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邪祟
盛夏七月，蝉鸣嘒嘒。
巍峨皇宫内，冷清数月的安琥阁，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钟苓竹尚在病中，被门外嘈杂的声响吵醒，低声唤道：“巧画……外面出了什么事？”
巧画是她的陪嫁侍女，也是钟家灭门后，她在世间唯一的亲眷。
久不闻应答，钟苓竹虚弱地撩开床帘，才发现巧画并不在房中。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进门的不是巧画，而是从六品贵人林平乐。
林平乐面若娇花，趾高气昂得像只高傲的孔雀，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女太监，就这般无礼地破门而入。
钟苓竹轻蹙柳眉，道：“你们……”
林平乐完全无视床上的钟苓竹，也不向她行礼，高扬着下巴对太监宫女命令道：“挂符咒，焚艾叶！”
侍女和太监面面相觑，拿着东西不敢上前。
林平乐的贴身侍女丁香，面露忧色，劝：“娘娘，婕妤娘娘位份在您之上，此般……”
钟苓竹得太后特召入宫，是新人中位份最高的正四品婕妤，比从六品贵人足足高了五阶。
林平乐此举属僭越犯上，按宫规定会被处以重罚，因此宫人都不敢从令。
林平乐却不以为意，叉腰道：“怕什么？位份再高有什么用？不过是未得圣宠还被二度禁足的废人罢了。况且如今太后病了，钟家没了，她能依仗什么？”
毫不避讳的奚落之语，一字不落，进入钟苓竹耳中。
她面色平静麻木，唯有听到“钟家没了”时，才荡起一丝涟漪。
“不知林贵人前来所为何事？”
纱幔微启，露出一张柔美灵秀的面容。
钟苓竹久病未愈，玉容盈颜泛着苍白憔悴之色，如一尊快要碎裂的神女玉像。此等容貌气质，即便是在百花齐放的后宫，亦是独一份的静和皎然之姿。
这便是当时轰动一时的新人。
一众采选佳丽中，独独她得了采选官洋洋洒洒十页荐书，被太后特召入宫，尚未侍寝便被封为四品婕妤。
人人皆以为，钟婕妤横空出世，必将带着遥州钟家平步青云。
谁能想到，半年后她会这般落魄？
和她同批入宫的林平乐，眼中先是恍惚，后是痛快，趾高气昂道：“自是来驱邪的。”
钟苓竹眸色一暗，双手攥紧身上的锦被。
自钟家灭门，有关她命格邪祟的传言，便在宫中悄然滋长。有不少宫人相信，开始对她避如蛇蝎。
怎料此后太后、大皇子接连病倒。太后顽疾复发，昏迷不醒。大皇子得了凶险的天花，命悬一线。
宫中顿时人心惶惶。
正在这时，钦天监向圣上进言，称宫中有人命格不祥，颇有克损天家皇室之势。此人乃天煞孤星的命格，命相穷凶极恶，孤克六亲死八方。
而那个人就是钟苓竹。
后宫里久抑的惧怕忽然有出口。众妃纷纷请奏，请求处置不祥之人以宁后宫。
钟苓竹因此第二次被禁足在宫中，无诏不得外出。
这些事于一月前沸沸扬扬，但以她被禁足为界限，便也算是平息了。林平乐为何会在此时，以驱邪之名，闯入她的寝宫？
钟苓竹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林平乐气势凌人地吩咐：“愣着做什么？你们也想跟巧画一样，被她克死吗？还不快点把符咒挂起来！艾叶多烧些，烧旺些。把这邪门祟怪之气统统给除了去！”
闻言太监宫女想起什么，纷纷面露惧色，不敢再犹豫。
红线串连的朱砂黄符挂满房间，艾叶焚烧的味道瞬间充斥房内。
两盆烧得最旺的艾叶，被林平乐命人端到钟苓竹床前，燎烧的烟雾霎时笼罩整个内室。
钟苓竹被艾烟呛得咳嗽连连，思绪顿顿，迟一步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内容。
她纤细瘦削的身形猛而一滞，问：“你说什么？巧画怎么了？”
隔着烟雾和红线符咒，林平乐故作惊讶的声音传来：“原来娘娘不知道啊？巧画死了，在明心湖里泡了不知多久，被人打捞上来时，都肿得不成人样了……”
钟苓竹温柔婉宁，被人欺凌皆无甚反应，在听到林平乐说“巧画死了”时，第一次动了怒：“你放肆！咳咳……胆敢这般……这般胡言乱语！”
巧画与她相伴多年，是她深宫中最后的羁绊，岂容旁人随意诽谤诅咒。她双眼泛红，泪水盈盈，不知是被烟雾熏的，还是被气的。
