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尤溪拂一睁眼,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李昇抱胸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眼神凶得像盘旋在白头山山巅饿了好几天的老鹰,眼下泛着乌青。

    他连夜找人重新去查尤溪拂的底细,可什么新东西也没查出来。李昇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网建立得不够仔细,一宿未眠地盘算哪里还需要改进,又写了相关情报网升级计划的密报,终于在天光乍现之际写完了手稿,唤了密鸽传了消息。

    “你这?一夜没睡啊?”尤溪拂把掉在地上的被子赶紧往起捡,看李昇神色不好,说话都更加小心翼翼了。

    李昇冷笑一声:“哼,托你的福。”

    他面色实在不佳,尤溪拂惯会看眼色的,知道此刻眉头触不得。轻手轻脚走到李昇身后,一双手搭在李昇的眉框骨处,两个大拇指正抵着他的太阳穴。

    李昇额角一跳,右手迅速捏住尤溪拂的手腕,语气恶狠狠的:“你干什么?”

    尤溪拂吃痛,整张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我给你按摩!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头疼,我总帮他按按,可有效了!”

    李昇闭上眼睛,甩掉尤溪拂擅作主张的手:“做你该做的事即可,不要动手动脚。”

    “哦。”尤溪拂瘪嘴,乖乖坐回了离他一丈开外的床上。

    「没事儿,你仔细看,他耳朵尖儿红了。有效有效!」

    「四两拨千斤,阿拂,孺子可教!」

    尤溪拂偷偷松了口气,自从昨晚梦里和这群读者制定了初级攻略目标,今早一睁眼看见李昇,脑海里就开始七嘴八舌地传来各种主意。最终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选举下,尤溪拂决定出动,以按摩之名制造身体接触。

    李昇也是乏极了,手肘倚着桌子,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突然开口:“你手法不错?”

    尤溪拂慌不迭地点头。

    李昇瞟了她一眼:“过来帮我按按,舒服了留你一条小命。”

    尤溪拂屁颠屁颠地又回了李昇跟前,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又缓缓刮着他酸涩的眼眶。

    的确舒服。

    白头山主怪会享受的。

    “明日出发。”李昇闭目享受着,突然开口。

    “啊?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没告诉你的东西别多嘴问。”

    “哦。”尤溪拂立即闭嘴,专心进行头部按摩的工作,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口,“那七夕节那天我们能歇歇脚吗?我们山上的规矩,像这种节日,都是要给世人出卦的,不收钱的那种。积福报,是一种修行。而且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白头山!”

    李昇嗔笑一下,阴阳怪气:“你们白头山的名气已经够大了的。”把他那快老糊涂的老皇帝爹唬得一阵儿一阵儿的。

    尤溪拂瘪瘪嘴:“不行,老百姓们还不太知道我们呢。师兄说了,要让老百姓们也能得到我们白头山的实惠。”

    李昇沉默一会儿:“晚饭后给你答复。”

    “好呀。那我等你。”尤溪拂喜笑颜开,一副笃定了自己能在七夕节出摊的样子。

    李昇心里升上一股无名烦躁,拍开了尤溪拂还落在他额角的手:“吃饭自己解决,我睡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尤溪拂看着李昇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小声说道。

    「还是要提醒你,和读者沟通过你可以不出声的……」

    「以我多年的看文经验,一般在言情小说中男主出现这样的征兆,离他心动就不远了。」

    “是吗?也没有我想象中难嘛!”尤溪拂喜滋滋的,“那我们很快就会完成的第一个攻略目标的。”

    她乐了一会儿,上街买了吃食,又回头买了点笔墨。毕竟她第一次下山,还是要给山上报个平安。

    她的信是这么写的:

    师父亲启,阿拂一切平安。山下好玩,打算走走看看,不知道有没有坏人,不过有很多人都在帮阿拂,不会吃亏。阿拂卖了十卦用来救命,不久就能清掉这段恩怨,无需过多挂念。时常想念您,还有师弟师妹们。常报平安。

