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凤仪宫里少有的萦绕了些人气，小佛堂，帷帐后一双人影重重。
自宜安郡主婚事初定后，永泰皇帝来了一次凤仪宫。自此以后，帝后便日渐亲厚，皇帝在此日日陪着皇后说话，仿佛多年龃龉被这场婚礼一扫而空。
如果不是大婚深夜宜安郡主毒发病重，这两人兴许能够真的和睦如初，放下成见，相谈甚欢。
重重帘帐后，殷珞跪坐在佛前，皇帝不信佛，也陪着她一道跪着，低声念诵着经文，虔诚恳切，看着让人动容。
念完一卷又念一卷，最后殷皇后跪的都有些脱力，她声音也逐渐颤抖，最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心中的痛楚像是要把人淹没了。
“我的清川怎么如此命苦，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我这些年久居深宫不争不抢，也是想少生是非，可以保全我的孩儿们，为何这些人还要苦苦相逼……兄长在天有灵，是我无能，才一次又一次地让这么好的孩子受此谋害……”
皇帝无言，整个人扶着忧思郁结的殷皇后，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
“清川是个好丫头，是朕太贪心了。朕时常在想，朕这些年对宜安这个丫头，会不会太苛责了些。若是朕早在当年就把她交给陆老，她是不是会在江淮好好过完这一生。”
皇上心知肚明这些年愧对殷家这些人，闭眼放任了这么些年，此时此刻竟有些惋惜与对自己的怀疑。
江淮一带，多出商贾，殷清川的母族便是江南一大富商。当年永泰皇帝当亲王的时候受封于此地，于人生最无为的时期结识了当年殷清川的母亲，陆清禾，自此遇到了他人生中的铁血将领和少年妻子。
然后风云变幻，当年的闲散王爷在被逼无奈地明争暗斗中结束了他这一生的清闲享乐，踏上了这不能回头的血路，这一路死了太多人，有想让他死的仇敌，有他生命中的至交好友，人走的干干净净，最后留下了这一具行尸走肉在世上。
唯一还活着，与他经历过当年岁月的人，是他辜负多年的皇后。永泰皇帝垂眸看着身边的人，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忍住了。
“陛下，我十几岁就和我兄长跟着您，从草原一直跟着您跟到宫城。我这一生倔强，自持清高，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君与我，可否同心？”
殷珞仰头看着皇帝，眼睛里带着时光掩埋的风霜雪雨，让人看了，不敢不应，也不能不应。
“是我负了卿，阿珞，这次，你信我。”
仿佛陷进着满是回忆的眼睛，永泰皇帝从她的眸中看见了自己鬓边的白发，这一次再错过，只怕又是十年不复相见，他目光闪烁，用力抱住了殷珞。
得到回应的人把头埋在男人怀中，目光竟是毫无波澜，冷得让人心里一颤。
殷家，陆家，都为了这个皇位付出了森森白骨，帝王的誓言就像折柳送别时的眼泪一样，这一次，我只信我自己。
今日的早朝有些腥风血雨，有脸色的都能看出来圣上今日憋了一脑门的火。右相手下的官员一如往常出来进行议和章程的议定讨论，永泰皇帝却难得驳回了进言，眼睛看着最前排长身玉立的人，发出了几声冷笑。
“这些年爱卿替朕处理了许多琐事，如今怕是要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吧？”
永泰皇帝语气阴沉得可怕，这话说得指向不明，右相赵鸣谦右眼皮一跳，心中战鼓擂擂，却没有动作。
帝后日渐亲厚，今日听凤仪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皇后不知道又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惹得今日陛下龙颜大怒。
倒是前排齐刷刷跪了不少官员，显得赵鸣谦更是显眼。
上位者沉默着看着他，此时赵鸣谦心中虽然不明所以，但已然知晓，今日的灾祸，是躲不过了。
硬着头皮下跪行礼，“微臣惶恐，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若是李大人方才的进言有何不妥，陛下可以再行商讨。”
永泰皇帝摔了奏疏，砸在了赵鸣谦脸上，厉声喝道，“大胆 ，一口一个李大人，看来你笼络的臣子不少啊，扰乱朝纲目无尊上，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晋王在一旁不明所以，父皇今日为何如此动怒，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本想动作，却被身侧心腹一把摁住了。