可是林平乐丝毫不惧，望着在烟雾中挣扎的人影，畅快轻笑道：“臣妾胡言乱语？那娘娘可见到巧画了？”
钟苓竹闻之一愣，不管不顾地光着脚下床，挥开重重烟雾想要出去，却被红线串连的符咒拦住去路。
朱砂黄符密密麻麻，如一道符咒做的墙一般，封住了内室通往大厅的路。
钟苓竹被困在艾叶熏烤的浓雾中，面前是符咒封其的高墙，就像是被镇压的妖邪一般。她已被烟雾辣得睁不开眼，止不住地咳嗽和流泪。她本就虚弱，被这一折腾便彻底没了力气，伏在地上重重咳喘。
“咳咳……不……巧画……”钟苓竹四肢乏软，堪堪起身又跌了回去，嘴里始终念着巧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今天不论如何一定要见到巧画。
她咳喘间，隔着符咒和红线，望见了林平乐的双眼。林平乐长相娇美艳丽，漂亮明媚眼里，倒映出钟苓竹狼狈的模样，闪着快意的精光。
这哪里是真的想要驱邪？分明以驱邪之名，行奚落□□之事。
“这就是当初风光无限的婕妤娘娘啊……”林平乐嘴角勾着扭曲的笑意，喃喃自语。
钟苓竹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自己与她分明无甚交集。然她已被烟雾熏得已无力发问，不断地咳喘，只能勉强撑起上身，试图拽去连着符咒的红线。
然而红线被钉在门框边上，凭她久病孱弱的手劲根本无法扯去。几番尝试，烟雾逐渐掠夺去她大半呼吸，人也逐渐没了力气，倚在内室门后奄奄一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去找巧画了，她自己也得被呛死在安琥阁中。
“这是在做什么？”清冽冷喝从门外传来。
林平乐正洋洋得意，却闻身后慌乱的跪地声。她扭头一看，面色忽然变得一片煞白。
太监宫女统统叩首伏地，颤颤巍巍地行礼：“提督大人！”
来人五官清隽疏朗，眉目间凝着阴鸷幽深。观之俊秀有余，妖冶难测更盛。
他的金丝官靴踏碎了正厅门槛前的烟雾，金蟒绯红的赐服在阳光下威严张扬。高大修长的身影之后，整整齐齐站着两列司礼监太监。
钟苓竹手上无力，扯不下红线，只拽掉了一张符咒。符咒竖起的高墙，漏出了一块空缺，钟苓竹的视线与那人凭空交会，他的双眸微不可察地紧缩微颤。
“咳咳咳……应提督……”钟苓竹犹如被抽去了大半魂魄，声音气若游丝，像垂死的幼猫一般。
司礼监提督应重山。
金蟒绯服，三山冠帽。这特征太鲜明了，即便眼睛被泪水糊住，看不清他的长相，钟苓竹也能认出来人。
林平乐还想上前遮掩解释。
应重山已大步上前，拽去封门的红线和符咒，艾叶烟雾霎时冲向了大厅。熏呛得宫人纷纷掩面咳嗽。
烟雾中的纤细身影渐渐显形，少女被呛得双颊呈病态的潮红，脸颊上布满了清泪，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只能靠着门框轻喘。
烟雾之中，应重山面无表情地上前，俯低下身子将钟苓竹搀扶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钟苓竹手肘，将瘫软的少女一点一点扶了起来。
“把盆端出去灭了。”应重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司礼监太监却各个浑身一颤，缩紧脑袋弯着腰，速速涌入内室将灼灼燃烧的艾叶盆端了出去。提督大人此时心情非常不好，他们脚步又快又轻，生怕多发出一点声响。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提督大人，语气平缓温柔，甚至还会带上和煦的笑意时，才是真正动了怒气，如带着盈盈笑意索命的罗刹一般。这时往枪口上撞，无异于自寻死路。
钟苓竹被应重山扶到正厅，摆好椅子让她坐下休息。她身旁边桌上是来不及挂上的符咒，应重山见之眸中厉色一闪，扬袖一把挥开。
林平乐和她的宫人见此，脸色都更白了一层。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甚少亲临朝政，因此十分“倚重”司礼监。如今宫中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司礼监管理，可谓权势滔天。
