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墨这才大梦初醒般抬起头,几乎不带思考的回答道:“随你……”

    安凝微眸,台上那人与记忆中某个男孩的脸重叠,她想起来他是谁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可不是这件事。

    “宣王殿下,您如何认定微臣不堪重任?”安凝一个箭步当在徐宴之面前,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徐知墨的话。

    如此嚣张跋扈,竟连新帝都不放在眼里,此举又再一次引发群臣的哗然。

    离谱的是新帝竟也不追究。若不是陛下膝下只有一子,这皇位根本不可能交予这么没主见的皇子!

    “哦?安尚书何来的自信?”没想到安凝竟没有就此松口,徐宴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微臣两年前进京赶考,殿试由陛下亲自出题。那年正值黄河下游一带蝗灾,以火灭蝗正是在下的主意。“

    两年前蝗虫泛滥,黄河下游地区几乎没有粮食收成,不知哪位谋士提出以火源吸引蝗虫后焚烧掩埋的妙计,成功化解此次灾害。

    想当年大臣们是佩服这位谋士的,谁曾想这锦囊妙计竟出自安凝之手。

    “是有几分能耐。你可知治国之道错综复杂,不是你献了几幅锦囊便可驾驭的。”

    徐宴之说的不错,朝廷之上最不乏的便是人才,出谋划策不过是治国之道的冰山一角罢了。

    “是,殿下言之有理。”安凝不否认徐宴之的话。

    正当众人认为安凝就会知难而退时,她却忽然又笑了起来,“区区献计之功的确不足以让微臣担此重任。那若是微臣破了这扬州城的贪污案呢?”

    扬州城富庶,每年进贡的赋税几乎称得上是朝廷的经济支柱。三年前扬州赋税无故不断递减,导致国库入不敷支。皇帝当即下令查明真相,三年换了无数官员均无功而返。

    假的吧。朝臣们第一反应均是质疑。贪污案前前后后花了三年时间,始终找不到任何头绪,安凝怎么可能单凭一人破了这桩疑案?

    安凝朝陈公公使了个神色,陈公公这才怀中收着的第二份圣旨来。

    圣旨大意便是安凝仅用了三月便破了此案。圣旨中还附有一份附录,将安凝破案的过程,人证物证详细记录。而这桩案件的参与者也已下狱。

    这下,无人再说不服。

    “安凝,你确实担得起这左相之位。”徐宴之看向安凝的目光中意味不明,不过他没有再为难安凝,他留下这句话后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这下,安凝的心才算真正安定了下来。

    大局已定,人潮散去。

    安凝跟在大队的最末端,心中所想尽是她真的坐上了左相之位。安凝丝毫没有注意到,高台之上的徐知墨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凝视着安凝远去的背影。

    ***

    “宁儿,爹爹教你射箭好不好啊?”

    “爹爹,为什么我跟其他女孩不同呢?别的女孩子都有漂亮的裙子穿,宁儿也喜欢。”

    “宁儿,你与这些女孩子不同,爹爹教你读书识字,教你骑马射箭,那是因为宁儿以后会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爹爹,什么是大英雄?”

    “站在权力之巅,方能庇护天下太平。”

    ……

    安凝猛的从床榻上坐起,醒来时窗外雷雨交加。她想起父亲去世那晚也是这样的天气……

    想着想着,安凝笑了,想来爹爹在天有灵,定是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成就。这不,爹爹还特意入梦替自己庆祝呢。

    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建国初年也曾有一批像爹爹一样的忠良之士。可惜十年前这一批良臣,包括爹爹皆被贬乏。

    现下朝廷贪污腐败,结党营私的情况严重,百姓民不聊生,爹爹这才萌生将自己送入朝堂的想法。现下安凝也算是获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终于轮到她来了结这一切了。

    ***

    新帝继位,虽是匆忙但礼数不可失,两日后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作为即将上任的左相,安凝自是不可缺席的。今日一早,安凝便收到了宫中寄来的官服,是按照左相的规制制造的。

    她站在铜金前打量着自己。一身紫色的直裰朝服,腰间别着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尽显华贵。

    “小姐,这身朝服真显贵气,您穿男装尚且这么秀丽,若是真的打扮起来那得迷死多少人啊。”开口的是丫鬟春意。

    春意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是被幼时的安凝从路边带回家的,自此便作为侍女服侍在她身侧。少时家道中落,只有春意还誓死跟在安凝身边,因此与其所二人是主仆,倒不如说她们是朋友。

    春意的话让安凝愣了神,她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有些晃神。

    别说春意不知道了,她自己也没有见过自己打扮起来的样子。穿裙子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抹胭脂水粉又是什么感觉呢?安凝不知道,不过她想,自己或许也没有机会知晓了。