他心中暗自埋怨了一番自己的不稳重，余光扫视了一番不动如山的太子，他这位哥哥倒是一日往常，这副不争不抢淡然出世的做派真是让人心生厌恶。
端出这样一副君子做派，私下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事情引得父皇问责舅舅，呵。
头面被砸的赵鸣谦头低得更深，只希望先平息永泰皇帝的怒火，“微臣惶恐，臣只愿为圣上排忧解难，并无不臣之心，还请圣上明鉴！”
“议和议和，你口口声声议和是为了民生社稷，休养生息，可你扪心自问，朕信任你，给过权力，给你机会。可你呢？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真就没有半点私心？”
赵鸣谦低头不语，心里也不知道今日皇帝发的什么疯，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议和一事明明已是板上钉钉。
皇帝整了整容色，扫视跪着的一派官员，接过崔内侍奉上的茶水，喘了口气，缓缓说道。
“诸位可知，昨日宜安郡主新婚之夜，突然毒发，如今性命危矣，症状……与当年殷恒将军一模一样。尔等反倒替那些个外族人谋安稳？你当真觉得这是件恰巧碰上的遇刺和谋害？今日寒了宜安的心，明日凉的是不是就是我大夏的疆土啊？”
赵鸣谦心中警钟一响，身形有些怔愣，直直望着前方。
什么？大梦？这种诡异的毒，竟然又重出江湖了？
竟是这种奇毒，难怪陛下要问自己的责。
但这绝不是北漠人的手笔，而且当年调制毒药的那一位奇人，不是应该一同死于战火，此毒理应销声匿迹，怎么会重现世间？
绝对有人在搞鬼。
赵鸣谦苦笑地扯了扯唇角，与皇帝两人沉默对峙，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恐怕不由自己评说了。
此消息一出只听得周遭传来几声微弱的抽气声，每个人面色都不同。
殷恒将军的死是多少人心中信仰的崩塌，他当年的追随者们，无一不是当年朝中的重臣，只是后来陆陆续续被派遣各地驻扎，分散势力，离京甚远。
留下来的很多都是些旁支官员，和一些小辈们，但仍不减众人对大夏动乱时期战神的崇敬与爱戴。此刻骤然从亲临者口中听到当年导致殷恒将军死亡的毒药重出世间，还是报复他的女儿，一时都有些百感交集。
朝臣有的四下张望，也不见陆念禾，心中更是忧心忡忡。人心各有异动，有人分析局势心下已经明了。
右相都不知道宜安郡主身重剧毒之事，消息竟然已然传入了宫中，还是皇上的耳朵里，今日早朝看来，赵大人的眼线网，被人钻了窟窿了啊。
永泰皇帝看着跪着的赵鸣谦，眼睛里蕴含着不明的风暴，大梦出世，赵卿，你与晋王，这次带来的究竟是使臣，还是狼子野心呢？
京都大道，牡丹居内，一派森严守卫，普灼与阿曼两人掩了门退散了侍从，正在低语些什么。
“王子殿下，您也发现了么，今天牡丹居的守卫，比往日多。”阿曼看了看门外穿行而过的影子，贴近了普灼的耳朵轻声说着，“大多都是那姓陆的小儿的人，我看，必定要有事情发生，”
“中原人，就是狡诈多疑，这些天玩遍了大夏京都你也能发现，他们各种势力互相争抢掠夺得不少，倒是和咱们北漠差不多。敌人没有行动之前，你不要暴露自己，阿曼。”
普灼王子喝了口酒，面色如常，“之前太子殿下与我们同游护国寺倒是让人仿佛置身草原，心神畅快，明天我们再邀请他过去一次吧，或许能解心中的疑虑。”
两人对视了几秒，碰了个杯，阿曼开口，“您考虑的是，摸清阵营，先发制人，不能坐以待毙？”
普灼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谈论世间万物道理而已，我确实，很喜欢太子殿下。”
“您喜欢他也正常，恐怕大夏的子民也很少会不喜欢这位太子殿下。我有时也真不明白，这位并不受宠的太子殿下，他带了殷家的血缘，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样一副看似菩萨心肠的出世姿态的。”
阿曼一笑，望着初升的太阳聊了聊平常话，“倒是他的妹妹殷清川，即使剪去了爪牙，眼睛也依旧像极了狼，我一见到她就想到殷恒，如果他当年不死，恐怕北漠也不能与大夏周旋这么长时间。”
他们的眼神都对这位已故的将军充满了对于对手的惋惜，“京城的人都不像表面一样纯良，这位宜安郡主，恐怕不会过得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北漠不能再和他们耗下去了，我们这次回草原，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保护好父王母后就好。至于大夏，中原有句古话说得好，我们，坐山观虎斗，谁嬴谁输，草原之神会告诉我们的。”
