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前厅。

    穆知州及其夫人正居于堂前,一左一右地落座,倒是顾珉这个当家人,坐在左边下手的位置,谦卑恭敬地递了茶水的同时,又在心里嘀咕这知州夫妇的来意。

    真的只是来看三丫头和五丫头的?

    他不信,穆夫人也就罢了,穆元敬身为知州,理应政务繁忙,寻常是一见难得,这会儿却纡尊降贵地上门,也不知所为何事!

    正想着,顾飞鸢两姐妹到了。

    一进门,便由顾珉招呼着拜见知州大人和夫人。

    顾飞鸢和顾青梧依言拜了礼。

    穆知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到来是为了什么,倒是一旁的穆夫人对着顾飞鸢,一脸喜笑颜开。

    “好孩子,过来我看看。”她朝顾飞鸢招手,待人走近,又拉起手,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扭头道,“我说不错吧,老爷觉得如何?”

    穆元敬瞥了一眼,微微颔首。

    那穆夫人又问起顾夫人,顾珉眉头一挑,只回这几日天气炎热,徐氏中了暑热云云,意思大抵是不便出来见客。

    穆夫人闻言只道:“倒是可惜,不过无妨,往后见面的日子也不是没有。”

    这话说得顾珉有些纳闷。

    自家与穆府素来是没什么交际的,哪怕如今攀上京都来的侯府世子,也不过尔尔,怎么这会儿听穆夫人的意思…

    还不待他多想,穆夫人又看向一旁的顾青梧,青衣修竹,气质淡雅,与姐姐顾飞鸢的艳丽放在一块儿,姐妹俩倒是各有各的美色,难怪让人念念不忘!

    顾青梧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只觉得穆夫人这眼神,不像看人,倒像是在盯什么待价而沽的东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倒是顾飞鸢内心欢喜,脸色也稳得住,穆夫人问她寻常做什么事,有些喜好,她也一一答了。

    就这样叨叨半天,穆夫人来说明了来意,她想接顾飞鸢姐妹俩去穆府小住。

    此话一出,顾珉就有些坐不住了,“穆夫人,蒙夫人抬爱,我家二女都倍感荣幸,只是万没有上门叨扰之理,小住一事,还是算了吧。”

    他连声婉拒。

    可穆夫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带人走,遂眉眼含笑道:“无妨,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两间屋子、几个丫鬟、几碗饭的事,难道我还能亏待了你家两位姑娘不成?”

    “倒不是这个意思…”

    顾珉正要解释,却被穆夫人截了话,“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这人虽是我接走了,难道就不是姓顾的姑娘了?骨肉血缘这东西,怎么都斩不断的,我要了她们去,一是觉得她们两姐妹对我的眼,二来则为贵府三姑娘将来要进那毅勇侯府的侧门,这多少规矩道理也是要学起来的,正好我家娉婷近来在学规矩,不妨一起,也好有个伴,来日进门,孟世子见了也欢喜。”

    提起孟世子,顾珉有些迟疑。

    说起来,他原不想让那位孟世子负责,纳长女为妾的,一则嫡女为妾,名声不好,二来落水相救也不算多大的事,私下解决也就罢了,可谁知还没开始解决呢,穆府的管事上门传话,孟世子应了!

    他知道这是穆家从中出的力,不好拒绝,也就罢了。

    如今既然应了这门亲事,要入侯府,学些规矩也是应该,毕竟到了京都那边,高门显贵非比寻常,无论待人待物,比之家里亦或是锦城都是麻烦十倍不止的。

    顾飞鸢自然是愿意去学规矩的。

    她性子傲,不愿弱于任何人,又是于自己有益,如何不愿?当下看向父亲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期待。

    而一旁的顾青梧却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三姐姐,母亲还病着呢!”

    她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清楚地传入了在场几人的耳中。

    顾珉随即道:“是呀,内人还卧病在床,她们姐妹俩要是都去了贵府,只怕内人会因此牵肠挂肚,不利于治病养身。”

    不得不说,徐氏的病是个很好的借口。

    穆大人与夫人对视一眼,最终带走了颇为情愿的顾飞鸢。

    顾青梧虽然没有被带走,可直到回梧桐院,还有些心存余悸。

    竹心方才在外面候着,不知道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见三小姐跟一群人走了,自家小姐这会儿又是这样的反应,好奇问了一句。

    顾青梧便将事情大概一说。

    竹心听完有些纳闷,“穆大人和穆夫人难得上门,就是为了接三小姐去穆府小住?这个理由,奴婢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呢!”

