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三十七年,四月二日,宜嫁娶。

    周素月背着自制的招牌走在街上,一边盘算着待会儿要去买纸笔的书画店和昨晚的几位预定客户一边琢磨着出门时遇见钟逾时的情形。多余问了句怎么还没有出门,不是说今天要参加喜宴。换来了钟逾诧异又无奈的眼神以及关于这个朝代婚礼相关的浅浅科普。

    果然,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虽然可能已经露馅儿了,但是少漏一点是一点。心知肚明和不打自招还是有点区别的。

    到了昨晚约好的地方,打开自制的小桌儿摆好招牌。招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代寄信件宁城必达” 为了防止有人不认识字还贴心的画了好几只送信的大胖鸽,醒目又清晰。看看时间,还没到约定的时间。于是,周素月拎着小马扎退到了房檐阴影下躲着太阳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开始等生意上门。

    周素月观察后发现昨天约定的这个地方还挺不错的,离路口不远,人流应该也不算少。往里面是略微安静的应该是居民区,往外则是店铺和商贸集市。这个点儿了,街上零星儿的还有几位摆着摊儿的卖菜小贩。有那么一两位瞧着挑着没买完的菜似乎是打算进居民区边走边卖。周素月一边看着心里正猜着,就见那几人往自己方向走过来了。

    周素月以为是朝着居民区里走着,没想到,两人却是放下担子在自己面前站定了。

    “不知这位先生除了代寄信还可以帮忙代写吗?”两人中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那位老伯一边看着招牌上的大胖鸽一边局促地搓了搓粗糙黝黑的手小心的问道。年轻儿点的那位则是站在一旁附和地不住点头。

    好嘞,生意上门。

    “都可以的,老伯。二位一起的吗?”周素月一口答应下来看情形顺口问道。

    “哎哎哎 ,对。。对的。一起的一起的。”老伯和年轻的那位忙不迭的点头回答。

    得到回答的周素月点点头示意知晓了,一边手边不停的摊开买来的纸笔,询问代写信件的内容。老伯一边口述,周素月一边记录,旁边的年轻人时不时会插上一两句补充。

    正写着,斜里飞来一句爽朗的女声:“呦,师傅,写着呢?”

    周素月听着声音有点熟悉,估摸是昨晚夜市上遇到的那几位大娘?

    抬头一看,果然,是昨晚约好的那几位大娘。你挎着我我挽着你地笑着和周素月打完招呼。见周素月有客,自觉站在屋檐下等候,一边躲着太阳,一边你挤挤我我推推你地小声聊着家长里短的小八卦,偶尔还爆出一两声短笑。

    “嗯呐,几位自便,稍等哈。”周素月打完招呼,顺手掏出昨天没吃完的零食,都是一些干果炒货,塞了一些给站在一旁住口等待的老伯一伙儿,剩下的就递给了一旁等候的大娘们。

    几位大娘安静了一瞬,几人相互看了一下,其中一位笑眼圆脸,身穿深蓝衣裳,头戴一只银钗的霍大娘笑着上前接过了周素月递来的干果。

    “哈哈哈哈,那就谢谢师傅了!”有了这些,感觉这些大娘聊的更兴奋了,是怎么回事儿。

    “先生这。。。”

    周素月见老伯对手中被塞来的干果一脸无措,摆摆手,说:“开业大酬宾,前八位。几位刚好赶上了。不用在意。我们继续?”

    老伯一脸真的吗,一边小心地收起手中的干果炒货,继续和周素月口述其信件接下来的内容。

    剩下的内容其实也不是很多。很快,周素月将写完的信折好收在信封里,在和老伯确认后标好收件人和寄件人,当面将信封好。

    开门大吉,第一单成了。

    送走老伯一伙儿俩人后,周素月招呼旁边的大娘们过来,挨个询问是代写还是代寄,还是都要。代寄的收好信和钱,代写的排队一边口述一边写。许是人多围着,写信的间隙,周素月抬头轻瞥了一眼,发现有好几个新面孔在小摊前驻足,拉着边儿上的人轻声询问,这是又来客了?开心。

    本以为没什么生意的,结果客人比料想的多。傍晚,周素月看了看小摊前剩下的俩人,打算写完就收摊儿了,明天有时间再来。

    周素月正在开心地和最后一位客人确认收寄件细节,然后就可以下班了下班了下班了!