    登基大典无非就是这点流程,安凝作为左相站在了第一排,百无聊赖的等着大典开始。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大事。

    那日见到的新帝徐知墨,正就是她幼时对门那个讨人嫌的男孩。

    还记得那会二人不大对付,总是拌嘴。那个男孩是个调皮的性子,闲来无事便喜欢跑来干扰自己读书。

    安凝嫌他聒噪,一见到他便躲,结果那个男孩依旧屁颠屁颠的跟在自己身后。二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共度了童年时光。

    五年前,一朝醒来对门早已人去楼空,安凝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那个男孩的消息。

    谁知……再见他竟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的新主。

    不对。

    不安的情绪在安凝心中萌芽,她暗道不妙,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

    若是被他认了出来,她处心积虑爬上的左相之位到头来便会一场空……

    怎么办?不如告假吧?

    有用吗?她这个左相总是要与他见面的啊?

    不管了。安凝不断自我安慰,希望徐知墨早已忘了她这一号人,又或者忘了她的长相也行。

    “皇上驾到。”陈公公尖锐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

    少年在文武百官的参拜下步入殿堂。徐知墨只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身着象征着地位的黑色锦绣衣袍,袖边以金丝镶嵌,整个人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英姿和潇洒。

    虽是意气风发,却并非属于帝王的威严。

    “众……众爱卿平生。”少年有些紧张,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中气不足。

    “臣恭贺新皇登基。”声音的主人来自一位年过三旬的男人,他看向徐知墨的眼神中却丝毫没有对待君主的尊敬,反倒隐约带着些不屑。

    安凝认识他,他是先皇的弟弟,南阳王。传闻南阳王曾与先皇有过储君之争,南阳王落败后被封了个闲散王爷,也难怪他对新皇不满。

    眼下安凝也顾不上什么南阳王了,她若是真被徐知墨戳穿了身份,那才是真正的自身难保。

    安凝试探着抬起头,目光悄悄从地板挪向高台之上独坐在龙椅上的男子。

    安凝先是往向了徐知墨那双修长的腿,再到他搭在龙椅上的手,最后望向那人的脸。

    她对上了徐知墨炽热的目光。

    徐知墨此刻正朝着最前排的安凝眨巴眨巴眼,见对方终于往向了自己,他便弯起了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

    安凝心口一紧,迅速挪开了视线。这种偷窥被抓包的羞耻感让安凝只想赶快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安的紧,也不知徐知墨是否认出了自己。

    “安凝。”一直闭口不言的徐知墨竟突然开了口,喊的还是她的名字。

    皇上的话她总不能假装听不见吧?安凝稍稍整理好心情,挤出一个不算僵硬的笑脸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过来。”

    这是在干嘛!安凝只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她少时有眼不识泰山,的确是多骂了他几句。难道徐知墨打算在大庭广众下揭穿自己的身份?

    自己做下的孽自己承担。

    安凝一咬牙,一闭眼,视死如归的迈步走到徐知墨跟前。

    “安相既已揽下辅佐之责,日后便要劳烦你多多为国事操心了,仲父大人。”徐知墨特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不知是贪玩还是故意要安凝难堪。

    论年龄,安凝还比徐知墨要小一岁。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为仲父,亏他徐知墨说得出口。

    无奈的是,如今他是君自己是臣,安凝总不能像小时候一般追着徐知墨满大街喊打吧?

    安凝倒退一步,打算拱手朝着徐知墨行了一个大礼:“为国分忧乃臣的本分,微臣担不起陛下如此相称。”

    怎知还未等安凝下跪,龙椅上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一步抓住安凝的手肘。安凝被徐知墨牢牢摁住,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仲父大人莫要推辞了,我初入朝廷什么都不懂,这个重任您是要担的。”徐知墨抬眼盯着安凝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他挑了挑眉,嘴角上扬,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安凝。

    朝中官员皆知,这位新帝在朝中毫无根基,又甚无才能。因此在旁人眼里,这不过是新帝急于拉拢左相的权益之策罢了,无人会发觉这其中的「暗流涌动」。

    “微臣遵旨。”安凝不敢直视徐知墨,生怕下一秒他会拆穿她的身份。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个背三字经都犯困的男孩确实是什么都不懂。

    好在徐知墨似乎并没有再为难她的打算,他摆摆手让安凝回到原位。

    安凝这才松了一口气,都说女大十八变,安凝这五年来也张开了许多,加上日夜操劳消瘦了不少,她的五官如今更加精致立体了些,想来徐知墨应该没有认出自己。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熬过了整个早朝,踏出勤政殿的那一刻安凝吊着的一心此刻才真的安定了下来。

    “安大人,陛下有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凝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

    此时安凝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两个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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