    她唤了信鸽来,开窗户的时候瞅见天边还有另一只鸽子盘旋,爪子上绑着信筒。

    「估计是男主的信鸽,你要拦截他的信件吗?」

    尤溪拂摇摇头,不再看那只已经藏在檐后的鸽子,把自己的信件放进白头鸽的信筒,招招手让它飞了。

    “我猜他在查到底能不能七夕放我去摆摊,这就不能截了。万一信息他收不到,我就真的没办法出这天的挂了。”

    「你原来是个聪明蛋吗?」

    尤溪拂听夸她聪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都说了晚饭后给我答复,肯定是这样的。这不难猜。”

    尤溪拂也没什么事做,见等了许久李昇都不出箱,便出门转悠。云雾镇只有一条主街,很小。她刚打算去胭脂行买点胭脂,就听见有人喊她。

    “仙姑、仙姑,你来。”声音不大,但尤溪拂五官都比旁人敏锐。于是回头。

    是昨日的胖男人。站在典当铺门前,小心翼翼地冲她摆手。

    “老板,胭脂我等会儿来买啊。”尤溪拂留头给胭脂铺的老板娘打了招呼,歪着头朝刘金泉走了过去。

    “干什么呀?那一锭金不会还你的。”她打量着眼前穿金戴银的胖男人,比昨日还看不出他缺钱的模样,但一想到这人昨日给钱时呲牙咧嘴肉疼的表情,又谨慎起来,“我们算卦的,讲究的就是不同人不同挂,价位它就是不一样的!”

    “哎呀,谁问你要钱了?”刘金泉一把拉过尤溪拂,因为吨位大所以力气也大,扯得尤溪拂一个不稳,脚下一绊,摔了个马趴。

    “哎呦,疼死我了!我这之前的伤还没好全呢!怎么这么倒霉!自从下山身上就没一块好肉!”尤溪拂从地上爬起来,瞪刘金泉,“你到底找我啥事!”

    刘金泉赶紧扶她:“我的姑奶奶,您昨个儿不是给小儿子算了那一挂吗?我这连夜就按您说的,让贵人把小儿子接走。可我这思来想去一晚上了,到底是有感情的,这又舍不得了。您说,不让他跟着贵人走,成吗?”

    尤溪拂听了正事,正经了起来,不再哭叽尿嚎:“嗯……可即使不跟着贵人走,那小娃留在此地也活不过五岁。要么,你就自己带着他去中原。但我说了,他命格极贵,我也算过你的命,你压不住他,反倒容易被牵连。你自己想吧。”

    刘金泉今年已经四十有余,不知什么原因,膝下并无子嗣。妹妹生下来的刘尽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还有亲缘关系的人。那小孩生下来他就发现与常人不同,有一只眼睛死活也睁不开,起初他还以为是胎里弱症,直到百天之后才偶然发现这孩子的右眼能睁开了,甚至偶尔会出现两个瞳孔。

    他那时候惊极了,遣散了所有的仆从,在保证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缓缓的,将自己那双粗糙的老手掐在了婴孩细腻的脖颈上……

    但婴孩不哭,直到现在快交三岁了。除了出生时啼哭的拿一下,刘金泉再也没听到他出声哭过。

    尤溪拂眼看着刘金泉的眼神暗了下来,里面的情绪非常复杂,以她浅薄的人生经历并不足以理解。但她不愿在此多过停留,她还记得李昇交代她的,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打算溜之大吉:“那啥,我就先走了。慢慢考虑哈。”她怕刘金泉再纠缠上来,连看好的胭脂都顾不得买,一溜烟跑了。

    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李昇已经在等了。看见她回来,眼皮稍微抬了一下:“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尤溪拂讪笑,“我想去吃饭来着。又想着你可能也没吃,就回来打算等你一起。”

    “嗯。”李昇抿了口茶,“那就再等等吧,一会儿一起去吃。”

    这一等,就入了夜。

    李昇带着尤溪拂去了一户三层高的私人宅子,就在尤溪拂刚回来经过的地方。上了顶楼,饭食已经准备好,桌上还有一只纯铜的小管,见尤溪拂好奇,李昇便将小管递给了她:“这是千里镜,你将此物置于眼部,推动外圈的转轮,可观百米之外。”