    这时,突然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头发凌乱的女子从人群中冲出,直直地摔在了周素月的小摊上,将一桌的纸笔摔地七零八落。

    整个现场一团乱哄哄,大概是动静不小,慢慢地开始有好事者慢慢围了上来。周素月看着情况开始庆幸还好之前收的信和钱都提前整理好了收在背包里,不然这情况要是漏的,也是很麻烦的。

    周素月先是安抚了下一旁同样受惊的客人,收好她的信件。没有一旁围观切切嘈嘈的吵闹声,一边收拾掉落地上的纸笔,拾起来才发现,炭笔已经断了好几段了,纸张也遭了脏,还好拍拍后也还是能用的,不济,当草稿纸也是可以的。一边打量着撞上来的奇怪女子。

    她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发丝凌乱,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但是周素月注意到她的脖颈手腕处有微微的泛红,很像是过敏或者乍一穿粗布磨出来的痕迹,然而,如果是过敏的话,她身上既没有药味,上次钟逾过敏之后涂的药味道,周素月觉得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忘记,同时,她的脖颈又不见抓挠的痕迹。

    周素月注意到了她的手指,虽然有脏污,有伤口,甚至指甲看去还被砸过的样子,但依旧难掩她手指的纤白细腻,整个人看上去和这一身褐色粗布很是不协调。大概是直直撞上的冲劲儿,女子显然还有些迷糊,趴在那儿没什么动静。

    周素月上前扶起她,碰到了她的手心,果然,没有茧子。许是因为周遭人的私语声,离得近了,周素月才听见她的口中喃喃地叫着“救我!”“我不是,我不是!”

    周素月正要仔细听,顺便找人帮忙带去医馆的时候,突然从围观人群中挤出一个相貌憨厚,同样穿着粗布衣裳的大汉,一脸歉意抱手弯腰,嘴中还忙不迭地说着:“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家里的婆娘得了癔症,自己偷偷跑出来了。你说,这。。。马上走,马上走。”一边径直伸手去抓住女子的手腕,试图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不知道是男子的声音还是手腕骤然被拖拽的拉力,惊醒了女子。女子突然死死地抓着周素月的衣服不放手。尽管过于用力的手背上伤口已经崩开再次流血,可她好似豪未察觉一样双目含泪,直勾勾地盯着周素月,一边用力试图挣脱男人的桎梏,一边嘴里嘶哑地喊道:“我不是,不是,他说谎。。说谎!”

    周素月盯着那憨厚男子骨碌骨碌直转的眼睛,用安抚的拍了拍女子的后腰,上手用巧劲儿卸了那人的手,顺势看似粗鲁实则小心地将女子往身后一推,看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直接大声嚷嚷开了:“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撞了我摊子就一句癔症就完事了人一般,想的还挺美?”

    话一落地,周围的人就笑了,有那个个别几位倒是觉得周素月说的有理,不管癔症不癔症,总归是撞毁了人家的摊子,就那纸还要不少钱呢。这想法说出口就引来了一批赞同声。

    憨厚男子听周素月这话,脸直接涨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愧的,搓了搓手,弯腰赔笑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应该的应该的,大师您给个价,我们会赔的,会赔的。”

    周素月定定地看了男子一眼,假做开心的确认:“你确定要赔?”

    周素月正要开始报价,突然又有一个瘦高面黄的男的,喘着虚假的喘从人群之中冒了出来。一来就冒冒失失地冲向周素月身后的女子,嘴里还高声嚷着:“哎哎哎,嫂子,可找到你了,娘发现你不见了都发病了,快快快,和我回去!”