自宜安郡主婚事初定后，永泰皇帝来了一次凤仪宫。自此以后，帝后便日渐亲厚，皇帝在此日日陪着皇后说话，仿佛多年龃龉被这场婚礼一扫而空。
如果不是大婚深夜宜安郡主毒发病重，这两人兴许能够真的和睦如初，放下成见，相谈甚欢。
重重帘帐后，殷珞跪坐在佛前，皇帝不信佛，也陪着她一道跪着，低声念诵着经文，虔诚恳切，看着让人动容。
念完一卷又念一卷，最后殷皇后跪的都有些脱力，她声音也逐渐颤抖，最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心中的痛楚像是要把人淹没了。
“我的清川怎么如此命苦，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我这些年久居深宫不争不抢，也是想少生是非，可以保全我的孩儿们，为何这些人还要苦苦相逼……兄长在天有灵，是我无能，才一次又一次地让这么好的孩子受此谋害……”
皇帝无言，整个人扶着忧思郁结的殷皇后，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
“清川是个好丫头，是朕太贪心了。朕时常在想，朕这些年对宜安这个丫头，会不会太苛责了些。若是朕早在当年就把她交给陆老，她是不是会在江淮好好过完这一生。”
皇上心知肚明这些年愧对殷家这些人，闭眼放任了这么些年，此时此刻竟有些惋惜与对自己的怀疑。
江淮一带，多出商贾，殷清川的母族便是江南一大富商。当年永泰皇帝当亲王的时候受封于此地，于人生最无为的时期结识了当年殷清川的母亲，陆清禾，自此遇到了他人生中的铁血将领和少年妻子。
然后风云变幻，当年的闲散王爷在被逼无奈地明争暗斗中结束了他这一生的清闲享乐，踏上了这不能回头的血路，这一路死了太多人，有想让他死的仇敌，有他生命中的至交好友，人走的干干净净，最后留下了这一具行尸走肉在世上。
唯一还活着，与他经历过当年岁月的人，是他辜负多年的皇后。永泰皇帝垂眸看着身边的人，手想握住她的手，却又忍住了。
“陛下，我十几岁就和我兄长跟着您，从草原一直跟着您跟到宫城。我这一生倔强，自持清高，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君与我，可否同心？”
殷珞仰头看着皇帝，眼睛里带着时光掩埋的风霜雪雨，让人看了，不敢不应，也不能不应。
“是我负了卿，阿珞，这次，你信我。”
仿佛陷进着满是回忆的眼睛，永泰皇帝从她的眸中看见了自己鬓边的白发，这一次再错过，只怕又是十年不复相见，他目光闪烁，用力抱住了殷珞。
得到回应的人把头埋在男人怀中，目光竟是毫无波澜，冷得让人心里一颤。
殷家，陆家，都为了这个皇位付出了森森白骨，帝王的誓言就像折柳送别时的眼泪一样，这一次，我只信我自己。
今日的早朝有些腥风血雨，有脸色的都能看出来圣上今日憋了一脑门的火。右相手下的官员一如往常出来进行议和章程的议定讨论，永泰皇帝却难得驳回了进言，眼睛看着最前排长身玉立的人，发出了几声冷笑。
“这些年爱卿替朕处理了许多琐事，如今怕是要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吧？”
永泰皇帝语气阴沉得可怕，这话说得指向不明，右相赵鸣谦右眼皮一跳，心中战鼓擂擂，却没有动作。
帝后日渐亲厚，今日听凤仪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皇后不知道又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惹得今日陛下龙颜大怒。
倒是前排齐刷刷跪了不少官员，显得赵鸣谦更是显眼。
上位者沉默着看着他，此时赵鸣谦心中虽然不明所以，但已然知晓，今日的灾祸，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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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暗自埋怨了一番自己的不稳重，余光扫视了一番不动如山的太子，他这位哥哥倒是一日往常，这副不争不抢淡然出世的做派真是让人心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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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