    “何止奇怪,简直匪夷所思!”许嬷嬷奉了一杯菊花茶进来,给自家小姐下火,又说了一句,“小姐不去是对的。”

    “这是为何?”竹心一脸懵懂。

    顾青梧喝着茶,也不是很懂这些,只是觉得穆大人来的蹊跷,之前送顾飞鸢回来的那个婆子也说过一样的话,当时父亲是明确拒绝了的,不曾想今日,连知州大人都登门了。

    许嬷嬷到底是年岁长些,之前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事,有几分眼力和见识,便道:“咱们府上跟穆府没有姻亲关系,素日也不往来,老爷和夫人都好好的,自家的小姐为何要去别家小住?传出去还不知要惹多少闲话!再者,三小姐如今许了显贵人家,就是一条门路,可这“门路”到底捏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可三小姐姓顾呀,她是咱们顾家的小姐,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不成?”

    这话一出,许嬷嬷看向竹心的眼神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天下血缘至亲要都是牢不可破的关系,就不会有这么忘恩负义之徒了。”

    竹心一愣,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许嬷嬷不管她,只跟顾青梧道:“小姐细想想,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宴席,知州大人带三小姐走是看在孟世子的面子上,要带您走是为何?”

    这个嘛,顾青梧不确定,可能是为了解秋池和孟世子之间的关系,亦或者,端王!

    许嬷嬷不知这其中的许多纠葛,倒是猜测道:“依老奴看,多半是用您来挟制三小姐的,您与三小姐一母同胞,若一齐去了穆府,既可利诱,也可胁迫,毕竟在外人眼里,您和三小姐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顾青梧一听有些恍然。

    她方才一直把缘故往外人身上联系,却忘了这种更简单更直白的可能,血缘至亲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可也难以彻底断开,父母手足,皆是如此。

    回穆府的路上。

    穆元敬与夫人一辆,身后跟着一辆,顾飞鸢和丫鬟就在里面。

    穆夫人掀开一侧的帘布,往后边看了一眼,转身才道:“老爷真打算带这丫头回去好好调教?”

    穆元敬点了点头。

    可穆夫人有些不情愿,“那咱们娉婷怎么办?老爷不是看好孟世子嘛,这么调教好了人,来日娉婷嫁过去,不是给她添堵?那样她非生气不可。”

    这话说得穆元敬也不乐意了,“哪来这么大的气性?侯府公子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更何况世子乃至侯爷,几个美貌的妾室就惹眼了?你也是,平日里少惯她这些脾气,这看不惯,那瞧不顺眼的,日后嫁到婆家,有她苦头吃。”

    一番话说的穆夫人有些接不上来。

    穆元敬也不管她如何,只继续说道:“这丫头带回去,先住几天,待熟悉了性子,再找嬷嬷好好学规矩,按那位世子爷喜欢的样子教着,也别教的太多,你多看着些,别让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明白。”穆夫人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车厢里陷入一阵寂静之中,直到回府。

    这是顾飞鸢第二次到知州府上。

    第一次是做个过客,蹭了王家的帖子,连正儿八经的席客都称不上。

    可这一次不同,是真正的客人,而且还是贵客。

    穆夫人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个独立的小庭院,不大,就一间正房和耳房,后面还有间给丫鬟住的罩房,房前屋后种了些名贵的花卉草木,屋子里一应的绫罗绸缎,玉器物件都很齐全,摆放的也雅致。

    “来看看喜不喜欢。”

    顾飞鸢任由穆夫人拉着手,往屋里带,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但又不似自己往日知道的任何一种,便问了穆夫人,“夫人,这是什么花?这么香。”

    穆夫人指着一旁的四樽兽首的香炉笑道:“不是花,是这玩意儿,叫百花露。”

    “百花露?”顾飞鸢闻言一惊,有些不信。

    如意楼的百花露她也用过,远没有这么浓郁的香气,更何况那东西价贵,一小片就要百两银子,哪能放在没人的屋子里这么熏着呢!

    穆夫人大概也猜到她的心思,解释道:“就是如意楼的百花露,我让人熏了半天,才有这味道,还有一些别的香片,等会儿我让丫鬟拿些过来,你不用客气,尽管用就是,日日都用,最好熏到穿的衣裳上,听说世子爷喜欢这样的。”

    顾飞鸢这才明白过来,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又瞧一旁的布衾纱帘,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一般是做衣裳的,在这儿却做是一般的用场。

    还有一些汝窑的青瓶瓷器,家里都是摆着好看,轻拿轻放,在穆府却是用做装东西的物件,插花的瓶子等等,与自己素日的见闻真是大不一致。

    不知为何,顾飞鸢有些喜欢上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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