    周素月一把划开这人,刚好和那憨厚男撞作一团。

    “哎呦。”“哎呦。”“哎,哥你找到嫂子咋不赶紧回去呢,娘都发病了。”

    “唉,这。。这不是你嫂子撞了人家摊子,要赔嘛。”

    周素月看着眼前一问一答演挺好的两位,朗声说道:“哎哎哎,两位,什么情况,不是说赔我钱吗?这么上手抢人不合适吧?生病不应该去找医生吗?找一个癔症的人能做什么!这么着,我的桌子,名家定制,要你五十两,不过分吧。”周素月指了指已经瘸了腿的残桌。“这纸这笔虽然比不上名家之作,但是也是有些身价的,一口价二十两,可以吧?”周素月又拎着捡起的纸抖了抖。“还有这长风书院山长亲手之作的招牌。传说书院山长寻常不轻易出手。为了生意顺利,我是通过我那儿书院当夫子的侄儿,千求万求才磨到手的,无价呀!可今天被你婆娘这么一撞,废了。这样,都是做生意的,图个吉利。你给八十两,这个难我就认了。怎么样?”

    围观人群一片寂静,周素月不在意的扫过人群中几个一言难尽的无语表情,耸了耸肩。复又看向一个找嫂子一个找婆娘的两人。

    两人听完周素月的话,那憨厚男子脸上脸色沉了一瞬,要不是周素月一直看着,保不齐还以为是眼花。两人你上前哭诉家贫,母亲病,我对大家诉说婆娘癔症有多严重。可就是不掏钱,只想带人走。围观的人多是墙头草,一时看他们可怜,觉得周素月无理取闹,讹人。一时又觉得周素月能说会写,还有书院山长做的招牌,也是有理。

    周遭嘈杂声音渐渐变大,连周素月身后女子嘶哑的反驳都将将盖了过去。周素月看着天渐渐变黑,人群渐渐要散了,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两人的缠扰,一手握着身后那女子,一手拽着那男子直接吵着要见官去。谁知两人一听要去见官,立马脸色变了,一边口中说着求可怜,见官就见官的话,一边慢慢往人群中腾退。

    这时,挤攘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昏暗天色下,人群一下乱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捏开了周素月钳制男子的手,那两人在攘攘的人群中如鱼入海,消失在人群里了。还有人试图趁乱抢那女子,还好周素月离得近,直接改握为抱将人直接揽在怀里,才没让人在拥挤里被掳走。

    周素月看了看混乱中已然昏迷的女子,除了性别,疑似被拐,其他一概不知。周素月叹了口气,将人背了起来,小心的避过人群,往昨天去孙宅的时候路上看到的医馆走去。昨天,周素月还寻思着宅子距离这医馆怪近的,可不,今天就用上了。不然,这大晚上的,认识的都在吃席,只留自己人生路不熟的找医馆,还不满杭城跑一遍!

    从医馆出来,背着身上终于清理干净的,创口重新包扎了的,没什么大问题,清醒了又昏迷了的王幼月,是的,周素月在有限的清醒时间里问出了她的来历和大致经历。周素月的腰又弯了弯。

    周素月将王幼月往上搂了搂,慢悠悠的朝孙宅走去,边走边算着今天的收入。本来是赚了点儿,可这病看得,赚的没了,刚好两清,还倒补。还好一路蹭吃蹭喝,之前当铺当的钱还有剩,不买房置地,也还够。

    忽然,周素月看见黑峻峻的前方有莹莹的灯光亮起,朝着自己走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参加完喜宴的钟逾。

    钟逾见周素月一个人出门,两个人回来,很是惊奇。但是周素月没说,他也就没有问。钟逾在侧边掌着灯笼。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今天的喜宴见到的有趣的人,吃到的好吃的菜,说着今天代寄的信的收件人中居然还有钟逾的学生,真是缘分。

    很快,两人便到了地方。进门后,将人在自己房间安置好后,周素月才对钟逾提起了王幼月的事儿。正说着,却不料钟逾突然提起了今天参加喜宴的王家十天前有一个女子丢失,至今没有找回,据说,本来今天出嫁的应该是这个失踪的女子,可是她却在婚期前十天失踪,一直找不到。

    夜深。

    准备休息的周素月思虑再三,还是小声地敲敲了敲钟逾的房门。

    钟逾准备就寝时仓促间被叫敲了门,慌乱间穿好外衣,打开门,就见周素月手中拿了一张纸站在门口低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周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周素月没有吭声,而是直接将手上的画像递给了他。看着接过画像表情很是疑惑的钟逾才低声解释:“这是之前和王幼月询问的时候她无意间提到的人。这是根据她的回忆仓促描摹的,你看像不像绿茵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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