我总得来看看的。”

    张绍金摸不准她的脾性,又许是忌惮着她背后有袁志用撑腰,对她说话还算客气,“百姓们虽是言语粗鲁了些,但说得不无道理,宁娘子为一己之私要拿咱们全县城的百姓的安危去做赌注,恕我直言,这是我们南漳县的事,宁娘子不该插手。”

    宁知越冷笑一声,“是你们南漳县的事,也是关乎我叔父一家的大事。我妹妹死得不明不白,叔父与堂弟也失踪得离奇,就连我来了南漳县想要打听一点消息也是数次险遭毒手,如今要去陈家宅子一趟,还有这诸多阻拦,我怎么能不起疑心?”

    人群中一阵议论,有人高声喊道:“你这话就说得古怪,陈娘子是自尽,陈家父子也是为避债逃离南漳县的,你如何说陈娘子死得不明不白,陈家父子又是失踪?”

    周围一群人附和,阵阵逼问。

    宁知越反问道:“你们既说我妹妹是自尽,缘何还怕她的鬼魂?还要做什么法事镇压她?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与她素无冤仇,怕她鬼魂做什么?”

    “她……是她不分好歹,见人就害……”

    她又笑了,“你这话说的,倒像你亲眼见到了。”

    “可那么多人也可能她而死……”

    “她溺亡前,南漳县难不成没有人溺水?怎么不见有人说是鬼魂害人,偏她没了,这县城里里外外但凡落水的就都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众人迟疑着,又听她道:“可别冤枉了‘鬼’,闹不好还真要与你们讨要说法了。”

    张绍金眼看人群中不少百姓被说动,质疑着讨论起来,出声道:“宁娘子别用这一套风轻云淡的说辞将此事的后果一笔带过,你不是我们南漳县人,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这两年本来安安稳稳,只这一回陈宅遭人闯入,那一夜就无故死了两人,这是做不得假的。”

    宁知越故作稀奇,“张老爷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当日你在县衙当着我、虞钦使、平南王世子、还有许县令和袁将军身边的李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就连许县令也说鬼魂之说是有人故意煽动,扰乱民心,趁机敛财,怎么今日当着众人又是另一套说辞?”

    “你……”张绍金不防她将当日的事全部抖露,还将许仲昇也推出来,简直是毫无章法,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咬咬牙,“我本来也不信,但邓家和郭家老爷的死正好是陈宅封印被破的那也,他们又是在河道中被发现,难道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宁知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只眼底的戏谑被近处的虞循尽收眼底,听她疑惑道:“他们不是遭人杀害吗?许县令说,他们本来意图谋害那五个商人嫁祸于我,不料被我识破没能得逞,难不成是我妹妹的鬼魂为我出气了?那他们死得也不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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