司礼监提督对钟婕妤这般礼待，那么欺凌钟婕妤的人，自然便成了司礼监的对立面。
钟苓竹心中记挂巧画，甫一舒服些，便要起身出去。
然她刚要起身，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按着肩膀，压回了椅子上。应重山清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婕妤娘娘尚在禁足，这是要去哪里？”
“可是巧画……”钟苓竹声音带着鼻音，眼圈红红的，仰头看向他视野像是蒙了一层水光，模糊朦胧。
应重山眼睫微动，下颌微敛，不容置喙道：“坐下。”
他嗓音冷冽，没有多少情绪，却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动神色的强势。
应重山这种态度不像是要偏袒钟苓竹，林平乐和宫人面色稍缓。
司礼监虽权势颇大，却甚少理会后宫妃嫔的龃龉。
钟苓竹本还想争取，此时已抿唇乖乖坐着。肩膀上那只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她不禁抬头看向应重山。他虽一手将她按在椅子上，目光投向的却是林平乐等人。
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笑意浅浅地看向林平乐等人，眼底没有分毫笑意。
林平乐被盯得背后发凉，开口解释：“提督，本宫是……”
应重山嗓音幽幽，带着几分亲和笑意，内容却十分瘆人：“林贵人逾制僭越，依照宫规杖毙处死，以儆效尤。”
他话音刚落，司礼监随行太监二话不说，将林平乐拖了下去。不多时，林平乐凄切的叫喊声从院中传来：“不！不！本宫为后宫驱邪镇妖，何错之有，况且圣上不是也要赐死她……”
应重山收回钟苓竹肩上的手，对门外淡淡道：“把她嘴堵上，拖远点处置。”
钟苓竹这才注意到，一众司礼监太监中，有三位小太监始终未有动作。
三人皆低眉顺眼捧着一方托盘，分别放着圣旨、白绫、酒壶。
盛夏七月，蝉鸣嘒嘒。
巍峨皇宫内，冷清数月的安琥阁，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钟苓竹尚在病中，被门外嘈杂的声响吵醒，低声唤道：“巧画……外面出了什么事？”
巧画是她的陪嫁侍女，也是钟家灭门后，她在世间唯一的亲眷。
久不闻应答，钟苓竹虚弱地撩开床帘，才发现巧画并不在房中。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进门的不是巧画，而是从六品贵人林平乐。
林平乐面若娇花，趾高气昂得像只高傲的孔雀，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女太监，就这般无礼地破门而入。
钟苓竹轻蹙柳眉，道：“你们……”
林平乐完全无视床上的钟苓竹，也不向她行礼，高扬着下巴对太监宫女命令道：“挂符咒，焚艾叶！”
侍女和太监面面相觑，拿着东西不敢上前。
林平乐的贴身侍女丁香，面露忧色，劝：“娘娘，婕妤娘娘位份在您之上，此般……”
钟苓竹得太后特召入宫，是新人中位份最高的正四品婕妤，比从六品贵人足足高了五阶。
林平乐此举属僭越犯上，按宫规定会被处以重罚，因此宫人都不敢从令。
林平乐却不以为意，叉腰道：“怕什么？位份再高有什么用？不过是未得圣宠还被二度禁足的废人罢了。况且如今太后病了，钟家没了，她能依仗什么？”
毫不避讳的奚落之语，一字不落，进入钟苓竹耳中。
她面色平静麻木，唯有听到“钟家没了”时，才荡起一丝涟漪。
“不知林贵人前来所为何事？”
纱幔微启，露出一张柔美灵秀的面容。
钟苓竹久病未愈，玉容盈颜泛着苍白憔悴之色，如一尊快要碎裂的神女玉像。此等容貌气质，即便是在百花齐放的后宫，亦是独一份的静和皎然之姿。
这便是当时轰动一时的新人。
一众采选佳丽中，独独她得了采选官洋洋洒洒十页荐书，被太后特召入宫，尚未侍寝便被封为四品婕妤。
人人皆以为，钟婕妤横空出世，必将带着遥州钟家平步青云。
谁能想到，半年后她会这般落魄？