    尤溪拂便将千里镜拿了起来,她刚调好放在眼睛处,李昇就从身后环住了她,夜里更深露重,物理层面的的暖意围住了尤溪拂。

    不等她怔愣,身后的男人把她的胳膊往起抬了抬,贴在她的耳边:“这个方向,看仔细了。”

    尤溪拂顺着千里镜看过去,正好照到了白日里的典当铺胖老板,他正拖着臃肿的身体把一箱一箱的细软往马车上搬。马车的车厢处突然伸出一只小手,紧接着一个小脑瓜冒了出来,正是天生重瞳的刘尽灯。

    刘金泉打算带着孩子跑!

    “尤溪拂,是你吧。”李昇狠狠捏住她的手腕,语气冷得吓人,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形成强烈对比,“你背叛我。”

    尤溪拂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办、怎么办,快帮女主解围啊大家!想想办法!这都快化身强制爱了!」

    「先服软!距我的观察,这个男主就吃示弱服软这一套!能挤出来眼泪赶紧挤!」

    尤溪拂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他今日拦住了我,问我孩子能不能不跟你走。”她声音颤抖着,怕极了,“我告诉他了,他的命格压不住,还是会死!我都告诉他了!”

    她越说越气,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我没有背叛你!我告诉他了,孩子跟着你才有活路!这个胖子也才能有活路!”她瞪着李昇,边说边哭,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你现在来凶我?你凭什么凶我!”

    李昇被她吼愣住了。

    「……牛。反客为主了。」

    李昇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手上的劲儿反倒是有些松了。

    尤溪拂动了气,力气都比平常大了许多。她一把甩开李昇的手,就要下楼。

    “你干什么?”

    “我去拦胖老板!”尤溪拂看也不看他,“我去给你逮人行了吧!”

    「没错,表现得越像臭男人越有效!这都是我跟男朋友吵架积累出的经验,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三、二、一……」

    “三、二、一……”

    尤溪拂和读者一起默数。

    “回来!”李昇喝住。

    「我就说有效!」

    尤溪拂顿住脚步。

    “你现在去纯属给我添乱!”李昇也有些气恼,“他们无非要去中原,还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揉了揉还在发胀的太阳穴,“回去收拾行李,即刻启程。你给我添了乱,这一卦作废。”

    ……

    尤溪拂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偷偷用余光扫坐在对面的李昇,他眼下的黑青还没有散,在车厢内昏暗的烛光下甚至显得黑青越重。唇线也抿得紧紧的,看得出来不想跟车厢内的另一个人说话。

    尤溪拂也不自讨没趣,窝在角落缩成一团准备睡了。她作息规律,已经到了她困顿的点。

    一路无言。

    尤溪拂是被吵闹声弄醒的。

    那吵闹声巨大,还夹带着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今夜能让你这辆马车从我这儿,爷爷就不是这座山头的大王!”

    完蛋,遇到山贼了。

    尤溪拂偷偷扒开窗户看了一眼,李昇和他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蒙面马夫正和一堆山匪打在一起,场面混乱。

    李昇手里没有兵器,在一群人舞刀弄枪的围攻下还是稍显吃力。

    “嘿!老大!难怪这崽子不让我们靠近马车!原来车上有个女人!这叫什么?金车藏娇啊?哈哈哈哈哈!”有眼尖的看见尤溪拂,眼睛都直得发亮。

    尤溪拂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她只听见李昇大吼一声:“你敢!”紧接着就是犹在耳边的刀剑声。

    “完了完了完了,我刚才不该冒那一下头!”尤溪拂焦躁极了,赶紧问这群藏在她脑子里的读者,“现在怎么办?”

