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将安凝带到了御书房外,御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屋内燃着的龙涎香在门缝间蔓延着。

    那个小太监把人带到便自觉离开了。安凝站在门外,欲推又止。

    安凝在想,踏入这扇门她还能活着出来吗?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她一向小心,从不在外人面前露出把柄,千防万防最后防不住的居然是新帝。

    要不……还是告假?

    “怎么不进来?”屋内的人率先开了口。

    这下安凝是没有退路了。她在心中哀嚎,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门。

    “不知陛下传召微臣所谓何事?”安凝明知故问。

    她想着,只要徐知墨不点破,她装作不知道蒙混过关就是了。

    安凝美滋滋的打着算盘,没有注意到坐在案台上的那位竟露出了一抹狡猾的微笑。

    “安大人,我怎么瞧着你有些面熟?”徐知墨左手托腮,右手随意拎起桌上的毛笔把玩着。

    “陛下说笑了,臣不过入朝为官两年,陛下应当是记错了。”说这话的时候安凝的心几乎是提到了嗓子眼,边说边祈祷着能就此应付过去。

    安凝虽低着头,紧盯着案台前方的板砖,但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人正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

    前方传来凳子挪动的声音,徐知墨站起身,迈步从案台走了下来。

    “是吗?”许是有意捉弄安凝,徐知墨朝安凝步步紧逼,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安凝虽是女扮男装,却也明白何为男女有别,平日里一直与其他男子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见徐知墨距离自己不到半个身位,安凝下意识的往后退。

    退了不到两步,安凝便感觉脚跟抵住了什么。这下是真的退无可退咯。

    “是……是啊。”没办法,安凝只好抬起头朝徐知墨陪笑。

    此时此刻,她只祈祷着徐知墨别再追问下去。

    下一秒,她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徐知墨没有追问下去,不过是直接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身份罢了。

    “宁妹妹,你我不过五载未见,你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说这话时徐知墨像是与故友叙旧般,一点都不见外。

    更不见外的是徐知墨甚至抬手替安凝捋了捋她的发冠上勾住的发丝。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见身份就这么被徐知墨戳穿,安凝脸上的假笑都差点挂不住,她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徐知墨。

    “什么妹妹,微臣不明白您的意思。”安凝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安宁,当上了左相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吗?”徐知墨依旧是一副玩味的语气。

    不过安凝知道,只有在徐知墨真的不高兴的时候才会唤她的全名。

    好吧,她认了还不行吗?

    “不是……我一届女子入朝为官,被发现了可是死罪……”安凝也顾不上君臣有别了,把这人惹急了她怕是都走不出这个门。

    “你也知道是死罪啊?”见安凝总算是承认了,徐知墨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以前你就喜欢背这种无聊的典籍,没想到长大后你竟还真敢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啊?”

    “幸好你来了……”最后这句徐知墨刻意压低了声线,没让安凝听见。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愿赌服输,既然被识破了安凝也只好认命。

    “为何要处置你?你如今拿下左相的位置不全凭你寒窗苦读十余年,又不是不择手段得来的。”徐知墨似乎对安凝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可我是女子啊。”

    “女子怎么了?难不成你想说女子的脑子没有男子好使吗?那你不还是比我聪明嘛?”

    看来,徐知墨召见她似乎并不是追责。不对啊……

    “既然陛下不是要处置微臣,又为何派人传召?”

    听了这话,原本还在嬉皮笑脸的徐知墨却垂下了头。虽然他迅速低下头,没有让安凝捕捉到他眼眶中闪烁的泪花。

    “你也知道的,我不爱读书,也不懂什么治国之道。没人陪我说话,呆在这可真是没劲。”徐知墨转过身,背对着安凝,故作轻松道:“没想到啊,宁妹妹竟也入了宫,那我就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孤家寡人咯。”

    ……

    果真人就是本性难移的啊,如今徐知墨担起如此重任,却还是整日里想着玩。

    “怎么当了皇帝还没个正经?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读书,国家的存亡可都掌握在你一个人的手中。”

    在安凝心中,徐知墨拥有着她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权力。既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徐知墨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在这抱怨无趣。某程度上来说,她认为徐知墨有些不知好歹。

    “怎么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说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陛下称微臣为仲父,那微臣便有教导您的责任。”

    “你......”

    安凝这张嘴从小到大都能说会道的。幼时输给她,如今当了皇帝还是输给了她。

    “既然陛下没有要是,微臣就先告退了。”安凝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徐知墨从小就是这副德行,说也说不通。想到这,安凝决定还是眼不见为净。

    没等徐知墨回应,安凝转身便打算离开。

    徐知墨一眨眼,这位「仲父」已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他忽然想起今日召见她的目的,连忙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哎哎哎……安宁,你的君臣之道都读去哪里了?”

    “陛下还有何吩咐?”安凝皱了皱眉,到底他是皇帝,面子还是要给的。

    “宁妹妹,以后下了朝能否入宫陪朕聊聊天?”