和她同批入宫的林平乐，眼中先是恍惚，后是痛快，趾高气昂道：“自是来驱邪的。”
钟苓竹眸色一暗，双手攥紧身上的锦被。
自钟家灭门，有关她命格邪祟的传言，便在宫中悄然滋长。有不少宫人相信，开始对她避如蛇蝎。
怎料此后太后、大皇子接连病倒。太后顽疾复发，昏迷不醒。大皇子得了凶险的天花，命悬一线。
宫中顿时人心惶惶。
正在这时，钦天监向圣上进言，称宫中有人命格不祥，颇有克损天家皇室之势。此人乃天煞孤星的命格，命相穷凶极恶，孤克六亲死八方。
而那个人就是钟苓竹。
后宫里久抑的惧怕忽然有出口。众妃纷纷请奏，请求处置不祥之人以宁后宫。
钟苓竹因此第二次被禁足在宫中，无诏不得外出。
这些事于一月前沸沸扬扬，但以她被禁足为界限，便也算是平息了。林平乐为何会在此时，以驱邪之名，闯入她的寝宫？
钟苓竹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林平乐气势凌人地吩咐：“愣着做什么？你们也想跟巧画一样，被她克死吗？还不快点把符咒挂起来！艾叶多烧些，烧旺些。把这邪门祟怪之气统统给除了去！”
闻言太监宫女想起什么，纷纷面露惧色，不敢再犹豫。
红线串连的朱砂黄符挂满房间，艾叶焚烧的味道瞬间充斥房内。
两盆烧得最旺的艾叶，被林平乐命人端到钟苓竹床前，燎烧的烟雾霎时笼罩整个内室。
钟苓竹被艾烟呛得咳嗽连连，思绪顿顿，迟一步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内容。
她纤细瘦削的身形猛而一滞，问：“你说什么？巧画怎么了？”
隔着烟雾和红线符咒，林平乐故作惊讶的声音传来：“原来娘娘不知道啊？巧画死了，在明心湖里泡了不知多久，被人打捞上来时，都肿得不成人样了……”
钟苓竹温柔婉宁，被人欺凌皆无甚反应，在听到林平乐说“巧画死了”时，第一次动了怒：“你放肆！咳咳……胆敢这般……这般胡言乱语！”
巧画与她相伴多年，是她深宫中最后的羁绊，岂容旁人随意诽谤诅咒。她双眼泛红，泪水盈盈，不知是被烟雾熏的，还是被气的。
可是林平乐丝毫不惧，望着在烟雾中挣扎的人影，畅快轻笑道：“臣妾胡言乱语？那娘娘可见到巧画了？”
钟苓竹闻之一愣，不管不顾地光着脚下床，挥开重重烟雾想要出去，却被红线串连的符咒拦住去路。
朱砂黄符密密麻麻，如一道符咒做的墙一般，封住了内室通往大厅的路。
钟苓竹被困在艾叶熏烤的浓雾中，面前是符咒封其的高墙，就像是被镇压的妖邪一般。她已被烟雾辣得睁不开眼，止不住地咳嗽和流泪。她本就虚弱，被这一折腾便彻底没了力气，伏在地上重重咳喘。
“咳咳……不……巧画……”钟苓竹四肢乏软，堪堪起身又跌了回去，嘴里始终念着巧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今天不论如何一定要见到巧画。
她咳喘间，隔着符咒和红线，望见了林平乐的双眼。林平乐长相娇美艳丽，漂亮明媚眼里，倒映出钟苓竹狼狈的模样，闪着快意的精光。
这哪里是真的想要驱邪？分明以驱邪之名，行奚落□□之事。
“这就是当初风光无限的婕妤娘娘啊……”林平乐嘴角勾着扭曲的笑意，喃喃自语。
钟苓竹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自己与她分明无甚交集。然她已被烟雾熏得已无力发问，不断地咳喘，只能勉强撑起上身，试图拽去连着符咒的红线。
然而红线被钉在门框边上，凭她久病孱弱的手劲根本无法扯去。几番尝试，烟雾逐渐掠夺去她大半呼吸，人也逐渐没了力气，倚在内室门后奄奄一息。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去找巧画了，她自己也得被呛死在安琥阁中。
“这是在做什么？”清冽冷喝从门外传来。
林平乐正洋洋得意，却闻身后慌乱的跪地声。她扭头一看，面色忽然变得一片煞白。
太监宫女统统叩首伏地，颤颤巍巍地行礼：“提督大人！”
来人五官清隽疏朗，眉目间凝着阴鸷幽深。观之俊秀有余，妖冶难测更盛。
他的金丝官靴踏碎了正厅门槛前的烟雾，金蟒绯红的赐服在阳光下威严张扬。高大修长的身影之后，整整齐齐站着两列司礼监太监。