鸣谦低头不语，心里也不知道今日皇帝发的什么疯，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议和一事明明已是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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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可知，昨日宜安郡主新婚之夜，突然毒发，如今性命危矣，症状……与当年殷恒将军一模一样。尔等反倒替那些个外族人谋安稳？你当真觉得这是件恰巧碰上的遇刺和谋害？今日寒了宜安的心，明日凉的是不是就是我大夏的疆土啊？”
赵鸣谦心中警钟一响，身形有些怔愣，直直望着前方。
什么？大梦？这种诡异的毒，竟然又重出江湖了？
竟是这种奇毒，难怪陛下要问自己的责。
但这绝不是北漠人的手笔，而且当年调制毒药的那一位奇人，不是应该一同死于战火，此毒理应销声匿迹，怎么会重现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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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鸣谦苦笑地扯了扯唇角，与皇帝两人沉默对峙，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恐怕不由自己评说了。
此消息一出只听得周遭传来几声微弱的抽气声，每个人面色都不同。
殷恒将军的死是多少人心中信仰的崩塌，他当年的追随者们，无一不是当年朝中的重臣，只是后来陆陆续续被派遣各地驻扎，分散势力，离京甚远。
留下来的很多都是些旁支官员，和一些小辈们，但仍不减众人对大夏动乱时期战神的崇敬与爱戴。此刻骤然从亲临者口中听到当年导致殷恒将军死亡的毒药重出世间，还是报复他的女儿，一时都有些百感交集。
朝臣有的四下张望，也不见陆念禾，心中更是忧心忡忡。人心各有异动，有人分析局势心下已经明了。
右相都不知道宜安郡主身重剧毒之事，消息竟然已然传入了宫中，还是皇上的耳朵里，今日早朝看来，赵大人的眼线网，被人钻了窟窿了啊。
永泰皇帝看着跪着的赵鸣谦，眼睛里蕴含着不明的风暴，大梦出世，赵卿，你与晋王，这次带来的究竟是使臣，还是狼子野心呢？
京都大道，牡丹居内，一派森严守卫，普灼与阿曼两人掩了门退散了侍从，正在低语些什么。
“王子殿下，您也发现了么，今天牡丹居的守卫，比往日多。”阿曼看了看门外穿行而过的影子，贴近了普灼的耳朵轻声说着，“大多都是那姓陆的小儿的人，我看，必定要有事情发生，”
“中原人，就是狡诈多疑，这些天玩遍了大夏京都你也能发现，他们各种势力互相争抢掠夺得不少，倒是和咱们北漠差不多。敌人没有行动之前，你不要暴露自己，阿曼。”
普灼王子喝了口酒，面色如常，“之前太子殿下与我们同游护国寺倒是让人仿佛置身草原，心神畅快，明天我们再邀请他过去一次吧，或许能解心中的疑虑。”
两人对视了几秒，碰了个杯，阿曼开口，“您考虑的是，摸清阵营，先发制人，不能坐以待毙？”
普灼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谈论世间万物道理而已，我确实，很喜欢太子殿下。”
“您喜欢他也正常，恐怕大夏的子民也很少会不喜欢这位太子殿下。我有时也真不明白，这位并不受宠的太子殿下，他带了殷家的血缘，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样一副看似菩萨心肠的出世姿态的。”
阿曼一笑，望着初升的太阳聊了聊平常话，“倒是他的妹妹殷清川，即使剪去了爪牙，眼睛也依旧像极了狼，我一见到她就想到殷恒，如果他当年不死，恐怕北漠也不能与大夏周旋这么长时间。”
他们的眼神都对这位已故的将军充满了对于对手的惋惜，“京城的人都不像表面一样纯良，这位宜安郡主，恐怕不会过得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北漠不能再和他们耗下去了，我们这次回草原，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保护好父王母后就好。至于大夏，中原有句古话说得好，我们，坐山观虎斗，谁嬴谁输，草原之神会告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