    堂堂帝王,竟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姿态。安凝只觉得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陛下,您也说了君臣有别,您若实在无聊,待守孝期一过微臣这就安排人准备选秀。”说罢,安凝便绕过徐知墨准备离开。

    “宁妹妹,你别忘了,是朕替你瞒下女扮男装一事。朕一不高兴,万一……”

    安凝顿住步子,背对着徐知墨翻了个白眼,然后……

    “微臣答应你。”

    徐知墨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哦。仲父大人忙碌了一上午应是累了吧,早些出宫休息吧。”

    ……

    徐知墨果真还是小孩心性。安凝默默在心中叹气。也罢,来日方长,安凝总有一天会把他培养成一位成熟稳重,爱民如子的明主的。

    忙活了一整天,安凝总算是回了相府。春意为她取下外衣,安宁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屋外的侍卫便递来了急报。

    翻开纸条,上面写着抓住一位试图潜入相府的黑衣男子,如今正关押在天牢代审。

    安凝捏着纸条,不自觉的眉头紧锁。

    朝廷一直有一批势力在暗流涌动,排斥异己。安凝往日嚣张跋扈,不将朝中重臣放在眼里,正是为了让这股势力注意到自己,继而引蛇出洞。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坐不住了。

    安凝不敢迟疑,连忙拿起纸条朝大牢中赶。

    待安凝赶到,典狱长张雁已在门前等候。

    张雁的父亲与安凝的父亲算得上是故交,安凝同张雁也有些交情,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不同的是,安凝出门在外一直以男相示人,因此张雁并不知安凝是女儿身。

    “安兄,人就在里面。”

    张雁在前头带路,连续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到了间特殊的牢房。里头的血腥味很重,桌上又堆满了各种刑具,不难看出这是审问犯人时所用。

    刺鼻的血腥味让安凝有些反胃,她强忍住胃中的翻滚,推门而入。

    然而接下来她看见的一幕却让她止不住的犯恶心。

    黑衣男子的手被手铐牢牢拴住,他的身上零零碎碎的挂着几条血痕,应是受了鞭刑所致。再往上男子的面容扭曲,死相极其痛苦,男子的嘴角还淌着血丝,人早已没了气息。

    “这……”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那人便断了气。

    仔细观察那男子的手腕,手铐将手腕划出了几条血痕,因是有挣扎过的痕迹。

    “看来他不是自尽而死的。”这是安凝得出的结论。

    “这帮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好不容易抓到个细作,还没来得及盘问些什么的,就先把人给灭了口。”张雁有些气急败坏。

    “算了,第一次失败了他们便会有第二第三次,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安凝也有些沮丧,果真朝堂上的事并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解决的。

    不过……

    “这人竟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杀,看来这监狱里也有他们自己的党羽啊。”

    他们的势力越大,铲除的可能性便越小。虽未知这群人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但若是再任由他们兴风作浪,贪污腐败下去,百姓的日子便会一直这么苦不堪言下去……

    ***

    翌日,安凝如约来到御书房外。

    她心想着,这阵子便先做做样子陪他几日,待国丧一过,就立马为他安排选秀。届时有美人相伴在侧,他自然也就不会想再这么每日见到自己了。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里头似乎还有站着什么人。安凝不便打扰,便待在门口等候。

    没一会,里头便传出了争论声。

    “陛下,您真的认为您坐得稳这个位置吗?”御书房的门很厚,安凝从头到尾只听清了这一句。

    这是王太傅的声音。王太傅平日里最注重礼教,今日难得的失态,可见他确实被气的不轻。但他竟然敢如此出言不逊?

    下一秒,只见王太傅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他走的极快,似乎都没注意到屋外的安凝。

    ……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健步如飞,安凝在心底默默吐槽。

    见王太傅走远了,安凝这才走进屋中。

    只见桌上的卷宗书籍散落在一地,徐知墨靠在桌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听见门外的动静,徐知墨抬起头,看清来者后他忙收拾自己的情绪。

    “宁妹妹来啦。”徐知墨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日无异。

    “陛下,微臣的身份要是因您的称呼而暴露的话,日后可就没有人陪您聊天了。”

    安凝便说便弯腰随手拾起了地上的书。

    “知道啦,以后喊你仲父大人行了吧。”

    今日的徐知墨格外的听话。

    安凝翻看着地上的书,“陛下懂事了,竟开始看资治通鉴了?”

    徐知墨无奈的摇摇头,“看是看了,可惜我看不懂。”

    “那方才王太傅来此也是为了这事?”安凝大概猜到了王太傅为何如此勃然大怒了。

    “是啊,这治国之道我参悟不透,上奏的折子也看不太懂,可把王太傅气的不行。”徐知墨没心没肺的笑着。“他还说不认可我这个君主,事实上我也没有很想当这个皇帝。”

    “陛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你可不能再说了。”安凝连忙制止他。

    确实,安凝不觉得徐知墨是治国的料。不过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徐知墨又无旁的兄弟,他若是不做皇帝,那么天下就该大乱了。

    “王太傅今日来是为了提醒我,三日后新一批翰林院士们便会入宫面圣,若是我胸无点墨怕是难以服众。”徐知墨忽然讲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来。

    “安大人,你有何妙计吗?”

    难得听徐知墨说要学习,学习好啊,安凝有的是折磨……不是,进步的法子。

    “微臣自然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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