钟苓竹手上无力，扯不下红线，只拽掉了一张符咒。符咒竖起的高墙，漏出了一块空缺，钟苓竹的视线与那人凭空交会，他的双眸微不可察地紧缩微颤。
“咳咳咳……应提督……”钟苓竹犹如被抽去了大半魂魄，声音气若游丝，像垂死的幼猫一般。
司礼监提督应重山。
金蟒绯服，三山冠帽。这特征太鲜明了，即便眼睛被泪水糊住，看不清他的长相，钟苓竹也能认出来人。
林平乐还想上前遮掩解释。
应重山已大步上前，拽去封门的红线和符咒，艾叶烟雾霎时冲向了大厅。熏呛得宫人纷纷掩面咳嗽。
烟雾中的纤细身影渐渐显形，少女被呛得双颊呈病态的潮红，脸颊上布满了清泪，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只能靠着门框轻喘。
烟雾之中，应重山面无表情地上前，俯低下身子将钟苓竹搀扶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钟苓竹手肘，将瘫软的少女一点一点扶了起来。
“把盆端出去灭了。”应重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司礼监太监却各个浑身一颤，缩紧脑袋弯着腰，速速涌入内室将灼灼燃烧的艾叶盆端了出去。提督大人此时心情非常不好，他们脚步又快又轻，生怕多发出一点声响。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喜怒不形于色的提督大人，语气平缓温柔，甚至还会带上和煦的笑意时，才是真正动了怒气，如带着盈盈笑意索命的罗刹一般。这时往枪口上撞，无异于自寻死路。
钟苓竹被应重山扶到正厅，摆好椅子让她坐下休息。她身旁边桌上是来不及挂上的符咒，应重山见之眸中厉色一闪，扬袖一把挥开。
林平乐和她的宫人见此，脸色都更白了一层。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甚少亲临朝政，因此十分“倚重”司礼监。如今宫中朝中大小事务，都由司礼监管理，可谓权势滔天。
司礼监提督对钟婕妤这般礼待，那么欺凌钟婕妤的人，自然便成了司礼监的对立面。
钟苓竹心中记挂巧画，甫一舒服些，便要起身出去。
然她刚要起身，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按着肩膀，压回了椅子上。应重山清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婕妤娘娘尚在禁足，这是要去哪里？”
“可是巧画……”钟苓竹声音带着鼻音，眼圈红红的，仰头看向他视野像是蒙了一层水光，模糊朦胧。
应重山眼睫微动，下颌微敛，不容置喙道：“坐下。”
他嗓音冷冽，没有多少情绪，却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动神色的强势。
应重山这种态度不像是要偏袒钟苓竹，林平乐和宫人面色稍缓。
司礼监虽权势颇大，却甚少理会后宫妃嫔的龃龉。
钟苓竹本还想争取，此时已抿唇乖乖坐着。肩膀上那只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她不禁抬头看向应重山。他虽一手将她按在椅子上，目光投向的却是林平乐等人。
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眼，笑意浅浅地看向林平乐等人，眼底没有分毫笑意。
林平乐被盯得背后发凉，开口解释：“提督，本宫是……”
应重山嗓音幽幽，带着几分亲和笑意，内容却十分瘆人：“林贵人逾制僭越，依照宫规杖毙处死，以儆效尤。”
他话音刚落，司礼监随行太监二话不说，将林平乐拖了下去。不多时，林平乐凄切的叫喊声从院中传来：“不！不！本宫为后宫驱邪镇妖，何错之有，况且圣上不是也要赐死她……”
应重山收回钟苓竹肩上的手，对门外淡淡道：“把她嘴堵上，拖远点处置。”
钟苓竹这才注意到，一众司礼监太监中，有三位小太监始终未有动作。
三人皆低眉顺眼捧着一方托盘，分别放着圣旨、白绫、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