    「主角的作死是为了推进情节的发展,没事……你等着情节往后走,你按兵不动。剧情推着你到哪儿,你就去哪儿。」

    「嗯嗯,这些人都是NPC。你可以理解为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你后边有事情做,你先观望一下。」

    “真的吗?那行吧。”尤溪拂有点拿不准主意,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出去更是帮倒忙,于是便乖乖窝回了原来的角落,等待如读者所说的下一个剧情点的来临。

    这群山匪的能耐远比李昇想象中要高,各个都感觉学过三招两式,虽然不止于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一窝蜂地涌上来也足够烦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山匪,身高足有八尺,浑身肌肉隆起,血管也粗得远非常人,力气甚大,一拳砸在李昇肚子上的时候,直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小子,身板不够硬朗啊。”山匪头子大笑,一只手准备举起来捏住李昇的脖子。

    李昇反应迅速,忍着肚子上的剧痛,一拳砸在了山匪头子的眼眶上!

    “你找死!”怒吼声从山匪头子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愤而暴起揪住李昇后背的衣料,狠狠地摔了下去!

    李昇躲闪不及,奋力朝自己的蒙面马夫吼道:“带着人,跑!”

    马夫应声,脚底点了两下,直往马车冲了过来。

    可其余的山匪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团团将马车包围。又冲上来几个人,把马夫也困住,双拳难敌四手,一时落了下风。

    “小子,这时候了还想着女人呢?小的们!给我把那女人掳了上山去!”山匪头子啐了一口唾沫,冲手底下的匪儿子们喝道。

    他自己手上也不松劲儿,狠狠把李昇压在地上,又揪住了他披散下来的部分头发,“你老娘没告诉过你,披头散发地打架,可是给敌人送人头来的!”

    李昇眼神一寒,使了老鼻子劲儿,一个鹞子翻身,凭着腰上的劲儿带着手臂动了起来,抽走了山匪头子挂在胯上的佩刀,当机立断割断了自己的头发!

    “你老娘没告诉过你,打架的时候别那么多废话吗?”李昇语气阴冷,显然山匪头子的话戳到了他的逆鳞。他用力一蹬,直攻山匪头子的下三路,疼得八尺大汉一头虚汗。

    “你小子玩阴的!”山匪头子恨极了,暴怒起来,“我今天非得手撕了你做盘下酒菜来!”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李昇眼底泛红,血气上涌,明显感觉喉管有一股腥甜,但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趁着这个空隙微微转头,却发现马车早已被掀翻在地,该在车厢里的尤溪拂不见了!

    这批暗卫的素质还差得很远,培训的事情还要再议。李昇撇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蒙面马夫,心下当即有了计较。

    “还有空看别人!”一阵拳风迎面而来,李昇一个不查,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尤溪拂被五花大绑抬上了山,嘴里还塞着棉布条子,一股子怪味。也不知道这堆人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要不是嘴被堵的严实,尤溪拂非得张嘴骂出声来。她虽然没什么骂人的本事,可她脑子里这些与她联通着的读者,她感觉可是个顶个会骂人的主儿。

    终于忍着强烈不适,尤溪拂进了他们山头的大本营,做了一个简陋的门头,上写着:黑风寨。

    「好路人感的山寨名,十个里面有九个山寨都得叫这。」

    尤溪拂认同地点点头,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世界上有几个黑风寨。

    这群山匪好像不通女色,没有怜香惜玉那根弦儿,又把她扔进了一处柴房,许是很久没打扫过,她掉在地上的时候震起了满屋子灰尘,呛得尤溪拂眼泪直流。

    但这并不是重点,她流眼泪的最重要原因是,她本就摔了好几次的屁股,又伤上加伤了。

    这地界完全没人管她,那些山匪再三确认了绳结绑的够死,便出去喝酒取乐了。尤溪拂只好自己蛄蛹着身子挪到角落里。

    夜里风大,她怕着凉了。

    半夜,她被乱哄哄的声音吵醒,还夹杂着劣质的酒味儿。一睁眼,她被眼前的人惊呆了,但又有些拿不准,只能出声问道:“俞非晚?你是俞非晚吗?”

    「什么情况?男二出现了?」

    眼前的男人被一群山匪簇拥着,明明跟大家穿着一样的粗布衣裳,却又明显看得出来这人不能是山野中将就养出来的,透着显眼的矜贵。

    “军师?您认识她呀?”一边喝的醉醺醺的山匪问道。

    俞非晚眯着眼睛端详了尤溪拂一会儿,脑袋一歪,嘴巴一撇:“不认识,她认错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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